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六个月后
“晶儿，别做了，先吃饭吧！”
“高经理，你先吃，我要把手头上的做完。”
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生活总是要过的，博济育幼院的经济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她仍回到程高继续打工，继续一分一毫省吃俭用，存钱养活自己。
关于崇至方的一切，就如同恶梦一场，她不想回头看，也不想知道他的近况。
缠着铁线的手，已经有几处磨伤，青青红红，她也不去管。于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来。
“啊！”一不留神，她又被线头扎到手指，痛进心坎里。
“怎么啦？”
高名峻放下饭盒，急忙拉起她滴着血滴的手指。“你休息吧，累到精神不济，这机器可不长眼，很危险的！”
“谢谢你的关心。”
晶儿倏地放开被他握住的手。“我去吃饭了。”
她不想让同事看见这一幕，毕竟，高名峻已在三个月前和秀春的女儿邱艺莲订了婚，再不久就要结婚，她可不想留下把柄让秀春找自己麻烦。
躲在人烟罕至的角落，她默默吃着自己用剩菜碎肉做的三明治，自从发生荒谬的婚礼后，工厂里的人多少从报导知道始末，加诸她身上的奇异眼光不曾断。一般都猜测是她要诡计想攀龙附凤，结果阴谋失败。
晶儿不愿多说，所以逃避……
“请问，你是黎晶儿吗？”
“你？”她缓缓抬起头，看见一张健康亮丽的脸孔。“俞韵清？!”
“是!我是俞韵清，你好！”
“有事吗？”伸手与她轻握，晶儿的语气并不热络。
“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谈一谈？”
黎晶儿犹豫道：“这里不能谈吗？”
俞韵清指了指大门口。“放心，我自己开车来，保证没有你不想见的人。”
☆☆☆
“你不打算原谅崇至方？”
“是你，会原谅吗？”晶儿把问题丢还给她。
“这些日子，他很痛苦。”俞韵清甩着长发说道：“我外公过世了，还好因为遗嘱在婚礼之前就立好，所以他安全坐上总裁的位子。”
“很好啊，如他所愿！哪还有什么好痛苦？”
晶儿喝了口咖啡。“你不是一向和他水火不容的吗？怎么帮他说好话了？”
“好歹他是我表哥。而且，我觉得对不起你，也有此一愧对他，那件事给我们两个很大的教训，失去我们敬爱的爷爷，看尽人情冷暖……唉，感受一言难尽啦！我希望你们能在一起过得幸福。人生有很多事，错过了是没机会回头的！”
“俞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为了各自利益而进行一项合谋，后来搞砸了，如此而已，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哎……”韵清拿出背包，无奈的叹道：“你还是恨他，深深恨他……这些信、日记，你仔细看看。”
“你收回吧!我不要看！他的事不关我的事!”
“一叠写了却没寄出的信，还有一本日记，你不好奇我怎么拿到的吗？前些日子，他喝得大醉，在浴室里昏倒，差点儿一氧化碳中毒，一命呜呼!”
“现在呢？”虽力持镇静，晶儿仍然紧张问道。
“算他命大！发现得早，现在人还在医院静养，应该还死不了……唉！昨天，我在他书桌上发现这些东西，才知道，每天晚上他都写信给你，可是就是没一封信寄出去！”
“他总是这样，不敢正面面对问题！”晶儿幽幽地说。
“所以啊！我才会冒昧来找你，总是有人要主动点嘛，不然他不动、你不理，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我、我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未来，我还是会尊重他，像过去一样把他当亲人，毕竟他也助养了我十年。我们背景身份差太多了，根本不可能……”
“你有喜欢的人，谁啊？”
俞韵清大声一笑：“别告诉我是那个高经理，我查过他已经死会了，我早料到你不会轻易放弃立场。总之，信你好好看，想通的话，到医院看看他。我想你的出现，绝对比任何仙丹有效！”
☆☆☆
一叠厚厚的信纸在手里捏绞着，晶儿点着火准备烧掉它们，在看与不看之间挣扎许久。最末，为了日后清静日子，她还是决心不看。
抽出信，缓缓点上火。熊熊赤焰中，张张的字字句句在消失之前熏痛她的眼，她的心！
记得那场黑暗里的美梦吗？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黑暗中，我们心灵相通，轰轰烈烈相爱一场……
现在，我习惯在夜里熄灯，想象你在，想象那个毫无束缚的夜晚！
噢！我真想你……你呢？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坐上总裁的位子，却已经失去你，我一点儿也不快乐，没有你，我如何能快乐？
振洋在礼堂说爱你的时候，我心痛极了！他明知你是假的，仍勇敢去爱、大声地说。而我，置你于那么难堪的境地!唉，你一定恨我、恨透了我……
在程高偷偷看你，看你搬束搬西，看你又瘦了，好心疼，为什么你不回头？我在看你啊！回头就能见到我啊！
离开一百天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的，我又去偷偷地看你，好想你，想抱抱你……有人欺负你吗？为什么你暗暗地拭泪？
我又喝酒，喝到不省人事，这是不对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太想你……振洋骂我、威胁我，说我若再不行动，他就不客气了！我说你没希望的，晶儿爱我，她不爱你！
振洋又说，你才不爱我呢？否则，这么久，你都没有来看我，如果真爱一个人不会忍得住那么久不见面……
是吗？你不爱我了吗？怎么办？我却无可救药的爱你……
烧到这里，晶儿已控制不了强烈波动的情绪……
狂飘的泪水糊住视线，她抛开打火机，余下的信纸日记烧不下去，不知如何平整一波波风起云涌，沉睡许久的那份对他的爱意。
原来，自己根本无法不爱、无法放弃！所有的平静，都是假装而已！
沉沉深夜，她只能哭泣，在泪中逐一温习两人曾有的甜蜜!
☆☆☆
“怎么了？眼睛那么肿？”
晶儿已搬出育幼院，把床位让给其他院童，她租了间简陋的房，每天骑着一台勉强可发动的二手机车上班。
这天，才下楼，旧公寓的狭窄大门挡了一堵高大人墙，她完全没想到，竟然是应该躺在医院的崇至方。
他显得精瘦，眼睛散布红丝，气色不算好。
晶儿漠然地推开他。“借过，我要去上班!”
“你，看过我的信了?”
“没有，全烧了!”
他拉住她细白手腕说道：“晶儿，别骗我，你已以看过对吗?听我说，我所写的都是真心话!”
“放开我!像你这种不管别人死活的自私鬼!哪里有心?”
“对不起!对不起!”他拥抱她。“你骂得对!我没肩膀、我不敢面对失败，可是，我更不敢面对失去你!”
“这些恶心的话留着说给其他的笨蛋听吧！”
“不，我只说给你听!晶儿，我爱你！”
他吻了她，久违缠绵的吻，让她全身冰冷的细胞都热了起来……
“你走，我们之间早就过去，在礼堂里被揭穿的那一刻，就该了结了，我出身微寒，确实不配你高贵世家身份。”
她推开一脸挫败的他。“有句话，一直没机会说，谢谢你十年来的照顾，那些卡片礼物我会一辈子珍藏！现在我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谢谢。”
“你该珍藏的是我的真情！那些卡片礼物全是秘书代劳的，有什么好藏？”
崇至方不死心的挡住她并说道：“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赎罪，让我亲手为你准备礼物，为你庆祝生日好吗？”
“太迟了，我再不会相信你任何一句话!”
晶儿痛心拭泪，原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心诚意，连礼物都是由秘书敷衍了事！
算了!有钱人不稀罕“心意”这回事，跟没心的人谈心，岂会有好下场？
推开他，径自牵出摩托车，她骑往工厂，一路上眼泪还是流不止。她恨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爱一个身份地位差异那么大的人，就算有结果，未来能保证她不受羞辱吗？就像那天被住家的人毫无尊严地践踏……
黎晶儿，你醒醒吧！他不是你拿得起的，别不自量力了！
☆☆☆
程高电子工厂
“晶儿，你过来一下好吗？我想和你谈谈。”
“我正在忙！”
晶儿冷漠地拒绝高名峻的要求，她真搞不清楚这男人是哪根筋不对？明明和别的女人有了婚约，却一天到晚找机会和她搭讪，一点儿也不知道避嫌。
“晶儿，真的有重要的事，几分钟就好。”
高名峻走到她身边，眼里深情款款。让她实在害怕，不知哪天被秀春母女两个联手给作了！
“快说吧!万一我没在下班前完成工作，大姐头又要找我麻烦了!”
“是这样的……我一直很喜欢你，应该你也有感觉吧！”
“经理，你不要乱说！你已经和邱艺莲订了婚，而且婚纱照都拍好了，你不要害我，行行好啊……”
晶儿害怕地往后退，直觉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要结婚，太过伤心，所以才随便答应……我一点都不爱她啊!可是，我爱的你却莫名其妙变成俞韵清要嫁入豪门，我自知拼不过佟家，唯有放弃……现在你回来了，这叫我怎么安得下心娶邱艺莲呢？”
“高经理，我对你没感觉，而且邱小姐非常爱你，你怎么能伤她的心？请你不要再说、说这些话，我无福消受。万一让秀春姐知道，我会很惨！真的！”
高名峻意志坚决道：“真爱假不了！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带着爱你的心娶邱艺莲，对她才不公平！”
“不行！你们的婚事人尽皆知，突然发生变化，邱小姐会受不了的！”
“她迟早要受。我不爱她是事实，无法作假。反正，我只要你，决不会娶她。”
“你太自我了！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愿意嫁给你吗？那是不可能的……”
“会！我深信你能接纳我，因为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
天！晶儿简直要昏厥过去，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竟然同时有两个男人对她示爱……
“你冷静点，高经理，我想你需要冷静下来好好考虑，婚姻不是儿戏！”
“没什么好考虑的!昨晚我已经告诉邱艺莲，我们解除婚约了！晶儿，我是自由的！嫁给我吧！”
“你、真的说了？”
晶儿眼前一片黑！完了，这下非给大姐头劈死不可！
“黎晶儿，你这不要脸的女人!”
裂帛般凄厉嘶吼，晶儿浑身鸡皮疙瘩全站起来。
一回头，拿着刀杀过来的果然是邱艺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