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清净寺里香烟袅鼻……

这原本香火鼎盛的寺庙,因为今天皇后和三公主欲到此烧香祈愿,所以今天寺庙周围戒备森严,一般的寻常百姓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金霓儿上了香之后,看着母后又要和寺里的住持请益佛法,对于那些空渺无边的东西她一向没兴趣,因此找了个借口到寺庙后的花园走走。

花圈的尽头是一个点满烛光的斗室,她好奇的入内探个究竟……

“这是什么地方?”每盏灯下写有一个名字。“这灯是做什么的?”

“是祈愿的。”一苍老的声音由黑暗角落处传来。“这灯叫光明灯,很多善男信女会来这里,为自己关心的人点上一盏灯,祈求对方康健快乐。姑娘,你也有想关心的人吧?想不想为他们点燃一盏光明灯?”

关心的人?金霓儿的心中掠过一张慈祥的面容。那是个她已十年不见的人了。八岁的时候,她被父亲强带离开她身边,如今她已十八岁了!她和她……竟然有十载未见过面了。

娘亲呐……你如今可安好?一想起她金霓儿的心无预警的揪紧。

老妇由黑暗中走了出来,到了点灯处,终于可看清楚她的模样,疲惫的神态、苍老的面容和苍白的病容……

金霓儿在看清楚她面容的下一刻,讶异的瞪大了眼……

“婉河?”老妇惊讶且激动的看着金霓儿。“你是……你是我的婉河吧?”盼了十年!打从她八岁大的孩子被丈夫带走后,她已十年不曾见到她!

婉河?她有多久没有听到有人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了?那声音她好想念、那名字她也想念,重要的是那个唤着她名字的老妇人……

娘!婉何好想念你……

有一瞬间,金霓儿的眼中浮上一层水雾,可随即她的理智又将情感压抑下来,一句娘唤出口,她要承受多少问题?“我……我不是!夫人,你认错人了!”

“不!你是我的婉河,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我怎么会认错人!”她拉着她的手不放。原本她不能理解,带她来皇城寻亲的颜大人为什么不让她见女儿呢?原来他早就有所安排。

“婉河,你可知道,打从你被你那贪图富贵的爹爹带走后,娘想你想得都病了!我……我没有发疯!我知道你仍活着,可别人都说你死了,因此他们都认为我疯了。”她没疯!疯的是那个为了荣华富贵,而把女儿送入宫中假冒公主的丈夫!

多少夜里,她噩梦连连的梦见丈夫和女儿因金假冒公主的事而身首异处!这十年来,她一直受着这样的蚀心折磨啊!

怕了!她真的怕了!

“你疯了!”金霓儿转过身去。“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

老妇人仍拉着她的手不放,走到她面前。“是的!你就是我的女儿婉河!否则你……你为什么哭呢?”她伸出手为她拭着泪。“你是不是怕冒充公主的事情若给揭穿,你会获罪?别怕!娘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金霓儿一激动。“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冒充之罪是要连诛九族!不是你不让我受到伤害,就不会受伤害的!”他们的力量太薄弱了。她的母亲太单纯,根本就不知道欺君罔上究竟会如何。

“你……你终于也承认你是我的婉河了!”

金霓儿脸一冷,知道不能再在这儿继续耗时间,要是让人发现她在这里和一个老妇人谈一些奇怪的话,那可不得了!“我什么都没承认,你真的认错了。”她用力的甩开她紧拉着自己的手,“放手!”

“我不放!除非你认了我!”

“放手!”她用力的推开她,老妇人摔跌出去,久久爬不起来。

金霓儿见状,飞奔到她身边。“娘,你没事吧?婉河……婉河不故意的!娘……对不住!不是女儿不认你,而是……我现在是骑虎难下。若我就认了你,不但我性命不保,连你也要受牵连的。”

老妇人抚着她的脸。“可怜的孩子……当年你爹爹也是拿我的性命威胁你假冒公主入宫的……一切都是我害的!”

母女俩抱在一块儿痛哭……

“母女俩相认是好事,可你怎么面对本宫?”

一道冷而熟悉的声音传来,“金霓儿”迅速的抬起头来,一身着华服的贵妇就立在她眼前。“母……母后……”

裴雪护送着乔宝进宫,到了宫门前他为她理了理衣襟。“皇上和皇后是很仁慈的人,你就大方些的做客宫中吧。”他想陪她进宫,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待他去处理。

自己一个人进宫?老实说……她很害怕,就是因为害怕,她上一回才会装病推辞。听说伴君如伴虎,她很担心说错一句话,她就再也回不了安南王府了!

她心里是这么想,可一想到她和裴雪的关系仍没改善,脸一别,不在乎的道:“和你这种人都能相处了,还有什么人不能相处!”赌着气,她转身就走,由等待在一旁的内侍领着入宫。

目送着她的背影,裴雪在心中无奈一叹。跃上了马背,此刻他还有要事在身,得带着圣谕和侍卫前往京城处迎宾馆去捉拿刘清。

假公主的事情算爆发了,而造成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刘清,他嚣张的气数,也因为假公主身份的揭穿而尽了。

在裴雪前去拘提刘清的同时,乔宝已在内侍的带领下见到了皇上和皇后。

“民女乔宝叩见皇上、皇后金安。”

“平身。”金玄宾盯着眼前几乎可确认就是他们的小女儿的姑娘看。“皇后,你瞧瞧,这娃儿的眉眼和咱们的大公主可真是一模一样呐!”

“可不是吗?”君芷衣盯着她瞧,瞧着瞧着忽地眼眶红了起来。“简直是、简直是同一个人似的!”为什么老是有人说她长得像二公主?真的那么像吗?乔宝纳闷着。

虽然才第一次见到皇上和皇后,可他们给她的感觉好亲切、好亲切,完全忘了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

伴君如伴虎?世上有那样面慈的老虎吗?

“公主是金枝玉叶,民女怎堪相提并论。”为什么他们一直盯着她看?又,那眼神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似的,尤其是皇后娘娘,她的眼中甚至还噙着泪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芷衣含着泪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金玄宾察觉到她的失态,忙清清喉咙说:“咳……我说皇后啊,你不是有些东西想拿来叫乔宝姑娘临摹吗?”

“喔,是、是啊!瞧瞧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她和皇上可是想了许久才想出这法子,想看能不能顺利的看到乔宝脚底的刺青。毕竟一个大姑娘家,才见面即要她把鞋脱下来,这也未免奇怪。“来人,把图拿过来。”

“你看看这图,是否有办法临摹?”那是金氏王朝的代表图腾。

乔宝从宫女手中接过图腾,很仔细的看着。

“那张图有什么特别吗?瞧乔宝姑娘看了许久。”

“看到这张图很有亲切感。”她脚上也有同样的图腾。

想到刺在脚底的图腾,乔宝的脸忽地飞红了起来。小时候她还以为她老是踩到什么,为什么洗不干净,三番两次的跑到溪边用葫瓜干拼命的搓,只差没把脚皮给磨掉,可那块奇怪的东西就是不掉!渐渐长大才知道那是刺青,洗不掉的。

天呐!王朝的部分图腾就刺在她脚底,皇上不会一怒之下把她的脚给剁了吧?太……太可怕了!

“我……我……”她想撤个谎蒙混过去,可又担心彻一个谎也许又要撒更多谎来围,而且自己也不知道皇上为何问这个,贸贸然的撒谎不更危险。

算了!还是诚实一些好。“不瞒皇上,民女……民女的右脚底正好有部分同样的图腾刺青。”她困窘的红了脸。“民女不知道那图腾是王朝的代表,因而冒……冒犯了!请圣上恕罪。”她缓缓的跪下。

“何罪之有!”君芷衣亲自扶起她,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求证一下,“如果方便,本宫是不是可以看看你脚下的刺青?”

为什么?她想问,可是……在这两人面前,她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利耶!

“可以,可……可是……”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看金玄宾。虽说他是皇上,年纪也大到足够当她的爹爹,可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不太合宜吧?

金玄宾看出她的难处,抚着胡须哈哈大笑。“皇后,小姑娘害羞呢!你就带她到屏风后去吧。”他的小公主毕竟是长大了!

屏风后只有君芷衣和乔宝时,乔宝仍是犹豫了好一下下,才缓缓的脱下鞋袜,让君芷衣看清楚她脚底下的刺青。

看着她脚底的刺青,君芷衣再也难忍眼中的热泪。“你果真是……”

看着皇后扑簌簌落下的泪水,乔宝吓了一跳。“皇后,你怎么了?”她冒犯到她了吗?“你不舒服吗?”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宫中的人好像都怪怪的?

君芷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她,给了她一个慈爱的笑容。“把鞋袜穿好,我到屏风外等你。”乔宝穿好了鞋袜后,一脸莫名的由屏风后走了出来。现在的情况真令她弄不清,要是裴大哥在身边就好了!这个念头才闪过脑海,她立即深恶痛绝的甩了甩头将它杜绝。不是告诉自己……对他该死心了吗?

瞧他……他竟然连她用性命威胁他,把一句“喜欢你”说出口他都不愿意。可见……他是真的没法子对她说这样的话。

想来也是!真的不喜欢的话,那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而她都说不出口的话,更何况是性子一向刚冷不说假话的裴雪。

走出了屏风,她有些尴尬的看着皇上和皇后,缓缓拜倒,“民女……把皇后娘娘惹哭了,请圣上降罪。”

“你何罪之有!”君芷衣赶紧扶起她。“你……你真的是我的小皇女!”一想到她十三岁前,都是长在丐帮,她不禁心疼的泪流涟涟,一把抱住乔宝。“宝儿,我的心肝……”

小皇女?也就是她是皇上和皇后的女儿?乔宝怔住了。“我……我不是。”她是孤儿没错,可……她不会是他们的女儿的。

“你就是。”金玄宾扶住哭得失态的君芷衣到一旁坐下,想到父女竟然阔别十余载,忍不住内心激动的红了眼眶。

“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呐!十八年前你母后产下孪生四胞胎,朕亲自在甫满月的你们的脚底下刺上一条龙……”

十八年前的故事。这故事很长,是骨肉血泪,是贪臣良心泯灭,因为心酸,所以故事特别的沉长……

裴雪到迎宾馆找上刘清时,他称病不出。可由于裴雪手上握有圣旨,再无奈,他也只得抱病领旨。

裴雪宣读着圣旨,刘清听其内容越听脸色越白……

“我欺君罔上?把假公主送入宫中企图李代桃僵?”刘清听着裴雪宣读完圣旨时,一反常态的仰首大笑。“开什么玩笑!本将军在十八年前政变之时保护公主出宫,免受反贼所害,又在十年前护送公主回宫,皇上竟然下这样的圣旨?他有何证据,说我送进宫中的是假公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皇上若要以此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臣……怎么也不服!”他将头仰得老高。

都什么时候了,还表现得如此刁钻不驯!“我会让你心服口服!”裴雪一双利自盯着刘清。“其一,真正的公主该长得和二公主相貌神似,可祥霓公主却和二公主一点也不像,反倒是和你的夫人尹氏容貌相像。”

末段话令刘清一怔,可他仍压抑住内心的不安,面不改色的说:“裴王爷此言差矣,所谓女大十八变,公主离宫之际还是三岁的小娃儿,那时的容貌怎可当成寻找公主的特征?又,公主和拙荆长得神似,也不代表着什么。王爷这么说的意思,我私下可认为那对皇室威仪是一大侮辱。”

“是吗?”裴云远冷冷的笑意微扬,那笑容却令刘清手心冷汗直冒。

“当时我带公主进宫时,不也拿着证物进宫?不是具公主哪来公主离宫时身上所穿的衣物?那可是皇宫内苑才有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才容易被有心人拿来作李代桃僵的证物。”

“裴雪,你欺人太甚!你侮辱我不打紧,竟然还连带着侮辱公主和皇上、皇后。”刘清看不惯他那从容的态度。为什么他只是浅浅淡淡的笑着,他的心思就被搞得乱七八糟?“你我入宫面圣,我非要圣上评评理不可!”

“等我把话说清楚,如果你仍认为有必要入宫面圣的话,本王随时奉陪。”这个老贼!顿了顿裴雪开口,“其实当年辨认真假公主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公主脚底下是不是有圣上亲手所刺的刺青,那刺青是金氏王朝龙形图腾的一部分。”

刘清嘴巴张得老大,因为,他从来也不知道有这样一回事。“……你以为说这样我就会相信你?”

“当年你护送假公主进宫,皇上和皇后之所以不揭穿你,是担心此举会导致你加害真公主。”

事已到此,刘清也无话可说。不过为了脱罪保命,他又说:“他如今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我加害真公主?”

“你不是已经加害了吗?”裴雪拿出他遗落在安南王府的夜明珠配饰。

看到自己的配饰在裴雪手中,刘清脸色一阵苍白。“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不明白?那就说到他明白。“其实在五年前,你就曾欲置她于死地了,对不?也许当年你也不知道乔宝就是公主,只是看到她和公主差不多年龄,又长得神似于当年的‘皇子’,因此心生不安,才贸然出手要她的命吧?”

他一直观察着他难看的脸色。“五年后,你可能听闻祥霓公主说,曾在安南王府看到一神似于二公主的姑娘,这才又到安南王府杀人,是不?”他身上的伤可能就是那晚中了他一掌所致。

其实刘清可能隐约猜到安南王府的乔宝,就是当年他在花楼欲下毒手杀害的小丫头。猜想,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何以他要将她送到王府寄养,想必是另有内情,所以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行刺。

他的心机太沉,这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裴雪遣人送乔宝到安南王府的动机,除了不排除有些是因为皇上当年的话,更大部分的原因是她师父的请求。而他……根本没想到她才是真公主。

那乞丐丫头真的是真公主?“那丫头只是长得像二公主,你确定她是公主?”

“这不劳你担心,经过鉴定后,也许真公主如今已和皇上、皇后亲子相认了。”

亲子相认?刘清忽觉得手脚一阵冰冷。“那……祥霓公主呢?”

“事情既已揭穿,她自然无法再以公主自居。”看着刘清再也无之前的嚣张之色,裴雪叹了口气,“刘清啊刘清,你为了一己之私,将自己女儿李代桃僵的给送进宫中,你可知你犯了欺君罔上的罪状。”且不说他鱼肉乡民、横行乡里那些罪行,光是一条欺君罔上的罪状,他就有得受了。

“我……我的确是为了一己之私,所以,这些事和其他人无关,尤其是祥霓公主,不,是……我的女儿,她也是受我所迫,请求王爷在圣上面前代我美言几句,宽恕她的罪。”

“她的事情皇上自有定夺,你毋需替她担心。”事实上刘婉河在日前已和其母尹氏在清净寺相认了。

那场母女相遇其实就是皇后安排的。她想看看刘婉河看到亲生母亲是什么反应,若是她不认她,那表示她人性已灭,对于这样的人,她不想伸出援手,就将她和其父一样交付有司处理;若是她仍有人性,那她打算对她网开一面。

虽然早知道她是假的公主,可她毕竟也唤了她十年的母后,冲着这点缘分她不想对她赶尽杀绝。

而刘婉何未泯灭的人性救了她。因此皇后特赦免其罪,要她带着其母远走他乡,再也别回皇城来。

“那就好、那就好……”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清沉默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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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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