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雁荡山
这是云雾深处的一座与世隔绝的美丽山谷,它的名字就叫做屏谷。
远处山环翠绕近处清溪流泻。漫山遍野的繁花装点着如茵的绿草。无数动人的彩蝶于花间蹁跹。
在这青山绿水之中,隐现着无数的楼台轩榭,清清的溪水如一条玉带似的缠绕在它们中间。
一方清雅的竹亭独自座落在远方的高山上,与山谷的建筑物遥遥相对。
轩辕凌风负手屹立亭中,微方的俊面严肃凝重,令人望而生畏,炯炯放光的眼眸遥视着远方的山谷,稍染霜色的发与淡青长衫一同在风中飞舞。
当他将谷中的一切都收人眼中之后,他的心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这座空灵绝尘的山谷是属于他的,这谷中的居民也奉他为主。每次想到这里他心中便会生出一种自豪,但随之而来却是沉重至极的压力,权力往往与责任一同存在。
这是不是所有处于高位者共同的心境?想到这里,他脑海中浮现出那遥远的仿佛在天际的一抹白影,一阵寒意由心中升起。他的心情更沉重了,那抹白影是一座城池,一座位于白云深处的神秘之城--银城,屏谷数百年来最大的劲敌。无数次争锋屏谷虽未败过,可是也从未胜过。
城池中有一个人,一个与他同样位于高位的人,轩辕凌风对他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自己,那人的武功、智慧都不在他之下,他是轩辕凌风一生的宿敌。
二十年来,二人一直是旗鼓相当,可是这次呢?轩辕凌风心中的寒意更浓了。
女孩轻盈地跃过清泉踏着石阶走人亭中,那双堪与清泉比美的眸子转向轩辕凌风,“父亲,夜羽向您请安。”她飘身下拜。
那银铃似的声音令轩辕凌风的心神恍惚了一下,“夫君大人啊,为妻给你请安了。”那带着十分淘气的声音由他的记忆中扬起,随着这声音而来的仿佛是一串轻笑。
轩辕凌风心中涌起一阵剧烈的痛楚,痛得他全身轻颤起来。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昔日那披着银白长袍的美貌女子,雪玉一样的纤手挽着碧玉长弓,向着太阳射出彩虹般的七色小箭与一串串无邪的笑声……
“父亲!”银铃似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张绝丽的容颜已近在眼前,美丽的眸中闪着惊奇之色。
轩辕凌风定了定神,目光锁定近前的女孩,啊!她不是夜儿,不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她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轩辕凌风心中升起一种近似失望,又似庆幸的感觉,努力将银白的情影推出记忆。可是他心中的痛楚却环绕不去。
是缘?还是孽?轩辕凌风茫然。
“父亲,女儿想清楚了,”那双美眸写满了无畏,“女儿决定今夜夜探银城。”她异常坚定地说。语气中那份似乎毫不在意的自信与她那充满智慧的眼神相映耀。
轩辕凌风叹息地望着心爱的小女儿,“太冒险了,如果你想我能同意的话,就用理由来说服我吧!”
“理由有两个,”她胸有成竹地回答,那闪烁的眸中光采动人心魄,“其一,我是桃花源的未来继承人;其二,我们必须得到金箭龙兰。”
一针见血的话语激起轩辕凌风心中的涟漪。好敏锐的目光,她竟然是屏谷中第一个意识到金箭龙兰的重要性的人。女儿终于长大了!轩辕凌风感叹,望着爱女的目光充满了骄傲与自豪。“吾儿,你说服我了。”他拍了拍爱女的肩膀,“去吧!爹想见到安然无恙的你与金箭龙兰。”
她的眼眸亮了起来,望向父亲的眸中充满了崇拜与敬重。“我会的,一定会。”她大声回答,一瞬间,她已经决定,如果她不能得到金箭龙兰,那么她也不要自己的生命了。她带着这样的决心,拜别父亲,走出了如诗如画的屏谷,走向未卜的征程。
“有女儿如此,夫复何求?”轩辕凌风的眼眸湿润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填满了他的心胸,“珍重啊!吾儿!”望着爱女毫不迟疑地转身而去,轩辕凌风无言地寄上了一个父亲的关怀,孩子你可明白,为父可以不要金箭龙兰,只要你能平安。他在心中默默祝福着。
***
灵峰之巅--银城。
一个变幻无方的烟火冲上夜空,那缤纷的色彩令群星失色。
夜羽身披一袭玄色的披风,隐身在银城的一处阴暗角落。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锁定空中那美丽至极的烟火,耳中听着一阵阵轻碎而有规律的步行声。夜羽已经明白了,她的人已经开始了为掩护她而进行的攻击,银城也准备迎战。是她行动的时刻了。
冷冷地一笑,夜羽抬起纤纤玉手,用一方黑纱罩起了那张绝世的容颜。流露在纱间的眼眸闪动着深不可测的智慧,让我们玩一个寻宝游戏吧!银城的朋友!带着一串银铃似的低笑,她飞身腾起溶入黑暗之中。
这是一个位于银城之内,但却与银城隔绝的世界。延绵数里的高墙将内、外分隔成二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墙外人声喧哗,墙内却寂静安宁;墙外阡陌交错,楼舍俨然,墙内繁华似锦绿意盈然。一条清澈的小河将墙内的世界分为东西二个部分。
东部占墙内世界的大部分土地,一丛丛花树整齐地排列,树冠部分开满了碗大的奇异花朵,那花是红色的,仿佛火焰燃烧到极点的颜色。数以万计的奇花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瑰丽画卷。那景色是极静的却偏偏给予人一种动态的美感。
西部是一片观音竹林,一条青石小径伸人竹林之中,小径的尽头是一座雅致的竹楼,楼内隐隐透出烛光。
竹之出尘脱俗的清逸与红花震撼人心之壮观,并存于墙内的世界之中。
夜羽站在墙头,痴痴地望着这一切,心中的震动久久未能平息。血魔花,那是血魔花!夜羽的心在呐喊着。那红色,火一样的娇艳美丽,火一样的动人心魄,令人深深地陶醉在其中,而不愿醒来。可是那般美绝人世的奇花,却能夺人生命于瞬间。屏谷桃花源中的无数杰出子弟便是死在这至艳至毒的血魔花下。它带给银城的是胜利和欢笑,带给屏谷的却是死亡与毁灭。
想到这里,那水样的美眸中多了一份凛冽的寒意。她,轩辕夜羽来了,银城凭着血魔花称王称霸的时代将会成为历史。
身后衣袂凌风之声传来,夜羽警觉地翻入墙内,却没有立即跳下去,她用一只手臂搭着墙头,将身子贴在墙内的壁上。身上的黑衣使她与无边的黑夜溶为一体。露在面纱外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条由远及近的身影,那是一个劲装少年,少年停也不停地跳上高墙,锐利的仿佛可以射透人心的眸子迅速扫了一下墙内的一切,便飞身离去。
夜羽依旧贴在壁上动也不动。
半刻功夫,少年鬼魅般地再度出现在墙头,当他看到园内的一切都如方才一般无二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离开。
这次才是真的,夜羽唇边泛起一丝与人斗智胜利后得意的笑意。那少年是银城的少城主洛息秋,向来以机智闻名。可是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现在是去取金箭龙兰的时候了,夜羽松手轻轻落于墙内,几个起落便来到了那座竹楼前。如果她推断的不错,此楼内的人一定是在银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也一定知道金箭龙兰的藏处。与其花上时间四处去找,倒不如制服楼内的人,直接逼问金箭龙兰的下落来的有把握些。
看护血魔花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事情是否会如她所料的一样顺利呢?夜羽咬了咬红唇,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毅然穿帘而人,心中升起的是一份强大的足以改变一切的自信。
那人身披一袭似雪的白衣,静立帘前,俊美绝伦的面庞上,有着一双带着淡淡的忧郁与无边寂寞的星眸,那眸子默默地落在她身上,不带半点惊奇,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得高深莫测。好像她本就应立在那里。
夜羽震惊极了,这个全身上下不带半点俗气的美少年就是血魔花园的园主?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双眸子是清澈而澄明的,美如皎月、繁星。拥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人会是一个制作杀人武器的凶手吗?
一时间,她愣在那里,忘却了应有反应。
唇边泛起一丝温文尔雅的浅笑,星眸中的光芒闪了闪,他扬起了一只手,等夜羽反应过来时,她用以遮掩容颜的黑纱已经落人那只手中。
洛息尘眼前一亮,他面前站着一位似嗔似怒、似羞似恼的女子。她的眉不画而翠,唇不涂而朱,眼若秋水,眸似明星。雪白如玉的肌肤与身上的玄衣相映耀,这更现出她的灵气逼人、她的倾国之姿,仿若月夜雪山下的一株白雪莲般清幽,又若递过空谷的清风似的洒然。
洛息尘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于黑夜中走来的女子已在他心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望着持着黑纱微笑的他,夜羽心中扬起了极大的怒意,“拔出你的剑!”美眸闪烁着危险的火焰,夜羽寒着脸,如玉般的纤手已经挟起了一丛细若牛毛的银针。
洛息尘悠然负起了手,带着笑意的眸转也不转地望着她,“姑娘,你深夜来访就是为了要找我比剑的吗?”他好心提醒盛怒的佳人。
“当然不是,”夜羽冷然回答,“不过,现在是了。”美眸变得锐利起来了,夜羽紧盯着他,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一定不简单。
好机灵的女子,看来她拥有的不止是美丽的外表,洛息尘暗赞了一声。“在下与姑娘有仇?”他开始旁敲侧击探她的口风。如此女子绝对不屑为贼,那么她的来历便不会简单了。
“没有。”夜羽扬了扬娥眉,于脆地回答。当然没仇,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和她有仇的是洛氏家族所领导的银城。
洛息尘尔雅一笑,“那么一定是在下方才的行为唐突,冒犯姑娘了。”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夜羽高深莫测地一笑,方才的怒气早已消失,她开始冷静地进行她的计划。“我们不妨来赌上一赌。”
“哦!”洛息尘似笑非笑,“不知姑娘打算赌什么?”他在心中暗自提高戒备。
“赌一件事,赢的人可以要求一件事,输的人必须无条件去做。”夜羽转着眼眸说。
“一件事?”洛息尘脑中飞快地转着,她的身份与目的已呼之欲出。
不能再让他想下去了,夜羽纤手一抬,一柄银质的精致的弯刀脱鞘而出,直向洛息尘劈来。
洛息尘飞快地一闪身,“慢着,我不赌。”
刀光一停,夜羽定住身形,“你怕了吗?”她傲然遭,美丽的眸挑战似的望向他。
“我是怕了,因为我输不起。”洛息尘目光坦然地凝视夜羽。“你又能输得起吗?轩辕姑娘。”他轻轻地说。
夜羽身子一颤,“没错,我就是轩辕夜羽,你猜对了。”她的身份已被识穿,再否认便有失身份了。她的计划也应有所更改。
他猜对了,洛息尘苦笑,一种无法克制的失望情绪升上心头。他不是早已不对世界的任何事抱有希望了吗?他不是早就学会不再祈求世人的感情了吗?为什么?今日又会如此。啊!敌人之女!望着夜羽那绝丽的容颜,洛息尘心中泛起了淡淡的苦涩。
望着他那落寞的神情,夜羽心中莫名地痛恨。想出来的计策一条条的被否定,她竟会不忍用那些狠毒的手段来对付他。什么时候,她的心变得如此的软了?而且是对银城的人,她的敌人。“你是什么人?”她忍不住问。
唇边逸出的微笑盖去了他的落寞,“我只是银城一小卒而已。”他淡淡地回答。
“你这话未免谦虚得过分了。血魔花园的园主!”夜羽冷冷地讽刺。虽然她明白二人的敌对身份,可是她还是不能忍受他的回答。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他依旧微笑着。
目不转睛望着他,夜羽一字一顿,“我会有办法让你说的。”说话间,她的银刀已经归鞘,那只夹着银针的手却闪电般的扬起,如玉的指间闪烁着点点寒芒,针尖遥指着他的胸口。美眸眨也不眨。
“千丝万缕神针?”洛息尘负起手,悠悠反问,神情一派轻松,不带半点惊慌。
“你是不怕死,还是不知道此针的威力?”夜羽眯起美眸.大脑飞快转动,很快做出推断,他不是有办法避开银针,就是另有所持。
“至艳至毒血魔花,至快至狠千丝针。这句话又有谁不知道?”洛息尘淡淡地回答。“我当然怕死,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杀我的。”
夜羽的目光变的很奇怪,“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她毫不放松地追问。
洛息尘微微笑着,“我死了,谁来告诉你血魔花的惟一克星,金箭龙兰的所在?”他问,“这不是你夜闯银城的目的吗?”
“这就是你的恃仗了。”夜羽压制不住对他的赞赏之情。她终于遇上了一个配得上与她为敌的人。可是她内心深处却最不想与这个人敌对。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夜羽第一次感到生命的无奈。
“也可以这么说。”洛息尘微笑,注视着夜羽的目光似有洞澈人心的魔力。
这样的目光令夜羽的心又乱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突然间她忆起了出谷时她的誓言,如果得不到金箭龙兰,她便不要性命!她的责任,她的决心,父亲自豪地望着她的神情-一重现。夜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一切不利于这次行动的思想都排出脑海,“你看这银针。”那只夹着银针的手举至眉心轻轻晃动。
洛息尘愣了一愣,眸子不由己地随着那只手上升,然后他看到了夜羽那双美丽的眸,那目光中好像多了一份奇异的魔力,洛息尘的神智一阵恍惚。那双眼眸仿佛化作两个极深而又拥有莫名吸引力的深潭。洛息尘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神智,他知道决不能陷下去。可是他内心深处又渴望陷下去。
“迷魂术”!洛息尘心中大惊,他虽然预想过夜羽会用来对付他的方式,可万万没料到那清寒、美丽,似满身正气的女子会施展这样邪术。
“是的。”夜羽唇边的笑意更浓了,轻轻摇动着双手,她渐加强法术的力量。
洛息尘凝聚的心神开始幻散,脑中不灭的一点空灵也动摇不定。怎么办?洛息尘的脸色变得苍白,那双晨星般的眸子也黯淡了。“金箭龙兰在什么地方?”那蕴涵魔力的声音仿佛近在心灵深处,又似远在天边。不能说千万不能说,洛息尘努力与之相抗。
短短的时间里,二人的额角都渗出了晶莹的汗珠。没想到他的意志力如此强大.夜羽俏脸发白,紧咬着朱唇。她的神情却是极端镇定的。
洛息尘却比她更辛苦,失去主动的他勉强守住一点未灭的灵智。
二人进行着精神上的斗争,其激烈之处不亚于真刀真枪的实战。渐渐夜羽的神色变得轻松了,而洛息尘的眉峰却锁了起来,他痛苦的剧烈喘息着。“金萧龙兰在哪里?”夜羽又发出了那带着魔力的声音。
洛息尘身体轻颤着,“在……在……”他身不由己地开口。
夜羽美眸闪起了异采,夹在指间的银针闪闪发光。
“在……”洛息尘一咬牙,突然向前冲去,夜羽一惊,夹着银针的手本能前挥,一丛银针全拍在洛息尘的肩上。剧烈的痛楚令他一醒,迅速借住疼痛的力量振作精神,洛息尘轻易地从夜羽的“迷魂术”中解脱出来。
“你……”夜羽望着他那刺满银针的肩一时说不出话来。怜惜、震惊、失望种种情绪浮上心头,汇成一种不能形容的复杂感情。
“姑娘,你赢了。”洛息尘强忍着痛苦微笑。是的,他输了,在意志力的比试上输了,当那个如夜月般美丽的女子穿帘而入的一刻,他的心灵已不复平静,太多复杂的情绪涌入他的心神,影响了他的修为。
望着他那淡然的笑容,夜羽一时心如乱麻,强忍上前替他拔下银针、包扎伤口的冲动。夜羽逼着自己回忆死在血魔花下的族人,以加强对眼前之人的恨意。“这么说,你肯把金箭龙兰交出来了?”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如昔,可是她的心呢?
洛息尘的神情严肃了起来,眸中的光芒温柔无限,所蕴含的深意令夜羽心动。“好,我给你金箭龙兰。”他终于下了这个影响终生命运的决定。
震惊地望着那张俊逸脱俗的面庞,夜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洛息尘无视发呆的夜羽,当先走出竹楼,他知道夜羽一定会跟来的。
***
血魔花,那将生命的活力和死亡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奇异花朵已近在咫尺。夜羽甚至可以触摸它的花瓣,嗅到它那极为清淡的花香。“这么浓艳的花为什么能散发出如此清淡雅致的花香?”夜羽随口而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那轻松、随意的语气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那就是它的与众不同之处了。”洛息全微笑的神情含着几分自豪。那些银针仍然钉在他肩头上,可是他还是如常谈笑,没有丝毫将它们拔出来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中的是屏谷中最厉害的千丝万缕神针?”夜羽终于忍不住问。
“知道。”他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回答。
“那么你又知不知道,你最多只能活三个时辰了。”夜羽那美丽的眸转也不转地望定他。
“知道。”他点了点头,那淡然的神情气得夜羽差一点吐血。“你是不怕死了?”她咬着牙问。
“每个人都怕死,我当然也不例外。”眸中的惊奇一闪而过,他似乎没料到,夜羽会如此紧张他的伤势。
“是吗?我倒一点也看不出来。”夜羽冷冷地道,美眸转向远方,不再开口。
洛息尘眸中递过一丝无言的感激,他明白那个美丽、倔强的少女的心意,伤了他,她心里一定很不安。她是有意为他治伤的,可是他却不能接受她的好意。只因为仇恨,仇恨遥遥地控制着他的心。
夜羽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时之间,二人都不作声,夜色更浓了,四周一片寂静,惟有脚步之声沙沙作响。
夜羽渐渐消了气,偏头望着他那俊秀的面庞,那灿若星辰的眸闪动着令人心颤的光华,那温文的浅笑、翩翩的风度足以今天下的少女为之沉醉。可是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夜羽迷惑了,她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理由地信任他。这是不合乎常理的,遇上他后所发生的事已非她的理智所能控制的了。
似乎感应到她的矛盾与不安,洛息尘回首安慰似的向她一笑。那笑容仿若阳光。
夜羽呆了一呆,便转过视线,可是她心中的震撼却久久未平。与他相识至今,他的笑容似从未从脸上消失过,可是她隐隐觉得他的笑只是一副掩饰他内心的面具,惟有这次笑容是发自他的内心。在不知不觉中,夜羽渐渐对他加深了解。而这同时,她的心也为之沦陷。
夜风拂过面颊,阵阵花香袭人心脾,一时之间夜羽忘却了一切烦恼,珍惜眼前吧!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与血魔花园的园主一起欣赏血魔花的。她压制住心中的苦涩微笑。天下的少女没有不爱做梦的,夜羽也不例外,半闭着美眸,夜羽忆起母亲所讲的一个又一个花前月下,少年男女的动人故事。她的面颊微红,心中一阵甜蜜,脑海中升起的是那温文含笑的面庞,那寂寞和无边黑夜的眼神。夜羽心中一震,是他,为什么她竟会将他与那样的故事连在一起?夜羽全身发冷,垂下眼眸,再也没有了直视他的勇气。更无法分析自己的心情。
洛息尘默默地望着她,神情似有所思。“知否我心亦与卿同。”他的声音低得只能自己听见。万般的无奈的情意只能埋入心底。“到了。”他只是淡淡地说。
夜羽并没有问他到了何处,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答案。
在那如焰的花丛中,有一丛深深地金黄在夜色中,在红花的映耀下,那丛金黄便如同一轮初生的晨阳般美丽动人。那是一株花,一株兰花。
终于见到金箭龙兰了。夜羽的心情用激动也不足以形容。如此美丽的花朵,如此巧夺天工的安排。世间只怕再也没有人能拥有这样的智慧了。金箭龙兰竟然就藏在血魔花中。谁又能想到这一点。
洛息尘轻轻走到兰花丛前,伸出双手,一伸一缩之间,那抹“晨阳”已在他掌中。“给你,”他将那抹“晨阳”放入她手中,并向她微微一笑,瞬时阳光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倾国之花当赠倾国之人。”他说。
夜羽的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思想都被他这一句话惊走了。她机械化地将金箭龙兰收入一只玉盘之中,并把它背在背上。“这朵花给了我,你该怎样向银城交待?”半晌,她才从纷散的思绪中理出这样一句话来。可是话一出口,她才醒悟到这句话中泻露了多少关切的心意。本是赌注的金箭龙兰的意义竟变了质。他送给她?最糟的是她竟因他的话而私心暗喜。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是我的事。”他依旧微笑,望着夜羽的眸中显露出太多太多不能说出口的情意。在交出金箭龙兰的一刻,他亦交出了自己的心。只要能让她展颜,他纵然粉身碎骨又何妨。
夜羽朱唇微张,但却没有说出要说的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夜羽在心中记下了他的模样。“我走了。”她猛然转身,低低地说。一道乌光由她向后扬起的手中飞出。同时她飞身腾起,闪了几闪已跳上血魔花园的墙头。回首望去,却见一片艳色的海洋中默立着一道白影。他手中持着她抛给他的乌环,她终可放心了。他那么聪明,定会明白她的用意。
“由西方,突围,速与属下汇合,赶回屏谷,珍重!”耳中传着那熟悉的声音。珍重!珍重!充满关怀的话语在她耳边回荡。夜羽心中一片茫然,晶莹的泪涌出眼眸,轻轻地刷下那绝美的容颜。她转身跃下墙头,毫不犹豫地向他指的方向奔去。
洛息尘痴痴地望着夜羽离去的方向,这一生一世是再也忘不了她那流着泪的凄美容颜,那般悲怆、无奈的眼神了。低首向她所赠的乌色指环望去,却发现环上刻着三个细小的字--引针环。“看来我们要一生一世都纠缠不清了。”他微笑着低叹。
“该是走出血魔花园的时候了。”他喃喃自语,一收乌环飞身而起,似一缕白烟般飘出血魔花园。
***
午夜,银城。
一道白色的人影直奔银城重地--接天楼。伴着升空的紧急烟火,数十条人影从四处飞腾而来。那白衣人身形快得像一阵风。数十银城高手眼看着他直人接天楼。
在这样情况下,再无人注意,另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撤出银城,溶入与银城对峙的屏谷桃花源人马之中。“小姐万安。”所有桃源弟子都跪了下来,惟有那条黑影立于风中。
接天楼之巅,那条白色的人影默默地望着西方许久,直到银城高手将接天楼层层包围后,白衣人才启动接头的机关,一条暗道无声开启,白衣人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机关立刻复原如初。
银城人马展开紧密的搜索,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他们甚至连白衣人的像貌都没见到,这是银城的耻辱。
可是银城城主洛彬衣听到报告之后,却只是微微一笑。
“父亲,您笑什么?”银城少主洛息秋奇怪他那聪明机智闻名的父亲的反应。
“息秋,你该好好用功了,你比人家差远了。”洛彬衣拍了拍爱子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他始终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
***
是夜,血魔花园中那久置了数年的古琴再度扬起清音,那音韵优美而凄凉。所弹的曲子,正是诗经中的蒹葭。
诗曰: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徊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之央……
时至:元朝顺帝,二十年,洛息尘与轩辕夜羽同为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