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轻轻退出关谨阳的怀抱，米可心抬眸望着他，在晦暗的空间中，他们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凝视着彼此，直到诡谲的尴尬在他们之间蔓延，她才霍地推开他站起身。

「呃！对了，你……你不是叫我来找你吃饭？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你熟睡着，如果贼跑进来会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她离开了他的身边，回避那令人窒息的压力，背对着他，胡乱的数落着。

「你在担心我吗？」关谨阳淡淡的一问，却看见她的背影明显的颤了一下。他的问句似乎吓着她了，而他也对自己这带着暗示性的话语感到些许的懊恼。

「你是我的『亲哥哥』，我不担心你，要担心谁？」米可心忽地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理所当然的对着他说。

一切都得太过诡异，而她不能再让这样的氛围存在下去，否则关谨阳迟早会对她的身分起疑。

「那倒也是！」关谨阳低头轻哼了一声。亲哥哥！她可真是残忍，直接提醒他这个不可磨灭的事实。

「时间不早了耶！你还饿吗？我们去吃饭吧！」

米可心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然後扯出一抹自认为最自然的笑容望着他。

「你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你答应我三十分钟後到却食言，我饿昏了头，才会倒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还有哪间餐厅营业？」

不管如何，看着米可心的笑脸，他的脾气也消了，他明白她是刻意让气氛变得和缓，而他也尽力配合，忽略掉方才在他们之间流窜的诡魅情愫。

「哦！那我们去逛夜市好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花园夜市喔！」米可心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勾住他强壮的臂弯。

「夜市？你真是长不大！」

「什麽长不大？夜市也有很多阿公、阿婆在逛，有趣得很哩！不信是吗？不信我带你去看看。」说着，她便拖着他的手，急急往办公室外头走去。

「真要去？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夜市，记忆中他似乎是在十岁以前，家里的周嫂曾经带他去过，算一算大概也有十来年没去过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米可心瞪大眼睛，很认真的看着他，「你不是饿了吗？到那里，保证让你吃到撑，而且撑到不行！」

「我是不是没得选择？」关谨阳实在很难想像自己穿着这身西装，走在那又脏又乱的夜市里，会是多麽的不协调。

「那是当然！因为现在不是你饿不饿的问题，而是本姑娘饿了！」她叉起腰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关谨阳见她兴致极高的模样，很高兴她又回复了坦白率真的态度，他无奈的点头应予。

「那我只好舍命陪妹妹了。」他搭住了她瘦削的肩胛，发觉她竟然瘦到连肩膀都没有一点肉，骨感得要命。

「没那麽严重吧？要用到『舍命』两个字？」她瞄了他一眼。

「那里的饮食卫生毕竟不能和餐厅相提并论，小心点总是比较好。」他看着她，解释着。

看样子她很喜欢逛夜市，肯定吃的东西也不够营养，所以才会这麽瘦、这麽娇小。

「啧！瞧你长得人高马大的，体格这麽『粗勇』，总不会随便吃个小吃摊就得到什麽肠胃炎吧？哈！那可就真的很好笑了！」

「走吧！废话这麽多，会不会肠胃炎吃了就知道。」关谨阳听见她取笑的话语，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哇！会痛耶！」

不理会她嚷嚷的抗议声，他揽着她的肩走出办公室，打定主意一会儿到了夜市之後，他会买很多、很多食物，但不是因为他自己饿，而是要将她给喂胖一点。

强壮的臂弯下，是她瘦削的肩胛，她实在是瘦得让人心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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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可心的手里拿着一包肉串、一份烤鱿鱼、一包豆乳鸡、一份可丽饼，一大杯的泡沫红茶，嘴里则塞着一支大热狗，她吃得肚子都凸了出来，大概有几个月没吃这麽饱了。

但她还是觉得不过瘾，恨不得将整个夜市里所有的美味都塞进胃里头，以满足几个月来都没有被喂饱的馋虫。

有人在一旁付帐的感觉真是赞，如果以後她都能这麽无忧无虑的大吃大喝，然後不用付出一毛钱，那该有多好啊！

「你刚才已经吃了一堆，现在又买这麽多，吃得完吗？」关谨阳看着她手里夸张的提了一大准塑胶袋，忍不住问道。

「还说咧！找你来逛夜市，结果你什麽也不吃，就只点了一客牛排，我怀疑你根本没吃饱，要是我吃不完这些东西，待会儿就让你当消夜。」

「不用了，我宁可回家泡一碗泡面来吃。」关谨阳皱眉，对於她的好意可是敬谢不敏。

刚才那一客牛排，不但肉质松软没弹性，一吃就知道是发泡过的牛肉，然後他又不小心瞥见一旁的冼碗工，随便冲洗一下餐具，就用抹布一擦端上桌子，险些让他吐出才吞进胃里的食物。

他真怀疑米可心吃进那麽多脏东西，她的胃怎麽受得了？

以後，他连她三餐要吃什麽东西，都得仔细顾着，免得她继续这样糟蹋自己的胃。

「泡面？泡面有这些东西美味吗？阿西！」米可心的手不屑的一挥，用台语骂他。

「你吃那麽多，小心晚上拉肚子！」他警告着她。

「咧－－」她对他吐了吐舌尖，戳了戳他的肚皮，「你小心你自己吧！」

「别顽皮了！」他握住她那没规矩的小手。

「哇！不要捉我、不要捉我！救狼喔－－」她大声嚷嚷着，然後滑溜得像条鱼般在他身旁绕来绕去，任他怎麽也逮不着。

面对着这样的米可心，关谨阳只能摇头大叹，真的拿她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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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米可心乖乖的听关谨阳的话，准时九点钟到公司上班。

这可是她连续几个月以来的第一份工作，虽然是关谨阳赏她饭吃，她却开心得不得了。

她的工作是助理秘书，是处理一些资料归档、文件打字、工作排关的工作，而黎秘书是关谨阳指派来专门教导她的职员，似乎已在他的身边工作好些年了，对於他的一些习惯了若指掌，令她佩服不已。

「总裁喜欢喝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每天早上到公司的时候，你必须拿检好时间，当总裁要开会的时候，将热腾腾的咖啡送进会议室里头，他说这样可以帮助他厘清思绪。」

「哦！」米可心仔细的做笔记，把黎秘书说的话一一抄下之後，又在上头画上一只小乌龟，写上「龟毛」两个字。

「总裁平均两个月会去德国视察一次分公司的业务状况，你必须先替他订好机票，免得到时候有问题，他会大发雷霆。」

「哦！」米可心又记了下来，然後在後头补充上「坏脾气」三个字。

「还有，有时候总裁办公太晚，会留宿在办公室里头，你下班时要锁门的话，记得先注意一下，确定办公室休息室里没有人再锁上，否则把总裁锁在办公室里，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喔！」

黎秘书见米可心认真的记下她所说的话，於是忍不住偷瞄了她的笔记一眼，看见她在笔记上头附注的东西时，她忍不住窃声一笑。

「啊？他忙到要住在公司里啊？」米可心边低头记录，边询问黎秘书，写完之後，在字串後头又附注了「工作狂」三个字。

「呵！还有，你的笔记小心别让总裁看见了，你这样子形容他，万一被他知道，说不定工作就不保了。」

「啊？」

米可心正埋头苦写，听见黎秘书的揶揄时，她一吓，「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然後红着脸别扭的看着黎秘书。真是糟糕！被发现她偷偷写的有关关谨阳的坏话！

「你别紧张，我不会告诉总裁的。」黎秘书笑着拍了拍米可心的肩，对她眨了眨眼。

「呃！黎姊，你什麽时候要生啊？我真怕自己没办法在你生产之前把这些事情全记下来。」米可心吐了吐舌头。

「你别担心，还有将近一个月才到预产期。方才说的那些事情虽然很琐碎，但一回生、二回熟，你会学得很快的！」

「嗯！但我什麽都不会，还请你多多指教，我做错的话，尽管骂我没有关系，万事拜托了！」米可心拱起手，朝着黎秘书拜了又拜。

「呵呵！你真可爱。」黎秘书抚着拢起的肚子，看着米可心那张淘气甜美的脸蛋，忍不住笑了一笑，她心想，如果自己生得女儿也长得像可心这般可爱，不知道该有多好。

当她们走回秘书室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黎秘书立刻接起电话，连连应声，然後挂断。

「中午时间快到了，总裁说今天中午想吃粥，平常你还要负责总裁的午晚餐，这里有我常常点的一些外卖餐厅，你可以跟他们叫外卖，还是你想亲自出去买也可以。」

「哦！我晓得了！」米可心点点头。

关谨阳想吃粥……是不是肠胃不舒服？以前在育幼院时，每当她生病或没胃口时，院长总是煮粥给她吃。想到昨天晚上跟关谨阳去夜市吃了一堆东西，该不会他真的是中看不中用，光吃一客牛排就肠胃不舒服了吧？

「快十二点了，今天的午餐就让你帮总裁安排吧！」黎秘书说道。

「没问题！」

米可心比了个0K的手势，然後拿起皮包，打算亲自去帮关谨阳买一份营养又好吃的粥回来。

不知怎地，她心里有些不安，担心关谨阳想要吃粥，真是因为昨晚吃了夜市牛排，而弄得肠胃不舒服，倘若如此，那她可真的难辞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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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两份海鲜粥回公司，米可心还特地帮关谨阳的那一碗粥多加了鲍鱼，一碗粥两百元，真是贵得她心疼啊！不过，心底的那份歉意，让她就算贵也是咬牙付帐。

轻轻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关谨阳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後比了个手势，要她进去。

「我帮你送午餐来罗！很好吃的鲍鱼粥喔！」

走近他的办公桌旁，她发现桌子上堆得高高的档案夹，脑海中不禁想起昨天晚上他为了找电话叫医生而把这些档案夹扫落一地的画面，那时的他，真的很为她担心吧？

「嗯！先放着吧！我把这些案子看完再吃。」关谨阳说完，又继续低头批阅公文。

米可心有听见他的吩咐，却依然拎着粥，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你……还有事吗？」发觉她没有离开，关谨阳终於抬头正眼看她。

米可心看见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心中更加不安了。

「呃……你昨晚回去睡得还好吧？阳胃有没有不舒服？」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嗯……」关谨阳沉吟了一声，「是不太舒服。」

他不好当着米可心的面，告诉她，从昨晚到今早，他的胃一直绞痛着，还拉了好几次肚子，直到现在，肠胃仍然很不舒服，否则他也不会挑选口味清淡的粥当午餐。

看样子，她似乎也猜到他肠胃不适了。

「该不会真的是昨天晚上……那个夜市……」没想到连他的肠胃也活得这麽「尊贵」，吃一点路边摊就不行了。

米可心想着、想着，唇瓣抿住了微笑。她觉得很对不起他，却不由得觉得好笑，没想到昨晚她随便说说的话，居然一语成谶。

「想笑是吧？想笑就笑出来！别憋着。」关谨阳皱了皱眉，对着低着头强忍住唇边笑意的米可心说道。

「可以笑吗？真的可以吗？」她捂住了唇瓣，再也忍不住了，「呵……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喔！我真的没想到你这麽不堪一击耶！只是一客牛排而已就……哈哈……」

「闭嘴！以後我不会再去逛什麽夜市！还有你，你也不准再去！」

「哇！为什麽？」听到这禁令，米可心登时敛去笑意，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终於知道你瘦成这样的原因了，光吃些没营养又不卫生的食物，难怪你会瘦得见骨！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妹妹，是关家的人了，不准你再瘦成这副乾巴巴的模样。」

「哇咧！」米可心叉腰瞪着关谨阳，却看见他站起身，然後大跨步来到她身旁，勾住她的颈子，将她拉到办公桌旁的沙发前，按着她的肩，要她坐下。

「闭嘴！给我乖乖的吃粥，连我这一份也吃下去！」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胃口，就乾脆将两碗粥全塞进她的胃里好了。

「什麽呀！你当我是猪啊！」

「乖乖给我吃了！我在这里看着你，没吃完不准出去！」

关谨阳打开海产粥，推到她的面前，自己则坐在她的身边，定定的看着她，大有跟她耗的感觉。

「啊……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这多……我怎麽吃得完呀！」瞪着眼前两碗海鲜粥，米可心夸张的呼喊着，感到欲哭无泪。

「快吃！听见没有？」

看着她大声喳呼的夸张表情，关谨阳强忍住脸上的笑意，佯装出一脸严肃的凶恶模样盯着她，只差手里拿一条皮鞭命令她而已。

米可心可怜兮兮的抹一抹红润的鼻尖，然後低下头，像只可爱的小松鼠般吃着眼前的食物，那娇俏动人的可爱表情，令关谨阳看着、看着，心里头的一处空虚似乎渐渐被填满。

这样迷人而惹人怜爱的小女人啊！倘若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不知道会对她多麽的痴恋着迷呢！只可惜……唉！他无奈的在心里头叹了声，视线不由自主的调至她手臂上的那抹梅花红痕……

他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变得犀利起来。是他想太多了吗？抑或是他的记忆出了差错？为何她手臂上的梅花形胎记，在颜色和形状上，竟与之前有了些许不同？

盯着米可心埋头吃着粥的侧脸，他的脑海中掠过了亚纯所说的话－－长得跟我们不大像喔！

当时，他以为亚纯只是开开玩笑，但现在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米可心，他却觉得亚纯的话似有些道理，让他心中不由得浮现一丝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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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生生的将两碗粥全吃进肚子里，米可心吁了一大口气，她拍了拍肚皮，转头望着关谨阳，没想到这一望，竟发现他那双黑眸正盯着她，还看得出神，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挥，却赫地被他的大手紧紧握住！

他用力一扯，将她带入了他的怀中，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向上，停顿在梅花形胎记上。

他犀利的眼神令米可心毛骨悚然，她忍不住开始扭动手臂，试着挣脱他的掌控，身子则害怕的向沙发另一侧退缩。

「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我的胎记看？」

「你的胎记……嗯……」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今天看起来比较美。」

「呃……」她打了个嗝，立刻捂住唇瓣。听见他所说的话，她吓得胃部翻搅，险些将方才吃下的粥全呕出来。

他逼她吞下那麽多的粥，难道就是打算在她吃饱之後吓她？将她吓到吐出来吗？

呜……太很了、太可怕了！她怎麽会失了戒心，以为他不怀疑她之後，就会变成一个好人？她真是太天真了！

什麽叫做「你的胎记今天看起来比较美」？意思是她今天的胎记跟前天，前前天看起来不一样吗？今早，她为了能早起上班，便没有花太多时间帮这朵梅花形胎记「化妆」，没想到才一个不小心就出问题了，是他发现了什麽不同吗？这下子她该怎麽办？

「可心，你的表情好慌张啊！你好像在害怕……你在害怕什麽呢？」

关谨阳压低身子，欺身向前，将米可心整个人往沙发压下；她不只神色慌乱，还伸出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甚至曲起了膝盖，就为了阻挡他的节节逼近！

「你、你、你……你不要再靠过来了！我、我、我……我是你的妹妹，你靠得这近，想，想、想……想做什麽？」

天啊！她的舌头像是被打上了死结，连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得清楚；她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恐惧的看着关谨阳……

天啊！他就要揭穿她是个冒牌货了吗？

「我靠近你，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友善罢了，瞧你，怎麽怕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呵！」关谨阳霍地松开她；她在他特意测试之下所露出的仓皇举动，令他产生了更多的怀疑。

「我哪有怕……我一点都不怕……你……你没其他的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得出去做事了……」她低喘了一口气，看着他离开她身边，缓步走回办公桌前，她吓得立刻跳离沙发，慌慌张张的冲出办公室。

「胆小鬼。」关谨阳轻轻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看着米可心落荒而逃的身影，他的唇边勾勒起一抹笑意。

米可心的仓皇逃脱，似乎为他心里的怀疑找到了更多的肯定；或许他不该一味的相信她的话，反而该让证据来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