第九章

第九章

玥族约有二万多人,他们生活简朴。大多是妇孺和老人,壮年男丁不足三千,可见当年一战惨烈。

「唉……」西门仪四处闲逛,看著忙碌的众人,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地方一看就知道没油水好捞。偏偏最近又发生旱灾,众人赖以为生的河流日渐干涸,已到了龟裂的程度。日影忙於修建河道、挖掘水源,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暇陪伴他,可怜他闷了两天,都快发霉了。

「嘘,就是他就是他。」

「是他啊是他啊。」

穷极无聊的西门公子斜眼一看,只见大帐篷後躲了七、八个小男孩。

「啊~他看过来了。」

「不要怕,我爹娘说他是王子的男宠,是坏得不得了的下流种子,我们不要怕他。」孩子们异口同声。

男宠?流言传得满快的嘛。

西门仪眉毛一挑,忽然转身狞笑著扑过去,叫道:「臭小子!谁是男宠啊!我是你们家王子的命根,我叫他去东他不敢去西,我要他脱你们裤子打一百下板子,他绝不敢少打一下。来吧,全都乖乖给我脱下裤子,排队挨板子。」

「呜哗哇哇啊~」众小孩见他来势凶恶,吓得作鸟兽散。其中一个特别弱小的,还摔到地上啼哭不止。

「喂喂,是男子汉不要哭啊。」西门仪上前提起他。

「呜哇哇……不要脱我裤子,人家还要嫁人啊。」小孩大哭,泪水洗去脸上污垢,露出可爱女孩脸。

西门仪一怔,温柔笑道:「原来是个小美人啊,你叫什麽名字。」

「珍珠。」小女孩看著西门仪的笑脸,小脸忽然飞红。

「珍珠啊,你怎打扮成小乞丐模样?你爹娘呢?」魅力非凡的西门公子随口问道。

「我爹娘……」珍珠羞涩的小脸忽然发白,呜哗一声地哭出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西门大哥疼你啊。」听了半天,西门仪好不容易弄明白了。珍珠的爹是玥族智者,两年前带领众人迁徙到此处。智者认为此地水土丰沃,族人定居於此必能富强。没想到住下来不久,族人竟一个个失踪了。细查之下,发现他们全是进入後山森林後失去踪影的。众人又惊又怒,都说森林住了妖魔。智者为了一探究竟也闯进森林,可是一去再没回来了。半年後珍珠的母亲忆夫成狂,也闯了进去,也同样一去不反。此後玥族人把森林列为禁地,而珍珠也成了流浪儿。

「你爹好歹也是智者啊,怎麽族人就放任你吃苦?」西门仪皱眉,玥族人这样也太无情了吧。

「他们是我爹是坏人,带他们来这儿等死。这儿不单止有妖魔,河流也慢慢干涸,大家都要渴死,呜呜……」

西门仪怜惜地摸摸她的头。

「呜……我爹不是坏人,我爹是智者。他说这儿能令族人富强,还把法子写下来了,可是大家都不信我。」珍珠打开随身包袱,露出一本册子,和两枝拗成直角的金属棒。

西门仪眼睛忽然一亮,「这是要献给王子的?」

「爹去森林前交给娘,叫娘给王子,那时王子去了中原。」

「王子已经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西门仪抱起她,可是珍珠却摇摇头。

「娘去森林前交给我,说给我做嫁妆。」原来珍珠的娘对丈夫之死耿耿於怀,甚至恨上合族。

「你的嫁妆啊。」西门仪苦笑,只好哄道:「好珍珠,你的嫁妆能不能借哥哥看看,哥哥保证不会拿走。」

「嗯……给你看了,我会不会嫁不掉?」珍珠歪著脑袋。

「不会啦,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万一嫁不掉你负责啊?」小女孩异常精明,不愧是智者的女儿。

「呃,好好,我负责就我负责。」西门仪哭笑不得,但总算把智者的手记骗到了。

***

王帐之内,正为水源的问题展开争议。

「报告王子,目前河流已经一滴水都没有,挖掘也毫无进展。大家对开辟水源一事已经绝无,已经没人肯听命工作了。」

「王子殿下,目前居民取水要快马一天一夜到庞博湖去。而庞博湖畔乃黑目族聚居之处,为了食水咱们跟他们已经展开好几次冲突了。长此下去只怕会爆发战争。」

「可是现在风季,迁移途中万一遇上风沙,损失会很惨重……」

「留在此处也不是办法啊……」

听毕两方意见,日影沉吟片刻,无奈道:「总不能长期占用人家水源,开辟水源一事也极渺茫,看来我们只好冒险在风季迁移了。」

众人也无奈点头。

就在日影下令众人停止施工後,众人商忽然听到门外吵闹不休,声音依稀属於西门仪。

「怎麽回事?」日影惊得冲出帐外。

「哎呀,影儿。」西门仪大喜迎上,告状道:「你的手下都死脑筋的笨蛋。」

众人一听都脸有怒色,被指为笨蛋的汉子也顾不得西门仪是王子的男宠,一脸鄙夷道:「王子已下令停工了,这家伙忽然跑来要大伙儿跟他服从他指示。呸,他是什麽东西了?大家当然不听他的。」

「所以我才说他是笨蛋呀,如果他听我的,已经立下大功了。」西门仪耸耸肩。

「仪,难道你能找到水源吗?」日影脸露喜色,如果西门仪为大家解决了困难,大家一定会接受他了。

可是西门仪还没答话,死硬派的岩长老已经冷讽道:「他一个江南人,怎会懂得找水源?王子请不要听他迷惑。」

众人也齐声咐和,可是西门仪不理,径自向日影笑问:「你信不信我?」

「我相信你。」日影微微一笑,无论西门仪说什麽,他都相信。

在王子撑腰下,他的『男宠』趾高气扬地召集众人,看他大展威风。

只见西门人仪两手平举,各拿著一根以木板夹住的铁枝,由草源中心开始慢慢走。足足走了大半个草原,直把跟在身後的人都累得瘫掉才停下脚步。这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西门仪手上的本是平行铁枝忽然自行转动成交叉状。

西门仪欢呼一声,叫道:「是这里了,快挖。」

众人都没有反应,连日影都呆住了。

「仪,你这是干什麽啊?」

西门仪懒得解释,抢过村民手中的长竹杆,倏地跃起借力往地上一插,竹杆好像插入豆腐般直没至柄,把众人吓了好大一跳。

「很快,清澈的水就会像喷泉般涌出。」西门公子得意地笑。

半个时辰後。

「呃……可能不够深。」得意洋洋的脸有些挂不住。

王子影点点头,命整族人去挖掘。

又过了一个时辰。

所有人的脸都带著怒气,王子殿下的威风快要罩不住了。

「仪,大家都累了,不如……」

「不行!一定要挖到。」男人斩钉截铁,双眼发光,脸上露出罕见的坚持,「有炸药吗?给炸一炸!」

「影儿!」、「王子!」血姬和众元老怒叫。

日影犹豫,此时西门仪握著他的手,深情地说:「相信我,地下一定有了不得的东西。」

日影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原来我是昏君呢。

「我相信西门公子,假如你们相信我,请依他的话去做。若不,我也不勉强,就算没人帮忙,我们二人都会继续下去。」说著日影扛起工具,身先士卒。

看著王子殿下坚决的神情,众人心中悲愤又无奈,可是谁也不忍让王子吃苦。

「啊~」这时候,十多丈坑下忽然隐约传来尖叫。

「找到水源了?」日影颤声问。

「没有水……」

没有……无力地闭上眼睑。

「可是……王、王子殿下,有、有、有黄金啊!这是个金矿!!」

看著黄澄澄的金块,众人都呆了。有了它,他们以後也不用捱穷,可以买水买粮食买牛羊。

「啊~万岁~万岁~王子殿下万岁!」

一片欢呼声中,日影紧紧拥抱西门仪,高兴得说不话来。

「影儿影儿,」钱鬼见到黄金也很高兴,「要好好赏赐我啊。」

「好,你要什麽也可以。」日影哽咽,这次无论他要赏西门仪什麽,也不会有人反对了吧?

「真的?」西门仪笑弯了眼睛,狮子开大口道:「我要金矿纯利的一半。不过份吧?全是我的功劳啊,而且你也答应了。」

话声才落下,在场所有人一片死寂,全用卑鄙夷的眼光看他。

「怎麽?我应得的啊。」钱鬼叫屈。可是玥族民风纯朴,财产素来由玥王均分给众人,从来就没有一人独享的观念。西门仪此举无疑惹人反感。

日影看著眼里,头都痛了。他不是舍不得黄金,而是、而是这冤家怎麽老在关键时刻给他捣乱?!他八成是故意做出这人神其愤的行为的!!

「噢,除了赏赐我,也得赏赏这小美人。」西门仪突然省起,在人群中抱起了珍珠,「来,小美人,把你刚才说的,再跟大家说一遍。」

於是珍珠呱呱地把她家的事又说了一遍,众人知道误会了智者。

「原来智者早发现金矿,才带大家来定居的,他还传下一套这麽神奇的发掘矿脉的法子。」日影叹服,又道:「是我们欺了你家,可怜的珍珠,我要怎麽补偿你呢?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珍珠摇头,懂事地说:「王子殿下,不会赏赐我。因为你已赏了西门大哥,他是我夫婿。」

「你夫婿?!」

西门仪急得叫道:「喂喂,好珍珠,不要胡说啊。」

「我没胡说,嫁妆都给你了。」小小的手指点向西门仪手中的薄册。

「是借的!是借的耶!我们说好你不掉,我才负责啊。」

「为了让你负责,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嫁掉。」珍珠得意地笑。她是智者女儿,可是很聪明的。

「影儿,你想办法啊。」西门仪几乎昏倒,他西门公子是属於天下美人的,怎能栽在这十岁不到的丫头手上?就算她是小美人也不可以!!

日影寒星似的眼眸盯著他,脸色忽地一沉,冷道:「西门仪,你竟敢骗取我族女子的嫁妆?我要好好惩治你!」

「影儿,你不是当真吧?你跟个小女孩吃什麽醋啊?」

「谁吃醋?」板著脸,王子殿下宣判:「我决定,宣布你们的婚约无效!珍珠不能嫁你这样的人!」

「嘘,幸好……」他几乎虚脱了。

「还有……」

「还有?」

「你的财产,就是那个半个金矿,充公!平分给大家。」日影大公无私判决惹来连连采声。

在一片『王子万岁』的欢呼下,忽然有人叫道:「西门公子晕倒了。」

***

半个金矿啊,黄澄澄的金子啊,就这样没了。西门仪天天躺在床上呼天抢地,几乎心痛得死去。日影也日日守在床边,赔尽了小心,最後承诺将来把欠下的款项两倍归还,二人才言归於好。

在接下来的日子,日影继续为振兴玥族而忙碌,西门公子侧依然投闲置散。而玥族人利用智者留下的手记,终於找到水源。有了黄金支持,众人大兴土木,荒芜的草原日渐兴盛起来。

三个月后

「西门大哥,你在干麽啊?」珍珠好奇地看著正在描描画画的西门仪。

二人虽做不成夫妻,但也成了忘年之交。西门仪闲著无聊,经常带著她攀山涉水,把草原一带的地势摸得烂熟。

「我在画地形。」西门仪微微一笑。在山峰上远眺,附近的地形一览无遗。

珍珠听罢也不多问,这些事她见她爹做多了,也不觉奇怪,只管乖乖在一旁玩耍。

焉地,一只鸽子飞快掠过,在半空漂亮地拐了个弯,轻巧地落在西门仪肩上。

「啊!小白又来了耶!」小女孩又叫又跳,熟络地喂鸽子吃玉米粒。

西门仪笑了笑,解开鸽子脚上的小竹筒,径自看起信中内容。半晌,俊朗的脸上蒙一层阴影。

「珍珠,我们走了。」匆匆回了信,西门仪抱起女孩。

「走了?那什麽时候可以再见到小白?」

「过几天吧。」西门仪哄道:「珍珠,记著啊,今天的事……」

「不要告诉别人,这是你跟我的秘密。」小女孩露出笑容,能跟倾慕的人共享秘密,她欢喜极了。

西门仪匆匆回到帐篷,见到日影已经在等候。

「影儿,我刚好要找你。这事很重要,你要细心听好。」

「啊?」王子殿下一怔,他难得排开公事,抽身陪伴西门仪啊。

「你听著,金狼族大军来犯,相信三天内就会兵压草原。」

「什麽?」日影一震,脑筋急转,「是因为黄金,我们得到金矿後,行事太张扬了,引起其他人注意,所以被金狼族发现了。」玥族跟狼族仍世仇,自玥族实力转弱後,一直东躲西藏,逃避金狼王的追杀。

「嗯。」西门仪点点头。

「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管束他们,惹来今天祸事。」日影自责不已。

西门仪紧抱他:「现在不是悔恨的时候,快点安排大家避难。」

日影点头,二人才步出帐篷,血姬忽然带著大批兵马,把二人重重围困。

「姑姑,你干什麽?不要开玩笑,金狼族正领兵攻打我们。」

「我知道。」血姬冷笑,「所以我先要肃清内部。人来,拿下奸细!」众人矛头直指西门仪。

「停手!你们凭什麽说他是奸细?」日影大怒,往西门仪身前一挡。

「凭什麽?你看他们是谁?」血姬打个眼色,三个黑衣人被押上前。

「黑鹰……是你们。」西门仪呻吟一声。

「公子,属下该死,可是他们人多,而且那婆娘会妖法。」三人羞愧垂头。

「哼,我老早怀疑西门仪混入我们玥族不怀好意,他果然暗中跟外人勾结,幸好我早派人密切监视他。」血姬看侄儿一眼,叹息道:「影儿,姑姑早跟你讲,西门仪不可靠,他始终是中原人,是凤骁的人。」

日影浑身一震,颤声说:「这几人是他旧部,心怀故主跟随而来,也不见得有恶意。」

「你还要偏帮他?!」血姬大怒,「好!我让你死心!岩长老,给他看!」

岩长老呈上几张信笺,上面全是看不懂的暗号,可是其中几张,却是一眼就看得出的行军地形图。

「这还不足以证明西门仪引金狼族攻打我们?好狠的中原人,想借金狼族之手歼灭我们。」

「对!太可恶了!杀了他!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时间杀声四起,日影茫然了。他看看周围成千上万的人民,再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西门仪。

「仪,你没有出卖我们,对不对?你说啊……」

「你分辩呀!替自己分辩啊!再不开口你就要死了!你说话啊!我会相信你的!你说啊!」微弱的声音渐渐尖锐,见西门仪始终一言不发,日影几乎崩溃。

「影儿,你还是执迷不悟,太令姑姑失望了。」血姬长叹一声,探手入怀,正想掏出玥族至宝冷月弯刀。

日影眼利,看不到不禁一震。冷月弯刀是传国信物,代表了至高君权,血姬这时候拿出来是要废除他!

不!这时候他绝不能失去权力!

日影当机立断,下令道:「西门仪等人通敌,证据确信,令立即关下天牢,容後发落。」

「影儿,你终於想通了?」见侄儿回复冷静睿智,血姬激动得眼泛泪光,「快把这厮处死!!」

「当务之急是带领大家渡过危难,一切恩怨暂且放在一旁。西门仪通敌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审理。」日影言之有理,而且气势强硬不容反驳,众长老也不便坚持。

於是,一场风暴以西门仪等人下狱待判为终结,英明冷静玥族王子不动声息化解被贬危机。在轰然的欢呼声中,没人留意到日影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

***

阴暗的大牢,粗如儿臂的铁鍊,西门仪被紧紧锁在墙上,而他的几名兄弟也被分别囚禁起来。

乐天的男人即使面对困境依然从容不迫,心情轻松得睡起大觉来。

直到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西门仪才缓缓睁开眼。

「情况怎样了?」

「金狼王亲率十万大军,从东南西三面包围我们,现正慢慢迫近。我们多是老弱残兵,别说突围连逃都来不及。」

「影儿……」

西门仪深深叹息,日影一脸颓丧,二人都没提及勾结敌人或下令囚禁的事。

「那你有何打算?」

「战至最後一人。」日影神色决然。

「傻影儿,留得青山在,那怕无柴烧!打不过逃,逃不掉降吧!与金狼王谈谈,你拉不下脸我替你去说!」

日影摇头,淡然说:「玥族人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

西门仪心痛地闭上眼睛,忽然听到一叮叮当当。

「影儿,你干什麽?」

「你走吧,以你武功即使身在战场也足可脱身。」谈说间西门仪身上一半的束缚已被解开。

「放了我你怎生交待?」西门仪以自由的手捉住日影的手臂。玥族人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日影放他等於与全族为敌。

「明日大军压境,玥族将没一人生还,还说什麽交待呢。」日影耸肩。

「你就这样相信我?连问都不用问?」

「还有什麽好问?玥族灭亡已成定局,就算赔上你一命,也於事无补。」

西门仪眼中闪过一抹痛楚,怒吼道:「你怎麽这样傻?万一真的是我做的呢?万一我一直骗你呢?」

「那就你就行行好,骗我到底吧!」日影紧紧抱著西门仪徒然大叫:「千万不要在这时候跟我坦白,不要!」

「影儿,你这傻瓜……」西门仪眼眶一热,几乎流下泪来。

「是的,我是傻瓜。」日影苦涩地笑。他不是没有怀疑,而是太愿意相信。西门仪有不合理的行为,他忙不迭为其开脱;西门仪一直回避他的爱意,他也一厢情愿下去;就是现在,族人命在旦夕,他还在找借口放走西门仪!他愧对族人啊!

看著眼前英俊的男人,日影爱恨交缠。一时恨不得杀了他,一时又希望死他手上。

「仪……」日影拭去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泪水,解开西门仪身上最後的锁链,微笑道:「假如你真有骗我,就请骗我至死。若果你没有,要不要趁离开前骗我一次?」

「什麽?」

「你心里是喜欢我的,是吗?我一直这样感觉到……」

「……才不是。」

寒星似的眼眸一黯,日影旋即吐吐舌头,强装坚强道:「你不承认没关系,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且至死相信。

「傻瓜。」西门仪轻轻地笑,长臂一伸把日影紧紧拥在怀内,「是你叫我骗你的啊。」

「那麽说……」

日影眼睛一亮,西门仪却打断他道:「我不会答这种问题。」

「可是我也不会离开。」西门仪埋首在他颈际,沉声说:「影儿,我不会让你死,就算我们只有三千兵马,我也会为你打胜这一仗。」

「仪……你……」畔感到炽热的气息,日影激动得热烈拥抱他。

「嘘,这一刻什麽都不要说。」西门仪带著浅笑,眼神说不出魅惑。

「嗯。」日影一笑,慢慢地吻西门仪唇。也许明天他们都会死於战场,但今天,他们表白过,拥抱过,热吻过,缠绵过,已经无憾。

二人交缠的身影斜斜地映在墙上,晦暗冰冷的牢房,见证了这热情的一夜。

***

要众人听命西门仪并不容易,日影为此特意偷来冷月弯刀。当众人看到他们敬爱的王子携著奸细的手,高举代表至高权力的传国信件时,均感到悲愤莫名,血姬更是当场气得吐血。

「现在,放在大家眼前有两条路。」日影顾盼自若,冷静地分析道:「一是妄顾君权推反我,乾脆把我俩乱刀分尸也行,然後明天合族丧命於金狼族铁蹄之下;二是大家同心合力,我和西门公子会带领大家轰轰烈烈地打一仗,杀出一条血路。」

在寒星似的眼眸凝视下,沸腾的人声渐渐静下来,玥族人民没一个愿意反他们的王子,因此再不甘心,还是依从了他的吩咐。

西门仪挟王子之威,把众人带到北面森林入口。

「什麽?要我们进去?这是魔鬼森林,与其被魔鬼吃掉,咱们宁愿死在金狼族刀下!」

「对啊!被魔鬼吃掉会永不超生的。」

「我进去好多次了。」西门仪懒洋洋的声音盖过众人吵嚷,「里面没魔鬼,而是比魔鬼更防不胜防的无底沼泽。」

「沼泽?」

「不错,广阔森林里遍布大大小小的沼泽,不会轻功的人踏中了除没顶别无生路,但像本公子这样踏雪不留痕的轻功高手嘛,却是来去自如的。」

众人呆住了,不知应不应相信,但形势已容不得他们犹豫。

「好了,大家跟著我的脚步,本公子出入多次已摸熟地型,会带你们脚踏实地,安安稳稳过渡。」西门仪说著已转身而行,日影紧随在後,众人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跟上前了。

三万多玥族人民列队,在金狼大军来临前通过森林,来到一宁静的山谷。

「我们安全了,有森林作天然屏障,金狼族追不上来。」

「对,他们敢追上来,统统死在沼泽里。」

众人大喜欢呼,但日影却眉头深锁。

「暂时是安全了,金狼族是入不来,可是他们若守住出口,我们也出不去,早晚水尽粮绝。」

「言之有理,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而是要主动出击啊。」西门仪笑眯眯道。

主动出击?他们不足三千兵马怎生主动出击啊?众人面面相觑,均没了主意。

「仪,你的意思是……」日影侧著头问。

「教你一课,战争之道不外是善用天时地利,以精锐胜平庸。」西门仪高深地笑,「不懂?就是怎样善用我们的沼泽啊。」

「你是说把十万金狼军引进来,让他死在沼泽里?」日影兴奋得脸都红了。

「聪明。」

血姬冷笑一声,斜睨著西门仪道:「金狼王不是笨蛋,断不会贸然闯入陌生的森林,最多是派先锋进来查看,不消一会就能发现沼泽的秘密。」

「所以,问题来了。」西门仪微笑,晶亮的眸子鼓励似的看著日影,道:「怎能令金狼王不顾一切挥军直进?」

日影沉思,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答案是我。」

黎明前一个时辰,金狼大军在草原外的山谷驻扎。日影跟西门仪带同五百精锐之士,按计划悄悄地伏在一旁。

「不要怕。」黑暗中,西门仪轻轻握著日影的手。

「我没有怕啊。」日影带笑的眼睛灿如辰星,「有你在我怎会害怕。」

西门仪微微一笑,轻敲他脑袋,道:「就这样信我啊?不怕我把你卖给金狼王?」

「你会吗?」

「说不定哦,又或者我的计划失败,害死你了呢。」西门仪坏坏地笑。

「没关系。」日影耸耸肩,淡然笑道:「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是一种幸福。」

「说什麽傻话。」西门仪感到一阵心酸,连眼睛也涩涩的。

「说喜欢你是傻话吗?」日影回头,含著情意的眼睛亮得出奇。

西门仪在他目光笼子下,竟是一阵手足无措。

「别闹了,是时候行动。」纵横花丛的男人说著一马当先,逃也似的策马而去。

日影看著他背影不禁失笑,原来花蝴蝶也有害羞的时候啊。

按照计划,二人率领精兵突击金狼军。情况亦如早前所料,被大军重重保护的金狼王一看到日影立即双目赤红失去冷静。金狼族与玥族乃世仇,千百年来不断厮杀,已经到了不能共存的地步,日影更多次行刺他,其中一次甚至把他重伤至毁容。此刻仇人见面,金狼王誓要手刃此眼中钉。

西门仪见状心知诱敌成功,连忙下令众人撤入森林,日影临行前更是一箭把金狼军旗射下,惹得金狼族上下暴跳如雷,倾巢而出捉拿他们。

金狼军追著他们直闯森林,时天色尚未明亮,森林深处雾气甚浓,众人视野不清纷纷陷入沼泽,惨叫声此起彼落。金狼王迅速发觉情况不妙,但想率兵撤退时,却遭玥族埋在树上的伏兵射杀,宁静的森林瞬间化为地狱。

正午时份,雾气已散去,金狼大军亦已撤出魔鬼林,但主帅金狼王却被血姬等弓箭手乱箭射死,大军亦伤亡惨重。日影等人巡视战场,惊见尸横遍地,虽然死的尽是敌军,但他的心情依然沉重非常。

「战争就是这样了。」西门仪轻搂著日影的腰。

「我也知道,可是……」日影疲倦地闭上眼睛。

「接下来你要怎麽办?」

「接下来?」日影愕然,金狼军被打退了不是吗?

「尚有半数以上金狼军撤至三十里外的山谷,他们正伤疲交集士气低落,而我有数百名旧部正驻扎在附近。依照地势那里是伏击的好地点,我的人连陷阱都准备好了。」

「你要赶尽杀绝?」日影浑身一震,那里少说也有好几万人哪。

「不是我要,而是你有什麽想法。」西门仪分析道:「如果玥族跟金狼族不能共处,我劝你斩草除根。否则下次金狼军点兵来复仇时,你就会後悔今日的仁慈。」

「复仇……」

「是啊,你应该很清楚,怨怨相报,永无尽头的一天。」

是的,怨怨相报何时了……金狼族跟玥族的仇是怎麽结已经没人记得了,但他们却世世代代地打下去。

日影叹息一声,耳听西门仪说道:「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即命人启动陷阱,几千块巨石由山峰落下,金狼军想必全军覆没,就算他们有运逃掉一部份也已溃不成军,玥族三千兵马加上我的旧部,足以把他们歼杀。」

「仪,不要说了。」日影闭上眼睛掩住耳朵。森林中宛如炼狱的情境又再重现,他向来极恨金狼族,但如今却也高兴不起来。想起他们的死状,他们永远凝固在脸上,茫然恐惧的表情……

他不是没杀过人,可是一下子夺去几万条活生生的性命……

日影恶心得干呕起来。

「影儿……」西门仪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明白,当年我初上战场也跟你一样难受,多几次就习惯了。」

「不!」日影一听,陡地叫起来:「我不要再有战争了!」

「影儿……」西门仪张臂抱紧他,「你明白就好。」

日影靠著他温暖的胸膛,激动的情绪渐渐平伏。

「死西门仪,你是故意的吧。」

「嗯?」

「故意说这些,吓得我不敢再打仗。」

「被识穿了?」西门仪摸摸鼻子,尴尬道:「我只想我们将来可以平静的,幸福的过。难道这也是错了?」

将来……西门仪终於跟他谈到将来了……

日影嘴角泛起笑意,彷佛幸福已握在手上。

「一定会的,我们会有一个宁静而幸福的将来。」

三天之後,在西门仪斡旋下,已故金狼王之弟,继任的新王同意跟玥族协议互不侵犯,结束两族千百年之争。此次战争由金狼族挑衅在先,玥族在占尽上风之际竟建议和解,他们自是喜出望外。

和约顺利签署,大家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一切如你所愿了。」日影微微地笑。

「是如我们所愿。」西门仪轻笑著在他额上啄了一下。

「喂,色蝴蝶,大家在看啊。」

「那就表演给大家看。」

「喂……」日影也没强烈反抗,只是……

「姑姑!」

西门仪吓了好大一跳,狼狈转身陪笑。

「美……噢,血姬夫人。」

一双碧绿的眼眸森然地盯著他,直盯得西门大公子冷汗涔涔而下,过了好半天,血姬才冷冷地说:「你人也不坏。」

看著这威严的女人淡然而去,小两口才松了口气。

「姑姑从来都不赞人的,她好像挺喜欢你呢。」日影欢喜地说。

「这个当然。」西门仪得意洋洋地说:「女人没有不喜欢我的,尤其是美人。你姑姑四十年前想必也是美人儿一个。」

「什麽四十年前?我姑姑是十年前还是西域第一美人。」日影叹息说:「只忧伤令人老,而且姑姑修练的迷心大法会损害容貌。」

「这样哦?」

「你道我骗你麽?」日影白他一眼,「在中原时姑姑为了方便行事,易容成她年轻时的模样,但凡见过她的男子无一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西门仪一愕,「在中原的时候?难道你姑姑就是在宫中行刺的血影?」

日影点点头,「血影只是我们复仇组织的代号,由我跟姑姑主持。」

「那跟严玉华见面的也是你姑姑?」

「那姓严的就是被姑姑迷倒的其中一人。」

「可怜的严玉华,可怜的我。」西门仪呻吟。

「你?你可怜什麽?」挑眉。

「可怜我听到严君描述後念念不忘,一直希望一睹这绝色美人的丰采啊。」西门仪无力地倒在日影肩上,失望得快要虚脱。

「西、门、仪!」日影咬牙。

「什麽?」一惊。

「原来你跟我来西域就是为了见姑姑!」

「没、没这样的事。」

「你竟敢打主意打到我姑姑头上?!」

「都说不是了,你别乱吃醋啊。」

「我宰了你!」

「哇!!影儿,你变得不可爱了。」

「罗嗦!反正我可不可爱,你今生都别想逃得掉。」

随著战争的阴霾散去,一切彷佛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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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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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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