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被吻了。
他被一个男人吻了。
他给一个以风流花心闻名的男人吻了。
他怎么会这么倒霉?
脑中闪过无数次想要立刻回龙宫的冲动,但月染还是压抑住了自己这种想法,自己身为一方守护水神的责任。
现在他回龙宫去作什么?现在他的养父母正是新婚燕尔,他何苦去打扰他们?不如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老实安全的待在这洞庭湖也就罢了。
但是,所谓天不从人愿绝对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就在银龙努力地想要忘记自己和那只黑色鸾鸟之间的“错误”时,某只厚颜无耻的鸟却三不五时的骚扰他,时刻提醒他那么让他追悔不及的“错误”!
他头疼得不愿意留在庙内,只能他做人形满洞庭湖晃悠,这天,他搭上一只游船巡游洞庭。
船家在快到建有水神庙的湖心岛附近忽然停下了船,艄公从船舱里发个酒坛出来,封上黄泥沉到了湖底。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好奇问道:“老丈,您这是在做什么?”
艄公捻着花白的胡子笑了起来,“前面是龙神爷住的地方,有他老人家的庙宇,我们水上营生的一口饭就是靠龙神爷赏,别的拿不出,每年给龙神爷献一坛老酒还是做得到的。”
听着老人这么说,月染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暗中捏了一个法诀,他好心地把应该在今天刮起的风暴稍微延迟,好让游人可以尽情游览洞庭湖秋天的丰美景色。
悄悄离开了船,他回到了自己的庙里。
他以后一定要努力才行,既然龙帝将洞庭湖托付给他,他就要好好治理,不能辜负龙帝和他治下人民的期望。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般浓烈的妖气盘绕在整个岛上──该不会是那只厚颜无耻的鸟又来了吧?
虽然很想否认这个事实,但是那熟悉的气息到底是谁的,月染心里清楚得很。
实在是很想掉头就走,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向自己栖身的水神庙,在走进之后,果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离玄,他稍微揉了下额头。
……难道羽族真的清闲到可以让身为公爵的离玄吃白饭的地步吗?他微微的摇头稍微抬眼,忽然发现离玄身旁还有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很纤细,似乎是个女子,正发出细微的喘息。
关于这方面的虽然只限于和离玄的两次接吻,也没看过什么实地演练,但是常识多少还是有的,立刻知道看见的是什么,月染皱了下眉头。而就在这个瞬间,羽族的无赖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从女子白晰的颈窝间抬起了头。
离玄本来就很俊美,此刻他绿色的眼睛被情欲滋润着,更加一份魅惑,而月染看到自己的影子清晰的倒映在欲望之中。
“如果要做爱的话,我个人建议床比较舒服。”掉转了视线,月染毫不在意的开口,然后在听到女子一声娇呼之后继续不为所动的说着。“身为男子应该体恤女子的肌肤柔嫩,所以请两位还是移驾到某一张床上我觉得比较好。”
“谢谢您的提醒。”听到月染良心的建议,有着绿色眼睛的青年礼貌的响应。
“不客气。”月染也非常有礼貌。
而到了这个时候,再怎么钝感也开始觉得不对的女子再也忍受不了两个男人没神经的对话,迅速拉上衣服,她冷哼一声离开。
看着女子唤来天边一片云彩迅速消失,月染转头看向身旁刻意展示健美身材卖帅的离玄,“您的女伴离开了,您不去追吗?”
“被甩定了。”离玄轻描淡写的回答,形状优美的唇角扯起一抹清淡的微笑,“如果是你的话,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甩了你。”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他冷淡的回答。
“所以我被甩定了。”状似遗憾的摇摇那一头纤细的黑色发丝,男人绿色的眼睛里面失望的成分不见得有无所谓的三分之一多。
“此外,这里是我的府邸,也是我办公的地方,您下次幽会的时候换个地方如何?”月染冷漠地说,而离玄则笑得像是一只刚偷完腥的猫儿。
离玄大剌剌的舒展了一下修长的躯体,“你这里干净又舒服,人又少,我多来几次也不过多点人气,又不会对你有什么麻烦。”
“我觉得麻烦相当大,因为我可不想进门就看活春宫。”
“嘴巴恶毒是你们龙族的特征吗?”
“难道行为淫乱荒唐是凤族的特征吗?”
看着面无表情讽刺自己的月染,离玄忽然笑了起来,一双绿色的眼睛好笑的看着他,“因为这里有你。”
“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跳跃,他还是习惯有条理的说话方式一些。
“我是说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你的缘故。”离玄整理好衣服起身。
“你喜欢到什么地方去,我无权干涉,但是在我的家里我至少有要求你行为端正的权利。”
离玄又笑了起来,鼻子眼睛眉毛都攒到一处去了。“如果是我亲爱的月染提出要求,我自然会答应。”
他什么时候和他的关系好到可以以亲爱来形容了?月染认真的反省自身,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问题应该出在离玄而不是自己身上。
看他又沉默了起来,离玄笑得温柔可亲,他轻轻弹指,在广阔的正殿里凭空出现了两张椅子。“我可是好心的来陪你啊,你总是一副看起来很孤单的样子。带女人过来是打发等你的时间罢了。”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条水做的龙,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凝视着他,没有丝毫的退缩,而直视他的眼睛里却不断地流下眼泪,像是溶化的珍珠一般,那样的月染让他觉得似乎随时都会就这么流着眼泪消失般。
当时是觉得可爱无比啦,可是之后月染的表现就让他彻底把软弱二字和月染之间任何关系全部抹消──
但是,还是觉得月染让他有那么一点放心不下。
离玄觉得不来看看他的话,他就会随时消失似的。
很清楚月染和他素昧平生,也知道银龙消失的话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就是无法放下他不管,所以常来骚扰他,可是次数一多,他就开始觉得有趣起来──他虽然相信自己没有被虐的爱好,但是让月染仿佛笼罩了冰层一般的容颜上迸裂出缝隙,实在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当然了,代价就是他也经常被月染的毒舌气得倒不过气来。
但是总结起来,他还是喜欢和月染在一起,因为非常有趣。
当然了,要是在有趣之外把月染拐到手也是很理想的。毕竟,月染那清秀而带着冷漠味道的容颜可是相当符合他的审美趣味。
看了一眼椅子,月染没有丝毫坐下的意思。他只是抱着手臂,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对面的黑衣青年。
离玄不以为意,再度弹指,一坛酒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潇洒地把酒坛子上的黄泥拍开,离玄又弄了两个酒杯出来,满满的斟了两杯,“这个酒虽然不能和月宫的桂花酒相比,但也算是人间的好酒了,一起喝些吧。”
月染没说话,只是死盯着酒坛子,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就是老船公投下水的那一坛……
决定不去追究,月染坐到了离玄的对面,端起了面前的杯子──也对,或许他现在需要的真的是一杯酒。
几杯酒下肚,离玄忽然伸手把他的发丝绕到了指尖,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指间发出润泽的光芒。
月染漠然的任他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不去理他。
看着对方少见的柔顺,离玄微微眯起了眼睛,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你今天真是难得的乖。”平常早就把他的爪子拍掉了,今天居然这么柔顺。
脸色一沉,月染立刻挥手就要拍掉他的手,却被离玄捏住了另外一只手,在掌心微微摩挲。“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你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低沉动听的声音诉说着绝对无赖的话语,黑鸾腆着脸把椅子挪近了一点点。
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温度高得不正常,月染挑眉,看着对面俊美男人泛着桃花颜色的脸庞,再看看已经见底的酒坛子,月染挑眉,“你喝醉了。”鸟的酒量都这么不好吗?怪不得有道名菜叫醉鸡。
离玄没有理会他,又挪近一点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觉着他凉砂一般的肌肤贴上了自己泛着高热的容颜,离玄又扯出了一个可以让无数女子尖叫的笑容,“要不要做我的情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挑眉,“我很好奇您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选择情人的。”他多少有点自知之名,他的容貌在容颜向来华丽的妖族里至多中等而已,和面前可以成为绝色的男人相去甚多。
“因为你哭泣的样子非常美丽,那样子的你,无法让我放下不管。”黑发的青年说道,忽然拧起眉毛,近乎苦笑的笑了一下,他再度伸手,把银发缠绕上自己的指尖。
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失态还真被他吃死了啊。月染摇头。而就在此时,坐在对面的离玄想起来什么似的朝他张开手指,而随着他的动作,一枝像是青玉雕刻一般的青色梅花出现在离玄掌心。“很美吧?送给你。”
“这是……”看着在自己面前绽放丝绒光泽的梅花,月染有些眩惑的眯起眼睛。
“冥都香格里拉最早开的青梅,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就向冥王要了来送给你。”
“你如果把这么美丽的花送给那位负气情人,她一定会高兴的回到你身边的。”
“啊,这我倒是没有想到。”离玄笑了一下,绿色的眼睛直视他,“我只觉得它更适合你。”
看了他一眼,月染把一杯酒放到他面前,而离玄傻笑着喝下,然后不出月染所料,凤族的公爵立刻栽倒在地醉了过去。
看着醉倒在地的离玄,月染轻轻弹指,把两人移动到他在湖底的住处,将离玄丢到珊瑚床上,月染想想,又朝他丢了一床被子。
把青梅插在银瓶里,月染回到床边坐下,安静地看着醉倒的离玄,嘴角忽然有了苦涩的柔和。
难道他看起来真的是寂寞到了花花公子也觉得他可怜的地步?
难道他看起来真的是寂寞到了只要有一点温度就会依靠过去的程度?
或许吧……或许自己真的寂寞到了这个程度也说不定。
所以他才会这么容忍离玄,才会这么容忍他进驻自己的地盘,喝自己的酒睡自己的床。
因为一个人确实眼寂寞。
龙帝和胧叶都说要来看他,但是被他婉言谢绝了,没有必要不是吗?没有必要让他的别扭为那对幸福的夫妻增添任何麻烦。
这也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
这么想着,月染把头靠在了床头,微微苦笑着闭上了蓝色的眼睛。
是的,他好寂寞好寂寞,寂寞到只要有人给他一点点温暖就足够让他沦陷的程度。
所以,离玄是危险的,他给的温度会让他一次次的体会到什么叫寂寞,直到不能继续现在这样寂寞的生活。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所以,他不能让这样的生活被破坏;所以,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而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他在心里下定这个决心,又看向床上的男人,眼神柔和了一点,拿起床边的被子盖在离玄身上。
此时幸福睡倒在床上的离玄并不知道,月染的决心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再也无法在洞庭湖看到银龙的身影──
离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月染了,无论他在洞庭湖怎么寻找,他都再也找不到月染的踪迹。
找不到,一点气息都没有,但是离玄依旧非常坚持的寻找。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一个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月染不是他的情人,不是他的亲人,甚至不是他的朋友,但是他就是担心他,担心他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的地步。
可是就算是他把整个洞庭湖的底都翻了过来,也找不到月染。最后,当他彻底确定月染是在躲着他之后,也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
自己为什么那么在乎他?他不知道。
三个月后.蟠桃会
蟠桃会是仙界八位圣仙之一西王母的寿辰,而本代的西王母是当今天帝青叶的嫡亲妹妹,身份尊贵而个性和善,与天界、仙界、妖界都交情甚好,所以当她举办千年一度蟠桃会的时候,无数的妖仙神圣都齐聚瑶池为她庆贺生辰。
自然,离玄和月染这样的高位妖族也在受邀必须前往之列。
那天盛况空前,整个瑶池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好一派繁华景象。
抱着找人这个主意的离玄一下子就在冠盖云集之中看到了月染修长瘦削的身影,看着看着他忽然就无名火生!
哼!就是那家伙害他像个傻子似的在洞庭湖边转悠,现在终于被他堵住了,就算是补偿他这段时间没去泡妞的损失也好,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定要给月染颜色瞧瞧!
打定了这个白烂主意,离玄悄悄到窜到龙族的地盘,却没找到月染,怪了!难道那小子预先知道他要来,提前开溜了?!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顺手拐了个过来,用万伏电眼迷得她七荤八素之后,骗到月染的去向,离玄顺利的一路尾追下去。
结果,就在蟠桃园里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他找到了喝醉而在树荫下休憩的月染。
龙族的青年正躺在一颗蟠桃树下,仿佛月光碎片纺织而成的长发像是流散的丝束一样铺在绿色的草地上,他一向苍白的容颜因为不胜酒力而泛着桃红,宽大的袖子反卷到手臂上,露出里面纤细的手腕和手指。
领口微微敞开,纯白的、镶嵌着朱红色装饰的丝绸下隐约可以看到他几乎和包裹身体的雪白丝绸分不出来的白晰肌肤,长长的睫毛微弱翕动,保护着冰蓝色的眼睛,月染额头上端正的朱红色御印在阳光照射下闪动光泽,像是一个跳舞的精灵落在白晰的肌肤上。
看着这副模样,离玄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在觉得“这龙长得还真诱人犯罪啊”的另一方面,心里泛起了温柔的涟漪,觉得这样的月染非常的惹人怜爱。
他走近些,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而把自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的发誓丢到了脑后。
单膝跪在睡美人的身旁,忽然发现,这是上天赐给他再一次“进食”的好机会,黑鸾双手合十,严肃的感谢上苍,“我继续了!”
记取了上次提起来之后他有力量反抗的教训,这次色鸟采取扑的姿态,一把将月染按在地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下去,对方感觉到体重,微微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眼睛迷迷蒙蒙,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多说话,只给月染一个迷惑众生的微笑,立刻用力吻了下去!
被他的动作楞了一下,片刻之后,月染眼睛里的清明逐渐恢复,薄薄的怒气升腾了上来,抬手,啪!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慢慢把打偏的脸侧转过来,离玄定定地看着他;虽然被侵犯者的这一记耳光有十足的正当性,但是也确实让离玄心里最后一点嬉笑的成分去除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我找了你很久时间。”
他没指控,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莫名的让月染觉得有点愧疚,但是这样也不能正当化刚才离玄的行动,他挑眉,“我应该没有拜托你来找我吧?”
“你从我眼前消失。”
“那不关你的事。”银龙说道。只觉得握在他手腕上的指头一点一点收紧。“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听到这句话,离玄沉默了片刻,随即,他微笑起来。
是的,他和眼前这男人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他自己贴上去的。他说得一点错也没有。但是听到月染这么说,胸膛里却带着一点刺痛的感觉。
为什么而痛完全不知道,却一丝一丝尖锐的痛。想到这里,思维方式从来都是唯我独尊的黑鸾完全把其实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这点?诸脑后,只记得是月染躲着他。
此时的离玄,已经自动把几乎还算是和他素昧平生的月染画到自己的所有圈里。
‘我追着你,所以你是我的。所以你现在欠我的。’这种强盗逻辑一旦在脑海中扎根就再也拔除不去,离玄居高售下,好不险恶,“这种时候你还想逃吗?”现在,他还想离开,把他一个人丢下?
被男人话语里某种和以往不同的成分吓了一跳,月染抬头看他,对上那双清澈的绿色眼睛,有片刻的呆楞。
就在这气氛凝重起来的瞬间,有个属于少女的清脆声音悠悠然响起,“唉呀,要做什么的话,这里不太好呢,两位觉得屋里如何?”
月染暗叫一声得救,也顾不得这句话非常的似曾相识的同时,离玄拧着眉毛回头,只看到远处花丛中站着一名美丽的少女,正笑吟吟的看向他们。
趁着离玄一楞的瞬间,月染一把将他推开,把领口一拢就朝人多的地方一溜烟跑了过去,看看月染,又看看坏他好事的少女,跺了一下脚,离玄朝月染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看着离玄消失的身影,少女含笑拍了拍手掌,“嗯,真有活力,你说是不是呢?西王母?”说完,她回头,看着无声无息来到她背后的一名锦衣女子。
看到她回头,锦衣女子翩然下拜,“陛下。”
少女微笑,黑色的发从发根开始一根一根的变成琉璃般透明的青色,容貌也逐渐变化为俊美的青年,当她的容貌和身材彻底变化成男性的时候,额头上出现了一方黑色的御印。
他正是历代天帝之中以能力最强,个性最差和行为最荒僻出名的天帝──青叶。
“那就是龙帝最宠爱的孩子?”青叶轻笑,修长指头拈起身边青色的长发,笑着跪在脚下的女子。
“是的,据说龙帝有意让他承接自己的位子。”西王母恭敬的回答,即使面前的男人是她的嫡亲兄长也丝毫不失礼数。
青叶点头,微笑,淡然不语,眼神里却没有任何善意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