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在远威公司的总经理室里,凌锐站在内间,透过虚掩的房门,冷眼看着外面上演的一出好戏。

这出戏的总策划正是他,今天一早,他便找到远威的总经理,要求辞退顾家明。总经理见少东主发话,自然立刻照办。

反正辞退的只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职员而已。

只是凌锐没有想到,这出戏竟然会如此热闹。外间,顾家明正跪在地上,双手抱住总经理的大腿泣不成声:“经理……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家里有小孩……要我一个人养活……我自问……在工作上从来没有失职过……”

总经理的脸色铁青,头上也冒出了汗。这辈子裁人无数,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惨烈的场面。对方可怜的神情不能不教人动恻隐之心,可另一边是未来的老板,又绝对不能得罪。想走,又被顾家明死死抱着,不能脱身,无奈之下,只好硬起心肠,冷酷的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公司也有困难啊,近来经济不景气,作人事精简也是没办法的,你快走吧!”

“经理……”顾家明还想要继续争取。

凌锐在一旁气的发抖。

这个人竟然连一点尊严都不要,像条可怜虫一样随随便便就下跪,哭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是这种窝囊龌龊的男人,却骗到了他那美丽而聪慧的姐姐,使她和他们凌家蒙羞!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对顾家明的描述,是一个觊觎凌家财产,不择手段的掘金男--这个评价在他脑中形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

如果现在见到的顾家明,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他或许会略微的原谅他一些。因为他一直有一个疑惑,他觉得姐姐看中的人,不会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堪,或许他们是像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般相爱。

可事实上,凌锐每见到一次顾家明,心中那种被侮辱的感觉就更重一分。

他已经坚信姐姐绝对是被骗的,甚至可能是被这个男人强迫的!

他要惩罚这个男人,他要以牙还牙。

就在凌锐快要冲出去狠狠揍人的时候,怪事忽然发生了。

总经理已经唤来保安,众人正准备强行将顾家明拖走,顾家明却自己站起来,脸上虽然还挂着泪水,表情却异常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己走出了经理室。甩下众人站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受到刺激太大,导致精神出了问题?

凌锐也愣住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觉得顾家明像是换了一个人,腰板笔直,不卑不亢。

难道这个人有双重人格不成?

凌锐忙跟着出去,启动汽车,悄悄跟在顾家明身后。

现在,他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拐过一个街角,家明挺直的背才微微佝偻下来。

为了生活,他早已学会如何低头,甚至丢弃所有尊严,去乞求别人的怜悯。但是刚刚眼见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他便再没有必要去向人卑躬屈膝。

至少最后让人看到的,是一个挺直腰杆的顾家明也好。

街边有穿着超短裙的小姐在派发免费的咖啡,他领到一杯,然后拐进街角的小公园,找一张长椅坐下。

此时的公园里,只有老人和儿童,家明举起纸杯喝一口,才发现原来领到的是黑咖啡,苦的令他皱眉。

失业了,在这个关头,刚被房东赶出来,自己就失业了。

现在处处讲究文凭,而他只有高中毕业证书,很难竞争的过,再加上世道不景气,想再找个新工作,实在太难了。也不是没有想过再进修,好歹也是考上过大的人,要拿到奖学金也算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为了小安,他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他必须去工作来抚养小安。

小安是智障儿,抚养他必须付出更多心血。最初的几年,家明的每一天都被弄的焦头烂额,现在小安总算稍微懂一点点事了,可他却失业了。

命运似乎永远也不许他坐下来喘一口气。

家明疲惫的往椅子里缩了缩,用手按住疼痛不已的太阳穴。

祸不单行,真的是祸不单行。似乎自从那个“多莉”出现以后,祸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

太奇怪了,公司明明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裁员?而且是只裁他一个?

越想越不对劲,难不成是有人从中作梗?

家明的脑筋不停转着圈子。

那个“多莉”究竟是谁呢?为什么会和凌岚长的这么像?凌家的亲戚?

从他昨天对自己的凶恶态度来看,似乎确实和凌家有关,全世界大概只有凌家人会对自己如此恨之入骨。而从年龄推测,似乎只有小锐比较符合。

家明曾在凌宅见过小锐几次,比凌岚整整小了十岁。老实说,他现在已经不大想得起那个小孩的模样了,只依稀记得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很黏他的姐姐。

会是那个小孩吗?凌岚的弟弟……

家明一边琢磨着,一边将手中的纸杯送到口边,才发现杯里的咖啡已经喝光了。他叹了口气,将纸杯扔进垃圾箱,站起身来。

事已至此,只有再努力找工作了,想想老天总不会让人一直倒霉下去吧。

家明如此想着,心里轻松不少,决定早点回去陪儿子。

他是天生的乐天派,无论什么烦恼都决不会留在心里超过半天。

走出公园大门,家明一眼便看见停在路旁的黑色兰博基尼,气就不打一处来。

果然是那个“多莉”在捣鬼,他在跟踪自己!

一看便知是从没出过社会的大少爷,开这么惹眼的车搞跟踪,白痴也会发现。

家明从鼻孔哼了一声,一闪身躲到暗处。没多久,就看见那个少年从公园里出来,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他。

家明又往阴影里闪了闪,静静的观察着。

凌锐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不见人影,便坐进车里,才刚启动车子,慢慢向前滑行,想拐上主路,谁知前面突然人影一闪。他忙踩住刹车,跑下来看,却见顾家明正坐在他车子前面的地上。

“你?!”凌锐瞪起眼睛,提起家明的衣领,“你干什么?!”

“哇,你不但撞人还要打人!”家明抱着头大叫,“没天理啊!”

凌锐被他弄得愣住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路过的行人被家明的叫嚷吸引过来,围成一圈看热闹。

家明忙不迭的向人群哭诉:“大家来评评理,他撞了我,道歉的话也不说一句,还伸手打人,这是什么世道啊!”

围观的路人听了,纷纷指责凌锐--

“太不像话了,仗着有钱就无法无天了!”

“瞧瞧,还是个小孩呢,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教的!”

……

凌锐听着众人的指责,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朝家明大吼:“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故意冲过来撞我的车!”

“我有毛病啊,故意撞你的车?”家明摊摊手,像是要故意激怒对方似的。

“你……”凌锐果然上当,“有种你别走,咱们找警察来!”

家明正中下怀,立刻说:“好啊,找警察来!”

于是凌锐拿出移动电话来拨号码。

他心里有底,相信警察一看便能鉴别出真相。

车子才刚启动,这个角度,如果不是顾家明故意扑上来,怎么可能撞到他?!

很快,警察赶到,凌锐抢先说明事情经过,想不到的是,顾家明却没有狡辩。

警察看了看现场,指着刚刚停车的地方问:“你的车是从这里开出来的?”

“没错!”凌锐点头。

“嗯……”警察点点头,向他伸出手,“这里禁止停车,把你的驾驶执照拿给我看一下。”

话音未落,四周围哄的一声笑翻了天。

凌锐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根,定在当场,恨不能有个地缝立刻钻进去。警察看了一眼面前这张窘迫的漂亮面孔,像个小姑娘似的绯红,忽然有点儿内火急升。感到身体的变化,警官吓得打了个机灵,忙不迭的暗中告诫自己。

对方就算再漂亮,也是个男的!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警官竭力掩饰着失态,粗声粗气的说:“嘿,愣什么,你的证件呢?”

凌锐猛地转过身,从车子里面取出驾驶执照,交给对方,眼睛看着斜下四十五度角,想尽量避开周围人群的眼光。

就算看到驾照,再次确认了少年的性别,警官还是忍不住法外留情,从轻发落,心里不住的感慨--长得这么漂亮,偏偏是个男的,实在可惜啊!

一旁的家明也伸长了脖子,看清楚驾照上的名字--凌锐。

真的是当年那个黏在凌岚身后的小孩。

警官做好登记,将证件交还回去,对围观的人们挥挥手,疏通开公园门口的交通。凌锐闷声不响的钻回车子,慢慢滑上主路。

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顾家明已经不见了踪影。

混蛋!王八蛋!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陷害自己,害自己被人耻笑,颜面扫地!

凌锐咬牙切齿的骂着,把油门当顾家明一样狠狠踩下去。

总算扳回一局,出了口恶气。虽然损失不能和他教自己失业相提并论,但至少也能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家明趁乱挤出人群,边回头看看边在心里得意。

这种十七八岁的男孩自尊心比天还大,要他们丢面子如同要他们的命。可他们又有一种天真,总觉得这世上必然是善有善果,恶有恶报,非黑即白。

可是,他们却不懂得,在黑与白之间,还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灰色。

没有谁是真正无罪的,但上帝仍要我们彼此相爱。

今天就算一个小小的教训吧,那个斗志昂扬的小鬼……

家明微微笑着,搭上一辆公车。谁知才刚上去,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爸爸!爸爸!”

他循着声音寻找,却见朱美抱着小安坐在车尾,不停招手。

他忙走到他们身边坐下,双手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小安,说:“真巧啊。”

“可不是!”朱美点头,拍了拍身边的袋子:“我带孩子去买了几件内衣,他原来的两件都补得不能再补了。”

家明不好意思的说:“让你破费,实在……”

朱美笑笑,摆了摆手:“也真难为你,一个大男人,补丁打的那么好。”

家明嘿嘿苦笑,去逗弄小安:“快跟阿姨说谢谢……”

小安正热衷于玩爸爸的领带,怎么叫也不理会。

朱美很亲昵的伸手摘下家明肩上的一根头发,随口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家明心里一惊,一时支支吾吾的答道:“呃……今天出来办事……顺便就先回来了……”

说不出为什么,可他就是下意识的想瞒住朱美,可能是一点男人的自尊作祟吧。

朱美没有起疑,将头转向窗外,忽然惊叫一声:“哇,好帅的车哦!”

家明也探过头去,只见公车的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兰博基尼,正在等红灯。

他立时冒了一身冷汗,赶紧缩回头,生怕被凌锐看见。

活到这么大,才总算明白什么叫做冤家路窄和阴魂不散!

朱美两眼放光,向外探出头,脸上写满了嫉羡。接着,她看到坐在车里的人,又尖叫了起来,伸手拍着家明:“快看,家明!是那个人嗳,是昨天被你的鞋砸到的那个人!家明--”

“嘘嘘嘘--”家明慌忙去捂朱美的嘴,可惜已经晚了。

凌锐听见有人叫出那个他痛恨的名字,一抬头,刚好看见旁边的公车上家明与朱美“搂抱”在一起,两眼立刻喷出火来。

这时红灯变绿,车流开始向前涌动。凌锐打过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招手上了一辆计程车,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公车。”

这一回他学聪明了,不再开着惹眼的跑车搞跟踪。

下车时,家明左右看看,没发现那辆恶梦一般的跑车,才放下心来,抱起小安,同朱美有说有笑的走进公寓。

凌锐让计程车停在公寓附近,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重新回到自己的车里,他两道俊秀的眉拧在了一起,气得握紧拳头。

顾家明竟然跟那样一个低级俗艳、又老又丑的女人鬼混!他竟然敢背叛姐姐!

在凌锐这个十七岁少年的眼里,朱美根本就是一个欧巴桑。虽然他的姐姐已经死了十年,可顾家明若是跟别的女人混在一起,就是背叛,更何况是朱美这样的女人。

短短两天,顾家明已经快把他给气死了。

凌锐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只想揍人,于是启动车子,横冲直撞的直奔向学校。

这是一所贵族中学,里面就读的多是高级官员或大富豪的子弟,因此学校专门设有学生的停车场,为这些富家子弟服务。

凌锐平日很少在学校露面,一个月能来个两三次已是不错。

在学校里,他几乎没有朋友。

停好车,才刚刚走出停车场,就撞见赵尚志、李明奎和周启航三个纨绔子弟。这三人平日总泡在一起,号称“三剑客”。赵尚志是学校拳击部的主力,李明奎和周启航则是柔道黑带,打遍学校无敌手。再加上他们的父母有权有势,致使三人横行学校,称王称霸。

“三剑客”瞧见凌锐,互相看了一眼,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由于凌锐在学校里广受女生欢迎,本人态度又很拽,三人早看他不顺眼,一直想伺机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可惜凌锐在学校出现的少,又不怎么理会他们的挑衅,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现在碰到这个天大的好机会,怎能错过?

凌锐一见他们三个朝自己过来,正中下怀,也迎上去。双方一碰面,“三剑客”便展开一个包围圈,将凌锐团团围住。

“哎哟哟,这是哪来的小娘们啊,长得真俏呐!”赵尚志首先怪里怪气的叫起来。

李明奎跟着阴阳怪气的应和:“你可别乱说,人家是凌家的大少爷,姿色全校闻名,谁不知道啊!”

“这张脸会是男的?还是让我来验验身吧,嘿嘿嘿嘿--”周启航一边笑一边摸向凌锐的肩头,手腕和指尖上却暗中用上力,想出其不意扳倒他。

凌锐冷笑了一下,敏捷的躲过毒手,回手便是一拳,正中周启航的鼻梁。

周启航忙用手去捂,却沾了一手血。他怪叫一声,朝另外两个人挥挥手,恶狠狠的大叫:“一起上,给我揍他!”

于是三个人一齐扑向凌锐,痛下狠手。

晚上,凌家的大宅乱作一团,管家任嫂一边给凌锐擦药一边抹眼泪:“少爷啊,你这么久才回来一次,还伤成这样,可叫我怎么向去世的老爷太太交待啊……”

凌锐默不作声,由着任嫂摆弄。

这时,电话响起,任嫂放下手里的棉签去接,听到是凌世钧,忙不迭的哭诉:“哎呀呀,二少爷啊,学校里几个天杀的小流氓把少爷给打了,伤的可重呢,唉,咱们少爷斯斯文文的,就被人这么欺负,还是在学校里呢,真没王法……”

任嫂在凌世钧十几岁的时候就来到凌家工作,因此一直称呼凌世鸿为大少爷,凌世钧为二少爷,后来添了凌锐,又叫凌锐为少爷。若是新来的佣人,必定被她这些个“少爷”给弄混了。

凌世钧耐心听任嫂抱怨完,问道:“小锐在吗?叫他来听电话。”

“在哦,您等一下。”任嫂说着,将话筒转给凌锐。

“喂?”凌锐接过话筒,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凌世钧沉默了几秒钟,说:“凌锐,你把李明奎打得肋骨骨折。”

“是吗?”凌锐轻轻松松的反问了一句,“你这么快就知道啦?”

凌世钧压住火气说:“你李伯伯打电话跟我告状。”

“哦……”凌锐忍不住笑了两声,对凌世钧说,“你再等等,一会儿说不定周伯伯和赵伯伯也会打电话给你。”

“什么?你还干了什么?!”凌世钧提高了音调。

“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周启航的鼻梁断了,头上大概也要缝几针,赵尚志的右手样子有点奇怪,是不是折了我也不知道。”

“……”

“叔叔,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不过自卫而已。”

“……”

凌锐见凌世钧已经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便将电话还给任嫂。

任嫂接过电话又开始哭诉:“我说二少爷呀,你得找学校说说,开除那几个小流氓……”

凌世钧无奈的说:“任嫂,我一会儿就回去,你看住凌锐,别让他出门。”

“好好,我知道了。”挂上电话,任嫂转头看见凌锐要上楼去,忙叫住他,“少爷少爷,还没有涂完药呢,不好好处理伤口,万一感染,会发烧的,还有可能转成脑炎……”

凌锐翻了翻眼睛,无奈的摊开手说:“任嫂,你别这么夸张吧,蹭破皮而已,贴几个绷就没事了啊。”

晚上十点左右,凌世钧才回到凌宅。

任嫂迎过来问:“二少爷,要不要厨房准备夜宵?”

凌世钧摆摆手,问:“小锐呢?”

“少爷已经上床睡了。”任嫂跟在他后面又开始念经,“唉,二少爷呀,你明天一定要找学校的校长,请他开除那三个坏学生,不然少爷在那里念书,怎么教人放心哟……”

“好了好了,任嫂,你年纪大了,早点休息吧,学校的事你放心,我会处理的。”凌世钧一听这个就一个头两个大,打断任嫂的话。

任嫂这才罢休,唉声叹气的回房睡去。

凌世钧呼出一口气,摇摇头,脱掉刻板的西装,松了松领带,延旋梯走上二楼。

他真的累坏了,赵、李、周三家都跟凌氏有生意上的往来,凌锐只顾自己打得痛快淋漓,结果人家父母一状告到他这里来,他不但要赔礼,还得亲自去医院慰问三位公子,简直身心俱疲。

可是他也有些奇怪,凌锐十岁开始跟从名师练习跆拳道,七年间从未间断,到今天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对付那三个人确实易如反掌。但是这些年来,凌锐其实从来没有出手伤过人,今天为什么会突然一反常态?

凌世钧直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实在无法猜透凌锐的心思。这个孩子自从亲人去世以后,性格就变得很孤僻。凌世钧曾想试着去接近他,了解他,却始终无法真正敲开他的心。他并不吝惜笑容,也会同人开开玩笑,或者耍耍赖撒撒娇。他对人笑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天使般的纯真,可凌世钧却隐约觉得,那笑容遥不可及。

轻轻推开凌锐卧室的门,房间里没有开灯。凌世钧轻轻走到床前,注视着沉睡在月光中的少年。那漂亮得完美无缺的面孔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出重重的阴影,优美纤长的颈项下面,是肌肉和骨骼完美结合的双肩曲线,裸露在毯子外面的手臂修长而结实,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年轻的活力,无需触摸便能想象出那令人爱不释手的光滑与弹性。

凌世钧看着,呼吸禁不住急促起来。

是的,他深深的爱着这个漂亮的少年,他哥哥的儿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记得了,似乎不知不觉中,目光就已经被凌锐所吸引。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致命的魅力,牢牢的套住他。如果真要追究,他只能说这是宿命,因为他明明憎恨着哥哥凌世鸿,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哥哥的独生子。

他为其疯狂,为其痛苦,为掩饰这桩不伦的恋情,努力将所有精力都投注于工作上,平常很少回家,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怕有一天自己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眼中的迷恋,他根本不敢想象,凌锐若知道他的感情,会露出怎样可怕的厌恶和反感。

为此,他很痛快地便答应凌锐搬出去住的要求。他怕见凌锐,因为每次面对凌锐,他都会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那具散发着热力的身体。

室内的空气也跟着潮湿沉重起来,少年熟睡的身体似乎感到了无名而来的压力,不安的悸动了一下,翻了个身。毯子滑下来,露出光滑结实的背。

凌世钧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来,当他的手指才刚刚触到那温热的皮肤时,猛然警醒过来,慌忙缩回手,转身快步走出去,冲进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扭开水管,让冷水自头顶浇下来。

慢慢冷静下来,他才从浴室出来,虚脱般的瘫倒在沙发里,身体深深沉下去。

他痛苦的抱着头,脑中不断重复着一个念头--这难道是报应吗?

是上天对他蓄意报复他大哥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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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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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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