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天子脚下最繁荣的地方。
「太美了!这玉兽面纹韘是商朝的古物,竟然保持得这样完整。还有这个含蝉,手工多精致,玉质多柔润啊。真不愧是贵族的陪葬品。委托你办事果然是对的。」珍宝坊的彭老板入迷地看着桌上珍罕的古物,连口水都差点流下来。
「喂,你看完没有啊。本少爷没那么多时间应酬你。你到底买还是不买?拜托你快点决定。」一个年约十四、五岁少年正绕着二郎脚,口中叼着一根稻草,很拽地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少年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有一双又圆又亮的猫儿眼。若不是态度嚣张,模样儿真的很惹人怜爱。
「晴儿少爷,你给点耐性嘛。我当然是买啰,我跟你义父相交了这么多年,少爷你拿来的东西难道我会不买吗。不过价钱方面……」长得圆圆胖胖的彭老板表面是正当的古董商人,但内里却是个黑道中接贼赃的老手,无论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珍宝。彭老板都可以凭他的巧手,把赃物改头换面,再以高价卖出。其中最受何老板喜爱的就是盗墓得来的贵族陪葬品。一来贪其珍贵,而且物主又早己作古,不必担心有人会上门追讨。
「一万两。现在商朝的古墓已经不多了,挖到这样的好东西可不容易。」被唤作晴儿的少年简洁地说。他虽然年轻,但自幼跟随身为盗墓圣手的义父,经验已经颇为丰富。
「这些东西怎值一万两啊,不过既然晴儿少爷你这样说,就当是合理的价钱吧,只是敝店最近周转不灵。晴儿少爷就看在老夫跟你义父多年的交情,通融一点吧,算个五千两如何?」彭老板欺他年幼,狠狠地杀价。
哼,一万两已经是看在义父份上算便宜了三份一了,你这老头竟然还想欺我?!果然是逢商必奸。晴儿一脸无害地笑说:「既然你这样说!就一万五千两吧。」
「哎呀,果真虎父无犬子,晴儿少爷真豪爽,一万……呃?一万五千两?!那岂不是更贵了!」尖叫。
「你再杀猪似的乱叫,我就要加价了。」皱眉掩耳。
「你、你、你义父生前也不会这样做生意,你太过份了。也不看看我跟你义父是二十多年的交情。」气得连脸上的肥肉也颤动。
「就是看在义父的份上,我才意思意思加你五千两。要是别人敢我压的价,我早就给他好看了。」晴儿吊儿郎当地笑着,忽然飞快地一扬手。
彭老板感到耳畔生风,回头一看,赫然见一只小小蚊子被一根闪闪生光的金针钉在墙上。
想不到这小小孩儿,竟然尽得他义父真传。曾亲眼见识盗墓圣手的惊人武艺的彭老板,登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收起小覤之心,恭恭敬敬地说:「晴儿少爷,有话好说啊!老夫想了想,觉得一万五千两果然是合理的价钱……」
「一万五千两是刚才的价钱,现在要二万了。」晴儿得势不饶人地说。
「二万两?!」这比合理的价还高了五千两啊,恐怕没什么赚头了。
「你再叫我就要三万两,再不然我拿去卖给西大街的聚宝轩也成。」起身欲走。
「不!我要!」聚宝轩的老板是他生意上最大的对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晴儿这种高质素的供货商投向他那一边。彭老板咬着牙答应下来。
***
彭老板忍痛将二万两银票数给晴儿,晴儿亳不在意地接过随手揣入怀中,好笑地看着何彭板那心疼不舍的滑稽模样。他的钱早已多得八辈子也花不完了,盗墓、探险、做买卖只不过是打发时间,闹着玩的。
「多谢啰,下次再找你吧。」拍拍身上的尘土,晴儿思量着一会儿去哪里找乐子。
「是是是,有好东西一定要关照小店。」生意人不怕吃点小亏,最要紧是下次可以赚回来。彭老板脸上堆着欢容,站起来恭送他。
「也好。」你这胖猪也挺好玩的,表情转得像走马花灯一样,生气起来脸上的肥肉还会一下下的跳动。晴儿点点头,顽皮地笑道:「胖老板,有好玩的事你也别忘了我啊。」
「当然当然。」假装听不见他的调侃,彭老板笑容可掬地说:「一件事儿不知晴儿少爷有没兴趣。」
「说来听听。」扬眉。
「晴儿少爷有听过琉球血刀吗?」彭老板神秘兮兮地说。
「那柄由琉球国进贡来,刀身通体鲜红,刀鞘镶满红宝石的长刀吗?」晴儿瞇起猫儿眼,在脑海中搜索有关那柄刀的传言。「二百年前,杨国曾经派兵攻打琉球国,琉球王送来了百箱宝物求和,其中就包括了一对琉球血刀。」
「对对对,就是这个!」彭老板兴奋地叫道:「老夫有一个老主顾,专爱收藏刀剑兵器,想找一柄琉球血刀已经很多年。但这相传种刀是用天外奇石铸造的,当年只铸了十柄,现在都不知所踪了,这种刀是每一个收藏家梦寐以求的宝物。」
「那又怎样?你想求我替你找吗?」半闭着猫儿眼,晴儿兴致缺缺地伸个懒腰。他对刀剑兵器的兴趣不大,不然那什么刀早给他弄到手了。
「哎呀,老父可以肯定这世上已经没有的琉球血刀了,不然凭老父遍布天下的线眼,早该找到了。」彭老板深明遣将不如激将的道理。
「世上当然没有了,因为都藏到地下了嘛。」人性自私贪婪,喜欢的东西到死都不愿放手,所有才有了陪葬这种无聊的习俗。〖墨音阁〗
「对!我怎么想不到呢!」彭老板一拍脑袋,然后又摇摇头地叹气说:「不过天下的陵墓何其多,毫无头绪的找,跟海底捞针没分别。照老父看机会是太渺茫了些,我还回绝那个客人好了。」
「哼,本少爷要找的东西,没有找不到的。」骄傲。
「有晴儿少爷出马当然不同,那老夫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呵呵,对付这种少爷没有比激将法更好用的了。彭老板恭敬地哈腰,眼神中流露狡猾的光芒。
「那可要看我高兴啰。」肥猪,想激我吗?我偏要把刀找来,再拒绝卖给你,把你气得像皮球一样满地打滚。
晴儿脸露可爱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向目的地进发。
***
清河县。
衙门,天牢。一个无论在哪一个朝代,也和阴森恐怖血腥分割不开的地方。即使是史上被称以明德治世的天朝也不例外。
「哼……你们这些兔崽子再迫问也没用!老子什么也不会招!那贪官不用妄想找回儿子!有种就杀了老子!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这十恶不赧的绑匪,死到临头还嘴硬。差大爷倒要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棍子着肉声、闷哼声、吆喝声响彻牢房。
被铁链锁着的粗汉始终不吭一声。官差彻底被他的硬气惹火,取出烧红了铁枝。
「呵呵,如果你这次也能忍过去。差大爷跟你姓!」众官差狰狞地笑着,在犯人恐惧的目光中,把铁枝晃来晃去,戏谑了一番。
正要朝腹部柔软处烙下之际,忽然横中飞来一枚铜钱击在铁枝上,官差的手猛地一震,铁枝脱手飞开去。
「什么人?」来人的手劲惊人,众人不禁大惊失色。
「是我,大家莫惊。」一个昂藏七尺,身形粗壮,年近三十的男人,正缓缓拾级而下。男人穿着灰色袍子,背上负着一柄有颜色黝黑,异常巨大沉重的斩马刀。
「东方大人。」众人行礼。
东方彦的目光在各人脸上慢慢扫过,最后落在官阶最高的王捕头身上。「本朝有例,审问犯人时,刑不可过三。你们现在这样做,就是犯人招了,也是屈打成招,此举实为违反法纪。」
「呃……这个东方大人……」这种重犯不用大刑又怎会招?!而且刑不过三这条法例,哪一朝代哪一个衙门认真执行过?都是说说好听,审起口硬的犯人,还不是十大酷刑齐出。
但东方彦沉实的脸上流露着一股浩然正气,令人不敢潜越,众人纷纷默不作声地垂下头。
东方彦温和地说:「我也明白你们要在限时内交差,是有你们的难处。」
「东方大人明白就好。」王捕头大大松了口气。
「不若让我来帮忙好了。让我跟犯人谈谈,也许能问出点什么。」东方彦继续说。
「嗄?」时间无多了啊!还慢慢谈?
「怎么?不方便?」微笑。
「呃……方便方便。」王捕头恭敬地回答,还亲自解下犯人,替东方彦押送。
待他们离开后,新来的捕快立刻不服地问:「那人是什么东西?他明明是个捕快,为什么王捕头见了他,反而恭恭敬敬?虽然说人犯是他捉回来的,但他又不隶属我们清河县,凭什么提审犯人。」
老资格的前辈立刻在新丁头上敲了一记,教训道:「你这新丁还真够呆,看到那柄斩马刀还不知他是谁?他就是东方彦,当年直属皇上的大将军,当年凭着那口重愈百斤的斩马刀,在敌军中所向披靡。后因为浪荡江湖,才在三年前辞了军职,当起捕快来,皇上还特封他为金牌名捕。」
「啊!」震惊。想不到打扮朴素,看似落魄江湖的粗汉,竟是声名远播的四大金牌名捕之一。
「哼,金牌名捕无一不是官封至一品的侯爵,还被皇上特许,可以越境查案,碰上汪洋大盗贪官污吏,有权先斩后奏。等于是皇上特派的钦差,连县令大人见到他也要必恭必敬。」
新丁呆了半晌,摸摸被敲疼了的脑袋,闷闷地抱怨:「金牌名捕又怎样,我才不信他可以光用谈的,就让犯人招供。」
***
「你们这些狗官全是一丘之貉,用卑鄙手段拿住老子,现在又想耍什么鬼花样!」犯人的伤口给治理过,换上干净衣服后,精神明显好多了。在押送到的偏厅途中不住叫骂,把王捕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珠,但偏又无可奈何。
东方彦早已经泡好茶,吃着点心在等候,听到他的叫骂声逐微笑说:「我明明记得我是用真实功夫打败你的,什么时候耍过卑鄙手段?」
犯人老脸一红,为之语塞。谁叫人家真的只用了一刀就劈断他的熟铜棍,再加一掌就打得他飞开一丈远,还单人匹马把他的山寨挑了,几十个兄弟逃的逃,生擒的生擒。他面皮再厚,在东方彦面前也骂不出卑鄙无耻等话。
东方彦见他无辞以对,便悠闲地啜了口茶,平和地说道:「你叫赵虎,四十岁,山东人,家中有一独女,本是清河县虎威镖局的镖头,一年前因失了朝庭的镖而被县令放逐。对吗?」
赵虎听到先是一怔,然后狂吼道:「不对!是常县令那狗贼看中的老子家中的祖地,想买来为他的九姨太兴建别院,老子不卖。他设计陷害老子,假公济私抄了老子的家,我娘还因为受了惊而一病不起。那狗官不是人,他不得好死。」
「嗯、嗯。所以你就绑架他的儿子了?但稚子何辜?常公子年纪还少。无论你跟他爹有什么恩怨,也不该牵涉到他。那孩子被你藏起来已经两天了,再找不到他就算不饿死,也会渴死。」东方彦点点头,温和地劝说。
赵虎不屑地撇转面,恨恨地说:「呸,谁叫他是那狗官那儿子!只好算他倒霉。你也不必多说,官官相卫,你一定帮着那狗县令说话。有种杀了老子好了,那小藏在哪里只有老子知道,老子死也要狗官的儿子陪葬。」
「赵虎,你也有女儿,你就不怕会有报应。」声音转为严厉。
赵虎被他那凛然的正气慑住,半晌才失控狂叫道:「你把我女儿怎样了?你别想恐吓我,我的女儿一直藏在安全的地方。」
「我是官差当然不会把你的女儿怎样,你的兄弟花龙花豹就难说了。我的同伴跟踪他俩,去到碧芦山的一个山洞。」啧,一个是变态淫贼,一个是恋童癖。这个赵虎处事胡涂,识人不清,竟跟他们混在一起,难怪当年会那么容易被常县令那笨蛋坑了。
碧芦山的地形独特,有数不清的山洞和天然的秘道,正是最好藏身之所,赵虎行事前已经命女儿躲在那里。想不到竟被花家兄弟发现,想到他们兄的特殊癖好。赵虎不禁心胆俱裂。
「我的女儿、女儿……啊啊啊啊!是爹爹害了你!老天!我作的孽为什么要报在我女儿身上啊!」赵虎拚命扯自己的头发,把额头狠狠撞向台角,发出负伤的野兽似的悲呜。
东方彦见他血流披面,也受到教训了,便轻轻拍了一下掌。
「爹爹!」一个可爱女孩从内堂哭着跑出来,扑到赵虎怀中。女孩身后跟着一个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的白衣男子。
「金花!我的女儿!你、你、你还好吗……」赵虎紧抱女儿,真情流露。
「嗯,刚才花叔叔他们想……幸好这个西门叔叔及时救了女儿。」赵金花感激地指指身后白衣男子。
「是哥哥,请叫我西门哥哥。被你这样的小美人叫作叔叔,我会难过的。」白衣男子夸张地做了个伤心的表情,还向她狭狭眼睛,害得人家小姑娘心如鹿撞。
东方彦瞪他一眼,才转向赵虎说:「常县令的公子,今年只有十二岁,跟令千金同年。」
赵虎叹了口气,心服口服地说出藏着人质的地点。
***
深夜,小巷里的面摊子坐着三个气质各异,但同样气度不凡男子。
「县令的小公子找到了?谢啦!若不是我正在调查县令贪污一案不宜露面。就不用麻烦你了,还害你耽搁了正事。」穿着宝蓝色袍子,面目英挺的南宫少天敬了东方彦一杯。
「哪儿的话。这是我辈份内事之事,而且我只是回乡祭祖路经此处,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贪污案一事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东方彦微微一笑。
「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不劳东方兄了。」
「喂喂喂,这两件案我才最大的功臣呀。若不是我消息灵通,怎会及时救了赵家小姑娘,少天也没这样容易掌握证据。」不甘受到冷落,西门仪嘻皮笑脸地插话。
「敬我的大功臣一杯。」南宫少天豪气地说。
「区区一杯水酒就想打发我?本少爷正好缺钱,你们破案的赏金我要一半。」开天杀价。
「一半?你这钱鬼想坑人啊?」对女人就挥金如土,对兄弟就斤斤计较。南宫少天才不甘愿当这冤大头。
「要不,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耸耸肩。
「我才不要,你要一半就一半好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缺钱。」南宫少天宁愿破财,也不愿欠下狡猾难缠的西门仪。
「风花雪月,醇酒美人,哪一样不要钱呀。你口袋少个铜钱,那些美丽可人的姐姐妹妹,立刻就变成晚娘了。」风流成性的西门仪理所当然地说。
「不好意思,我没有赏金可以分给你,也不打算欠你人情。你我都是为是朝庭效力的,你要讨赏自己问朝庭去要。」东方彦冷冷地说。虽然二人份属多年战友,但他就是看不惯这个名为风流,实质下流的花蝴蝶。
「呃……喝酒喝酒。」南宫少天连忙打圆场,随口问道:「你们知道最近有什么大案子吗?这儿的事也快办好,我正愁闲着无聊。」
风流不羁游戏人间的浪荡子通常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太计较颜面这等不切实际的事。所以西门仪不在乎地笑说:「嗯……我想想看……有听过连环盗墓案?」
「哦?只听有连环凶杀案,什么时候有连环盗墓案了?」南宫少天好奇地问。
「近三个月来有十多个的陵墓被盗,其中不少还是贵族富豪的祖坟,那群达官贵人大为震怒,悬赏三十万两黄金缉拿盗贼归案。当然要人赃并获啦,说到底他们还是关心墓中那价值连城的财宝比较多。」
「那现在没人比那盗墓贼更值钱了。」南宫少天吹了一下口哨。
「嗯……但犯案的也不一定是同一人。」说到案子,东方彦精神就来了。
「被盗的都是前朝武将的陵墓,而且它们大都设计巧妙机关重重。出色的盗墓人世上并不多,最关键的是被盗的陵墓都集中在东部的省份,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很大。」西门仪细心地分析。
「你说得有理。」东方彦点点头。虽然道不同,但他从不作违心之论。
西门仪忽然笑道:「哦,对了。东方兄,你的祖上也是武将,想贵祖先的陵寝也必然很可观。你可要小心了,金牌名捕的祖坟要是被挖了去,可真模大了。小弟可是好意提醒你啊!」
「有劳关心了。」你是在咀咒我吧。东方彦没好气地回礼。
身处夹缝的南宫少天只好再扯开话题,「时候不早了,我们找家客栈投宿吧。」
「客栈地方简陋,还是我带你们到怡红院借宿一霄吧。」西门仪笑说。
是借宿还是宿娼啊。东方彦不悦地说:「我要在家祖生忌前赶回去,还是连夜赶路比较好。告辞了。」
「东方兄,这……唉,好吧。此间的事一了,我再到府上致谢。」南宫少天只好无奈苦笑。
「言重了。有空请到寒舍一聚,为兄无任欢迎。」东方彦笑着掬手。
「我知道你不欢迎我,我不会自讨没趣的。」西门仪自嘲地笑。
「只要有一天你改过自身,寒舍的门随时为你而开。」东方彦一笑而去。
「呿!叫我改过自身?我又不作奸犯科,有什么好改的。而且他家怎比得上怡红院令人乐而忘返。身为贵冑之后,自己也官拜一品,偏偏有王府不住,住到乡镇的小茅庐,东方彦真是个怪人。」西门仪吐吐舌,摇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