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记猛拳扎实的砸在藤堂雅之俊美的脸上,把他的脸打偏了过去,嘴角微微
渗出血丝。“我早警告过你,不要因为你的事让她深陷危险中,你现在到底在做
什么?!”
项怀侬一把再揪起藤堂雅之的衣襟,咬牙怒道:“如果晨萝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会放过你的!”
想掳走夏晨萝的那群人在逃走时,因为冲撞临检警车而被逮,这才发现那些
人和藤堂雅之接下的案子有关系,他们想抓走夏晨萝,逼他交出关键文件。
急诊室外,项怀侬的焦虑写在脸上,虽不至于焦躁不安的来回行走,但从他
紧握的双手也看得出他此刻内心的煎熬。藤堂雅之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淡淡的
说:“别担心,我想萝没事的。”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腾达附近?晨萝……是和你一道来的吗?”她不是搭自
家司机的车,而且她出事的时候,藤堂雅之又正好在附近,他不得不怀疑。
如果是,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不,她是搭出租车出门的。”他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就要回日本,很想
……很想再看她一眼,加上不放心她,这才请司机带我到你公司附近。”没想到
会遇到这样的事。
项怀侬没多说什么。虽不悦他对自己妻子的情意,可坦承这样的心情又需要
多大的勇气?
不久,急诊室的门打开,医护人员由里头走了出来。
项怀侬站了起来,“医生,我妻子她——”
“只是外伤,没什么大碍。不过,她跌倒的时候后脑勺有撞到硬物,有没有
脑震荡还要再观察。她刚清醒,你现在可以进去看她了。”
“谢谢。”他走了进去,夏晨萝躺在临时床上盯着点滴瞧,喃喃自语着,
“我怎么了?怎么住进医院了?”
他来到病床边,“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回过头看着他。“你……”
他伸出手温柔的将她的长发拨到耳后,对上了她的眼时才发觉她眼中的冷漠,
那股漠然……很熟悉,在多年前,他也曾看过。
她的冷眼像把长刺,透过他的眼,刺进他心中。
项怀侬心里慢慢笼罩上一层不安阴霾,但他仍是强作镇定的一笑,“怎么这
样看我?”
“你……不必对我太好。”她压下密长的眼睫,迥避他的视线,不太习惯明
明不熟的人却要装熟。
“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妻子,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夏晨萝仰起了脸,口气极度冷淡,“你有方恋棠了不是吗?我不过是你为了
气她的背叛而娶的契约妻。”
项怀侬如置身冰窖。她……她恢复记忆了?!
“你想起来了?那么,你还记得老太爷吗?”那个当她是“项太太”时,为
她花费极多心思的老人。
“老太爷?你外公吗?你不是说,只是一年的婚姻,不必介绍吗?”
她忘了老太爷!也就是说,她不记得两人搬进吴家别墅的事了,更别说还记
得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这是他的报应吗?是他太自以为是的报应吗?她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忘了?
她说过她不会忘了他们相爱的一切,她说过的!
“我……想起了很多事。”夏晨萝继续说:“有些片段有点模糊,不过我会
慢慢的想起来。哦,你放心,你迫切想要完成的事我没有忘。”
迫切想要完成?“你指的是什么事?”
“等我出院后,我们就去办理离婚手续吧!很抱歉,因为一连串的事故,我
好像拖住你不少的时间,希望没造成你的困扰。”
项怀侬心痛到说不出话。他真的很希望这是恶梦一场!任梦境再可怕,只要
睡醒了,一切就远离……
门再度推开,藤堂雅之走了进来。夏晨萝看到他有些讶异,随即一笑,“雅
之,你什么时候来台湾的?老师呢?有一起来吗?”
他有些奇怪的看了项怀侬一眼。“没,她再过段时间才会到。”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事实上……呃……”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算了,其实我现在脑袋里也还有些混乱,我想,可能有些事我会慢慢想起
来吧?”两个男人站在一起,让她很难没看到铁青着一张脸的项怀侬。“这一次
你要待多久?等我出院,我请你吃小笼包。”
“今天白天我就回去了。”
“这么快?”
“有事要处理。”
她伸出手去拉他的袖子。“可不可以迟个两三天回去?陪陪我好不好?”她
不想一个人面对项怀侬,他给她一种莫名的压力。
“你有项先生陪。”
“我……那个……”偷觎了项怀侬一眼,正好和他冷冷的又像受了伤硬ㄍ一
ㄥ出来的倔强眼神对个正着,她吓了一跳,连忙把脸别开。
他干哈这样看着她?活似她背叛了他似的。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的婚
姻可笑到令人感到悲哀。
项怀侬是个称得上万人迷型的美男子,要喜欢上他太容易,尤其对一个十八
岁的女孩来说。可他心里一直有人,住着爱恨两难的前女友,从他可以牺牲掉另
一名女孩的婚姻,只为了从前女友眼中看到懊悔,由此可见他对前女友的感情了。
契约订下到结婚前的那一小段日子,她其实过得很开心,虽明知项怀侬只是
为了制造他们很“恩爱”而演出的假象——他陪她吃饭、空出时间带她去逛街,
但她还是不受控制的动心了。
所以她摆了方恋棠那一道,除了怕项怀侬改变心意不结婚了,她拿不到那笔
救命钱,还包含她的私心。
这段刻得淡淡、浅浅的少女情怀,如今她都全想起来了,但这不代表什么,
这场契约婚姻的结局早已写好,不会也不该有任何变化。她求救的看着藤堂雅之。
“拜托……好不好嘛?”忽地,她感到一阵阵的晕眩感。
“这……”
“拜托!”头怎么越来越痛……
项怀侬手一握拳转身离去。
再不离开,面对妻子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人软语撒娇,请求对方留下来陪她,
他都没把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项怀侬走后,夏晨萝的头痛到冷汗直冒,一闭上眼,一幕幕的过往又出现在
脑海―
“……拥抱你的感觉很舒服,却很不安心。”
“为什么?”
“你像随时会消失……”
“晨萝,我一向不是个温柔的男人。如果你敢把我忘了,我也会忘了自己曾
经一这样宠过一个女人。”
“哗,真薄情。”
“怕吗?如果怕了,就不许你忘记。”
“我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给你,可现在的我很喜欢你,喜欢到……害怕
恢复记忆,害怕无法再理所当然的喜欢你、黏着你。
“我们把蛋糕提、高到一百个好不好?第十个蛋糕你当然要好好告白,不准
你随便,也不准你耍赖变成‘告解’,要不然项太太会变‘悍妻’!
“然后、我每吃一个蛋糕,会回赠你一封信,记述生活琐事、心情点滴。你
蛋糕不要送太快,我可以写很多很多的事,那么……即使有一天……真有那么一
天,我忘了现在的我们,你可以把我写过的东西给我看,我会慢慢想起你,不—
—会很快想起你……”
夏晨萝怔怔的盯着同一处,泪水在不自觉中滑落。藤堂雅之吓了一跳。“萝?”
她倏地一回神头仍疼着,勉强抬起头来。“雅……雅之?”片段的记忆连结
了。“你今天不是要回日本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
项怀侬快步的往外走。
藤堂雅之不是有意的、晨萝也是无辜的,那他呢?他活该得受这样的痛?
凭什么晨萝恢复了记忆,所有的痛却都是他在背负?!她说过、承诺过的,
她赖着他让他动了心,现在可好,她什么都记起来了,就刚刚好忘了她爱他这件
事,而记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她要离婚!去他的离婚、该死的离婚!她要真敢拿着
那张纸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撕碎再把它塞进她嘴里要她吞下去!项怀侬快步走
在急诊室外长长的通廊,握成拳的手随着心情的起伏蕴蓄着可怕的怒火,出了医
院,他一拳砸在一棵两三人合抱的树干上,不够消气似的又抡起拳头,忽地一道
悦耳的女声唤着他的名,阻止他的动作。
“怀侬?”
回过头,一张美丽富个性的脸蛋映入眼帘,是方恋棠。
“你……来看他吗?”
他一怔。对了,方恋棠早些时候才来找过他,跟他说那老头住了院,就是这
家医院。“是我妻子出了小车祸。”
那小狐狸精!“是喔?既然来了,就顺便去看看他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
父亲。”
他不置可否。“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不会都是你在照顾他吧?”
说照顾是太过了,毕竟白天我有班要上,只不过是有时间的话,就过来看看
吧。“那个男人是辜负了她,可她还是放不下他,真是孽缘。”辛苦你了。“他
考虑了下又说道:”改天再来看他吧,今天太晚了。“随即走到大马路边,招来
一部出租车上了车。
目送项怀侬离去,方恋棠轻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她也算加害者,没有立场对
他多劝说什么,只希望他能放下心结,原谅他父亲。
人真的不要太铁齿!千万不要信誓旦旦的说最讨厌什么什么,以后绝对不要
怎样怎样。
夏晨萝有很深的体验,之前才说最讨厌医院,以后绝对不要住进来,结果这
话才讲完没多久,又住进来了。
所幸,住了五天,她终于要出院了。
严格说来,她这一回除了一些外伤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可每个
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忧虑,她最常被问的问题就是——你记得我是谁吗?
“你记得我是谁吗?”向日葵眼巴巴的看着她,就怕她一句话就否定了这几
年的友谊。“你是小葵啊。”
“我们的花店叫什么?”
“春天花店。”
“那……我老公的名字?”
夏晨萝笑了出来。“拜托,小葵,你怎么问我这些问题?太幸福了,丧失记
忆了喔?”
拜托!丧失记忆的是你好吗?向日葵在心中嘀咕。
“那你记得我是谁吗?”林妈也问她,事实上打从她醒来后,这是她第三次
问她了。
“你是最照顾我的林妈,手艺最好的林妈!”
林妈盯着她看,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老太爷他……他很担心你的状况呢!”
刚醒来时,听说她的记忆只到她在春天花店工作,之后的全没了。现在好多
了,起码记得她林妈和老太爷,这真是太好了。
夏晨萝一笑,“请告诉他老人家,我没事的,很抱歉让他担心了。”
“少爷他——”
她打断林妈的话,“我们可以不要提到他吗?”
“可是……”这对夫妻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真的要提他,那么……我累了,想休息。”
林妈叹了口气,只得焦虑在心中。她实在不明白,照理来说,少奶奶记得她、
记得老太爷,也记得许多的人,没道理只对少爷陌生,不,也不能说她完全不认
得他,而是她只记得他们新婚。
也就是说,她忘了他们夫妻一起住进吴家别墅的事。而令林妈不解的是,若
是新婚的话,不该是小两口感情最甜蜜的时期吗?可感觉上好像不是如此。
他们目前的状况还真是相敬如“冰”。少爷不再笑颜常开,甚至还懒得说话,
偶尔几句话出口也连嘲带讽的,少奶奶也防卫心极高,两人高来高去的听得旁人
一头雾水。办好出院手续回到吴家别墅,夏晨萝的心情还算不错,毕竟是从医院
回到熟悉的环境,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心情越发的不安起来——
因为项怀侬要下班了。
她该怎么面对他?
现在这种状况,她真宁愿自己是刚醒过来时的“夏晨萝”,那时的她记忆尚
未完全恢复,令她如今犹豫挣扎的因素还不存在。
现在……真烦呐!
回到房间,她看到床上的双人枕头,越想越不对,便把项怀侬惯常睡的那边
的枕头棉被拿到另一个房间,回来后,她把自己塞进加大的双人床里,闭上了眼,
什么都不去想。
她呀,现在的心态真像鸵鸟,可问题是,要扮演好这忘了爱上项怀侬的“夏
晨萝”,对现在的她而言是有难度的,因为光是睡觉得抱着他才能睡得安稳一事
就容易露馅了。
没爱上项怀侬的她是一只大熊就能摆平,现在……有十只大熊抱都没用。她
在医院时就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再不能好好睡她真的会疯掉!
“真的很讨厌!”坐了起来,她发泄的顺手把枕头扔向门板。
没想到在此同时门也打开了,枕头直砸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钦?”
项怀侬冷冷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枕头。“不喜欢这枕头
重新再买就是,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你你你……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哈?”
“洗澡,然后睡觉。”他大剌剌的走进来,边走还边扯松领带结。
夏晨萝瞠目结舌,“等!等等!”情急之下,她跳下床拉住他的手,阻止他
理所当然的动作。
“嗯?”项怀侬俯下头看着她,等着下文。
“那个……”
“你要帮我吗?”他的手趁机包覆住她的。她怔了一秒,急忙把手抽回,结
结巴巴的说:“才不是!”眼神回避着他的。
“我……我刚把你的棉被和枕头拿到对面的房间了,今后你睡那里。”
“你不是忘了这段日子的记忆,怎么知道哪个枕头是我的?”
她回应得有些心虚。“就……就直觉嘛!我对别人的东西、我会用的东西,
哪会分不清?”
“也对。”
“那你今晚是不是可以到对面去?”
“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会认床,不是我的床我会睡不着,而且我睡觉已经习惯搂着你睡,没有
你我睡、不、着。”他很故意的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那抹笑意像在耻笑她
的愚蠢。
“你你你……”他根本在骗人!没有搂着人睡不着的是她好吗?他这样说是
欺她根本无法戳破他的谎言,因为她忘了“之前”一切……
呜"当初掘了个大坑原本是要请君入瓮的,怎知自己也躺进去!
“请问,我现在可以洗澡了吗?”
“项怀侬,我现在‘丧失记忆’钦,对你我只记得刚结婚那段,你就不能暂
且顺着我的意分房睡吗?”
“就因为你丧失了记忆,你的记忆还得靠我这个记得的人来唤起,不是?”
“……”
“现在我要洗澡了。”
“哼!”夏晨萝扁着嘴转过身去。
“项太太……”
她有些恼意的抬起头,心道:要洗澡就快去,又有什么事情了?可没想到竟
看到他衬衫扣子全解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她红着脸急忙把脸别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色诱吗?“你不是要去洗澡了?”
“我忘了告诉你,我们都是一起洗的,你还喜欢拿着沾满泡泡的沐浴巾帮我
刷刷洗洗,你说,那让你感觉上像个甜蜜的妻子。”
夏晨萝的嘴角抽措,忍了许久才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你你你……你乱讲!”
才没有这回事!他这个捏造事实的大骗子。
“你不是什么都忘了?”他笑了。
她横了他一眼。“你要洗就快,我要睡了。”快速的爬到床上,掀被、躺下、
盖被,一气呵成,活似慢一点就会被拉进浴室当个“甜蜜的妻子”
她孩子气的动作让项怀侬笑意更深。“晨萝,我想,你要是凡事配合我的话,
相信你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你不想恢复记忆?”
“不想。”她就是要他不好过!
明明就心有所属,却娶了她,明明喜欢上她了,还和方恋棠牵扯不清。无论
是三年前,或是三年后,他都对不住她!
刚恢复记忆时,她是真的不记得和他重逢之后的事,可在这几天里,她慢慢
的想起来了,之所以装作独忘了他,是为了要惩罚他。对于方恋棠她的感觉是复
杂的,要说谁对不起谁、谁是第三者?还真难说得清楚,她是项怀侬娶进门的妻
子,可方恋棠却是他真正爱的女人,要用哪个角度去界定谁是第三者呢?而且,
那个时候她还耍了贱招的摆了方恋棠一道,不管怎么说,是自己不够光明磊落。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她没那么做,此刻站在项怀侬身边会不会就是方恋棠?
好烦!再追根究底下去,所有的错、始作俑者,都得怪项怀侬,也才造成目
前这种“独独忘了你”的情况。
项怀侬盯着她,“为什么不想恢复记忆?”
“想起来有什么好?”想起来就得马上面对“第三者”的问题,他不会以为
她会不计较送宵夜撞见他夜会方恋棠的事吧?
“也对,是没什么好。反正如果你不介意在对我不‘熟’的情况下,三不五
时的得接受我的亲吻、搂抱,甚至……做爱的话,我OK!”
“你你你……”夏晨萝脸红得像牛西红柿。“我……我生病了。”
“脑袋有问题,身体健康不影响性行为、不影响我的权益没关系。”
性行为、权益?喔,老天―这男人讲话一定要这样直接吗?“你无耻!”
“项太太,我是你丈夫,履行夫妻义务并无不妥,无耻这两个字就留给别的
男人。”
看着她红着脸呆若木鸡,他恶质的再加码道:“啊,对了,你衣橱最下层的
抽屉有件黑色性感睡衣,我想你丧失了记忆,一定忘了放在哪里,我提醒你一下,
待会儿请为我穿上它。”
这男人实在是……“我不要穿!”
一扬眉,他笑得更不怀好意了。“那更好,你要挑战我的感官极限,做丈夫
的我自然会全力支持。”说完他慢吞吞的进了浴室。
一直到他把门关上,夏晨萝才想通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曲解了她
说“我不要穿”的意思!
“下流!”忍不住拿起室内拖鞋往浴室门招呼,里头随即传来低沉的笑声,
惹得她又是一阵恼怒。
怎么才过招就觉得自己输得极惨?项怀侬的态度像是……像是早看穿了什么,
只是耐着性子陪她玩?
真是这样吗?应该……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