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刺痛,惊醒了潘其钦…他侧著身,看不到身边的沈静羽,呆滞几秒後,痛,又提醒了他昨夜疯狂的决定。不知怎麽,他竟觉得有点害怕。
心,失速的跳动著,脑中忽然闪烁出曾在网路上,看过的每一张爱滋病患,患病的画面。
那因为丧失免疫功能而虚弱不堪的身体,如同一座毫无守兵的堡垒,双手投降般的任各样病菌侵害的溃疡腐败。对,腐败,或说腐烂…真正的腐烂。非关精神的。
潘其钦不敢再去想,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神,再这麽思考下去,绝对会後悔。他忙深吸口气,忍痛的爬起来…
真是不舒服到极点。那饱胀感仍然充斥後身,总觉得身体被什麽异物攻击了,而且还残留体内。莫明,就有一种污秽的感觉。
还好,及时想起沈静羽「乾净」的脸旦,那种厌恶感比较平息了。然而煞那间,他似乎有些明白沈静羽会把自己的人生走向糜烂的因头。
他晃了晃头,试图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消除,才提声道:「学长!」
没有人回应他。
潘其钦深吸口气,慢慢穿起衣物,缓步走出房间…
「学长…」他看了看四周,仍没有半个人,望著墙上的钟,早上十点多…正猜想沈静羽去了哪里时,却听到细细的水滴声。
原来在浴室…
真奇妙,一意识到沈静羽的存在,心头的悔悟就消失无踪。潘其钦没来由露出一抹笑意,他很喜欢这样的「自然反应」。
「学长…」在浴室门前他叫了叫,同时他试著松泛著筋骨。
水声汩汩,却什麽回答也没有。潘其钦骨头动的差不多了,心里开始有些不安─
真是很糟糕!沈静羽内向性的习惯与模式真的深入他脑中…
潘其钦觉得自已无法往好处想,心,莫明其妙的急跳著,手也忍不住用力的拍门道:「静羽,你在里面干麻?开个门…」
拍了老半天没回应,潘其钦忙冲回房间,找著房东当时交出的钥匙,然後匆匆赶回…
手,也颤了。直对了好几次才将锁孔对上。潘其钦逼著自己脑袋空白一片的打开门…
但见一个身躯正全身赤裸,双手抱膝的缩在浴缸,脸则埋在膝上。水从他头上的莲蓬头往下浇著…他却毫无反应。
「静羽…」潘其钦无由的松口气,走近他,关了水龙头,惊悸让他的声音忍不住乾哑道:「你怎麽了…」他试图蹲下身,突觉後臀刺痛,眉一皱,他还是刻意的摇了摇他。
「静羽…你在干麻…看著我…」
沈静羽没有抬头,却摇了摇头。
「看著我!」潘其钦有些烦躁的硬把他的头抬起。便见他双眼红肿不堪,鼻头也红的一踏糊涂,脸上水滴乱窜,分不清是水是泪。
「先出来…」潘其钦回身拿了条长浴巾,包住他,硬生生将他拉出浴室。
「我…疯了…」沈静羽走了两步己不想走,神思恍惚的哭著。
「你在说什麽啊!」
「我真…是疯…子…竟然…真的…跟你…我…好可怕…」
潘其钦心一沈,慢慢拥住了他,只觉他的身体抖的很厉害。自己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他明白,自己并没有後悔,但他却忽然憬悟,昨夜,那看似对他狂烈的付出,并不会给他更大的安全感,相反的,反而伤害了他。因为沈重的罪恶感似乎己经开始侵蚀他的神经…
「静羽…我们今天就去检验所…我们一起去…」
沈静羽反手抱住潘其钦…紧紧抱著,直在他耳边颤道:「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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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羽一夜未睡,如今正缩著身,躺在床上,潘其钦摸著他的头…心里阴阴凉凉…
明明已经在一起了,怎麽感觉还是如此晦涩?─
是自暴自弃吗?--或许吧!这几个月来,事情发生的太快,日子也不知怎麽,竟过的乱七八糟,搬出了家,以为是新的人生,却没来由的磨掉太多的精力。而想多给他一点什麽东西,好吧,最珍贵不就是生命了,可是好像弄错了。
生命太珍贵,珍贵到他要不起。
叮咚!--门铃响起。--是刘邦奇。昨天,本来留在这里等他接沈静羽回来的,可是心里又觉得该让他们独处一下…
「他…还好吗?」刘邦奇眼神飘过潘其钦望向房间。
潘其钦垂头倒了杯啤酒给他,自己引领喝了口,随及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怎麽了吗?」刘邦奇嗅到了一股异样。
潘其钦这会儿才抬眼和他相对,两人怔怔对视半晌,才听他淡淡道:「没怎麽,我知道你想看他。」
一语多关让刘邦奇心一跳,无法辩解。
事实上他确实也想去看一眼。不知为什麽,就是担心著。因此,乾脆也不否认,站起身,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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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往房间的路上,刘邦奇思绪翻飞。
近来,看著潘其钦感情转向,自己的内心竟不经意也检视著,奇怪的是,一碰触到对静羽的定位,总是会突然有股说不出的焦虑,最後便自发性的停止钻探。
罢了。有些事,再想,也没有什麽好处吧!刘邦奇吐出一口长气,坐到床边,细细的看著侧睡的沈静羽,眼见他双颊生生瘦了一个大凹陷,红红的眼皮,红红的鼻梁,整个人散著焦躁不安的气息。
「他…怎麽变成这样…」话一出,刘邦奇便感到自己这问题有些逾越,乾咳一声,带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沈静羽竟裸著双肩,煞时一抹极度寒凉的真相让他瞬然站起。
「阿钦…」
「嗯?」
刘邦奇匆匆回过身,一脸惨青道:「你们…昨天…昨天…」望著他茫然的表情,终於忍不住瞪大眼道:「你们上了床吗?」
只见潘其钦脸一白,咽了口口水,随及将脸转向一边不说话。
刘邦奇却没法再装作没事,猛一扑,直抓住潘其钦领口,激动道:「你…你…你不想活了啊!!」
潘其钦任他抓著,虚弱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刘邦奇登时失控的尖吼道:「…静羽脑袋不清楚,怎麽你也跟著发疯吗?」
「我…没想那麽多…」潘其钦露出企求道:「总之不关静羽的事…是我强求的!」
「你强求?」刘邦奇不可置信道:「你…这不是纯心逼他去死!」
潘其钦早已意识到自己的抉择不对,但是被刘邦奇如此护短的指责,心里仍觉万般委屈。毕竟这回,自己几乎已算赔上性命,没想到他仍只在乎沈静羽的心情,煞那间,不禁百感交集。
刘邦奇望著他空虚的眼神,心里有些憬悟,只是,自己实在太了解沈静羽,知道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行後悔不已,因此他仍免不了对潘其钦的疯狂有所埋怨。只得愤愤的放开了潘其钦,冷然道:「你们快去检查!越快越好!拖一天,静羽就折磨一天,再下去,他不用什麽病也会去掉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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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钦第一次让人帮忙系领带,而且是男人。
就这麽望著对方专注的模样,心里竟漾著一抹贪求…想要长相厮守的贪求…
那是从没有过的欲望,让潘其钦越加觉得不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好…了!你看…看…」沈静羽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思,只眉开眼笑的将他转到镜子前。
潘其钦顺手拿了另一条领带,自後圈住了沈静羽,开始也帮他系著:「我不会帮人系…方向弄不好…我只会这样…」
沈静羽望著镜中的他,笑了笑,配合的仰起脖子,让他更好系…
「我说学长…你怎麽会帮人用那个方向系啊?」潘其钦手边弄著,明知故问。
「…呃…」
「以後,我不要打这样的结…」潘其钦自顾道:「我要像这样的…呐…酒窝深一点的…知道吗?我不要跟别人一样!」说著,他用力将沈静羽的领结两边捏了个凹陷,然後又将自己的调整了一下。
「喂,知不知道啦!」
「知…道…」沈静羽红著脸,瞪了他一眼,随及相视而笑。
待都齐整,潘其钦就这麽环著他,将脸靠在他肩上,站在镜子前…
其实,这样的画面很和谐,和谐到两个人突然都有些心慌。
不能太开心。真的不能,他们的内心都害怕,万一等会儿上帝给他们判了重罪,将情何以堪!
「走吧!」潘其钦突然将他翻转身来,轻轻吻了他的额,紧紧的抱了抱他,才拉著他的手走出房门……
客厅,已见刘邦奇正等著。
「好了吗?」他抬起头,神情亦是一派严然。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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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奇开著车,潘其钦和沈静羽则坐在後座。
行驶中,三人都不说话。直过好一会儿,潘其钦忽将脸靠近沈静羽的颊,似亲似吻的蹭著,沈静羽没想到他会突然变的如此大胆,一方面又意识到刘邦奇在前方,不禁有些尴尬的闪了开,轻声道:「钦…别…这样…」
潘其钦却不理会他的闪躲,就这麽蹭啊蹭,吻啊吻,直直的钻进他的发稍、耳际…手也毫不规矩的环著他的腰…
透过後视镜,刘邦奇实在想出声扼止他这样浪荡的行为,可是又深知自己没什麽立场开口,只得逼自己直视前方,认真的开著车。
沈静羽第一次感受到潘其钦这莫名其妙的挑逗,但是,他压根也不想拒绝的太过,便只是近於玩耍的推开他,同时轻声道:「钦…别闹…」
然而,沈静羽闪躲的呢喃、呓语,却像淫欲的催情剂,让潘其钦更肆无忌惮的和他玩弄起来。
蹭啊蹭,潘其钦突然就侧身抱住了他,同时让两人双颊贴的实-─
「学长…我好…怕…」潘其钦忽然在他耳际轻轻的吐出一句话。
不知怎麽,沈静羽只觉心一凉,有股不详的预感,呆楞半晌,回应的抱住了他。
紧紧的,紧紧的。紧到他感觉到潘其钦躲到了自己颈项颤动起来…
「钦…有…我在…」
也许是日头当空吧!沈静羽的脑筋明晰著,也清楚著。没有了内疚也没有了罪恶感,只有期望,对上天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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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钦…」一个脸上堆满了谦和笑意的护士将一个密封式的纸张递给走向她的潘其钦,同时再抽起一个小纸片道:「本院附设了谘询室,只要你有需要任何关於性病防制问题,我们都欢迎你来电或到院恰询!」
潘其钦接过资料,走出了检验报告室,慢慢踱向医院门口…
便看见沈静羽怔怔望著自己,手里则拿著一个密封纸却没有拆。
「我…看…」沈静羽伸手向他要了检验报告。
潘其钦毫不考虑的递给了他。但也顺手将他的拿了过来。
沈静羽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报告,只急匆匆的折了潘其钦的,在深吸口气後,总算打开…
那真是生动的表情,只见他用力的吞了吞口水,整张脸瞬间红了起来,随及张大口,用力抱住了潘其钦,兴奋道:「没事…你…没事…没事…没事…」说著说著,不由的哭了起来。
当下,潘其钦也不管路人投射的异样眼光,反抱著他,只觉心里吊的老高的桶子垂了下来,整个人更是万分虚脱,怎麽也说不出话。
一旁的刘邦奇闭上眼,松了一大口气,但双眼却马上盯著潘其钦手里的那张检验单。
潘其钦隔著沈静羽,与他四目相对,两人间,有种尽在不言中的气氛交流著…
忽然,潘其钦将沈静羽的检验报告递给了他…
你看吧!
让你来看吧!
他的眼光这麽跟自己说著。刘邦奇望著他,心里明白他不说话的意涵代表著一种宣告和切结─
让你来参与静羽生命中某个重要时刻吧。但,你要知道,仅止於此。再来,不要再参与了。
刘邦奇深吸口气,就像在一张切结书上签上名一样的接过它。
潘其钦满意的笑了笑,尽自的抱著沈静羽不放…
………
如果就这麽结束该有多好…如果没有意外那有好…如果…好多如果…
有人说,情人们,最喜欢用如果…对的,因为世事太无常,总要用如果来抚慰心灵…就像经济学的假设一切都不变…
然而,毕竟,世事不能常常如果…
潘其钦用脸颊蹭著沈静羽,笑著…却无法理解,刘邦奇在拆开检验报告时,那张瞬然苍白的脸代表的意义。只觉得一颗心忽然冻结了起来,那麽急速,那麽严寒─使双颊的笑也莫明的被冻结在空气之中。
─静默,一个注定要静默的声音─
在双人拥抱的那一刻
没有天会荒地会老的承诺
要不要放手,该不该拥有
想哭,还不是时候
是不是因为你的泪,不再为我留
想飞,飞不到尽头
是不是因为你的心,不再为我守
如果我们,这辈子不曾在这里相遇
是不是就不会错弹爱你这一曲
爱一个人,也许就能自由
没有痛人的酒;没有尊卑的羞
没有行尸走肉;没有爱难启口
这样的人多不多,这样的爱够不够
这一场戏,演到最後
最终只会有一个结果
叹问苍天,你知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