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小耘这是第几次发病?都是你这个做爸的没用,做儿子的也跟着活受罪,当初他要是跟我去加拿大就什么事也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心通知你回来看儿子,竟然帮我安罪名,真是混帐,你十几年来都没变,还是一样嘛,一样蛮不讲理,幸好小耘没跟你,不然就好像你这凶婆娘一样……。”

好吵,还在睡梦中的贺宇耘,不耐地动了动眼皮,但没有睁眼。

“什么一样不一样,小耘本来就是我生的,像我有什么不对。”

“像你就糟糕……”原本压抑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恍惚中,他好像梦见小时候爸妈经常吵架的场面。感觉遥远却又接近。

以前他不明白,既然有这么多的分歧,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又为什么要生下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有过快乐吗?会结婚是不是又因为爱?真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以前想不明白,现在也不会明白。

“你是怎样做人爸爸的?明知道儿子身体不好,也放他一个人住?你究竟会不会照顾儿子的?”

“我不会照顾儿子?我至少比你这个生下他,又跟了别的男人走的妈妈好。你出国这么多年,你有回来看过他吗?你走后,儿子做了多少次手术你清楚吗?我再怎么不济,也总比你的不负责任强多了。”

好一会儿,他张开睡眼,迷迷糊糊地注视了一下天花板。那些争吵声仍没间断过,吵得他连午睡也睡不好。

“你是在翻旧帐?我没回过来?我以前回来的时候,你准我见小耘吗?我每次回来的时候,你就把小耘带到其他地方,根本就是阻止我们母子相见,应该是我问你有什么居心才对?”

谁在他的病房吵架?……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但仍处于模糊中。

他将眼眯起一道狭缝,看了看站在床边的人,脑子还有一点恍惚。

爸爸……跟妈妈?是在作梦吗?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们同时出现在一千地方,妈妈不是在国外的吗?怎么会出现在他的病房?刹时,他感觉有些事情开始颠覆了……

“我真的有什么居心?这次就不会通知你回来。”父亲激动地反驳。

“要不是医生说,小耘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会通知我?说不定,这次你只不过是通知我回来见小耘最后一面。”母亲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最后一面?他要死了吗?怎么他这个当事人什么也不清楚?他眨了眨眼,父母两人吵得正激烈,谁也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冷冷地勾了勾唇角,他是不是一个多余的人,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们俩谁也没考虑过他的感受,一碰面只顾着吵个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让谁。即使吵赢了又能怎样?有种冰冷的感觉划过他心底,是结冰,心缓缓地结上冰。

“这是医院,我不用休息,其他病人也要休息,要吵架请到外面,不要骚扰到其人。”

贺宇耘冷淡地开口。提醒他的存在。

“小耘,你醒了,妈妈回来了。”

“小耘,你好些了吗,要爸叫医生来吗?”

他们两人同时‘收兵’,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贺宇耘淡地哼了一声,他们最有默契也算这一次。

“小耘,你还记得妈妈吗?有没有想过妈妈?”贺母激动地抓起他的手。

“有点印象。”贺宇耘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

“小耘,你出院后,就跟妈妈回加拿大,以后等妈妈照顾你。”

“笑话,你现在才来尽母亲的责任,会不会太迟了?”贺父不屑地哼到。

“要你管,小耘,跟妈妈回去,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把你的病治好的。”贺母再次抓起他的手。

“小耘,不用理这个女人,爸会照顾你的。”

贺宇耘抬眼,看了看这两个仍在争持的人,他们还当他是三岁小孩子?这种事也可以争论一番。心里深层的冰冷,已经愈漫愈开,愈凝愈冽。

“我已经二十六岁,是成年人了,不再是你们的玩偶,我要跟谁就跟谁,我不想跟谁就不跟谁,我有我自己的意愿。要怎样,我自己会决定。”他寒声道,神情极为不悦。

“小耘……都是你,害儿子不高兴了。”

“你这个女人,就我错,你就没错……”

吵吵吵,他们一见面就懂得吵架,可不可以还一个宁静的空间给他。

“不要吵了。”他深呼吸,然后一脸平静地说,“你们都没错,全是我错,可以了吗?请你们出去,我要睡觉。”他想一个人静静,烦心的事已经不只一件,不需要再增加了。

“小耘?”

“走吧,我很累,你们改天再来。”他转身,背对着他们,摆明赶人。

***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那些美其名为“负责任”的医师,终于首肯,他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出院了。

SHIT,他本来就没什么大碍,硬要他留院观察,分明是在坑钱,难怪这么多人想读医科,确实很好赚。

出院后,他被老爸接回家暂住。老爸说他这个人对衣食太随便,什么也没所谓的样子,如果放他一个人回去住,可能病发死了,到尸体发臭也没有人知道。竟然有父亲,这样诅咒自己的儿子。

住院这几天,他母亲真的从国外飞回来看他。说真的,不吃惊一定是骗人。不知道老爸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她“请”回来。毕竟这个女人“抛弃”了他十几年,而且出国以后,也可以狠心的一次也不回来看他,连丁点儿母亲的责任也没尽过。她的无情由此可以想像,郑巍常说他冷血,可能是遗传的也说不定。

他的母亲和他说了很多。她在国外的生活还算不错,不过可惜膝下无儿女承欢。因听说他旧病复发,处理不好可能有很严重的后果,所以急急地回国。

贺宇耘低咒,肯定是老爸跟着那些“蒙古医生”夸张事实。

其实他老妈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他能跟她去加拿大医病,顺便让她补偿“抛弃”他十几年的过失。毕竟血浓于水,即使母亲再怎么无情也是他的母亲,都是二十几岁人了,难道还会耍小孩子脾气。至于跟不跟她走,这个还在考虑中。

冬日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斜晒进屋内。

贺宇耘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有点意外那个在读研究所的妹妹会在家。

当然,他想他贺家还没有这么优秀的基因,能生出一个资优生。她是继母和前夫生的女儿,和他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他们俩的交情不深,可能因为他长年不在家的关系吧。不过以他从不与人交恶的原则,碰面也会打个招呼,说上几句。并不会出现电影上那些“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场面。

“小妹早啊。今天没课?”贺宇耘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走向浴室。

“哥,早啊。”她喝了口鲜奶,继续道,“上午没有,不过等下我会去图书馆找资料,厨房有早餐,你自己慢用了。”

“哦。”当他从浴室漱口洗脸出来,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想了想,好像请假这么久都没到公司补办手续。吃完早餐回一趟公司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他一向没和人闲聊的习惯,即使见到有点相熟的人也是点头就算。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是这个道理。所以办完手续就赶紧走出公司。

好说中信集团都是郑巍的地方,上次在医院不欢而散后,郑巍一直也没有联络他,被动是他一向的习性,所以也不曾主动找过他。

出了公司,视线突然落在对面马路的银行,灵光一闪,跑了过去。

走出银行,贺宇耘不由得吹了一记口哨。他不得不承认郑巍是一个很慷慨的金主,从他帐户的位数突然涨升两位。他就应该在家里立个碑,早晚三支香,每天供奉着。自己发发神经好了,如果给郑巍知道他打算每天给他上香,不拿刀剁了他就有鬼。

“求你不要和郑巍结婚?”

‘郑巍’二字,使贺宇耘停下了脚步。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银行附近的小巷中,传出女人的哭叫声。

他起步,走近声源。

“你已经是千金小姐了,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痛哭的女人显得歇斯底里。

贺宇耘看见小巷里头有两个女人。背对着他的女人正抽抽搐搐地在哭泣,面对着他的另一个女子样子柔柔弱弱,好像正因害怕而显得颤抖。不过有点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抿了抿唇,难道他真像郑巍说的那样,有偷觑癖?

算了,不关自己的事,还是不要理。随即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救命!”一声尖声呼叫,使他定住了脚步。

倏地转头,那个本来在哭泣的女人,突然发了疯似的扑上那个比较柔弱的女子身上。

“我要杀了你,你死后,郑巍就属于我一个人的。”疯女人一巴掌的甩在柔弱女子的脸上。

“啊,不要——”柔弱女子尖叫一声,重心不稳的跌倒在地上。

疯女人仍没有因她的跌倒而停住手,依然一股脑儿的捶打她,似乎在发泄身上无法宣泄的怨气。

搞什么?他发誓以后不会再多管闲事。然后迅速地跑过去,制止那个疯女人的动作。贺宇耘一手推开那个几近疯狂的女人,将她们的距离拉开。男人的力道,怎么说也比女人大。

“有病就去看精神科,不要在这里发疯撒野。”他微眯起眼哼道。

“她凭什么就能独占郑巍,她有多爱他?如果不清楚就不要绑住他。”疯女人狼狈得倒退几步,然后声嘶力竭地说道,泪水不停的涌出来。

贺宇耘看了看躲在他背后的女子,她颤抖的手仍揪紧他的衣服,似乎受到很大的惊吓,幸好刚刚及时拉开她们,所以也只是擦伤。

“绑住他?你怎么知道她不爱郑巍。”贺宇耘眼中带着嘲弄,“更何况郑巍自己有手有脚,他要走时,也不会是她能留得住。”他指了指身后的女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疯女人怨毒的目光穿过他,盯着在他身后的女子吼道。

“你太激动了,即使你今天杀了她,郑巍仍不会看你一眼,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你的身上,做人最好是学会分是非黑白。”贺宇耘冷冷地说。

“你胡说,胡说。郑巍是爱我的。啊——”疯女人突然捂着头大叫,然后跑出了小巷。

贺宇耘不屑地瞟了眼疯女人离去的背影。

郑巍会爱你?疯子果然是疯子,郑巍大概连自己爱谁也不清楚。

“谢……谢”他转头,发现身后的女子扯了扯他的衣服,怯怯地向他道谢。

“不用客气。没事我先走。”

“那女人……真的……疯了?”女子的轻声软语仍饱含惊慌。

“可能吧,八成是神经错乱。”贺宇耘笑道。

“刚刚……真的谢谢你。我叫杨缨,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缨?这个名字好熟,在那听过?他皱了皱眉。

“我的未婚夫在对面的中信集团工作,我们约了中午去吃饭,不如先生你也一起来,当是报答你刚刚的解围。”

“谢谢。我还有事要做,赶时间。”闻言,贺宇耘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原来这个女子是郑巍的未婚妻,难怪会觉得熟眼。他难得日行一善,竟然救了个不得了的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女子有点焦急,好像非要报答不可。

“我姓贺。你既然约了,还是快走吧。不然会让人担心的。”他送她走出小巷。

贺宇耘站在巷口,看着杨缨走过马路,郑巍已经站在中信大楼的外面等她。

他闭了闭眼,极力抑制住左心口不知为何泛起的细微刺痛。调顺了一下呼吸,就转身离去。

他没有发现郑巍一直沉着脸,盯住他这个方向。

***

在老爸那里闲吃闲住了小半个月。

惬意的日子总令人流连忘返,看看日历,原来他的“长假,”还有两天就结束了。

和老爸一家道别后,就匆忙地收拾细软,回到自己的公寓,作好上班的准备。

“咦,这个锁怎么搞的?不会半个月没回来就生锈了吧。”他低咒。

贺宇耘奋力地再开,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停下动作,思索着应该回老爸那,继续白吃白喝,还是找个开锁匠,在家自力更生。

沉思中,突然有人在背后轻拍他的肩,疑惑地转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对方抱个满怀,在他还不明所以时,一双唇已贴上他,温热又急切。

刚想挣扎,细匀的薰衣草香淡淡地呼在他的脸上。这种味道……不必看是什么人,他已知道是郑巍。他灵活的唇舌不断吸吮着他,害他差点招架不住,只能慌忙地回应。每当稍有退却就立即被他狂烈地吻住,不许他逃离。

“这些天你去哪?不打电话给我就算了,连手机也一直关着,可恶的是有家不回,出院也不告诉我一声,你是不是想存心避开我?”温存后,就是可怕的质问。

一条,两条,三条……他有这么多罪名吗?还以为郑巍想和他分开,所以才没找他,原来不是没找,是找不到。差点忘了,最近都窝在老爸那里。

贺宇耘抬眼一看,发现他的眼里正跳动着火光,脸色大概比包青天还要黑。

“我没有。这几天去了老爸家休养。”见他火气这么盛,也忍不住要为自己开脱罪名。

“你可真潇洒,一去就是十几天,半点消息也没有。你就这么想摆脱我?”郑巍的怒气缓和了一点,但依然认为他是故意不见他。

“你都要结婚了,见不见也是这样。那天你在医院跟我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要和我分手吗?”贺宇耘微微舒了口气。

“我有说过分二字吗?”他咬牙。样子好像恨不得拿个锤子去敲他。

“没有。”贺宇耘皱眉想了想。

“你有说过分手吗?”

“也没有。”

“那就是还没分手。听清楚没有。”他冷冷地微笑,唯一显露出情绪的是额上冒出来的青筋。

“好,好,好……”他不继续和他争论。

“我们不要一直站在外面,可以吧?”

“钥匙呢?”郑巍的语气仍是不善。

他弄了半天也开不了的门,郑巍三两下就开了。真是奇怪,怎么他开不了的?

进屋后,才刚落坐,郑巍又倾身寻觅他的唇瓣,硬是挑逗他屈服,然后赢得一阵热烈的缠吻。是让人忘了呼吸的那种。

当回过神,两人已经赤裸地躺在床上。都已经是这种时候了,应该拒绝他的求欢,竟然还跟着他沉迷。看来不止他有事弄不明白,原来他也有。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

瞄了眼墙壁上的闹钟,六点多。

皱皱眉,看着还在安睡中的郑巍。

这次应该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同床睡到天亮,不过有点好笑,竟然是发生在他家。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对于以后的事,他突然有了打算。然后翻身下床,去冲洗一身的腥味。

当他打开浴室门,郑巍已经端坐在床上,精瘦结实的胸膛,充满了男性阳刚的魅力,浅色的被单盖住他的下身,露出修长有力的双腿,温和的晨光洒在他的背后,构成一道养眼的风景。

贺宇耘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上天人还真不公平,同是男人,比起来就差这么远的。

“早安。”他上前打了个招呼。

“早。”郑巍笑望向他,那双精湛的黑眸看起来充满邪魅。

“要洗澡吗?”他捡起他的衣服,扔给他。

“是不是一起洗?嗯?”郑巍接过衣服,随便套上长裤。走到他身边,将他整个人圈拢。

他沙哑性感的声音真是很容易引人犯罪。

“不好意思,我洗完了,你慢慢吧。”

充满迷人的致命气息距离他不到半指宽,没有心猿意马就奇怪了,他推他,谈话有必要靠这么近吗?

“你说话还是这么大煞风景。”郑巍顿时觉得没意思,放开手转进浴室。

当郑巍冲洗好走出房间,贺宇耘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早报。

“要吃早餐吗?”

“我不饿。”

贺宇耘看了看钟,“你不用上班?”

“即使我不上,也没人敢说。”郑巍坐到他身边。

“是吗?我想你老爸应该可以说你吧?”他咧嘴笑道。

“他老人家已经把公司的权利全交给我了,所以也不会去管。”

“副总裁最大。”他扬眉,“你不用陪你的未婚妻?婚礼应该快举行,没有要处理的事吗?还待在我这干什么?”

“可不可以不要说我结婚的事?”

“既然是事实,为什么不可以说?”他翻了翻报纸。

郑巍沉默了良久,低低地道,“如果我取消婚礼呢?”

“你没发烧吧?不像你会说的话?”他认真地抬头直视他那双深邃迷人的狭眸,“做事之前要想想后果,如果你真的取消婚礼,会影响很多人。新娘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你已经伤了很多人,不要再多增一个。”

“我不想管其他人会怎样。”郑巍伸手板过他的脸,“这些天,我曾想过算了放弃吧,只要怎么也放不开手。有些东西付出得越多,就越不能收回。你究懂不懂的?”

有些东西?是指‘爱’吗?贺宇耘怔了怔,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因他的话语刺痛了他的心。

“我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混乱矛盾?”郑巍耙了耙头发。

贺宇耘无言地望着他。很想开口告诉他,矛盾的不只是你,还有我……

送走了郑巍,又迎来第二个客人,他的母亲。他母亲进屋后,没有说多余的废话,就切入正题。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跟母亲是很相似的,同样直接,不喜欢闲话家常,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也对,毕竟他是她生的。

“小耘,你考虑的怎样?我打算会在下星期五走。”

贺宇耘呆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下星期五是几号?”

“二十六号,有什么问题?”

二十六号不就是郑巍结婚那天,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

“没有没有。”他沉吟了会,“妈,麻烦你帮我订机票。”

“你决定要跟我回去医病?”贺母面露喜色,心里有不出的欣慰。

“嗯。”他点点头。

“那我不久留了,现在就去办手续。这几天你要注意身体。”贺母交代完,就匆匆步出玄关。

笑看着母亲离开。

他和郑巍的事,是时候作个了结。再继续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加入这个游戏中。

郑巍说,他无情,可能吧。

离开后,应该可以还个平静的空间给自己,以及他。

***

“好,我知道了,其他的我自己会准备。”贺宇耘盖上电话后,感觉好像整个重担都放下。

母亲告诉他,已经办好出国的签证,机票也订了,叫他准备一下。

这几天,郑巍也有来找过他,但他不打算说出国的事。只想让所有事情悄悄的结束,正如船过无痕那般。他已经上了几天的班,郑巍可能要忙着结婚的事儿,所以也不是常常在公司。

看着放在抽屉里的辞职信,究竟什么时候送出好呢?要亲手给他,还是让人转交呢?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分手才好,怕他受打击,也怕他会不放手,但更可怕的是,他自己也说不出口。所以不如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一走了之算了。

他记得曾看过一篇文章是说现代人的分手哲学。许多人都会选择用电话跟对方说分手,原因是无法面对对方。其实在电话说两句就能一了百了,你把对方当什么人?毕竟面对面说,是一种责任,也是道德。也有托朋友说分手的,这种更要不得,当天为什么也不托朋友谈情?然而,近年更有过份的,就是忽然一走了之。不交代,不解释,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忽然一走了之,多么可怕?现代人连分手的道德都没有了,是潇洒,还是软弱?

贺宇耘苦笑了下,他竟然会选择最差劲那种分手方法,他究竟是潇洒,还是软弱?

关上抽屉,不再去想了,因为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你不是贺先生吗?原来你是这里的职员。”耳边突然响起一把娇甜怡人的女声。

贺宇耘抬头,发现杨缨已经站在他身边,她面上兴奋的表情,好像他乡遇故知那般。

“你好。”他礼貌地颔首。

“真是想不到,你也是在中信工作。上次你有事先走了,都没机会好好地道谢。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的答谢你。”

“不用客气。那次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其实是多管闲事,早知道会和她扯上关系,他可能会不管。

“那你认识郑巍吗?”

“你是说副总?公司大概不会有不认识他的人。”贺宇耘笑道。

他和他岂止认识,还关系匪浅。副裁的情夫和副总裁的妻子对话,真是滑稽。他眼底含着淡淡的嘲弄。

“太好了,我还打算跟你们介绍。”杨缨柔美的脸漾出微笑。

“我看不用了。正确来说,副总是我的直属上司。”

他突然为杨缨感到惋惜,这么天真纯洁的女生,竟然要嫁给郑巍那种深沉不羁的人。是祸,是福?

“没关系,我已经在他面前多次宣扬你的英雄事迹,虽然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现在知道了,我们就要好好的答谢你。我想他都应该上来的。”她的嘴边还是挂着甜甜的笑容。

“他已经上来了。”贺字耘看了看向他们走过来的郑巍。

“巍。”杨缨亲热的迎了上去,很自然的挽起他的手臂,就像一对亲密的爱侣。

“副总。”贺宇耘整理了下桌面的文件。

“听说你救了缨一次,谢谢你。”郑巍说得很客气,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惰。

“刚好路过而已。副总言重。”他也跟着说起客套的话。

杨缨望望郑巍,又看看贺宇耘,感觉他们两人之间流转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贺先生,你等下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不用了,等下他要去谈生意。”没等贺宇耘开口,郑巍已经帮他接了话。

“副总也怎么说了,杨小姐,不好意思了。”他摊摊手,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好吧。”杨缨抿唇,有点失望。

“缨,今天我没空陪你,先自己回去吧。到时候再打电话给你。”郑巍温柔地安抚她,然后转身面对他,又是另一个模样。“宇耘,你跟我进来。”

贺宇耘看了一眼显得有点无助的杨缨,摇了摇头走进郑巍的办公室。

都是一个感想,爱上郑巍这种人,是注定要伤心的,除非他也爱上你。不然只会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招中。

关上门后,他感觉郑巍脸色有点铁青。抿抿嘴,他应滚没做什么,让他不高兴吧?

郑巍不语。扳过他的身子,低头就狠狠地吻上他。四片唇火热地纠缠在一起,完全找不到空隙。

不明白他的狂烈,为何让他感觉好难受?明明有一种紊乱的情绪在滋长,冲不破某种束缚,误他整个人被两种莫名的力量在撕扯。

郑巍把头俯在他的肩上,边咬边吻,“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

“什么?”贺宇耘微怔。

“我终于感受到什么是又爱又恨。你给我就是这种感觉了。是死心吗?不,是心寒,你令我觉得心寒。”

霎时,贺宇耘的脑袋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他想说什么?

“你的冷漠真会令人抓狂,但也令人沉迷。”他温存的摩挲他的颈项,“很想见你像其他人一样会吃醋,会在乎,只有这样才证明陷下去的不只有我。但该死的是,你什么也没有,什么反应都没有。”

它继续在他耳边低喃,“你救了缨,我不知道应该感激你还是恨你。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救她,我是应该感谢你。但同时也自私的希望你不要去救她,这样或许可以证明你有在意过我。你明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你都去救?为什么你不能表现得自私一点……”

“巍……”这是他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喃喃地渗入他的心,从心脏深处泛起一阵浅浅的痛楚。

“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希望你能继续留在我身边,但不想勉强你。同样我也不想辜负杨缨,我越来越矛盾。”

“那就不要勉强。”

既然他抉择不了,就由他抉择好了。反正都是矛盾,都是痛苦,没必要再拖多一个。

同一时间,环在他腰间的一双铁臂猛然收紧,勒得他几乎透不过气,随即又松开了。

“你……很好。”他在瞬间恢复平日的冷漠,磁性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就按照我平日的习惯玩吧,我朋天会把最后的那笔钱汇进你的帐户。”

“谢谢。”压住心中的跳动,他镇定地回答。

“星期五的婚礼,我希望你会到。”郑巍已经坐回办公桌后的皮椅上。

“知道。”

***

星期四,是郑巍结婚的前一天。

贺宇耘就像平常那样上班,打卡,没什么异样。看了眼门锁紧闭的副总裁办公室,他今天应该也不会上班的,毕竟没有人这么勤奋,在结婚前夕还去工作。

“副总,你不是明天就结婚吗?怎么今天还到公司?”女同事露出诧异。

“不是,我回来拿点东西,等下就走。”他笑。

贺宇耘抬头,发现郑巍也在看着他,表情有种释然,大概像安心吧。他很快地把视线调开,低头继续工作。当他整理好手中的文件,郑巍已经离去了。

讥笑地扬起嘴角,他在期待什么?

甩了甩头,拿起抽屉的辞呈,把信交给郑巍的秘书李天娜。没有理会她错愕的表情。迳自将自己的东西扔进纸箱,然后步出中信集团。

室外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意外的,他感受到不是温暖,而是寒冷。

星期五,是郑巍大喜的日子。

果然是良辰吉日,晴空万里,教堂的彩绘玻璃在灿烂的阳光映照下,闪着七彩的光辉。有人说,在神祝福下的婚姻会至死方休,永生不渝。

会吗?这不过是结婚的誓词而已,真是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外遇和离婚……

有身份的人是不同的,教堂上出现了很多社会上的名流绅士,他能参加这个婚礼,真是何等荣幸。

贺宇耘轻扯一下嘴角。

他左右看了下,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加思索地快步上前。“凌飞扬。”

“贺宇耘,你也来观礼。”凌飞扬转头,露出诧异的表情。

“嗯,是不是郑巍请你来的?”贺宇耘挑挑眉,郑巍这个人真是百无禁忌。

凌飞扬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其实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贺宇耘坐到他身旁。

“什么事?”凌飞扬侧头望他。

“你和郑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他每次提起你,都会有点恼意。但奇怪的是,仍和你维持关系,你们究竟是敌是友?”

“你去问他吧,如果他不肯说,我再告诉你。”凌飞扬朝他眨眨眼。

“还是你说比较好,因为我可能没什么机会和他碰面的。”

“为什么?”

“我要出国。”

“你做事总是令人意外的,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这么巧?他结婚,你要走。特意安排的?”

“我像这么无聊的人吗?”贺宇耘一阵失笑。

“不像。”凌飞扬摇摇头。

“你不会是爱上了……”

“嘘,你们不要说话了,婚礼要开始——”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随着管风琴奏出庄严神圣的音乐,全场站了起来。

身着白纱的新娘由父亲牵引着,缓缓踏进教堂的红毯。

站在红毯另一端的郑巍,一袭帅气的深黑色西装,银灰色的领结,充分展示出他完美的衣架子身材,刀削的面容英俊的令人屏息,高雅的贵族气质,带着三分邪肆危险的魅力。上天十分眷顾他,不仅让他拥有出色的仪表,还有雄厚的家世。

不经意地将视线调到他的身上,适巧与郑巍来的目光胶着。

贺宇耘的心跳刹时漏跳了数拍,他连忙端正视线。

郑巍那双深邃的狭眸,闪着奇异的光束,同时也专注得令他浑身不自在。

郑巍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人发现他不是注视新娘吧?他抬眼看了看身旁的凌飞扬,好像没有察觉到。他才暗暗地舒了口气。

隆重的婚礼音乐停下,教堂一片鸦雀无声,只有牧师慈祥的声音回荡着。

“杨缨小姐,你愿意嫁给郑巍先生,不论顺境或逆境、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一辈子爱他、陪伴他、照顾他、尊重他,直到老死,你愿意吗?”

“我愿意。”杨缨没有迟疑。用着含羞却坚定的语气回答。

牧师笑了笑,然后转向郑巍,“郑巍先生,你愿娶杨缨小姐,不论顺境或逆境、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一辈子爱她、陪伴她、照顾她、珍惜她,直到老死,你愿意吗?”

郑巍抬起头,十字架上的耶稣正俯视着他,他虽然是教徒,但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神面前承诺的婚姻,是不是不可以有虚假?他不爱她,却要娶她,那算不算一种欺骗?神会责怪他吗?面对着神圣的讲台,慈祥的牧师,期待的新娘,等候的宾客,他想开口,却又茫然。

他连爱也说不出口,却要说愿意结婚,真是很奇怪。如果他说“我不愿意”,后果会怎样呢?

“郑巍先生,你愿娶杨缨小姐为你的合法妻子吗?”牧师再问了一次。

教堂所有的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他把视线扫了在场的人一遍,最后把目光定在贺宇耘身上。

一秒,两秒,三秒……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几秒后,他收回视线,闭了闭眼,然后睁开。

“我愿意。”他清了清喉胧。

当牧师宣布新郎可以亲新娘时,双方的家长都忍不住淌下欣慰的眼泪。

刚刚在郑巍犹豫的时候,真是吓破了所有人的胆,多怕他会突然变卦说“我不愿意”,幸好他只是犹豫,没有变卦。不然,不用等到明天,这则上流社会的笑话,晚上就会上报纸的头条。

仪式完成,一大群人挤成一堆、闹成一团,每个人都带着真心的笑容这对新人。不一会儿,骚动达到最高潮,原来是新娘要抛捧花了。

场上的宾客都显得很兴奋,惟有此刻是新郎的郑巍,面色微微一变,他的眼光不停地在宾客中扫视,但仍找不到贺宇耘的身影,连刚刚站在他旁边的凌飞扬也不见了。

祝福声,喧闹声,什么也听不进,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停止了。

心好像被掏空了,他感觉有样东西将离他越来越远。

***

贺宇耘和凌飞扬一起离开了郑巍的婚礼后,就各自分手。他现在和母亲坐在候机室。

“宇耘,你关了手机没有?”贺母问道。

“还没。”他拿出手机看了看。

“你在等人电话?”

“不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关上电话,他是在等人电话吗?等谁?

他基本上没什么朋友,也不会有人来向他道别。

“现在不关也没问题,上机前,关掉就是了。”

“嗯。”手里紧握了手机一下。

“华航CI205号班机,往渥太华出发的乘客,完成登记手续后,请往登机门登机。”

贺宇耘听到机场的广播后,站起身子深呼吸了口气,然后关上手机。

“妈,时间到了,咱们上机吧。”

没有任何意外,他坐上了飞往加拿大的航班。

郑巍如期进行了他的婚礼。

一切,都结束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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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冷酷遇上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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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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