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天是圣英学园高中部的毕业典礼，校园内的停车场停满了各名贵厂牌的豪华轿车，足以显示在这间贵族学园念书的学生们，每个都是家世显赫、富可敌国的天之骄子。在众多毕业生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邵氏企业第二代少东——邵家四公子常庭冬。他是个外表俊帅挺拔的中法混血儿，有著一头浓密的褐色鬈发、浅咖啡色的眸子、立体的五官，更是个智商超过一百八十的天才。照理说，依他优越的成绩表现，大可以直接跳级升大学，而不必读高中，不过他并没有选择这条求学的快速道路，因为他觉得跟著自己同年纪的人一起成长、念书，会比较有趣一点。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个性，加上卓越的恶作剧技巧，让他在国小时期就夺得了全校同年级学生的爱戴。他是小孩子眼中的孩子王，却是所有老师的梦魇。而现在，他以全校第一名的身份毕业，不知道有多少老师含泪欢送他离开，他们终于能够从他出其不意的恶作剧中解脱了。“冬冬，我们会想你的。”“我也是。”“出国后，大家一定要保持联络喔！”当常庭冬顶著毕业生第一名的头衔，走过通往校门口的红地毯时，夹道欢送的学生几乎挤满了走道两侧。“谢谢大家，我会的。”他以天王巨星般的姿态，朝四周支持爱戴他的粉丝挥手道别，像极了即将离开国土出征的国王，向他的臣民许诺一定会光荣归来！穿过重重欢送人海，他将手上多得几乎抱不住的花束交给前来接他的司机陈镇明。“陈叔，麻烦你了！”陈镇明将常庭冬手上的花接过之后放进后车箱中，才又重回驾驶座准备开车送小少爷回邵园。“菊少爷，您真很受欢迎耶！”他双手熟练的打著方向盘，小心翼翼的闪过许多站在车子附近，对常庭冬满是眷恋、依依不舍的学生人群。“还好啦！我习惯了。”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只是小Case，他已经见怪不怪。经历长达十二年的学生生涯，他已经感到有点厌倦了，毕竟该玩的都玩了，该整的也都整了，他实在想不出继续留在台湾的升学体制里还会有什么新鲜的，这也是他选择出国留学的原因。本来他还担心，在毕业到出国这段时间会很无聊，不过前天出现在他房里的新女佣，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其实自从升上国中后，他就已经很少对家里的人出手，所以后期进来的女佣才会把他当成是白马王子般的崇拜。而他之所以会对她感到兴趣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那大胆到几乎旁若无人的行径。那晚她匆忙离去之后，他好不容易吃完晚饭、摆脱何吟菲的纠缠回到房间，一看电脑，发现她当时正在浏览的是一所位在南部的公立高中的毕业网页。网页上有一张张男女学生的合照，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纯真无邪，无忧无虑，他注意到容貌清丽的她也出现在照片里头。这么说来，她应该也是今年的毕业生之一喽！可怎么学校还没毕业，就来到邵国工作？这当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他满脑子思索著这个问题，丝毫没注意听司机陈叔，正滔滔不绝对他说些什么。“菊少爷，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什么事？”常庭冬漫不经心的随口回答，“是这样的，前阵子我引荐了一个人到邵园工作，希望菊少爷能对她多加关照。”“喔！”“老实说，那个人是我朋友的女儿，年纪呢，跟少爷您一样大。她从小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也在一个多月之前因为车祸死亡，所以希望您有机会能多照顾她。”“嗯。”“她叫倪虹，是个很乖巧的孩子。那就麻烦少爷了！”“好。”得到少爷的亲口承诺，陈镇明稍稍放了点心。虽然他平常还是可以去看看倪虹，关心她在邵园里的生活过得如何，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少爷的关照来得对她有益处。他当然不敢妄想少爷和倪虹会有什么发展，只是希望在少爷的庇护之下，她的日子能够好过一点。要是常庭冬有听进陈镇明说的话，那么他马上就可以猜到那天出现在他房间的新女佣就是倪虹。不过沿途他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当然就错过了发现的第一时间。但好巧不巧，当天下午他就在花园里遇到了正在浇花的倪虹。他远远的站在屋檐下，静静观察著正拿著水管，在庭院里细心替每株植物浇水的她。午后四点的阳光已经不像中午那般炽热，她将耳边的头发以银色的发夹夹起，露出一对形状姣好的耳朵，一双匀称白皙的小腿暴露在浅灰色的裙摆之下。浇水浇到累了，她会挺直身子伸懒腰，然后用没有拿水管的另一只手捧水洗脸消暑，脸上残余的晶莹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更是衬托出她细致无瑕的肤质。从水管喷出的水柱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自空中洒落，溅出的水花成雾，透过阳光，在她的身旁呈现出两道形影不离、颜色上下颠倒的七彩霓虹。常庭冬忽然有股冲动，想要冲回房里拿出相机拍下这美好的瞬间，却又担心眼前美丽的景象稍纵即逝，于是便选择了站在原地静静欣赏，唯恐错漏一眼。正在专心浇花的倪虹完全没有发现有人站在屋檐底下偷偷注视著她，等到她完成工作一转身，就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远远站在那里，定睛一看，那不就是菊少爷吗？就像是看到鬼一样，她赶紧抓起收好的水管，故作镇定的转身离去。倪虹，镇定一点，或许他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她不断在内心祈祷，希望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岂料事与愿违，在她还来不及走进屋里之前，便被常庭冬给出声叫住了。“站住！”他大步朝她走去，然后以极近的距离站在她面前。“请问……有什么事吗？”倪虹故作卑微的低头问道，其实足在掩饰眼底的心虚。“抬头看著我。”常庭冬居高临下，脾睨著身高只到他下巴的倪虹，语气中带著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命令般的语调，让她内心生起一丝不快。可是身为邵家的佣人，就必须服膺在主人威权之下，加上她心有愧疚，所以即使再如何不悦，还是只能乖乖抬起头来，迎向少爷犀利的目光。“前天晚上，是你动我的电脑吧。”他故意厉声质问。“我……”“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动用我的电脑，你知道我可以马上把你赶出去吗？”“对不起！我……”糟了！她不知道事情竟然会变得这么严重，他居然为此就要把她赶出邵园。不行啊，在还没存够妈妈的灵骨塔费用前，她不能被辞退，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菊少爷，我下次不敢了。”她著急的掉下了眼泪。没料到她竟然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他的本意只是想吓吓她而已。他虽爱捉弄人，但还没有把女孩子弄哭过，常庭冬顿时不知所措，急忙解释道：“你别哭啊！我只是开玩笑的。”他手忙脚乱的伸出双手，企图拭去她脸上的泪。一听到他说只是开玩笑的，倪虹霎时松了口气，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怪了，不是已经解释只他是开玩笑，怎么她还是一直哭不停？“你不要再哭了。我都说了，只是开玩笑的而已。”听著他不算安慰的安慰，倪虹的眼泪掉得更急了。她哽咽的说道：“我、我也不想哭啊！可是眼泪一直停不下来。”“那怎么办？”她的说词让常庭冬更加手足无措。“我、我也不、不知道……”这是她进到邵园工作以来，第一次当著别人的面哭泣，决堤的泪水濡湿了她的衣裳，在胸前留下斑斑泪迹。“不然我们先去凉亭休息一下好了。”他提议道。“呃，好……”于是，常庭冬小心翼翼的扶著哭得梨花带泪的倪虹，慢步走进不远处的凉亭里，让她坐在大理石雕刻的石椅上稍事休息。过了好一阵子，她那不受控制的泪水才止住坠势。他则是满怀歉疚的看著她，低声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没、没关系，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个样子。”痛哭过后，觉得内心积压已久的郁闷好像减轻了不少，她腼觍的朝他轻轻一笑，他也善意的微笑点头回应。霎时，他们之间的龉龃似乎一扫而空，两人重回初次见面应有的心情。“我……”“我……”同时开口的默契，让两人又再次相视而笑。“哈哈，我先说好了。我并没有怪你乱动我的电脑，我只是好奇，我从网页上看到你跟同学的合照，你应该也是毕业生吧？可是怎么学期还没结束，就到我家来工作了？”“是这样的，菊少爷……”“你叫我冬冬就好了，在外面大家都叫我常庭冬，平常的常、庭院的庭、冬天的冬。”他抢话更改她对自己的称呼，因为他不想让“小菊”这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继续扩散出去。“可是……”倪虹迟疑，她应该跟邵园里的人一样，尊称他菊少爷的。“既然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就直接叫我冬冬，我坚持！”“好吧，冬冬。我的名字叫做倪虹……”她源源本本的将之所以提早离开学校的经过，悉数对他说。“喔！原来你是陈叔推荐进来的呀。”他压根忘记了今天早上陈镇明在车子里对他说的那些话。“嗯。”倪虹轻轻点了点头。“小虹，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呵，当然可以，既然我们都是朋友了，就直接叫我小虹，我坚持。”她将方才常庭冬对她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奉送回去。“哈哈哈！真有你的。”“我只是有样学样，献丑了。”她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他们又愉快的聊了几句，直到远处传来了一声令常庭冬坐立难安的呼唤，才停止交谈，“小菊哥，你在哪里？”原来是刚放学的何吟菲一回来看不到他的身影，正在四处找人。“菲菲小姐在找你了。”倪虹提醒道。“唉！那个黏人的小橡皮糖。我走了，不要跟她说我来过。”常庭冬低声向她吩咐，然后避之唯恐不及的溜出了花园。而何吟菲到处寻找他未果，气得站在花园里直跺脚。她从小就是父母细心呵护的掌上明珠，富裕非凡的家境养成了她予取予求的刁蛮个性，凡是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包括常庭冬在内。在一场上流社会宴会里，何吟菲第一眼就看上了俊俏挺拔，有著一张混血儿脸孔的常庭冬。恰巧，当时邵家正帮四少爷寻求理想的相亲对象，透过和他们两家都有往来的政要穿针引线之下，正式缔结了这桩婚约。对何吟菲来说，她得到了一个梦幻般的白马王子玩偶；而对常庭冬来说，他则是多了一个烦人的橡皮糖妹妹。至于他们两人究竟会不会真正有结果？当然还是个扑朔迷离的未知数。但是她很有信心，因为凭著何家丰厚的财力，以及她含苞待放的美丽，一定可以顺利掳获他的心。边走边想著，最后，她终于在常庭冬的房间找到他。“你刚刚去哪了？”她嘟著小嘴走到正在使用电脑的他面前，娇声问道。常庭冬头拾也不抬，冷淡的回答，“我一直都在房里啊！”其实前一秒钟他才刚就定位，后一秒钟她随即跟著他的屁股后头走了进来。“喔！那你在做什么？”看见他那副认真模样，何吟菲好奇的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身边，歪著头看向电脑萤幕。只见上头的网页满是一行行艰深难懂英文的字句，看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她不禁觉得头昏眼花，赶紧将视线收了回来。常庭冬也不搭理她，只是专注的浏览网站上的资讯。时间一久，何吟菲自己也感觉无聊了，便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头走过来、逛过去，希望能吸引他的注意。她发现起居室里放满了一束又一束的花，卡片上写的都是毕业祝词，后面的署名有男有女，她有些吃醋的回到书房，向他说道：“小菊哥，有好多人送花给你喔！”“是啊！”他随口回答。“有男生也有女生呢！”“嗯！都是学校的学弟学妹送的。”“真好，菲菲也想要。”“那你随便挑一束拿走好了。”“哼！人家才不希罕那个，菲菲只要小菊哥你亲手送的，难道你忘了吗？”“我忘了什么？”“下个礼拜六是我的毕业典礼。”经她这么一说，常庭冬这才想起自己好像答应过要出席她的毕业典礼。“啊！对不起，我忘了。”他连忙道歉，不过她的眼眶已经在瞬间红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这个未婚妻！”她满腹委屈的说著，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下停打转。情况发展至此，常庭冬知道自己无法再继续漠视她了，只得站起身子，来到她的身边出言安慰，“唉，我怎么会不关心你呢？”“真的吗？”何吟菲楚楚可怜的注视著他，继续说道：“那你那天会来吗？”面对著她有如可怜小狗般企盼的眼神，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嗯！我会的。”他用力的点头，并且保证那天一定会带著一大束她最爱的粉红色玫瑰花，亲自到场献给她，“太好了！”得到承诺的何吟菲开心的笑了，方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变脸速度之快让常庭冬看得不禁傻眼。他不得不佩服起女人的善变，就像是春日午后的雷阵雨一样，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小菊哥，那我不打扰你了。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见。”“等会儿见。”目送她离去，常庭冬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本围绕在四周的黏腻空气顿时清爽不少，他忍下住回想起方才相倪虹相处时，两人之间那股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著倪虹脸上泪水温热的感觉，也始终忘不了谈起母亲逝世时她那张哀伤的脸庞。真希望能替她做点什么！他的脑里突然浮现了这个念头。“对了！或许可以……”灵光一闪，他重新回到电脑前面忙碌了起来。隔天一早，他拿著一个A4大小的资料袋，在专门分派佣人工作的晴嫂的指点之下前往后院，寻找正在晒棉被的倪虹。只见她站在翠绿色的草地上，双手抓著一床白色的棉被用力往半空中一甩，将棉被披到竹竿上。“小虹，早。”常庭冬潇洒的举手向她打了声招呼。“咦？是你！”她停下正在忙碌的双手，“你怎么会来这里？”她疑惑问道。“这个送你。”他笑著将手里的资料袋递给她。“这是什么？”倪虹接过沉甸甸的纸袋，不解他为什么要一早起床拿这东西给她。“先别问，打开就知道了。”他催促著，要她赶快将纸袋打开。于是倪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袋口，接著抽出一叠装订成册的A4影印纸。一看，她不禁捣住了嘴，差点因为兴奋过度而尖叫出声。“你怎么会有这个？”“怎样，喜欢吗？”常庭冬得意扬扬的问道。原来那叠A4影印纸上面所印著的，正是那天倪虹擅自动用他的电脑上学校网站看的那些毕业照片。他知道这些照片对她来说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于是特地从网路上列印下来送给她。“嗯……喜欢，我当然喜欢。”她差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无法出席学校的毕业典礼，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眼眶中的泪水随时会再次在他的面前落下。你的笑容就是我最大的回礼。一瞬间，他忽然很想这么对她说，伹口中却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不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嗯！”倪虹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手上那叠照片再次收进资料袋里，视如珍宝的紧紧拥进怀中。从那天开始，他们俩便时常在一起聊天。只要有空的时候，常庭冬就会主动跑去找她说话。倪虹也很喜欢这个邵家四少爷的陪伴，因为他让她觉得在邵园中不再那么孤单。渐渐的，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人多了，流言很快就传了开来。是夜，当忙了一天的倪虹回到房里，同寝室的小佩一见到她，便马上拉著她的手劈头问道：“小虹，听说菊少爷喜欢上你了，是不是真的？”“小佩，你是听谁说的？”她被小佩的问话吓了一跳，连忙反问道。“先别问这个。你赶快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打探八卦是人的天性，一件本来没有的事经过众人的口耳相传，不知不觉也会变得真实了起来。“当然没有，我跟菊少爷只是朋友而已。”为了避免谣言扩大，她赶紧澄清。“是吗？”小佩狐疑的看著她，眼神明显写著不相信。“是真的！而且菊少爷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还会喜欢我？”倪虹信誓旦旦的再次澄清。看著她那副认真模样，小佩内心不禁信了几成，不过她还是持著保留的态度，半信半疑对倪虹说道：“不要说我没先警告你，虽然大家也不是很喜欢那个菲菲小姐，但是我担心现在有更多的人会讨厌你，你可要小心一点！”小佩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邵园里暗恋常庭冬的女佣们，已经暗中舆起一股“排虹”的可怕势力，如果倪虹继续跟他保持接触，恐怕会更加激怒她们。“我劝你还是跟菊少爷保持距离，不然你的工作可能不保！”不会吧！事情有这么严重？但是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她可是曾经见识过女人嫉妒心的强大威力。她在高中的时候就曾经不小心卷入一场感情风暴，莫名其妙的被一位女同学憎恨了两个学期，直到误会理清了才结束呢。“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她慎重的回应，同时也很感激小佩的提醒，“小佩，真是谢谢你。”“不客气，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样而离开邵园。”毕竟她们两人的年纪相近又谈得来，彼此也算有个照应。于是，往后日子里倪虹便很小心的跟常庭冬保持距离，即使他主动来找她说话，她也只是客气的寒喧几句，不敢像以前一样尽情的跟他聊天。常庭冬也察觉到她的异状，但是他并不挑明，因为他直觉倪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选择对他如此冷漠以待。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想了很多，始终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而邵园里少了倪虹这个聊天对象，他逐渐感到日子变得无聊了起来。一定有些事情可以做的吧？他习惯性的把玩著脖子上配戴的那块龙玉翡翠思考著，然后一个有趣的计画就这么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