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萧府。

雅静的西院。

夏日炎炎,院中绿萌葱郁,凉风吹拂,空气里,却是弥漫着一丝化不开淡不去的哀伤。

亭儿端着放置着补汤的托盘轻轻走到书房门口,轻探出头,心疼而酸楚的遥望着伏案执笔的萧玉郎。

萧玉郎已多日未曾好好进食,而从前日他吩咐下人不再在城内外查找开始,已经到了吃一口饭都要吐掉的程度。这让亭儿忧心忡忡又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二公子的双眼变得不再清明如镜,渐渐的像两颗混浊的珠子,那张原本白皙的脸,也变得苍白不已,身子更是虚弱到嶙峋,整个人就如同丢了三魂之体,毫无生机。

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下去的。

咬了咬牙,亭儿不再犹豫,抬起脚走进书房。将托盘放到桌角,目光撇了眼桌上,那只是一张空纸,他虽拿着笔,却未点上片字。

萧玉郎余光中瞥到瓷碗,也未抬眼,淡淡说道:“拿走吧,待我身子恢复些,定会吩咐你。”

亭儿一动不动,她知道这会儿,就是跪下求他,他也不会吃。

“二公子,要等到你身子恢复,亭儿怕没有时日。”

萧玉郎无神的看她一眼,不语。

“二公子,你可否听亭儿一句?”亭儿抿了抿唇,有点局促的挪了挪脚步。

“你说吧。”萧玉郎又拿笔蘸了蘸墨。这已是他无意识的动作,他什么也不画也不写,就待笔上的墨干了再去蘸一蘸。

“亭儿觉得,无暇定会回来的。”亭儿凝起眉,坚定地说了句。

萧玉郎执笔的手微微颤了颤,即而脸上荡起苦涩的笑意,“亭儿,我试着喝几口汤就是。你先下去吧,把它放这儿。”

“二公子……”亭儿着急地道:“亭儿不是哄你!是亭儿当真这么觉得。您与无暇应该心心相映,难道不能觉察到什么吗?”

萧玉郎神色滞了滞,双眼迷惑地望向亭儿,而那眸底,分明蕴起了一丝丝的希冀。

“我这几日有细细回想过她走之前的一举一动,她像是非常为难很是难舍的离开的,就像是躲避什么一样,我想,他日若是有机会,她一定会回来找你。”

萧玉郎闪了闪眼眸,眸光忽明忽暗,神情也开始不安,“这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的一件事。到底为什么走,为了什么不告而别,是什么事不能与我讲,是什么原因让她做了这么决绝的决定?这些,我全想不通,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不知道要怎么挽回,迷团一片,困苦不堪。”

“不会是公子的错,公子为无暇所做的一切,天地可鉴。”

“难道是我做得太多……”

“二公子!”亭儿急呼一声,眼泪也蓄满了眼眶,哽咽道:“公子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等她回来,待她回来,一切都会清楚了。”

“只怕是,我等不到她回来的时候。”萧玉郎眸中的希冀蓦地消失,整个人又被无望和黑暗笼罩。

亭儿心下一冷,“公子……”

“二公子!”忽听得小凤的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小凤喘着气跑过来,看了屋内一眼,踉跄着进屋,一边伸出手一边吞吞吐吐地道:“二公子,你、你看这个,可是……无暇的?”

萧玉郎浑身一震,猛的上前一步拿起小凤手中的金步摇,举到面前仔细观看,眸中由震惊、疑惑,慢慢地转为哀痛、绝望。

亭儿抽了口气,问小凤,“你从哪儿得来的?”

小凤仓皇地答:“是……从小姐哪儿看到,我仿似见过无暇带,就借来了。”

“小姐?”亭儿怔了。

萧玉郎捏着金步摇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筋,他闭了闭眼掩去了情愫,迟钝的将空洞的目光转向小凤,艰涩地开口:“楠儿是如何得此步摇?”

“这个,奴婢听说小姐偶在当铺见人去当此物,觉得喜欢就买来了。”小凤小声答。

萧玉郎皱了皱眉,涣散的目光恍惚的再回到金步摇上,另只手缓缓抬起,细细地轻轻地抚着它上边的每一个纹路。

“二公子,这天底下相同的步摇多了去了,依亭儿看,这支不过是与无暇那支相似而已。”亭儿紧张地道,说完还责怪地瞪了小凤一眼。原本二公子就吃不下饭了,这方得知定情之物被对方抛弃了,那不是彻底心死了么?

萧玉郎也不答,只紧紧将金步摇握在双手之中,然后缓慢地抬起步子走向门外。天下相似的步摇是很多,可是这支上面,有无暇戴过的痕迹。

那是只有他们看得懂的痕迹。

“公子……”亭儿心疼的喊了句,知道终是无用,轻叹了口气,抬起袖子试去了眼角的泪。

萧玉郎踏出门,神不守舍的在院中游荡,双目对着手中的步摇一直处于放空状态。“你若不想与我一起,为何不告知于我,为什么要骗我?只要你说,我可以放你……只要你说你跟我在一起不快乐,只要你说就好……你这傻丫头……”

院门外,气冲冲奔过来一个人,一身华服,一脸的张狂。他悻悻的奔到呆滞的萧玉郎面前,狠狠瞪着他吼了声:“萧玉郎!”

萧玉郎不悦的颦紧了眉,似是责怪有人打扰了他的清静,聚拢的眸中的光,他淡淡的望向了面前的人。

“你现在满意了吧,现在大家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你开心了吧?!”萧玉展咬牙切齿地张牙舞爪,“竟然找人跟我下巫术,你胆子太大了吧!爹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萧玉郎若无其事的将身子转开,眼睛也重新望向别处,只是将手中的步摇悄然塞进了内袋。

“你不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现在不跟我横了是吗?你的气势呢?你不是尖牙利嘴么?来啊,冲我来!”萧玉展推了他一把,他顺势侧了两步,却依然不予理会,脸上也面无表情,完全的无视更加激怒了萧玉展,“怎么?现在没话说了是吧?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对吧?哼,哼哼,你也不过如此,那么兴势冲冲的将人抢走,结果怎么样?哈,哈哈!居然连人都看不住,你堂堂萧玉郎居然连个奴婢都看不住,你、你……你把人还给我!还给我!”萧玉展失控的抓住他,死命的摇晃着,语无伦次:“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就算被爹爹骂,就算黄了那门亲事,我也绝不会故息,绝不容你放肆……混蛋……亏我以为你会给她幸福,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大公子!大公子……”亭儿和小凤从书房纷纷哭着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乞求萧玉展,“大公子,二公子已经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要再骂他了……”

“他活该!”萧主展红着眼大吼一声,“都是他!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才会搞成今天这副田地!”

“大公子,二公子也一样伤心,你就饶了他吧。”

萧玉展踉跄着身子松开萧玉郎,后退了两步,失魂的冷笑道:“找不到了,永远也找不到了,京城、城郊,那么多的人,形形色色的丫头婢女,可是独独没有她,没有那个丫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呵呵,很好,萧玉郎,她已经消失了,太好了!你萧玉郎……永远也不会看到她了!”说完,双手一握,萧玉展猛然转身,晃荡着身子向院外匆匆跑去。

亭儿和小凤忙站起了身,一人一边扶住摇摇欲坠的萧玉郎,“二公子,你莫往心里去,那是大公子心里气愤,故意气你,你别相信,不要放弃,她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怎奈萧玉郎心底已升不起一丝生机,他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用扶他,然后缓慢的转身,挪动着困难的步子,一步步走向正厅,途中,几度气虚到眼前白似要晕厥过去,却强撑着身子不准自己倒下。

他额头沁出细汗,脸色惨白的毫无人气,双眼在瞬间仿佛已深陷进去,一双清目如同被隔在雪下的墨珠,唇色青,呼吸短促,藏在衣袖内的手指颤抖不已,直到终于迈进了正厅的门槛,他才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下意识捂住嘴,一股温热的粘液沾在手指上,带着刺鼻的腥味,他呆滞的张开手指,被指上的血色刺得眨了眨眼睛,倏地,两颗冰凉的泪珠脱眶而出。

无暇,你究竟在何处?是死还是活?可有吃好穿暖?可有想念这里的一切?

“二公子……”亭儿向前奔了一步,又顿住了脚,担忧的望着他萧条的背影。这个时候,不去打扰他也罢。

西院大门外,侧立着泪眼婆娑的萧玉楠,她遥望着萧玉郎痛苦不堪的模样,内心煎熬不安,几次想扑过去将无暇的形踪告诉他,却又理智的告诫自己不可以。那样一个女人,不配二哥!况且现在,早已晚了。

只愿二哥能早日忘却她,早日恢复身子。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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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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