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说张克雅是东方克莱斯勒,那Roneal则是海飞兹了。
他十四岁就被网罗到柏林爱乐管弦乐团当小提琴手,十八岁突然转为钢琴手,同时与乐团同台演出莫札特的钢琴协奏曲而令人啧啧称奇,为此,Roneal造成了一股旋风,活跃於小提琴及钢琴界,几年间席卷了整个柏林乐坛,还被几位著名的大师公开赞扬有潜力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
只没想到这音乐金童竟在廿八岁生日那年,宣布退出公开演出,同时遁入柏林音乐学院,当一名小提琴教育家,成了学院最有才气的指导教授。
远来留学的学生年纪,几乎都跟他相差无几,有的更比他大,然而却没有一个学生被他教过後而不推崇他的,虽然,他可能完全不适任教导一职。
因为他大多都「懒」於教导,直接示范,但光听他把一首号称是难上加难的协奏曲,拉的精确无比却又浪漫高雅就够令人尊敬了,更别说他还精於钢琴演奏。
「圆滑这种感觉是很…嗯…自然而然的,你自己要去体会!音乐这东西不是电脑,没有办法设定的!」Roneal自茱蒂手中接过提琴,随身架在肩上,开始拉了起来。
就看他闭上眼,皱著眉,仅仅三秒钟,情绪已完全投入音乐里,茱蒂登时目瞪口呆的聆赏起来。
约二分钟的演奏後,才听他睁开眼道:「懂吗?用心去体会,如果体会不出来,我教不了你,你得去选张教授的课,我没办法像他那样耐性的重覆教一小节!」
看著茱蒂仍呆呆的站著,Roneal突然有些不耐烦道:「哈罗!有人在吗?」
「好棒!真…真了不起!」茱蒂被他喊的醒了神,马上鼓掌起来,脸都兴奋的红咚咚。
Roneal这下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摇摇头道:「茱蒂,我不差你一个人的掌声!」
「可是…真的好棒,同一首曲子,同一把琴,老师竟可以拉的这样…」茱蒂感动莫明的望著他道:「难道是因为老师心中的爱得到回馈了,所以才拉的这麽动人吗?」
Roneal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麽敏锐的话,不由得急道:「你在说什麽!」
茱蒂是年仅十七岁的新加坡留学生,黑头发,黄皮肤,黑白分明的眸子,长得小巧可爱,不知是不是同样身为东方人的亲切,Roneal认为她是自己所有学生中,悟性最高,反应也最快的,所以一直是最疼她,而她也是Roneal追求张克雅的众多支持者之一。
茱蒂古灵精怪的眨眨眼道:「Roneal,你和张教授到什麽阶段了?」
Roneal被她说的心一跳道:「现在是上课时间,请别问这种问题,还有,这似乎跟你的琴艺没什麽关系?」
茱蒂没有理会Roneal的没好气,反而俏皮的笑了笑道:「Roneal,有进步喔!以前都只见你满院的找张教授,现在他都会来找你了!」
Roneal对她的话有些不知所云,但事涉张克雅,已硬不起态度道:「你又知道他会来找我?」
茱蒂突然一副不可置信道:「你没看到他吗?」
Roneal登时一头雾水道:「看到他?」
「刚刚他一直站在门口听你拉小提琴啊!」茱蒂指了指门口,一副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没看到,我就想,你怎麽可能把他当空气!」
Roneal睁大眼,实在很想马上拔腿追出去,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只好紧张道:「你…在开什麽玩笑…」
「我骗你干什麽!他手上还拿罐东西要给你喝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Roneal心却突然凉了半截。
「Roneal,你不去找他吗?」茱蒂似乎想不到他会出现这麽惨白的表情,便狐疑的问著。
然而茱蒂又何尝明白,打死Roneal,他也不相信张克雅会为了送饮料给自己,而跌破眼镜的跑这一趟。
他觉得张克雅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是因为他想通了某些关键,而来退还「咖啡」的,也就是说,来和自己绝裂的,尽管到现在为止,他仍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还…没下课…」
「唉哟,只剩下三分钟啦,我自己练就行了!」茱蒂调皮的笑了笑,硬是把Roneal推出了教室还摆摆手,祝他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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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neal神不附体的走著,情绪直落而下,回想昨夜还那麽水乳交融,情欲缠绵,怎麽才一夜,两人的关系就变的满目疮痍,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实在太过痛苦,根本都不会排解了。
「Roneal,你在干什麽啊!」茱蒂突然自後抓住他,激动道:「他往那边去,不是这边!」接著便拉起Roneal的手,跑了起来。
Roneal任她拉著跑了一段路,便知道张克雅是到自己的休息室来了。看著茱蒂兴奋的表情,Roneal心里真是苦涩不堪。
茱蒂却完全没有查觉他的不安,还鸡婆的帮Roneal开了休息室的门,远远望去,他的桌上正端端正正的摆著那罐”咖啡”,Roneal突然觉得一阵头昏,几乎不想进门。
茱蒂却是开心道:「你瞧!我就说嘛!张教授专门来送你饮料的!」她一蹦一跳的奔到桌旁,抄起咖啡。
「唉哟!」茱蒂突然叫了一声,咖啡自她手上掉下来,直滚落到地上。
Roneal怔然回神,莫明其妙道:「怎麽啦?」他走过去想将咖啡捡起来,却已听茱蒂笑道:「罐子是热的,吓我一跳!」
Roneal捡起咖啡,手心果然温热热,不由得一怔,忙敏感的看看表,下午四时卅分,离中午自己送咖啡已差了四个小时,怎麽…咖啡还是热的?
「张教授也太肉麻了!竟然还懂的温好咖啡!」茱蒂取笑的说著,同时在他桌子四周转悠著又道:「他还留了纸条给你喔!」
Roneal茫然的拿起原本压在咖啡下的纸张,上头正是张克雅用著端正的中文写著:「我有急事,先回去了。」同时签著中文名字。
和张克雅相交一年,往往只有在满院找不到他时,才发觉他根本已回去,换句话说,张克雅竟然会怕自己扑空,而留下讯息给自己!?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自十四岁拥有最初的掌声开始,Roneal就活在光环底下,廿八岁会离开闪亮的舞台,除了不想因自己性向问题而模糊了过去的成就焦点外,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来延请自己的正是张克雅,而自己第一眼便爱上了这个不善言词的男人。
自此,他尊贵高傲的身段就变了样,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牵著走,连现在,一罐小小的热咖啡,小小的纸片,也能把他感动的头昏眼花,因为Roneal明白,这两样东西,代表著昨夜的激情,可以不用当作”从未发生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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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如果爱情,会引出你潜藏在内心不好的一面,这份感情便不适合你。
想来,张克雅对他来说便十足是这个角色,因为Roneal自爱上他,音乐界的活动就全部中止,教课也只变成和他相会的桥梁,也就是说,他完全失去了成就自我的原动力…
进门的是三个洋人,二高一矮,西装笔挺,斯文儒雅。
他们都不认识张克雅,但张克雅却知道这两个高个儿是柏林爱乐管弦乐团里首屈一指的中提琴手,乔华南及堤斯,矮胖的则是乐团对外的召集兼发言人,莫得生、鲁凯。
四人寒喧一阵,鲁凯才搓著手,神情闪烁的破题道:「我们实在是逼不得已…才来麻烦张教授…」接著,他们三人脸上竟同时堆满了期待的笑容,望著张克雅。
「请说,如果我可以帮忙的话,我会尽力。」张克雅客气的引他们坐下,诚恳的说著。
他们三人用著尴尬的眼神彼此互望一眼,鲁凯才道:「不知道…张教授和…Roneal·高,是什麽样的关系?」
张克雅怔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他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嗯…Roneal…是我的同事…」
鲁凯乾笑一声道:「我们当然知道Roneal是你的同事,嗯…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欠了欠身道:「你应该知道,Roneal为什麽会想突然宣布从此退出公开表演吧?」
张克雅登时摇了摇头,疑惑道:「我不清楚他有什麽原因,我以为他只是想离开舞台。」
他们三人有些惊疑的互望一眼,鲁凯又道:「学院不是都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者吗?」
「唔?」张克雅怔一下,随及微笑道:「是啊,他从不避讳这件事。」
鲁凯点点头道:「嗯,他退出乐坛就是因为这件事。」
张克雅却一脸狐疑的望著他,因为印象中,Roneal不是个会为这种事而逃避自我的人。
但鲁凯却马上说明了他的疑虑:「那时他以自己公开性向为理由而退出乐界,曾经轰动过好一阵子,不过近来媒体及大众似乎已慢慢接受这件事了,所以我们实在不希望他就这麽埋没了才华…」
「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想请他参加2001年的世界音乐会,同时重回我们柏林爱乐管弦乐团,跟我们一起巡回演出。」
张克雅皱了皱眉道:「这很好啊,你们该跟他提啊!」
一直没有出声的两个人终於接口道:「问题是,他却拒绝了!」
「刚开始我们以为他是因为和学院的聘雇问题,可是…後来我们发现他和学院的约聘关系早就在一个月前就结束了,现在可以说是他”友情客串”。」
张克雅想了想道:「其实去年学院是因我和他同是东方人,才托我去找他签约,可是事实上,我本身也不赞成他放弃乐界活动,因此当时便擅自将契约从两年改一年,所以合约确实不是问题。」
鲁凯狐疑的望著张克雅一阵道:「既然你都这麽想了,他为什麽要拒绝我们?」
张克雅呆了呆,不禁摇头道:「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鲁凯轻咳一声,勉强笑道:「你…不是他的…恋人吗?」
张克雅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到这上头,不由得心一跳,一时间不知该承认还是反驳。
「他…他本人是没有说因为你的关系,不过学院的人都这麽暗示著…当然,他们也有说你一直表达拒绝的…嗯…我没有别的意思,或许是我们会错了意…嗯…你或许根本不是…」
听著鲁凯语无沦次的解释著,张克雅不禁苦涩一笑,垂下眼神道:「您不用觉得失礼…我确实是他的恋人,只是他从没和我提过你们找他的事,所以也不知道他拒绝了你们…」他深吸口气又道:「我想,我可以帮你们问问他。」
张克雅的坦然,让三人松口气,鲁凯这时才松下神情道:「既然你的立场是不反对,其实应该就没什麽问题了…那就麻烦张教授帮我们代言一下,我们找了他四次,他都摇头,唉,过去的巡回表演,他都主导了一部份,这次没有他,乐团都提不起生气了!」
昨天的热咖啡效应,让Roneal的情绪一直处於亢奋状态,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时分,便已等不及到餐厅见他,直接闯到休息室来了。
就见他一进休息室,马上把门反锁起来,然後直走到张克雅身前,神色欣然道:「克雅,今天…我可以去你家吗?」
张克雅心一跳,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过夜,不由得咬著牙,垂下眼神没说话。
Roneal看他面色不善,怕他反感,赶紧转道:「…我只是要去问你,昨天你是有什麽急事,看我可不可以帮上忙…嗯…如果可以,现在说也行…」
「晚上再跟你说吧…」这句话是一起回答了两个问题,Roneal不由得兴奋莫明,开心的笑道:「今天晚上我先请你吃大餐,庆祝…嗯…」他顿了顿,正在想什麽理由时,张克雅已忽然道:「你…不该属於这里的。」
「什麽?」
张克雅平静的看著他道:「其实,你想回乐团吧?」
Roneal脸一白,全身忽然僵直道:「你…怎麽突然这麽说?」
张克雅没有回答他,只抬眼望著他,淡然道:「我的迟迟不表态,让你不得不放弃演出,是不是?」
不知是很少听他对自己说这麽长的话,还是从没见过他这样咄咄逼人,一时间,Roneal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目瞪口呆的望著他。
「Roneal,你离开乐界的原始因由已经不是问题了,你该回去的。」
「…我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公开表演,就不会想回去的,你…别自己揽在身上,那跟你无关!」
「既然是自己的决定,为什麽合约一到,却不跟学院续约?」张克雅不给他思虑的时间,马上又道:「那是因为你想自由,想回舞台,所以签不下去,不是吗?」
Roneal无意识的摇摇头,然而张克雅的话却犀利的划进他心版,让他答不出话。
张克雅吐一口长气,温声道:「Roneal,你不是运动选手,你的音乐生命还很漫长…你可以有更大成就的,你知道吗?!」
「克雅,你会…跟我走吗?」
「什麽意思?」张克雅呆了呆。
「乐团是需要长期在外表演的,所以…如果我回去,你会跟我走吗?」Roneal神情从未有的严肃道:「我的意思是,我要你放弃这个工作,专心的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Roneal不知自己是哪句触怒了他,只见张克雅清秀温和的面孔,忽然布满寒霜,甚至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已冷冷道:「我为什麽要跟你走?你们为什麽都这麽自私?完全都不会为人想?」
Roneal反应很快,当场怔了怔,紧张道:「谁…也要你跟他走吗?」
张克雅登时将脸转开,虚弱的摇头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是谁也跟你这麽说过?谁?」Roneal突然没来由吃起味来,什麽乐团,什麽签约,一下子全被他扔到九霄云外,只充满妒意道:「你…你还在想台湾那个人吗?」他脑海急速的闪动一下,又道:「那个让你为他打碎婚姻的男人?」
张克雅神色为难道:「Roneal,有些事…现在一下子也说不清,晚上我会跟你讲的…」
「你…你的急事就是跟他有关?原来你们一直还有联络,是不是?」Roneal的神情突然变的万分委屈道:「这一整年,明明都没听你提过啊!还是…你们根本没断,只是我不知道…」
张克雅见他情绪有些混乱,不由得疲倦的坐下来,双手抚著脸,轻吼道:「不是,不是!你别乱猜!」他深深吸了口气,直视他道:「我们是有联络,可是我和他早在七年前就分手了!」
Roneal一听他们还有联络就心惊肉跳,一下子完全失去理智,激动道:「分手了干什麽还联络?!难怪你一直都不肯接受我!」
张克雅被他说的烦躁不堪,不由得涨红脸怒道:「如果我对他还有什麽感情,我…干什麽和你上床!?」
「啊?」
「我和他联络是因为我…」张克雅粗喘几口气道:「我有个儿子在台湾!」
「儿…子?」Roneal的脑袋忽然像被浇了盆冷水,目瞪口呆道:「你…你有儿子?」
张克雅迫於无奈似的望著他,点点头道:「他叫张旭,今年十七岁。他是我儿子的法定监护人。」
「咦?」
张克雅顿了顿又道:「我儿子最近出了个状况…他…有些不知怎麽处理,所以昨天打了个电话来和我商量…」
尽管Roneal满心在意的仍是他的旧情人,但看著张克雅越显苍白的容颜,他已无法再逼问,只得转口道:「你…儿子出了什麽事吗?」
只见张克雅忽然将脸埋向双掌,不再说话,Roneal不敢催他,直等了好半日,他才抬起头,用著无限茫然的语气问道:「Roneal…同…同性恋会遗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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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屋况不是很好,家俱摆设都很老旧随便,虽然及时开灯,但仍显得有些阴暗。
「他呢?」江少华漫不经心的问著。
江远棋没有回答,只走到电视旁开音响,不多时,一阵悦耳而不合时宜的小提琴便响起来。
江少华很难想像父亲会住在这样平凡而老旧的地方,就算衣食无缺,可是总觉得他该过得更好。
「他出去了吗?什麽时侯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江远棋低沉的说著。
「他…离开了?」
「他…和我走後就患了忧郁症,我再爱他也救不了他。」江远棋双手抚住额,凄凉的笑道:「没一年,他就在和我分手了…」
「是吗?」江少华挑衅的冷笑一声,随及将眼波慢慢的流转四周。
已经有多久没见他了,四年?五年?还是六年?江少华已无法确定,唯一肯定的是,岁月在父亲的身上不止没有留下痕迹,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有男人味,尤其那身形,竟仍如此英挺,一点也没有佝偻的模样,所以也就不怎麽觉得伤感,但这样精神的体格却让他不由得冷笑起来,因为,他想到国中时期一篇令他最难堪的文章「背影」。
故事内容大概是这样:一个父亲,为了赶送游子几颗橘子而辛苦的攀爬月台,却因为那位父亲身材十分肥胖,使得这个动作显得格外辛酸刻骨,让原本满怀叛逆的游子深深体会出父亲对自己的爱怜。
这篇文章不知让多少人掉了一缸眼泪,最後还让歇斯底里的老师要大伙也写一篇”父亲的背影”,然而,对江少华来说,这要他怎麽写的出来呢?
在印象中,父亲是跟著一个男人跑了啊!
对,是男人,江少华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离开自己和母亲的,虽然当时还那麽小,而这许多年他也假装忘记,然而他却忘不了那两双脚。
交缠在一起的脚,江少华知道那有一双属於父亲的,另一双却一点概念也没有,因为它看起来好陌生,陌生到当他开口叫”爸爸”时,两双脚全跳了起来,那是个夸张又滑稽的动作,他觉得很有意思,就见两个人赤裸的坐起身,直挺挺的看著他。一个是爸爸,另一个…喔!他知道了,那是张叔叔啊!
没多久,难堪、错愕、争执,就在他将这件事说出去的那一夜迅速扩展,而父亲与张叔叔也在那一夜走出了家门,从此没再回来。
好了,这就是记忆中,爸爸的背影,最清晰的第一次,所以,作文要怎麽写?写爸爸和一个男人两人手牵手快乐的走出家门,然後没再回来过吗?想到这里,江少华自己都觉得好笑。
德蕾莎修女说:爱情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冷漠。
江远棋现在正是体会到自儿子身上散发出的那一股股报复的味道。
「是你妈妈要你来看我的吗?」江远棋用著不同於一般父亲的谨慎表情,试探而讨好的问著。
江少华摇摇头道:「不是」随及便垂下眼神,思索一阵才又道:「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什麽事?」
「…我想转学,你可以帮我吗?」
「你想转到哪里?」
「你任教的那所。」
「你…为什麽想转到那儿呢?」
江少华翻翻眼,懒洋洋向沙发靠了靠道:「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说,只问你一句,能不能。」
「少华…你知道的,那学校很重视学期成绩…你…」
没等他说完,江少华已深吸口气道:「你放心,这个暑假我已被选拔参加了亚洲杯青少年网球锦标赛,我有把握我的竞赛结果可以当成筹码,剩下的,就看你的力量了!」
那是个极其微弱、混浊的呼吸声,同时伴随著阵阵经过压抑的乾咳。几乎同时,江少华便瞧到父亲惊白的脸色。
「屋里…还有别人?」江少华皱著眉,睁大眼说著。
江远棋眼神闪烁,不一会儿,才像下了重大决心道:「是啊…」
江少华直觉那房里躺著的必是个男人,因此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意道:「我心里只做好和张克雅见面的准备,可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什麽奇怪的男人,请你以後早点说好吗?」
「少华…」江远棋急迫道:「不是,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
这回答无疑代表在房里面,正是个男人,因此江少华登时愤慨的涨红脸,激动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要一个儿子接受父亲跟个男人私奔跟同居要花多大的勇气和精神?」他豁然站起身,气极败坏的挥动双拳道:「所以拜托你,我真的不想再知道他又是谁了!」
话一落,他完全已不想再见到父亲婉顺的嘴脸,便要及时走出去,然而却在这时,房门开了。
如果,江少华从没有回头,或许,这辈子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去体会父亲情感的困局,到底有多麽无奈和不可克制,然而回眸,却又将他带进了另一个令他不知如何自处的地域,因为眼前出现的竟然不是个男人,而是个男孩,一个看起来年仅十七、八岁的男孩。
这样一个青春体魄,让江少华的理智失了控,直呆呆的盯著那男孩不知多久,因为,他的面孔是那样如此令人惊愕。
倒不是他生的像恐龙般教人害怕,也不是俊秀的近似潘安,他只是小自己半个头,体格又十分瘦削,五官清秀,可全身却散发著让人迷惘的熟悉气质,是种令人忍不住想接近他的温暖。
只是,他的神情甚是憔悴青白,尤其那灌铅似的步伐,茫然若失的眼神,在在都让人知道,他身体微恙。
「江…老师…」他沙哑的喊了一声,却在同时,他注意到江少华的存在,登时怔了怔,眨眨眼又道:「啊…有…客人啊!」
江远棋急步的走到他身畔,支手撑住他手臂道:「你别走动,需要什麽跟我说,我去拿。」
「不,…嗯…你们有事先聊,我自己来就行了!」男孩客气的举止及谦卑的笑容让人知道他似乎是个教养相当好的人。
江少华好不容易自温煦的气纷回过神,煞时便阴下脸道:「不用,我们已没什麽好聊了!」
「少华…等一下,我帮你们介绍一下!」江远棋随及忙不迭的朝男孩道:「阿旭,这就是我曾跟你提过的,与你同年…嗯,该是大一岁,我儿子,少华。」说罢,又赶忙朝江少华道:「少华,他叫张旭…他…他是你张叔叔的儿子。」
张旭对於江少华的身份似乎相当意外,但他充满病容的五官瞬时上了一层欣喜,同时恭恭敬敬的朝他点了个头道:「你好,我是张旭。」
然而,对江少华来说,张旭的背景却让他精神为之崩溃,只见他睁著斗大双眼,瞬也不瞬的盯著江远棋,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唰」的布满面孔。
「你…你…」江少华神情激动的指著父亲,连讲了几个字,然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已让他失去克制情绪的力气,变脸狂笑道:「你真是了不起啊!真了不起!」
江远棋和张旭被他诡异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江少华已又道:「你竟然…得不到人家老爸,乾脆就去玩人家儿子!」
听到这剜心刺骨的话,江远棋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但一股急欲解释的冲动又让他强挺起来,但见他用著无限委屈难堪的眼神望著江少华,恍惑且无意识的拼命摇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真的让人觉得很肮脏!」江少华满腹怒火难消,极愤下,他双手奋力一挥,一旁柜上的水杯及杂物全被他扫落地面,碎片登时便激射四周,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
随著这混乱危险的一幕落下,现场出现一阵短暂而尴尬的沈默,空气中,只飘散著江少华粗重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