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眼前的小竹林寂静无声,眼睁睁看着沈翠羽的身影转眼就淹没其中。

甚少附庸风雅的桓宸对竹的好感可不会多于地上的杂草。

他停下了脚步,盯着竹林良久,思量着等会让人把这一把火给烧光的可能性。可惜那霹雳弹并非随身携带。

说将方圆之内百里封锁,大概也只能吓唬吓唬无知妇孺,那三千铁卫行军是精兵,让他们来这里,分明是大材小用,所以连这竹林也忽略了。

任由吃到嘴边的美味飞走?

没了替代品,今晚,不,有可能是以后无数的夜晚,他都被迫和人芙蓉暖帐度春宵了。一想到噩梦成为现实的几率,桓宸心一寒,手臂上的疙瘩随即掉了一地。与其坐等色狼皇帝的蹂躏,倒不如冒险投林抓美人。

拿定主意,刚想举步,忽地听得竹林内「铮!」一声琴声,令他不由得侧耳细听。缥缈悠扬的乐韵飘进耳膜,音色虽微,却极柔转愉悦,说不出的舒服。

这曲子——他非常熟悉。

凛冽的笑意悄悄爬上了桓宸的唇边,深沉的眸子掠过了淡淡的诧异。

抚琴的那人内功雄厚,远胜沈翠羽,这小小竹林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桓宸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道,「阁下想来是个清雅之人,何必学那小家碧玉,畏畏缩缩,躲在林中不肯相见。」

……

「能弹出如此优雅的乐曲,必是绝世美人,遥想她星眸微合,玉手轻抚琴弦的媚态,引人遐想……」……

「美人莫非是个聋子?可惜……」

他的自言自语只有七弦之音回应。

琴音初时轻柔,若有若无,如梦如幻,尤似一泓春塘,慵懒无力,欲皱还休,令人昏昏入睡。渐渐的,眼前竟出现了御花园里那塘微澜不惊的死水,桓宸轻叹着气。

蓝色荷花,是他心中之恨。

正神游荷花塘之际,忽地弦音高高上扬,若潮之涨退,万马奔腾,汹涌澎湃。一如桓尧带他去观赏的钱塘潮水之起落——水面仿佛有条翻腾的蛟龙在兴风作浪,滔天的巨浪击拍岩石,溅起五尺多高的白花,就像千军万马扬起的烟尘,令人热血沸腾。

不知不觉间,桓宸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激烈。

琴音又一变,暗流涌涌,绻缱交缠,乍听平和,却隐有激荡狂乱之意。

高低起伏的琴声,如具魔力,春声阵阵,偶尔急喘,偶尔饮泣,使人心悸神摇。双颊微微发热,桓宸情不自禁地「嗯」地了一声。

明知道敌人以极缠绵挑欲之曲诱动人心,还是被惑了心智。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回到了皇宫,回到了那个淫乱的夜晚……

被抚摸时候的触感依然残留在皮肤上,痛恨着,厌恶着——可那天,他得到了快感,带着屈辱的快感。——湿濡火热的唇瓣吸吮着最敏感的部位,从脚趾,脚踝,小腿,大腿,腹股沟,甚至是xing器……呼出热气的嘴巴,伸出湿热的舌尖,轻轻舔舐着欲望的顶端,然后将之纳下口中——光是回想,快感也瞬息充斥了身体每个毛孔。

全身微微战栗着,胯下的欲望随即暴涨了几分。

立身长啸,手中宝剑回鞘,一道充盈浑厚的真气自丹田游至双臂,双拳齐发,雷霆万钧地击向远处的竹竿,「咔!」

因这爆发,一切幻象瞬息消散,呼吸顷刻稳定下来,心跳同时恢复如常。桓宸精神大震,放声吟诵,「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人物禀常格,有时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束崇。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空?」

威猛刚劲的「伏虎神拳」,一招一式,在他手上绵绵不绝使出,拳风雄厚,所到之处,翠竹纷纷折断倒地。

多折一竹,心胸逾见舒泰。

若论内功之深浅,竹林内的抚琴人绝对在桓宸之上,琴音却依旧被打乱了节奏。淫糜之音渐散,曲调渐入凄清,仿如晚风动竹,细雨点萍,佳人眉峰压翠,娇躯倚纱,独立窗前弹泪眼,纵有铁石心肠,亦不禁魂为之颤。

渐入佳境的桓宸充耳不闻,功力催动至颠峰,展步疾奔,四下游走,掌力犹似长电划空,气挟雷霆之势,「……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弦穹。慷慨成素霓,肃咤起清风。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最后一个「雄」字,夹雷霆万钧之势,雄壮嘹亮,末了,竟与竹林琴声一并消弭。竹林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桓宸吐纳归元,看着被自己毁了一大片的竹林,暗叫一生侥幸。

懂得利用声音控制人心智的高手在武林中甚少,因为这门功夫难于修练,而且甚为霸道,不伤人便自伤,幸亏自己的内功纯正,要不肯定会出大丑。

「哈哈。」

突兀而雄厚的笑声从竹林深处传入耳中,分明是炫耀自己的毫发无伤,桓宸面色冷然,淡然道,「不管你是谁,快把沈大美人交出,我可以当什幺事情都没有发生。」

笑声倏止,声音变得柔和温吞,「小小年纪,定力却令人敬佩啊。」

桓宸皱着眉,「你的琴音却不太令人佩服。」

真不明白,同样的曲子怎能弹得那幺难听,远及不上某人。

某人虽令人恶心,今天还几乎让他摔了个跟斗,可平心而论,他的琴艺确实不错。「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你是第一个批评我的人。」

「你口气非常大。」

「是吗?口口声声称别人为大美人,其实你一点也不逊色呀。」

浑身冒着鸡皮疙瘩,桓宸黑着脸,「不知阁下容貌又如何?想来也不会太差。万一我抓不到沈翠羽,就拿你来代替。」

哼,皇帝一定更喜欢他的特别。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你又何必恼羞成怒?」

「既然美人那幺爱说笑话,倒不如一同回皇宫,日夜在我耳边说个不休?」桓宸笑了,笑得风流,笑得张扬,眼角眉梢间丝毫没带一丝的怒意和不快。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叹了一口气,「静王宸,你很厉害,可惜依然抓不到我们。」非常有自信,不知这人在乾坤教地位如何,大概不低。

说不定就是人家教主亲自大驾光临。

武功或许不及他,可己方胜在人多,尤其是看到他赖以信任的三千铁卫终于赶到的时候。以身犯险,除了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还为了想探知对方的虚实。

对沈翠羽手下留情,可不等于不会杀他。

玄冰魔掌是一门极为可怕的武功,可运功却必须消耗大量的内劲,刚才的沈翠羽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要不只用自己五成内力的五珠连环不会令他如此狼狈。

现在是抓他的最好机会,怎能轻易放手?

「王爷?」

顺着声音追来的裴怜风等人见到桓宸安然无恙地站在,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既然对方不领情,他只好宁作小人。

「刘大人,你带领剩余的禁卫及三千铁卫在外围布阵,弓弩手,在箭头点上火种,我要火烧竹林!」反正也毁一些也是毁,毁全部还是毁,烧个干净也没什幺大不了的。

「又要烧啊。」

裴怜风喃喃自语,不禁为这片飘逸苍绿,宁静优雅的竹林叫屈。

「不是有个成语叫用古琴烤鹤来吃,很美味吗?竹林里面鹤虽然没有,可说不定有一些珍馐野味,最重要的是,里面藏有一张好琴!」

「……」

笑眯眯地盯着大惊失色的部属们,只是忘了那成语罢了,值得他们仿佛像看怪兽那样的表情看他?「小裴,乾坤教的教主会抚琴吗?」

「属下从未听过。」

「哦?」

桓宸沉思了片刻,抬头时双眼散发出凛冽的光芒,「我数三声,里面的人若再不现身,格杀勿论!」宸该不是放火放上瘾了?

桓尧唇边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随手合上了禁卫不久前呈上的密折。

「一把火烧个干净,焚琴煮鹤,可惜了北武庄那片珍奇的竹林。静王真乃一介武夫,眼内大概只有烧杀抢掠!」

「嗯。」

他确实非喜欢风花雪月,附庸风雅的人,竹林在他看来或许比不上路边的一堆杂草。「……十二禁卫一死五伤,五千弓弩手折三十,伤一百,而这灾难性的代价换来得是徒劳无功,反长了乾坤教的气焰,静王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幺?」

这话倒不假,大概宸自己也知道吧,要不怎的一早就乖乖地在外面守候?「除了发现一条连通北武庄内外的密道,发现真正的老庄主尸体外,没任何收获!」「一切都言之尚早。」

「微臣以为,以静王的能力不至于此,说不定他已经和乾坤教暗通款去,所以今次才故意放走一干叛逆。」

「是吗?」

那把火,确实让乾坤教的人有充裕的时间利用地道离开,可事前,宸大概也未必料到北武庄下面有一条秘密的地道。

「陛下,为什幺不抓住今次的机会,一举扫清旧朝余孽?」

「哦。」

旧朝余孽?

原来如此——「您某些时候过于放纵静王,虽说他现在手中无权,可朝中有不少老头对他仍心存幻想……」抬头扫了一眼依旧喋喋不休的臣子,桓尧温和一笑,道,「凤卿,你今天的话多了点。」今晚的月色不错,天朗气清,是否意味着他的运气不会太背?

当看到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个别致小巧的鼻子,一张艳红娇嫩的小嘴,犹如大理石精雕出来轮廓的美人,竟穿着一身白色的织锦绸缎外袍(那料子属于贡品,皇帝只曾赏赐给少数几个得宠的妃子),一脸春色地从寝宫走出,桓宸不禁笑弯了眉。

那绝色的男子就是近年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凤琪将军的弟弟——侍中凤璘。能令多疑阴沉,喜新厌旧,喜怒无常的桓尧宠爱了将近两年多的时间,他确有其过人之处。漠然地扫了桓宸一眼,凤璘飘然而去。

红人就是红人,连架子都不同凡响,好歹他也是堂堂的静王宸。

自嘲一笑,桓宸深邃目光却带点怜悯。

大美人一个,可惜——他太聪明,也太张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不可不信。

正胡思乱想之际,背后倏觉凉飕飕的,全身一凛,不必转头,就知道有双如毒蛇般森冷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来了。」

强有力的手臂自背后绕过来,湿热的气息在耳畔缭绕。

「陛下的精力充沛得令人害怕。」

桓宸笑得比哭更难看。

近在咫尺的皇帝将唇贴在了自己光滑细腻的颈项磨蹭着,轻柔地昵喃,「听来似乎是对我的褒奖。」待反唇相讥,身子无端地浮于半空,桓宸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了那人的脖子,一如从前。「没了充沛的精力,又如何能满足得了朕的静王妃?」桓尧笑吟吟地道,拦腰抱起渴望了几天的宝贝,向内庭走去。

「静——静王妃?您想要我死也不必用这个法子,恶心而死这种死法实在太难看,可不在我考虑之列。」桓宸傲然一笑。

「不错,静王妃确实委屈你,倒不如——」桓尧故作沉吟状,「不错……静王后恰当,说来你的容若姐姐最近是越来越令人讨厌,老气横秋,面目可憎,我明天一早就把她给废掉。」「不会说笑话就别献丑。」桓宸面色一变,举止端庄,聪慧娴淑,博古通今的容若姐姐,在他眼中竟如此不堪?

该杀千刀的超级王八蛋,她刚刚为他生下了孩子!

「宸说这话逾越了臣子的本分。」桓尧若有所思地笑道。

桓宸微微一凛,或许太了解他的缘故,这男人高深莫测的表情蕴藏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她是他的妻子,更确切地说只是他手上的一只棋子,拿来笼络朝臣的法宝,现在大局已定,她自然也没利用价值。

「皇后还在坐月子,虚弱的身体可经受不了太大打击。」

「多情的静王宸,我开始有点讨厌你的多情了。」

桓尧轻轻叹着气,在那背叛他的女人身上倾注如此多的关切和怜悯,宸的多情着实令人不爽。「……」

多情总比处处留情,见异思迁的好。

「好端端的良宵美景,可别让那女人扫了兴。」

桓尧小心翼翼将闷闷不乐的人儿放在龙床上,眼内尽是温柔,手上动作也不见得迟缓,迅速脱下了桓尧的外袍。

「这床是专门为你而打造的,除了我俩,没任何人有资格躺在上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我还能逃?陛下何必如此急切。」桓宸难得温顺地躺在龙床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仿如急色鬼的桓尧,闷闷地回了一句。

一愣之下,桓尧停了手。

「……」

愿赌服输这词大概从不曾出现在宸的字典里,真能抓到那沈美人还能找借口逃避,现在倒好,一副被自己强迫的模样,偏偏自己就是容易被他这楚楚可怜的态度打动。

「在北武庄曾听一高手抚琴,这人的琴艺逊色于皇帝。」

冲口而出的句子,或许是天气,或许是心情,反正他现在就是想听那熟悉得不得了的韵调。桓尧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些年来操心于琐事,久未练习,其实也生疏了不少。」「琴艺不贵乎精湛,而贵乎神韵,陛下昔日在钱塘岸边抚琴而歌的气势,天下无人能及。」高帽多送几顶对自己也有好处,更何况他说的是实话。

好端端已经在龙床上,眼看就可心爱的人儿颠鸾倒凤,结果还是因为那个期盼的眼神,便着魔般命人端了一张焦尾古琴来。

罢了,谁叫自己永抗拒不了他的请求?

皓月当空,更深夜静,堂堂天子,想来还别太扰人清梦为好。

盥了手,亲自焚上一炷清香,端坐在床沿,桓尧笑睇看安睡在床的桓宸,双手从容抬起,十指微抚丝弦,其韵自指间逸出,婉转柔和,安详雅致,叫人心旷神怡。

淙淙铮铮,若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细流。

一曲尽毕,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琴能令人静心,进入一种悠然神往,物我两忘的境地,同时是极其危险的一刻。或许这个缘故,自己甚少在人前抚琴,除了他——静静地凝视那张美丽的容颜,白皙细致的肌肤在月光下披上了一层晶莹,牢牢地锁住了桓尧的目光,良久唇边荡漾起一抹浅笑,丝丝甜蜜浮上了记忆的水平线,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仍旧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同时又极为信赖自己的孩子。那时候的宸,对他全然的信赖,全然的崇敬,正如他曾经说过的,他把他当作了兄长,甚至是父亲。现在的他,天真无邪已远离甚远,当被他强迫改名字,不,或许更早,从圣祖驾崩的那一刻开始。这些年来,他一直提防着,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不去犯任何的错,甚至还提出离开京城,以为可明哲保身。

可怜的宸,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出生前,他和他父亲所订下的盟誓,哪怕他是男孩子也有效。而自从那天他要了他后,原本的不满大概转化为一些的负面情感——恨和怕。宸是他的,可他并不属于他,至少目前不是。

——宸在十八岁行成人礼后应搬离皇宫,娶妻生子。奉天之主,自尧下,须有两家血脉,方能承继,阻挠者当为叛臣逆子,交宗人府处置。

这是他父皇在临终前给四位开国藩王及桓氏宗室的密诏,像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令他寝食不安,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父皇确实厉害,为了保护情人的儿子,什幺手段都使出来。

除了把皇位传给他,还兼顾了宸的未来。

好一句「奉天之主,自尧下,须有两家血脉,方能承继!」,就是说奉天的下一任皇帝,必须是他的儿子,与宸的女儿成亲后所生下的孩子。

如果他拒绝让宸行成人礼,拒绝让宸成亲,那些老头子就有借口把他赶下台,甚至还可以立宸为奉天的新皇。

他是他亲生的儿子,而他却偏偏反而疼宸多一点,这个父皇,令人寒心。他爱上宸,只不过是延续了他们的传统而已。

桓尧冷冷一笑,迟早有一天,他要全天下的人都承认宸是他桓尧的——皇后。他恨他,他怕他,他敬他,可偏偏就独缺了一种他最渴望得到的——恨他,怕他,敬他的人已经够多,宸不必成为其中一分子。

「皇帝,这身体你爱怎样就怎样,可别太残忍,我实在非常累啊。」

双唇微启逸出一串呓语,跟着便翻转身子背对着桓尧,仿佛又坠入了香甜的梦乡。皇帝?咋听这熟悉的称谓,桓尧竟有几分不大舒服的感觉。

似笑非笑地叹息着,爱怎样就怎样?

缓缓地低下头来,蜻蜓点水般吻着冰凉的脸颊,片刻后停驻在鲜色的樱唇,如入无人之境地采撷那甘甜芳香的蜜汁……

「身为臣子,却直呼皇帝的名讳,你这错犯得可大了。」

这个姿势果然比刚才的好很多,起码可以欣赏到内敛,自制的宸失控的一刻,记忆中这或许是第一次吧?「那又怎样,有种就干脆把我杀了。」

冷汗沾满了桓宸惨白的脸,可漆黑的眸子傲然无惧,迎上了此刻依然肆虐他身体的皇帝的双眼。

「你是我最珍惜,最贵重的宝贝,哪怕少了一根头发我也会心痛。」桓尧怜惜地吻了吻他冰凉的唇瓣,刻意放缓了挺动的力量,「别随便对一个男人说有种没种,尤其是我——如果你是女人,我的种可足够你生下数量可观的皇位继承人。」

不错,他们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

只有流淌着他们的血,他们的孩子才有资格成为奉天之主,才能令当年跟随他们父亲打天下的各路势力臣服。

宸不是女人,或许这也是他们父亲在内的很多人的遗憾,可并不包括他。「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没法子改变现实!」

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桓宸觉得作闷的胸口,一股浓浓的绝望和悲哀正蔓延出去。女人,又是女人。

他不是女人,无论他怎幺干,也改变不了他的男儿身份,更生不出所谓的皇位继承人。「那有什幺要紧,反正圣祖已经把你许给了我,君无戏言。」

「去你的君无戏言,呸,你桓尧谎撒得还少?!」

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皮,那就大可不必假装臣服,屈躬卑膝得连自己也作呕。「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是吃准了我舍不得把你弄哭?」

桓尧含笑道,可笑容绝对与善意无缘,腰杆用力地向前一顶——举止优雅,谈吐温文,举手投足都合乎一个高贵的王子身份的宸竟变得如此粗俗无礼,大概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疏忽了,既然如此他有义务也有责任好好教导他,让他别误入歧途呐。「卑劣下流的混蛋,你最好杀了我,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席卷而至的疼痛淹没了桓宸的理智。「后悔?为什幺?」

桓尧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后悔这两字可是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在脑海中抹杀掉了。又一次如同打桩般的捅入,桓宸鼻息一膣,硬逼着自己把求饶声吞下咽喉,从今以后,他绝不会再向这个龌龊无耻的男人示弱。

「如你对待我的,我会加倍奉还。」

既然同样都是男儿,同样都是桓氏,同样都是皇子,为什幺他就是被上的那个?为什幺他就必须臣服在他脚下?

他不服气。

「就是说,你也想上我?」桓尧目光炯炯,格外精亮。

「你模样儿虽比不上沈翠羽的艳,比不上小裴的秀,可也别有风韵。」桓宸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可他依旧抬起头,目光挑衅般地对上了桓尧的双眼,嘴角勾画出一个轻佻的笑痕。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个嘴巴,仔细瞧来他还算不错,脱光了在床上,美人丑人大概也没什幺分别。桓尧一愣,跟着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我心爱的宸,我等着那一天,等着你把我压在身下的那一天,如果有的话!可在这之前,很抱歉,你必须忍受被我压倒的痛苦。」

他的宝贝确实不简单,屈辱没让他丢了骄傲,失败没让他失了自信,偶尔还会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他怎能不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和他生同衾,死同穴。

「你能够压倒我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千万别让你的敌人看穿你的心思,更不能轻易在你的敌人面前表露真正的想法。忘了我曾经对你所说的话了?现在的你,是方寸大乱了。不过,嘴巴臭,态度傲,脾气硬——这才是我熟悉的宸。其实在我面前装柔顺扮可怜的你,还是挺可爱的。」桓尧邪邪一笑,轻舔着晶莹细致的耳垂,「只是——想压倒我,光凭嘴巴说说可不行啊。」

斜睨着当今天子,潋泓的眸光盛满了浓浓的骄傲,「多谢指教。」

「宸今晚犯了不少错,你说我该怎幺办?狠狠地疼你一把,让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即或把你弄哭,抽泣地诉说着我最想听的爱语?」

「悉随尊便——果真你有那个能耐,我也认了。」

「今晚你犯了不少错,这却是最致命的——过多地呈口舌之勇,尤其是在掌握了你命运的男人面前。」桓宸笑了,灿烂悦目的笑容足可驱走一切的阴霾。

宸很骄傲,他有骄傲的本钱。

宸很聪明,聪明得没有过多地炫耀自己的骄傲。

所以很干脆,也很适时地昏死在他的怀中——在向他的能力下了战书后。表面上赢的是他,现在退让的也是他。

真的痛吧,虽说被他宠爱过的男孩子似乎有不一样的看法。

沉睡中的人儿宛如出尘仙子,幽谷精灵,美得让人怜,让人醉,让人想好好地来蹂躏他一番。只是,他怎忍心?

更何况,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的天下,他的权利,他的财富,他的野心,他的快乐,他的悲哀,他的一切,他都愿意和他分享,唯独不能忍受与别人分享他——可世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某些时候还是必需妥协。他是他的宝贝,他的情人,他的伴侣,他的知音,可也是他的对手,一个值得他尊敬的对手。奉天君皇的欲火靠超强的自制力扑灭了,紧紧握着那双修长整洁的手,低语,「死生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沉稳的声音很低很轻很柔,却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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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赋(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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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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