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医院出来已经一段时间,未繁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都已经好了。
他打开窗子,把棉被披放在栏杆上拍打,让冬天的阳光晒一晒,被子同人都一起晒。
家里装了一台电脑,那是妮妮前几天搬来的。
电脑为了方便邵乐使用,就摆在平时吃饭用的小茶几上,唯一不便的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用餐时必须把饭菜都摆在榻榻米上,因为那张茶几已经成了邵乐的办公桌,没有地方让他们挪来摆碗摆盘。
电话铃这时候突然响了。
邵乐拿起妮妮找来给他的手机,按下通话键。
未繁深深吸了口气趴在栏杆上享受暖和的阳光,电视上说什么寒流明天又要来,这么好的天一点都不像又要变的模样,他眯着眼,舒服得都快睡着。
邵乐挂上了电话,未繁也没分心去听他们之前通话内容到底讲了些什么。
“妮妮说我这几天可以准备去他那里上班了。”邵乐将眼睛移回红红绿绿的荧幕上,一个视窗观察着股市起伏,另一个视窗浏览着国内外经济新闻。
“那好啊!”未繁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大呵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未繁发现最近邵乐都不叫妮妮“敬之”那个旧名字了。他觉得这似乎是个好现象,自从改了这个习惯以后,邵乐的心情也像好了一点,没以前那么闷了。
难道真的是大熊生日那晚的刺激治疗有效,看过妮妮和大熊恩爱的模样,邵乐从那时候起就真的能完全死心了?
“等会儿做完复健直接过去。”邵乐挪移着滑鼠,分心对未繁说。
“复健约了两点半,时间也快到了!”未繁看了看手表,跟着瞥了眼正在看股市新闻的邵乐。“你什么时候好?”
“十分钟。”邵乐回答。
懒洋洋刚晒好阳光的未繁从小阳台上头滑到榻榻米上,整个人像没骨头似地挪啊挪,也不站起来用走的,就这么挪回自己睡觉的地方躺着。
“那我先眯一下,你好了叫我。”下午这段时间总是令人昏昏欲睡,未繁抓着棉被搂在怀里,身体蜷曲了起来。
“你睡觉的姿势很怪。”邵乐开口说:“抱着被子睡,难怪会感冒。”
未繁喃喃说:“因为以前抱人抱习惯了,现在没东西抱就睡不着……”发困了,说完话后他便沉沉睡去。
邵乐想起未繁曾说过的交往对象,他是抱着那些人入睡的吗?未繁喜欢的应该是象小米那样可爱的孩子吧,他也曾经在这个房间的榻榻米上,抱着那个娇小的孩子入睡吗?一想到这里,邵乐便难以控制自己,胸口浮现酸楚的感觉。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屋内,洒落在榻榻米上,停留在未繁身上。温柔耀眼的光芒像张会发亮的被子一样,披盖在未繁蜷曲的身体上。
从发丝到背都,一路延伸直至赤裸的脚踝,那样轻柔跳跃的光芒,吸引了邵乐的注意力。
原本挪移着滑鼠的手腕停止动作,注视着荧幕的双眼也移到未繁身上。
邵乐看着未繁平静的睡脸,不知怎么地,竟忘了移开视线,就这么注视着他,任时间一分一秒慢慢地流逝而过。
越是看着,便越是喜欢这个人。他嫉妒起未繁怀里的那床棉被,如果他也能像那床棉被一样接触未繁、轻抚他的肌肤那不知能有多好。
心里突然升起了渴望,但邵乐压抑着。
睡了好一阵子,未繁突然睁开眼醒了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左边脸颊也因为睡在榻榻米上面而印出了纵横交错的红色印子。
发现未繁醒了,邵乐这才惊讶自己看了未繁多久,他立刻收回投注在未繁身上的视线,转移回电脑上,当作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未繁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表,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将时针和指针代表几点的讯息传回脑袋里面。
“两点了。”未繁呼了一口气,语调缓慢地说:“你没叫我,我睡了二十分钟。”
“我看你睡得很好,我这里也还没看完,让你多睡一会儿也好。”邵乐随口扯了个谎。他根本就没有在看资料,而是整整二十分钟都把视线停留在未繁身上。
“那现在好了吗?”未繁伸了个懒腰,抬高手拉了拉背部僵硬的肌肉,跟着说:“我们就快要迟到了。”
“嗯。”邵乐也无心再研究剩余的资料,他立即将电脑关机,从小桌子底下慢慢地挪出来。
未繁照以前那样先将邵乐的轮椅拿出来摊好,跟着等邵乐坐上去,关门外出,来到楼梯口将轮椅煞车固定住,跟着背邵乐下楼。
“忍耐一下。”未繁说。
邵乐发觉未繁每次要长时间接触他的身体时,都会讲出这句话。他明白未繁一直记得他不喜欢和人接触的那种感觉,所以对他总是小心翼翼。
但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邵乐早就不认为未繁是当初那个陌生人了,未繁对于他是出自于真心的帮助,更何况常常要背着一个七十公斤重的男人上下楼,累的是未繁,但未繁却总认为自己这样爬上爬下无所谓,比较需要忍受这种不便的人是他。
感受到这点,邵乐心里五味杂陈。只有未繁背起他时,他才能短暂和未繁有身体上的接触,他不但不排斥这样的碰触,相反地还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好让他们能在一起久些。然而却也总是在这个时候,身体的残缺让邵乐深深自卑,因为他无法行走,所以未繁才必须背他。
“你也许可以考虑妮妮的建议,换个有电梯的地方。”邵乐说。
“有电梯的地方相对的也比较贵。”
“将来如果一周复健三次,你每隔两天就要背我上下楼一次。”邵乐不想麻烦未繁。
“其实我也很想把你从四楼直接丢下去就好,这样更快更方便。”未繁打趣地说。
“这不是个好主意。”邵乐皱了皱眉头。
未繁大笑了两声。“我可不认为你会一辈子都这样,等你做好复健,脚能走了,那时你要我背,我也不背。到时候你就拿着拐杖,慢慢地从一楼爬到四楼,我会先上楼去煮碗泡面,边等你边吃。我看等我吃个两碗,你也可以到家了!”
“复健不是一时半刻的事。”邵乐觉得未繁想得太好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未繁丝毫不在意地说。
邵乐的胸口被未繁的言语轻轻地撞击了一下,跳乱了拍子。
我们……
当未繁说出“我们”这两个字时,那包含着自己、也包含着他,两者相依共存的字汇,便叫邵乐窝心了起来。
驱车前往医院,挂好复健科的门诊,他们搭电梯上七楼将候诊单交给复健科的护士后在一旁等候。
护士将单子拿了进去,似乎在寻找邵乐的复健师,趁着空档,无聊的未繁上下打量着这间医院的复健门诊。
医院七楼的一整楼都是复健科范围,外面有玻璃门隔着,看得见里头正在使用复健器材的病人,也看得见护士和穿着白袍的复健师走来走去。
一大堆专门的电子仪器和电疗设备,加上一张张的病床和牵引器。有几处地上还铺着软垫,患者在私人复健师的指导下,在软垫上进行翻身和坐起的训练。
未繁看那些在翻来翻去的人都咬牙切齿地,动作十分缓慢,有的就算成功坐起来,也摇摇晃晃地无法稳住自己。
突然间,一阵如雷的哭声响起,某个正在练习翻身的中年男人受不了肌肉无法自由控制,怎么坐都坐不起来的打击,崩溃地哭了出来。他身旁的复健师不停安慰他,拍着他的背,要他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正在大哭的男人整个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前胸着地,屁股翘起,双膝跪在地板软垫上。他的身体歪向一边无法调整回来,整个人因为力气用尽而往旁边倒去。
未繁看着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旁边还停着一辆电动轮椅。那个男人似乎胸部以下都无法动弹,连手臂也都没有力气。
未繁想像着中年男人之前的模样。或许他是个开货车的司机,原本能正常走路,但却因为车祸受伤所以几乎全身瘫痪。本来还不肯接受现实的人,来医院进行复健时才发现手脚真的已经不听使唤,甚至连原本简单的翻身动作都变得如此困难。那种强烈挫折感令他难以忍受,所有委屈与不甘愿一次爆发,所以才哭得这么凄惨。
未繁噤声不语。发现复健这条路是多么痛苦,这个地方简直是人间炼狱。
护士从里头带来了一个二十五六岁,身材娇小,大概才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女复健师。
复健师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头发绑成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挺是清爽。但是一张脸没有笑容,眉毛有棱有角,眼睛很大看起来颇有气势,身上弥漫着医师这种专业人士的权威感。
“邵乐?”复健师看着轮椅上的邵乐,问了句。
邵乐点头。
“家属要进来一起参与复健吗?”复健师又看了看旁边的未繁。“初期我们一般是不建议,因为对病人的心情会有些许影响。”
“不不不!”未繁连忙摇头。“我在外面等他就好。”他不想涉足人间炼狱,那光是用看的就觉得万分痛苦,他受不了的。
“那好。”复健师合起了邵乐的病历,跟着对邵乐说:“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郭暮霭,从现在开始,是你的专属复健师。我看过你的病历,虽然因为七年前手术曾经接合受损神经,但是因为没有早日接受复健治疗,所以即使有手术也等于没手术一样。等一下我们会先进去里面进行会诊,跟着就可以排定复健项目与内容。其他的患者我是建议一周来医院三次,但你的情形,我会希望你一周五次。现在最需要的是先让腿都萎缩的肌肉再度长回来,一周五次对你的病情会有比较大的帮助。”
邵乐点头。他早有想过复健的过程不会太轻松,但是只要能够站起来,让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不依靠别人过日子,他都无所谓。
他不想放任自己继续萎靡,他还得带回被后母夺走的弟弟妹妹,将父亲留给他的家重新要回来。
“郭医师,请问他的情况,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未繁插嘴问。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最主要是看患者复健的情形。我们有病人也是复健一年以上就能利用支架自行行走不用轮椅,所以只要努力复健就会有机会。”她这么回答。
接着护士推着邵乐的轮椅和郭暮霭往里面去进行会诊。心情不太平静的未繁于是跑到楼下便利商店买了包烟,站在外头抽着。
看那个女医师模样挺严肃的,邵乐跟着她肯定不会太好过。
在外头吹了三个多小时的风,天都快暗了,但却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邵乐下来。未繁不禁开始担心这所谓的复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训练,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好。
反覆敲着表面等待时间过去,后来一包烟都被他抽完,未繁想了想,便再度回到七楼。
一进复健科门诊,未繁就看见复健师推着邵乐的轮椅从他前头过去。
邵乐没看见他,一张脸显得有些疲惫。未繁不知道他们前三个小时做了什么,邵乐居然脸都发青了。
他们停在平衡杆之前,复健师跟着来到他旁边,拿着板子不停书写记录,跟着对邵乐说:“试试看不要人搀扶,自己站起来。你说你做得到,那我们就把前面的过程直接省略跳到这里,如果不行的话,再回过头去做牵引训练。”
邵乐慢慢地移动双脚,让两只脚都平稳放到地上,接着将煞车拉好,撑住轮椅的手把,缓慢而战战兢兢地,利用手臂的力量让身体缓缓从轮椅上离开。
未繁看得出邵乐的表情很痛苦,那几乎是使尽吃奶的力气一样,连长年滑动轮椅的强壮手臂都因用力过度而发起抖来。
他感受得到邵乐咬紧牙关想让自己站起来的念头,更深深感受到他的决心。于是当邵乐一再晃动跌回轮椅上、又一再努力站起来时,这些日子看着邵乐一路走过来的未繁眼眶都差点红了。
“加油、加油!”握着拳头躲在复健治疗室外的他小小声地喊着。
他从玻璃外头看着邵乐艰苦奋斗的过程,为了不让邵乐发现,还偷偷摸摸地,只露出半个头和一对眼睛。
邵乐自尊心强,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复健时的狼狈模样被看见。未繁顾及邵乐的心情,于是躲躲藏藏着。
他其实也很希望邵乐站起来,如果邵乐靠自己走路,有一双能站得挺直的腿,那邵乐也能够打开现在孤傲封闭的心,活得轻松愉快些吧!
失去家产和妮妮的事深深打击邵乐了,未繁真的希望邵乐往后能更开心一点,站起来靠自己行走,找到生存下去的目标与希望,那才不枉他父亲给他的那个名字--快乐的乐。
邵乐失败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快要站起来了,但又因为双腿无力支撑,让他又跌回轮椅上。
未繁看得都难过了起来。
“加油、加油!”注视邵乐辛苦的模样,未繁的手也握得越来越紧,隔着玻璃不断默默为邵乐打气。
邵乐试了无数次,最后泄了气坐回椅子上。
“干什么,还不继续!”复健师以严厉的语气说着。“能够站起来,就别退步回去坐在椅子上!”
邵乐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直视他的女复健师。
但尽管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凶恶面孔多么骇人,复健师却仿佛只把他当成充气娃娃一样,脸色不但没变,手上的板子还跟着打了下来,叩上邵乐的头。
“快点,你是想坐在轮椅上几百年啊!”她的面孔比邵乐还凶恶。
邵乐自尊受创,不想被看扁的他咬着牙,握紧扶手,努力地又想将自己的身体抬起来。
玻璃后面的未繁屏气凝神地看着邵乐,在心里不断为他加油。
“站起来、站起来、赶快站起来!这样我就不必每天背你上下楼了!”
未繁无声呐喊着自己心里面的最大期望。
仿佛就像在呼应未繁的呐喊一样,邵乐这回真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撑着轮椅的手缓缓地一手接着一手,改捉住平衡杆上的木制把手,颤巍巍的两只腿虽然不停地强烈颤抖,但仍是奋力朝前跨出了一步,而后再一步。
“哦耶!”忍不住心中的喜悦,未繁大喊了一声。
虽然只是短短两步的距离,但这已经让未繁感动莫名。
他忘情地呐喊出来以后,声音传入了治疗室里,被惊吓到的复健病人们睁大着眼将目光往他身上投来,不停地看着他。
未繁呆了呆,双眼眨了眨。
仍然站在平衡杆前的邵乐,视线也是笔直地朝他望过来。
出了个好大的糗,未繁假装不在意地咳了声,跟着摆了个酷酷的表情,举起大拇指朝邵乐比了个“赞”。
他真的觉得邵乐超厉害的,竟然克服困难成功踏出第一步。
未繁耍完酷以后发觉大家都还在看他,这样众目睽睽被几十双眼睛同时看着,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其实丢脸到家,于是匆忙往外走,随即搭电梯下楼。
到了楼下,他再入便利商店买了包烟,二度抽起来。
“早知道就不上去看了!”未繁啧了声。一边自我检讨,一边懊恼说着。
七点多的时候,邵乐才滑着轮椅从医院出来。
他们坐上车,未繁看了邵乐红肿的虎口一眼,跟着问道:“回家了吗?”
“我跟妮妮约了晚上去上班,今天是第一天。”邵乐回答,仿佛刚刚的复健训练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不累也不倦。
既然邵乐都说要去上班了,未繁也就随便他。他立即驱车至妮妮的工作地点,跟着推邵乐入内。
开店营业前的歌舞排练仍在进行,妮妮照往例坐在舞台前看着舞台演员们的动作与整出剧的流畅度。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中场休息时间,那些头上屁股上都插着大羽毛,穿着金光闪闪亮片装的舞台演员们也从上面走下来,一边喊累一边找水喝。
“你们来啦!”妮妮笑盈盈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来上班。”邵乐朝妮妮点了个头。
未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他觉得邵乐今日的态度似乎改变了,才短短的一句话让他觉得,邵乐对妮妮好像生疏了些,以前那种相见时好像全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的激动突然减弱了,连凝视妮妮时候的眼神也变得平静非常。
妮妮什么都没察觉到,蹲下身来平视邵乐,朝他说着话:“会计室我帮你改装好了,等一下再带你进去。现在先认识一下其他的同事好不好?”
“嗯。”邵乐点头。
妮妮跟着转身喊道:“大家过来一下!”
一群浓妆艳抹的壮硕森巴舞者喝茶的喝茶、擦汗的擦汗,一听见妮妮的召唤,立即往邵乐和未繁的方向围了过去。
虽然以前来找妮妮的时候,偶尔也看过这群健壮的人妖跳森巴舞,但是当他们全都一起围过来,近距离接触时,强烈的压迫感使得未繁几乎无法呼吸。
好恐怖……
未繁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很多个大熊穿三点式露肚脐的羽毛亮片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妮妮这间店的特色真是吓人。
“各位姐妹,这位是我们新来的会计,他的名字叫作邵乐,是我的高中同学。虽然长得粗犷了一点,也不大会笑,但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大家不要欺负他喔!”妮妮含笑说道。
跟着妮妮一一介绍了团员和场外服务生的名字,邵乐也一一对他们点头致意。
舞者们对邵乐显露出高度的兴趣,交头接耳说着:“我喜欢粗犷的,粗犷的好。”
低沉的嗓音因为音量太大,直接传到邵乐耳里,邵乐脸色微微一变,青了起来。
一名团员娇羞地伸出手来和邵乐握手,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好,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你好。”邵乐礼貌性地与对方握手。
“你握手的时候都这么用力的吗?”那舞者害羞地说着:“握得人家手都痛了。”
邵乐连忙松手。
但就当邵乐手要伸回去时,那名舞者又回握住邵乐的手,脸有些红地说着:“你的手掌好粗喔,生了这么多茧,平常有在做什么运动吗?”
“推轮椅的手会生死茧。”邵乐面有难色地说。他不明白自己的手为什么会被握住不放。
“哇--妮妮你同学讲话好Man好有味道喔--”旁边几个舞者被邵乐那张又酷又冷的凶狠面孔迷得七荤八素。
“他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开始有人急迫地问。
“你们要问他才对啊,怎么问起我来了呢?”妮妮笑着说。
“帅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立刻有人弯下腰,用屁股将一直占据着邵乐手掌不放的那名舞者用力弹开,跟着笑容灿烂地对邵乐问道。
“……”未繁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作梦也没想到邵乐这张在现实世界超级不受欢迎的脸,来到这里,居然迷得人妖姐姐们集体疯狂。
“没有。”邵乐说。
邵乐不回答还好,一回答,整个大厅几乎陷入疯狂状态。
妮妮也没想到邵乐的到来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他连忙和未繁排开人群,先将邵乐送进里面的会计室,跟着再跑出去对那些团员训话。
未繁在会计室内隔着门板偷听了好久,一双眼睛从钥匙孔里想看看外面的情形,但是钥匙孔洞太小了根本看不见,他遂转而从门缝往外看。
外头一直到十分钟过后,混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实在是太恐怖了,原来粗犷的男人对他们的吸引力是这么大。”难怪妮妮挑来挑去,挑中了一百九十几公分的超级大熊,而他这些姐妹也爱死了邵乐这张长得一点也不精致的脸。
未繁跟着转过头去对邵乐说:“我看你以后干脆带面具上班好了。”
邵乐冷冷地瞪了未繁一眼。
“不用瞪了。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你可怕,瞪我也没用了啦!”未繁说。
外头的妮妮训完话后回来,打开会计室的门要入内,没想到开启的铝制门把就这么撞上未繁的眼睛。
“唉呦!”他惨叫一声。
“你怎么躲在门后面啊!”妮妮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不停往后退的未繁,紧张地看了看他的伤势。
但当妮妮发觉未繁只有眼窝上方眉毛一带轻微红肿以后,轻拍了他脸颊一下,就不理他了。
“真是不好意思,那些姐妹们对你失礼了。”妮妮走到邵乐身旁,对他说。
“没关系。”邵乐将轮椅滑到办公桌前,试了试轮椅是否能够出入自如,跟着便说:“剩下的我会自行处理,你去忙你的事吧!”
邵乐按下电脑开关,将轮椅滑入办公桌。这个桌子应该是特别找来的,桌子没有抽屉,方便轮椅出入。妮妮还是一样的细心,什么都为他设想周到。
“这个月的帐目和资料,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开机后,妮妮点了几个档案,跟着稍微说了一些相关事项。
他跟着又从旁边的档案柜里拿出一本手写的帐本,交给邵乐。“这个跟电脑里的帐目不一样,是要另外分开做的。”
邵乐看了看,便点头。“我晓得。”妮妮拿给他的是公司的内帐,和要送出去的帐本不同。
他们接着又说了一会儿话,妮妮停留了大概半个小时,看了看表,发觉营业时间也差不多得开始了,便打算出去。
未繁看妮妮要走,也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妮妮疑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弟弟。“你做什么呀?”
“你们早上五点关门,他大概六点算完帐才能下班吧?”未繁问了声。
“是差不多那个时间。”妮妮点头。
“那我回家睡个觉,早上再来接他就好了。”未繁闪过妮妮,从旁边出去。
“不行啦,你等一下。”妮妮拉住未繁。
“又怎么了?”未繁不解地问着。
“你没看到刚才那种混乱的情况吗?我等会儿就要去前头了,没人守着阿乐,等会儿他又被她们怎样,那怎么办!”妮妮担心地说着:“反正你回去也是没事做,干脆就留在这里看电视好了。”
妮妮指了指会计室角落的那台电浆电视。“这里的电视有装第四台,比你家那台只能看老三台的节目还多,你可以留着慢慢看,这期间要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自己来,我都不会管你,柜台那里就记我的帐。”
“这样你不是亏了?”未繁挑了挑眉。对妮妮所谓的“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显然很有兴趣。
“姐姐疼你是应该的,哪会亏!”妮妮甜甜地笑了一下。
“可是我留下来,会吵到邵乐吧!”未繁看了邵乐一眼。他觉得照邵乐的性格,或许会要求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毕竟他们一天到晚都在一起,邵乐大概也觉得烦了。
“嗯……”邵乐顿了顿,将视线从未繁身上移开,回到电脑荧幕上。“……并不会……”他有些不自在地说着。
“好吧,那我留下来好了。”未繁说:“反正回家去也没人。”
妮妮满意地拍拍未繁的脸庞,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那你好好待在这里,有什么事就立刻叫我。”
未繁点了点头。
妮妮走后,未繁咧嘴大大笑了一下,随即打内线电话叫了一份皇家级鲍鱼简餐、一盘超大水果盘、一打台湾啤酒进到会计室,跟着将房间里的沙发床摊开来摆在二十九吋的电视前方,享受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吃东西。
邵乐在后头的办公桌算帐,悬着的手在半空中做拨珠状,偶尔停下来写下计算好的数字。
未繁回头瞄了眼邵乐的动作。“其实你也算是满厉害的,不但会看股市,也懂得作会计的工作。”他吃着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以前还以为邵乐只是个有钱人生的有钱儿子而已,没想到他懂的东西也挺多的。
听见未繁的声音,邵乐抬起头来。“以前学过。”他说。
“我一直以为有钱人的小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负责花钱就行。”这是他这种市片小民对豪门家庭的刻板印象。
“不全然是。至少我不是。”
“那你是怎样?”未繁好奇地问了句。
“我有许多家庭教师,我父亲安排我学习各种知识。”邵乐说。那是一个企业家对接班人最基本的安排。
“例如?”未繁吃完了苹果,继续吃柳丁。
“简单的诸如…心算、书法、速读、马术;复杂的比如:国内外经济分析、股市操盘、政治学之类。”邵乐说:“但这些后来我都没兴趣,也无意再学。”
未繁听得脑袋发晕。邵乐说的对他而言简直是另一个星球的东西,像他就永远搞不懂股市那些红红绿绿的涨停板跌停板究竟在说什么。
邵乐为未繁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一阵子,但回答完问题后,未繁并没有继续提出下一个。
两人之间的热络气氛也因此而平淡了下来。
未繁看着他的电视,没注意到邵乐正在等待自己的下一个回应。
过了十分钟之后,邵乐才低下头去,进行自己的工作。
“哈哈哈--”未繁看着有趣的电视节目,忍不住笑了几声。
却一点儿也不晓得他的背后,曾经有个人默默地凝视、等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