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那天之後,西门公子就没再来了,他不会是被影主你的条件吓跑了吧。」阿奴惆然望著窗外。
日影正盘膝打坐,对下属的怨言恍若未闻。
「要是西门公子以後再也不来,那怎麽办?」
日影牵牵嘴角,他不担心。西门仪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失踪多天大概是想法子去了吧。可是他提出的条件又岂是人力所能办到的?西门仪想必也是白忙一场。不过也好,这一来他当会安份一段日子,不再提出令人为难的要求。
可是阿奴不明究竟,不住叹气道:「唉……这十天少了他,映月楼寂寞多了。」
「影主,你也不想想办法……」
「影主,难道你就由他去吗?失去他也不要紧吗?」
「阿奴……」日影缓缓睁眼睛,肃然问:「你还记得你的身份麽?」
阿奴大骇,连忙下跪道:「阿奴多嘴,阿奴知罪,请影主责罚。」
「你还没回答我。你的身份是什麽?来中原的目标为何?还有……西门仪对我们来说是什麽?」
「阿奴是玥族子民,影主座下的护法。来中原是为了执行使命,助影主复国,为咱们族人报仇。」阿奴凛然回答。
「很好……那西门仪呢?他在你心目中是什麽?」
「呃……西门公子……他、他是咱们执行任务的工具。」低头。
「你记得就好。」日影扶起阿奴,柔声说:「我知道西门仪很讨人喜欢,你喜欢他也是难怪。可是一件工具就是一件工具,像一把斧头,一柄刀。人可以爱惜工具,可以小心利用它,但万万不可对它产生特殊感情,你明白麽?」
「阿奴明白,西门公子就像一柄锁匙,替咱们打开复仇之门,咱们跟他注定不能成为朋友。」
「嗯,你说得对。」日影微微一笑。若是爱上了一柄锁匙,那也实在太可笑了,是不是?
「影主?」阿奴抬眼,看到主子的笑容有些古怪。
正当她想问又不敢问之际,一团白影焉地从窗户闯进他们的绣阁。
「咦?是鸽子?好可爱哟。」阿奴低呼。
一只长著红眼睛的鸽子停在桌子上,正扁著它圆圆的脑袋打量日影主仆。
「难道是西门公子派来的?」阿奴想去捉它,可是鸽子很是灵巧。只见它扑扑翅膀腾身而起,轻松避过捕捉,落在日影臂上。
一人一鸟四目交投,鸽子朝日影点点头,又低头喙了喙自己脚上的小竹筒。
好有灵性的鸟!日影惊异地解下竹筒,展开内里的信笺。
明日晌午十里亭一聚,仪自当实践承诺,为卿捞月射日,唤出彩虹。
嗄?日影瞠目结舌。
不、不是吧?谁来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约定的时刻很快来临了,日影忐忑赴会。无论西门仪信中所说是真是假,他总要来看个究竟。
不过……不可能是真的吧?西门仪只故意语出惊人,哄著他玩吧。可是……万一……不、不、不,不可能的。
「影儿。」当他出神时,西门仪已经来到他身畔三呎。
「影儿,伸出手来。」西门仪露出狡黠的笑容。
伸手?
「伸手来接著彩虹呀。」
日影迟疑地摊开手心,焉地光茫一闪,皓白如玉的掌上映出一道七色彩光,恰似小小的天虹。
这是怎麽回事?日影骇然抬头。只见西门仪向著大阳,高举著右手。神奇地,七色幻彩就从他指缝迸射而出。嗯,再看真点,他手上好像拿著些什麽。
就在日影怔忡间,彩虹消失了,西门仪含笑把一块凉凉的硬物放在他手心。
是一块晶莹剔透,打磨成立方状的石头?但怎会有透明的石头?
「这是从遥远国度进贡来的冰晶奇石,阳光透过它就会幻化成彩光。有了它,以後只要你高兴,我们每天也能召来彩虹啊。嘻嘻……怎样?本公子算是过关了吧,呵呵……」
看著西门仪得意到欠扁的笑脸,日影咬牙。
你别得意,还有两关呢。手语。
「当然当然,我们这就去捞月。」
月亮?现在还是晌午,哪儿来的月亮?
日落西山,夜幕悄然降下。
二人乘著马车,出了扬州城,辗转来到一偏僻的山头。
「奔波半天,你累了麽?」西门仪柔声问。
日影摇头,看著眼前郁郁苍苍的高山。
这是什麽地方?
西门仪笑而不答,驱车登上崎岖的山道。到了山腰,二人才弃车徒步而行。
你要带我到哪里?日影眉头。
「快到了。」西门仪燃点起火棒,拨开山壁上的藤蔓,露出一个洞口。
进去一看,日影才发现这原来不是山洞,而是山腹里的一条通道,只不知通到什麽地方去。
走过转转折折的窄道,日影感到地势往上陡峭,通道支线甚多,极容易迷失。想到若迷失在山腹之中,日影不禁打个寒颤。幸好这时出口已经隐约在望了。
出了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没想到山腹通道的出口竟是一片凸出的平台。平台位於山肩,往下看是千呎悬崖,上方是视野广阔的天空。方圆不过十馀丈的平台上,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湖边长满盛开的小野花,一侧还竖立著一块奇特的大石,
大石高七呎宽五呎,外形恰似对半剖开的鸡蛋。最奇怪之处是巨石的外皮粗糙,但平滑那一面却质地细密,光滑如镜,能映照出二人绰绰身影。
日影好奇一摸,不禁大吃一惊。这竟是一块翡翠的原石?未经琢磨的玉外形看起来像普通石头,可是这麽大的一块也确实罕见,而且当初是谁把它可剖开的呢?看切口如此平整,不像是天然而为啊。
沉吟之际,西门仪突然轻声说:「月亮出来了。」
日影闻声抬头,果见明月当空,月亮又圆又大,彷佛伸手可及。
玥族是崇拜月亮的民族,日影的感受自是深刻。
西门仪看著他到感动的目光,温柔地说:「我试验了很久,就这个时分的月色最漂亮。你看,还有这水中月,我们就捞起它好吗?」
湖面平滑,把天上的明月清晰倒影出来。看看天上的明月,再看看水面几可乱真的影像。日影忽然想起童年时,族中每月均会举行的跳月大会。在那和平的时代,大家一起沐浴在月亮的银光下,围著圣湖又唱又跳。那时圣湖也会出现月亮的倒影,看起来就好像有两个月亮……後来,因为杨朗,因为凤骁,因为战争,他的国破了,家也毁了,就连最爱他的姐姐也死於非命……
眼眶焉地一热,泪水悄然落入湖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影儿,你怎麽了?不舒服麽?」西门仪惊问。
日影摇头拭泪,捡起树枝划地写道:景色漂亮得令人伤感。
「如此良晨美境,有什麽值得伤感呢?」
日影只好写道:景致虽美,可惜镜花水月终虚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又何需执著。假的东西只要喜欢,又何防当它是真的?谎言只要一辈不拆穿,就是真话。有时候,假的东西比真的更加美好。」西门仪微微一笑,目光说不出的温柔。
日影黯然,心中叹息:只是世上又岂有永不拆穿的谎言,永不破灭的幻象?
乐天的西门公子转眼已经抛开愁绪,忙於为捞月作准备。日影也被他勾好奇心。
「见过江湖中玩蛇人麽?他们就是由这麽一支笛子,把竹篓里的蛇引出。」西门仪从随身包袱中掏出一支紫竹笛,得意洋洋地说:「今晚,本公子也要演奏一曲,把水中明月引上来。」
这怎可能。日影轻笑摇头。却见西门仪一本正经地把笛子凑到唇边,轻轻一吹,笛声响彻山谷。
紫竹笛音质高昂肃杀,有别於一般笛子的婉转悠扬,听起来带有浓浓的异国风情。而西门仪演奏的竟也不是普遍的江南小调,而是揉合了中原乐章和西域旋律,重新编写的不知名乐曲。
这曲子让日影既想起遥远的故乡,亦想起他温柔的母妃,那个出身中原,却远嫁到西域的母亲,平日最爱的就是为他唱江南小调……中原,其实也算是他的家乡。
西门仪吹奏了一曲又一曲,日影思潮起伏,浑不知时间过去。直至西门仪柔声叫唤他,他才如梦初醒。
「月亮已经捞起来了。」
什麽?日影吃了一惊,转头一看,湖中果真再没有月亮的倒影。
「你看,我把月亮移到玉璧上。」光滑如镜的玉璧上清楚映照出一轮明月。
这、这、这那里是捞起月亮啊!只是时移月换,倒影自是跟著实体移动,由湖面转到玉璧上——
日影气结,打著手势道:太诈了!这个不算数。
「怎麽不算?」西门仪怪叫,「当初我们可没说明要用什麽方法,也没说要把月亮捞到哪里去。人家以笛声感动到上苍,天上仙女以神力替我捞起月又何不可嘛。」
还上苍、神力咧!看著西门仪装作无辜的脸,日影虽然气炸了,但也自知辩不过这狡猾多诈的家伙。
这次算了,可是还有太阳呢?我倒要看你怎生把太阳射下来。
「要射日至少要等到明日晨曦,还有一整夜时间呢,我们且来喝一杯,让在下再为你演奏一曲。」西门仪露出无敌的笑容。
这一夜,二人品嚐著醇酒美点,西门仪吹笛,又央著日影为他起舞。不过闹到几更天,二人才并肩靠著玉璧入睡。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他真的累了,日影自觉睡得很沉,直睡到西门仪唤他,他才朦胧转醒。
日影揉揉眼睛。
「影儿,且看我为你射日。」
什麽?睁眼。
日影看到西门仪迎著晨曦,扳著金弓,搭上金箭,目光专注锐利,英武不凡。
晨晖把西门仪的侧影衬托出一圈金光,神色凝重的他比平日多了几分稳重帅气,更添魅力。日影看他的目光有些痴了,直至眼前金光一闪,金箭带著啸声,有若奔雷般射向太阳,他才悚然而惊。
西门仪他怎麽当真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看著金光消失於天际,太阳也没有像火星般坠下,日影才悄悄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糊涂。太阳又怎可能射下来呢,那可恶的家伙偏爱装模作样。
可是转眼间,日影又好像看到本该升起的旭日正缓缓下沉。
是他眼花吗?不不不,是真的,虽然慢,但太阳的的确确在下沉。
啊啊啊~怎麽可能啊!日影惊骇过度,张大的嘴巴发不出声音。
「影儿,我已为你射下太阳了。」西门仪回头,露出情深款款的神情。
不!他一定在造梦!日影拚命摇头,浑身发软。
「现在该是你为我实践承诺的时候。」微笑。
啊~不要啊~西门仪步步迫近,日影就步步後退,终於退到山璧,再无可退。
「来嘛,亲爱的影儿,不要害羞啊。」西门仪笑中带著狡猾。
日影咬著唇,拚命要自己冷静下来。
射下太阳是不可能的事!其中必然有诈!寒星似的眸子不动声息地打量周遭,日影忽然感到一丝异样。有什麽不妥他说不上来,可是……总有点不对劲。
咦?这是……目光落在含苞待放的小野花上。昨天还在盛开的娇花,怎麽过了一晚之後反而……
一定是这样!日影心念一动,倏地转身冲入山腹秘道。
「影儿,不要逃啊。」西门仪惊叫一声。
谁要逃啊?且看我拆穿你的花样。日影咬牙,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辨别方向。
幸好,没走多远,眼前就出现一线微光。
是那里了。日影大喜,连忙加快脚步。
抵达通道另一出口,看清眼前的景像,日影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是这样。一模一样的小湖泊、一式一款的玉璧、大小形状相近的平台,还有遍地盛放的野花。最大的分别是这边的天色已经全黑了,而另一边仍有著残阳的馀晖。当然了,一边东一边西,方向有别嘛。可恶的西门仪!不择手段的家伙!竟然把他药昏了一天,再拿黄昏当是晨曦来诳他!!
「噢,被拆穿了吗?」回头,只见西门仪满脸遗憾,竟丝毫不见惭愧。
「影儿好聪明喔,你是怎麽参透的呢?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这偷天换日之计。接下来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座合适的山。有两个位置相对,外形相近的平台的山可不好找。再然後要挖秘道、量位置、做人工湖,找来一大块翡翠原石……忙得人家头昏脑胀,没想到你才脑筋一转就识破机关了。真是的,人家一番心血,你就不能装作受骗啊?」说得好像是日影错了。
「只不过,人家这麽努力,这一关就算是通过了吧?」讨好地笑。
妄想!日影大怒,若不是有口难开,他早把姓西门的骂死,但现在他只能把手语动作做激烈点。
太过份!你不只骗人,竟然向我下药?!你混帐!你……手被扣住了。日影骂不下去。
「傻影儿,你吃的是宁神安眠,对身体有补益的药物。我又怎会胡乱给你东西吃?」西门仪温柔地笑,「我做的一切都为了你。」
日影心中一阵骚动。
「全是为了你。希望为你留下难忘的回忆,希望你永远记着我,记得我为你做的事。」说著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西门仪缓缓垂低头,隔著轻纱往日影唇上一吻。
日影无力地闭上眼睛。
在数难逃,他终於还是被男人吻了。可是……奇怪地……他竟然不觉得讨厌。
「影儿,我会等你。等你心甘情愿为我解下脸纱。」映月楼门外,西门仪吻别日影。向一旁看傻了眼的阿奴眨眨眼睛,顽皮地笑著而去。
半晌,阿奴回过神来。
「啊~怎麽回事?影主?难道你们失踪近两天,竟干出事来了!」
日影狠狠瞪她一眼,转身回房间去。他跟西门仪能干出什麽事?要是真的出了事,西门仪还会有心情送他回来麽?
阿奴自知失言,连忙追在背叫道:「阿奴知罪,只是影主迟迟未回归,虽然西门公子有派人来转告,可是阿奴还是会担心啊。」
「我没事,我很好。」日影卸下装伪,露出笑意。「你知道吗?西门仪他真的为我召来了彩虹,捞起了月亮,射下了太阳呢。嗯……後两者虽然太取巧了点,但彩虹倒也勉强算是召到了。」
阿奴怔怔地看著日影的脸,侍候主子多年,她从没见过主子脸上出现这麽快乐的笑容。
「阿奴,你知道他是怎麽办到的吗?你想不想看彩虹?我叫它出来。噢,我忘了,要等有日照才能唤到彩虹,我明天召给你看。」把玩著西门仪所赠的冰晶奇石,日影显得兴致勃勃。
「影主,阿奴是很想看……」她更想看主子的欢颜,只是……
「大长老她来了。」
映月楼的地下室,一名背影曼妙的女子呆立在数千灵位之前,浑身散发著悲伤的气息。
「日影参见姑姑。」
「阿奴参见大长老。」
「免了。」女子回头,露出衰老的容颜,银白的发丝,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碧绿眼瞳。
「姑姑远道而来,请恕小侄待慢。」日影恭敬地说。眼前的女子血姬正是他的亲姑姑,前玥王的嫡亲妹子,也是复仇组织血影之首。
「闲话少说,任务进行得如何了?」血姬果断地问。
「禀姑姑,一切都顺利。」
「你已成功亲近西门仪了?」
「是。」
「他迷上你没有?」
「这……」
血姬冰冷的目光射得日影打了个寒颤。
「相信假以时日……」
「我们没有时间!」血姬冷冷地道:「因为眼前就有一个好机会。三日之後,凤骁会携同杨朗来到扬州,齐王会邀他们到百花园饮宴,那时就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三天後?」日影一震。
「怎麽?你有问题?」血姬森然地眯起眼睛。
日影抬头,想说些什麽,可是还没开口,台前过千灵位映入眼帘。当中有他的父亲、母亲、姐姐、亲族、列代先祖,还有一干忠心耿耿的家臣。
「没有问题,就依计划进行。」日影冷然回头,吩咐道:「阿奴,明晚给我邀西门仪到映月楼一聚。」
***
翌晚,西门仪兴高彩烈地赴会。
「今晚怎麽会想到约我喝酒呢?你平常从不主动邀请我。」看著桌上精致的佳肴美酒,西门仪受宠若惊。
日影佯装薄怒,打著手势:我忽然想见你,你不高兴吗?不高兴不要来啊。
「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会不来。影儿赏的酒,就算是毒酒,我也甘之如饴。」西门仪笑著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看著他毫无防范的脸,一如看著网中的懵懂的猎物,日影心中百感交集。
仪,是你说的,毒酒也甘之如饴。
一咬牙,日影再倒出一杯劝饮,西门仪也不为意地喝下。
酒过三巡後,西门仪忽然笑问:「怎麽只是我在喝,影儿你倒滴酒不沾?」
傻瓜,酒有迷人心智的药,我当然不喝,怎麽你竟半点也看不出来呢。日影心里这样想,但表面却不动声息地表示:你再喝三杯,我给弹奏一曲。
西门仪欣然答应。三杯过後,日影果然捧出琵琶,灵活的指尖往弦上一拨,音韵有若珠落玉盘,一曲水调歌头奏得清婉悠扬。
「好曲!」西门仪击节赞赏,长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日影一笑,一跃而起,抱著琵琶,弹奏著,一边踏著曼妙的步子翩翩起舞。云鬓半盘半散,衣袂轻飘,风姿绰约,与曲词意境相融……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歌声伴著舞影,一切美丽得像一幅画。
一曲将尽,西门仪已有了几分醉意。日影自觉时机已至,於是手腕一抖,曲调起了明显变化。温柔的乐章变得激烈,节拍轻快而充满挑逗,听来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随著旋律,舞步亦有所改变。
日影腰枝一摆,轻快地旋转。
是胡旋。旋子一个接一个,急速如风,轻巧如云,彷佛永远不会停下来。月白色的裙裾轻飘如盛开的百合,薄薄的脸纱飞扬,莹玉般的容颜隐约可窥。
西门仪看著看著,有如遭到绮惑,竟一步一步踏进旋涡的中心。
「影儿,让我看清楚你的脸。」温柔体贴的佳公子失控地扯下那片神秘的轻纱,可他待要看清玉人的脸,日影却总是巧妙地以背相对,或以琵琶半掩。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西门仪身不由己也随著舞起来。修长身子绕著白影团团而转,目光偶然与星眸相接,只觉对方眼里闪著摄人异彩,更让人难以自拔。
渐渐,西门仪脑海一片混沌,只剩下一双有若寒星的眸子……
仙乐轻飘的绣阁内,焉地传出『碰』的一声。
西门仪沉重的身躯结结实实地倒下。
正舞动的身影一僵,日影缓缓停下脚步,回首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目光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此时,血姬从密室转出来,指挥著手下把猎物搬走。
「影主……」阿奴不忍地叫,却被日影挥手阻止。
「仪,对不起。为了复国,影儿早将灵魂卖给恶魔。」随著轻不可闻的低语,日影咬著唇,留下让人心痛的血痕。
密室之内,西门仪半倚在床上,嘴角含笑,眼睛半张半闭,似醒非醒,似醉非醉。对比於他的『闲逸』神态,坐在他对面血姬反而满头大汗,神情劳累不堪,比被囚的人更加狼狈。
日影看著不忍,劝道:「姑姑,如果不行,就别勉强了。毕竟施展摄魂大法耗费心力,於身体有损。」
血姬闻言大怒:「你这是担心我的身体,还是这小子?!姑姑还没问你,忘忧散的分量有下足麽?刚才你施展魔音和迷魂大法时,可有全力而为?」
日影神情一凛,冷冷问道:「姑姑这话是什麽意思?是看不起侄儿?还是信不过身上有一半汉人血统的日影?」
血姬一怔,眼前的小侄儿到底已经长大成人,而且还是皇室仅存的直系血脉,他若发起怒来,她倒不敢完全不将他放在眼内。
「姑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经咱们二人一再施术,西门仪理应心神松懈,意志尽失才对。怎麽面对本座的摄魂大法,还是有抗衡之力?」
「但凡摄控人心之术,效果都是因人而异。操纵意志薄弱的人犹可,遇上坚强的对手往往会遭到反扑,损害施术者的心智。西门仪虽然轻浮些,但好歹也是名满江湖之辈,有过人之处也不足为奇啊。」说著,日影除了安慰,还有隐隐感到一丝光荣。是的,他的西门仪到底也是个非常人呢。
「唉……也许吧。」血姬扼腕,恨恨地道:「当初选上这小子,就是看准他为人轻浮,心思不定,理应是凤骁身边最容易操纵的家伙。没想到……难道天运还是在姓凤的一方……」
日影安慰道:「姑姑,就算不能操纵西门仪,我们的计划仍未算失败。」
血姬森然地说:「说得不错!唯今之计,咱们只好进行计划之二,只是要影儿你冒险了。」
「这是侄儿的使命。」日影淡然回头。
「只是西门仪再留著也没用了。」碧绿眼眸露出森森寒光。
「不、不能动他。」日影急叫。
「嗯?」
「留他一命,将来可能有用得到的地方。」日影说得一脸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