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个月后
莫松雅在蛋糕店买了一个六寸的提拉米苏，结完账后她提着蛋糕盒搭上公车，准备到云康工作室找靖云哥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顺便籍机宣布她刚刚下的一个重大决定。
她其实并不常来云康工作室，可奇怪的是这里的每一个职员都对她友善热情得很。像现在她才刚踏进大门，就有人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前来招呼她，而且还一副很熟的样子，天晓得她甚至叫不出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松雅妹妹，来找咱们宋老大呀？”职员甲领着松雅到一边的沙发坐下，殷勤地倒了杯茶送到她面前，冀望能借此提高获得美女青睐的机率。
真是赏心悦目哪！这样一个粉嫩白皙的小美女实在应该多来公司走动走动，提高大伙儿工作效率的，宋老大整天把她藏在家里简直是暴珍天物。
“是啊。靖云哥在吗？”莫松雅礼貌地对他微微一笑。
这时职员乙也转了过来。“宋老大到客户公司沟通底稿去了。咦，你带蛋糕来做什么？今天是你生日吗？”
“不是。”真不巧，靖云哥居然不在。“请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职员甲抢着接话：“大概再半小时吧。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说来听听，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啊。”“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一下。”莫松雅还是客气地笑着。“你们去忙吧，不用招呼我。”
“不忙不忙，那些工作晚点做也是一样。”职员乙神秘兮兮地凑近她：“松雅妹妹，你老实告诉我们，你真的没有在和宋老大交往吗？”
“是啊，说嘛说嘛。”职员甲也好奇死了。虽然宋老大说没有，可是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可不像没有。比如说他定稿的时候不接电话是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的事，而全办公室的人也都知道只有一个人的来电是例外，就是松雅妹妹。
莫松雅尴尬地笑了笑。
“呃，没有。”套句电视上的常用语，怎么靖云哥公司的人都这么八卦？
“真的没有？”职员甲立刻换上阳光灿烂般的笑脸：“那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喽？”
“嗄？”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职员乙不甘示弱，自以为帅气地伸手拨了拨头发：“松雅妹妹，我比这家伙好多了，给我个机会吧。”
“呃……”莫松雅勉强地弯了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你们两个死小子没事做啊？粘着松雅干吗？”脚步声伴随着佯怒的冷哼而来，三人回头一看，工作室的头头之一现身。
“康文哥。”太好了，终于有人来救她脱离苦海。
至于甲乙两人可觉得扫兴了。“康文大哥，祖有名训，打扰别人泡妞是很不道德的，你没听说过吗？”
“泡妞？”林康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俩：“说给我听是没关系，要是让靖云知道你们在打松雅的主意，你们两个就死定了。”
怎么会？甲乙两人对望了一眼，他们可是先打听过了才出手的，他们也怕泡到老板的女人啊。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是摸摸鼻子乖乖回到工作岗位，只是嘴里不满地咕哝：“宋老大也真是的，自己不要就算了，干吗占着茅坑不拉屎？”
林康文当然听见了，他忍住笑道：“你们可以再说大声一点，我录下来待会儿播给你们宋老大听。”
“没事没事，我们什么都没说。”能抱得美人归固然不错，但相较之下毕竟还是小命重要一点。看他们安分了，林康文才向松雅招手：“你进来我办公室等。”再让她待在外面，大办公室的人都别做事了。
“喔，好。”莫松雅带着蛋糕转移阵地。
“靖云不知道你要来吗?”两人进了办公室后，林康文问她。
莫松雅摇摇头，她也是临时决定的。
“早知道来这里会被问东问西，我就不来了。”有什么话等靖云哥回家再说也还不迟。
林康文笑了，“你和靖云生活在一起，感情好得像小夫妻似的，也难怪人家怀疑你们在交往。”偏偏另一个当事人死不承认，更不知在别扭些什么。
莫松雅听了也不闪躲，反正她的心意康文哥老早就看出来了。
“我是很想啊，可是靖云哥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办法可多了，看你要不要用而已。”
“比如说？”
林康文挑眉，笑得坏坏的，“比如说，灌醉他之后跳上他的床非礼他呀。”如果她敢，他保证靖云一定会弃械投降。
事实上就他的观察来看，靖云早就爱上松雅了，他只是一直以亲情之名来行爱情之实。若没有一个触发点来逼得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情感，只怕他永远都会以为自己对松雅真的只是兄妹之情。
莫松雅听了脸蛋一红。“我才不敢。”
康文哥怎么这么不正经？
“现在什么年代了，有什么好不敢的？”亏她还是日本回来的，日本的高校生不是都开放得很吗？
“你说得容易，到时候被丢下床的又不是你。”她才不信靖云哥会这么容易被拐骗上手。
“你放心，我保证他舍不得把你丢下床。”
“哦？”莫松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想捉弄他一下。“那当初嘉恂姐也是把你灌醉才成就好事的喽？”
“那倒不是，”林康文一脸正经地眯起眼遥想。“是我灌醉她。”
莫松雅听了噗哧一笑，两朵红云可爱地浮在脸颊上。
宋靖云一打开康文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松雅红着脸对康文灿笑。
他不悦地蹙眉，但没去深思为什么这样的画面会让自己产生不悦的情绪。
“你们在干吗？”
莫松雅见他进来脸更红了，深怕康文哥会把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全抖出来。
“不许你说！要是说溜嘴你就完蛋了。”
宋靖云听了更火，他瞪着康文：“你说不说？”
林康文对他脸色欠佳的原因了然于心，他不怕死地笑道：“你这么凶干吗？我只是在和松雅分享我的闺房乐趣。”话锋拐了个弯，免得被松雅追杀。
算他有义气。莫松雅悄悄地松了口气。
“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吃饱撑着也不要来污染松雅纯洁的心灵。
“反正她以后用得着，为什么不能说？”他还是笑着，继续持虎须。“小女孩总是要长大的，早点让她了解成人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好。”
“谢了，这个不劳你费心。”宋靖云没个好气。
不劳他费心?林康文促狭地瞅着他。
“怎么？你想要亲自指导？”
一语双关，坐在一旁的莫松雅听了又是不自在，又是想笑。
“无聊。”宋靖云俊脸微微赧红，拒绝再讨论同样的话题。
他走到松雅身边坐下，想先了解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来公司干吗？怎么不先打电话告诉我？”
林康文也感兴趣地拉了张椅子坐在一边旁听。
莫松雅打开蛋糕盒，六寸的蛋糕，三个人吃刚刚好。
她拿出附赠的刀子边切边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宋靖云想了想：“不知道。”
她的生日刚过，他的还早，而今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是足以买蛋糕庆祝的。
莫松雅泄气，她就知道他不会注意到这个日子。
“那算了，就当作是吃下午茶吧。”
宋靖云好奇心都被她挑起了，哪容得她算了。
“到底是什么日子？”
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莫松雅偷偷在心里瞪了他一眼，可是，她不好意思这样说。
“是我来台湾满一年的日子。”她换了个含蓄一点的说法。
“哦？那不就是你们认识满一周年的日子？”林康文一听就懂了，他笑着对松雅眨眨眼。
讨厌，说这么白干什么？但碍于靖云哥在场，莫松雅只回了他一个卫生眼。
宋靖云顾着拿纸盘所以没发现两人的眼神交流，他装了一块她切好的蛋糕递给她。
“已经一年了？”他笑着去装第二块蛋糕。“时间过得真快，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唔，两人认识一周年，的确值得庆祝。
“那靖云哥买一件礼物送你好了。你想要什么？”
林康文急忙低头抢来一块蛋糕，掩饰自己忍笑忍得快要内伤的表情。
认识周年要送礼物，这不是喜欢人家是什么？还死鸭子嘴硬呢。
“礼物是不用，倒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莫松雅一双妙目期待地望着他。
“什么事？”
莫松雅先堆了一脸笑容，“我想要找工作。”她的语气笃定而兴奋。
这就是她要宣布的重大决定。
宋靖云一听就在心里画个大叉叉。
“为什么想要工作？”她的钱不够用吗？
“为什么不？”莫松雅觉得自己的提议理所当然。“我总不能整天无所事事地赖在家里给你养。”宋靖云眉头又皱了起来。“有什么关系？以前还不是这样，你怎么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以前还算有个理由，说是留下来等爷爷的消息，可是现在不用等爷爷啦，我总要有点事做，不然哪有理由留下来？”否则隆子阿姨来信问她为什么不回日本，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靖云叹息，“我不是说过你待在这里不需要有任何理由吗？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么？”他又没打算向她要房租。
林康文听了再度暗笑。
瞧!愿意无条件的照顾人家，又舍不得人家出去吃苦，若他没有爱上松雅，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莫松雅微慎：“我当然介意，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以为我被你包养呢。”
包养!宋靖云讶异地挑高浓眉。
他倒是没考虑过这点。
唉唉，那好吧。
虽然他有一百个不愿意。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莫松雅从包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翻出一张内页给他看。
“这家杂志社在找日文翻译，我有打电话去问过，那老板说每个礼拜只有出刊前两天要待在公司，其他时间可以把稿子带回家做，我觉得还不错，所以想去试试看。”
宋靖云听到是这样的工作形态后也觉得勉强可以接受。“那约个时间，我陪你去谈一谈。”
“呃，其实我已经约好明天早上十点要去面谈了。”莫松雅心虚地笑着，怕他怪她先斩后奏。
“早上十点？我和客户约好要看稿了。”怎么办？改期好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单独去陌生的地方面试。
这时林康文开口了：“不如我陪她去吧，明天早上我没什么事。”
“你？”宋靖云不是很愿意。
“干吗，信不过我？不就是看看那杂志社的环境而已，凭我在江湖闯荡多年的经验，你还怕我看走眼？”
莫松雅也点头：“对呀，康文哥陪我去就好了，你可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改期去得罪了客户。”
宋靖云沉吟了一会儿，心想康文应该是不至于拿这事开玩笑。加上工作室成立以来向来是康文主外他主内，康文多年的社会历练，的确是比他还适合去评断松雅未来的工作环境。
“好吧。”事到如今，只得权力下放了。
鉴定结果，环境单纯的杂志社高分过关。
莫松雅如愿地开始了她当上班族的日子。
不过她的工作形态与其说是上班族，倒不如说是SOHO族还比较贴切一点。除了杂志出刊的前两天，她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待在家里，译好的稿子则用传真或电子邮件送到杂志社，若有不清楚的地方就透过电话联络。虽然薪水不算特别优渥，但她做得很开心，加上杂志社的同事都很好相处，两个月下来，莫松雅过得如鱼得水，有时候即使没碰到出刊日，她也会到杂志社晃晃，和同事聊聊天。
杂志社有一个同事叫刘葳，莫松雅和她交情最好。刘葳是东京外语大毕业的，可能是因为她也在日本住过一段时间的关系，所以松雅觉得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和她就特别有话聊。
刘葳长得很漂亮，身材高高瘦瘦的，一头俏丽的短发让她美得很中性，吸引了大批的追求者，其中甚至不乏对她示好的女性。
她常常为刘葳无与伦比的魅力感到叹为观止，和她一比，自己简直就像个还没熟透的青苹果。虽然刘葳安慰她这是年龄上的差距使然，可是她心里明白，即使她过几年到了刘葳现在的岁数，她也不会有刘葳那一身的风情。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继在靖云哥房里见到梁英婉的照片后，她再一次为自己的外貌感到自卑。
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她总是自惭形秽的那一个?
“你干吗又对着我发呆？”刘葳瞄了松雅一眼，动了动滑鼠把电脑里的资料列印出来。
印表机在莫松雅这一边，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抓起印表机吐出来的文件递给她。
“我为你的美艳着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莫松雅打趣道。
刘葳笑了。
这小丫头这么说话，也不怕旁人听了误会。
“若不是知道你已经心有所属，我一定会以为你是爱上我了。”被女人爱上的经验她不是没有。“你怎么知道我心有所属？”莫松雅记得自己没和她说过暗恋靖云哥的事啊，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整天把你的靖云哥挂在嘴边，呆子也看得出来。”加上那个宋先生电话查勤查得那么紧，她就不信这两人没有一点谱。
“是吗？”偏偏就是有一个呆子看不出来。
又或者，他只是在装傻？
“当然是啊，难道你们两个没在交往？”
莫松雅摇摇头。“他只当我是小妹妹。”
“不会吧？”和松雅这样粉嫩青春的可爱少女朝夕相处，那位宋先生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染指她？莫松雅肯定地点点头。“虽然很悲哀，可是事实如此。靖云哥大概不喜欢像我这样的黄毛丫头吧？他以前的女朋友可是像你这样的大美人呢。”
刘葳笑着拧了拧她的粉颊：“你还可以说得再咬牙切齿一点。”
呵，不懂得隐藏心事的小女孩。
莫松雅抚着脸颊抗议：“你怎么跟靖云哥一样老爱捏我的脸？”气死人，这分明就是用来对待小朋友的动作。
“触感好呀。”刘葳说着又摸了她一把，水滑细致得像丝缎似的，真羡慕。
“讨厌。”她这样算不算是被调戏了？
刘葳对她笑了笑，把电脑关机。
“可以下班啦，你要不要跟我去逛街？”
“逛街？”她下班向来是直接回家的。
“是的，逛街。你不会是急着回去作小媳妇吧？”刘葳调侃她。
莫松雅禁不住激，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去就去。”不过，她得先打电话跟靖云哥说一下。
宋靖云蹙着眉放下电话。
松雅居然敢单独和男同事去逛街？
方才他本想一口回绝，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没立场这么做，所以他不甘不愿地答应了，只加了一句要她早点回来。
刘威？
最近松雅好像常常提起他。
她都说了些什么？
唉，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提到刘葳时，她总是很开心。
奇怪了，有一次送松雅到杂志社时他也进去看了看，他明明记得那一屋子的员工除了总编辑外个个都是女人呀，什么时候冒了这个刘葳出来？
是新进员工吗？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松雅使坏心眼……
想到这里，宋靖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恶，刚刚不该答应她的。
他正犹豫着要用什么借口打电话给松雅时，林康文探头进来，敷衍地敲了两下门算是招呼。
“嘉恂在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现在出发可以顺便去接松雅。”
说完，才发现他的坏脸色。
“你干吗一个人在办公室摆臭脸？”
宋靖云心想他来的正好。“你上次陪松雅去杂志社，有没有见过她一个叫刘葳的同事？”
刘崴？那个亮眼的大美女？林康文点头。
“见过呀，怎么？”
宋靖云迟疑了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松雅最近和他走得很近，我怕松雅不懂得识人会吃亏。”是的，就是这样而已，他努力地告诉自己他没有私心。
林康文讶异地瞠大眼。敢情他老兄怀疑刘葳是同性恋吗？
等等，刘葳？刘葳?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你没见过刘葳？”
“废话！见过我还问你？”
果然如他所料，林康文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啊哈，整人的时间到啦!
他正了正脸色，“刘葳这人不错啊，一表人才，亲切又大方。唔，好像还在日本念过书。”他这可不算说谎，没人规定一表人才只能拿来形容男人吧？
“是吗？”宋靖云听了有如芒刺在背，偏偏又发作不得。
“语气这么酸。”林康文故意把他从头看到脚。“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宋靖云心里闪过一丝狼狈，但是他嘴上当然不承认。
“什么吃醋？我只是担心。”
林康文装作同意地点点头，“是是是，你只是担心。”末了他斜睨了他一眼：“要是松雅被人迫走了，你可别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宋靖云本想用这句话顶回去，可是，他竟说不出口。
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他已经没把握了。
林康文见他挣扎，想推他一把。“喜欢人家就承认吧，你在怕什么？你明知道那丫头也喜欢你。”宋靖云犹豫着没有回话。
林康文干脆走进来关上门。“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忘不了小婉吧？”
“你说到哪儿去了。”宋靖云转头望着窗外，不想看他。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松雅？承认喜欢她有这么难吗？”他若再拿年龄差距出来搪塞，他会替松雅赏他两个锅贴。
宋靖云不耐烦地抹了把脸。“你让我好好想一想，不要再问了。”
林康文也不想一次把他逼得太紧，同意暂时收兵。
他看了看手表：“那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饭？松雅有‘约会’，我们三个人吃也是可以。”
约会？宋靖云听了觉得好刺耳。
“不去了，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