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朝会结束后，一年级每班都要派两个人出公差，因为学校邀请一位知名人士来演讲，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全校师生都要出席，所以要先将礼堂布置妥当。
王怡晶拉着石羽欣自告奋勇地出公差，工作其实很简单，只要排排椅子就行了。
「真是失算，原以为至少可以混一节课，看样子连半节课也没有，还不如窝在教室打瞌睡。」王怡晶拖着两把椅子哀哀叫。
「妳也真是的，竟然打这种算盘，月考快到了，平时不看书就算了，连课妳也想跷，妳就不怕跟不上进度吗？」石羽欣忍不住数落道。
「国文课无聊死了，那老头子念书像念经，比催眠曲还厉害，快快睡吧、快快睡吧……哪一次他的课不是睡了一半人以上，有没有上还不是一样。」
「瞧妳说的，要是被国文老师听到，不气死才怪。」
「气死了才好，他早该退休了，留下来只会残害我们幼小的心灵。」
王怡晶说得一本正经，石羽欣却是听得猛摇头。
「妳啊，口无遮拦的，一天到晚乱说话，不怕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的舌头比牙齿还利，咬不破的。」
「妳这泼娘，算我说不过妳。」
「妳说什么？」王怡晶作势要抓她，石羽欣连忙往旁边一闪，不小心撞倒了一把椅子。
「哎哟！」椅子不偏不倚地砸到一个刚巧走过来的男生，他抓着被砸到的脚猛跳着，痛叫出声。
「对不起。」石羽欣惶恐地走上前探视，「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
「好个头啦！妳也被砸一下就知道好不好了！」那人气愤地骂道。
王怡晶不高兴地反骂回去，「那么大声干什么？这么一点痛也忍不了，算什么男人啊？」
「小晶！」石羽欣连忙按住她的嘴巴，歉疚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的脚很痛吧，要不要扶你去保健室？」
那人怔怔地看着像天使般温柔的石羽欣，脸微微一红，软下声音道：「没关系，现在已经不痛了。」
石羽欣觉得他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既然不痛了就快滚吧！」王怡晶不客气地吼道。
「小晶！」石羽欣惊斥出声，连忙拉走她，还不时回头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挥挥手，不以为意地笑着，从她们边走边说的对话中得知那个天使女孩的名字。
「石羽欣……原来她就是石羽欣啊。」
＊＊＊
「羽欣，外找！」
闻声，石羽欣朝教室门口看去，一见来人颇感诧异，是早上在礼堂被她砸到脚的那个男生。
她走到门口，正要开口询问，王怡晶突然跳出来挡在她身前，口气不善地质问：「你来干什么？」
「小晶。」石羽欣轻扯她的衣袖，暗示她别乱来。
「我不是来找妳的，干嘛告诉妳？」那人不客气地反驳。
「你想找羽欣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哈，笑话。」他冷哼一声，「妳以为妳是她什么人啊？」
王怡晶杏眼圆睁，一股火冒了上来，「我是羽欣的好朋友兼保镖，怎么，你想打架啊？」
他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侧头望向她身后的石羽欣，温言道：「可以耽误妳一点时间吗？我有话想跟妳说。」
「呃……好。」石羽欣越过王怡晶身侧定向门口，却被后者一把拉住，她转头对好友说：「没事的，说几句话而已。」
「哼！」王怡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不悦地离开。
他轻轻吐了口气，「妳的朋友可真凶啊，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吗？」
石羽欣笑着摇摇头，「没有，小晶平时脾气很好，只有在怕我被人欺负时才会装凶的。」
「这么说是我的错啰？」
「啊，不是。」她惊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她可能心情不太好，所以口气差了点，你别怪她。」
他浅浅一笑，「别关系，我不介意。」
石羽欣尴尬地笑了笑，「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搔搔头，神情腼腆地说：「我是来跟妳道歉的。」
「道歉？」她不明所以。
「妳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不小心在楼梯口撞到妳。」
「原来那就是你啊。」石羽欣恍然想起那件事，「难怪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对不起，那时我赶着去找我姊姊，她偷拿了我一件重要的东西，我急着找她要回来，所以那时没有跟妳道歉，也没帮妳捡东西，真是对不起。」
「没有关系，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今天在礼堂遇到妳我就认出来了，可是没有机会跟妳好好道歉，所以才想来教室找妳。」
「不好意思让你特地跑这一趟，真的没有关系，你别放在心上，再说，我也砸了你一脚啊。」
「我的脚没事，一点也不痛了。」
石羽欣浅浅一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唐廷其。」
＊＊＊
王维刚急冲冲地奔进教室，神情焦躁地跑到石宇青位子前。
「是真的吗？羽欣有男朋友了？」他瞪大双眼，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胡说什么？」石宇青紧蹙着眉，心里猛然一震。
「我听说有个男的天天到教室找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还约了放学后见面，这些都是乱说的吗？」王维刚紧瞅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有这种事，你是听谁说的？」
「刚刚我在走廊遇到羽欣班上的同学，她们在讲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
「女生最爱乱八卦了，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一旁的陈梓斌插嘴道。
「可是……」王维刚顿了顿，咽了口口水后说：「我也看到了，她跟那个男生走在一起，还笑得挺开心的。」
石宇青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握紧拳头，像是想找人算帐般。
「这样不是挺好，你就不用担心羽欣会被我们拐跑了。」范伟满嘴的风凉话，「不过，她看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臭小子啊，连我们宇青的妹妹也敢追？」
「宇青，最近羽欣在家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陈梓斌问道。
「什么意思？」
「比如说晚归、电话讲很久，或是躲在房里不出来？」
「我没有注意，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王维刚冲口责问着。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注不注意关你什么事？」石宇青恼怒的瞪着他，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
「我好意关心也不行吗？」
「这是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王维刚涨红着脸，心里气愤却也无法辩驳。
「好了，你们两个火气干嘛这么大？这样也能吵，真是的。」陈梓斌看了范伟一眼，示意他带王维刚到一边去。
范伟无奈地耸耸肩，拉着不甘不愿的王维刚走到旁边。
「宇青，别想太多，通常这种八卦百分之九十都是谣传，你回去问问羽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别一个劲地穷紧张。」陈梓斌劝道。
「我知道，但……」他害怕听到答案，更不敢去探询事实的真相。
石宇青心里的话梗在喉咙说不出口，双手插入发中紧紧地抓着，神情显得无助与彷徨。
陈梓斌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羽欣是你妹妹，你不可能永远守护着她的，迟早有一天她会飞走，你要尽早认清这点才是。」
石宇青倏地抬起头，怨愤地大吼道：「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陈梓斌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说：「你发脾气也没用，有些事情要靠你自己去克服，我们除了劝你也帮不了什么，你要不要考虑交个女朋友？这样的话你的心结或许就能打开了。」
石宇青神情困顿，语带凄苦地喃道：「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
石羽欣嘴里哼着流行歌曲，脚步轻快地奔上楼。
「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石宇青站在房门口，眼神凌厉地质问着她。
石羽欣不觉有异，开心的回答，「跟小晶去逛街，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石宇青沉着脸，满脸不高兴，「还有呢？」
「还有？」她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送妳回来的人是谁？为什么他会跟妳一起回来？」
「哦，你说廷其啊，我和小晶逛街的时候遇到他，就一起逛了。他好厉害，懂好多音乐，他还有在学小提琴呢，我们逛到唱片行时，他还买了一张CD送我，我拿给你看。」
石羽欣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尚未拆封的古典乐CD，石宇青看也没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脸色愈来愈难看。
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石羽欣仍自顾自地说着，「我从来没听过古典乐，可是在唱片行试听过之后，我觉得好棒，廷其说他买了很多很好听的古典乐CD，下次请我们到他家去听。」
石宇青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一把抓起那张CD就往地上摔。
「人家给妳一点甜头，妳就乐得飞上天了是不是？叫妳去他家妳就去吗？这么容易被拐，妳怎么就永远学不聪明？」
石羽欣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呆了，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被他骂，却从没像这次这样，骂得如此严厉难听。
她看着地上被摔裂的CD，除了难过更觉得愤怒。
「这是人家送我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摔它？我去不去他家是我的事，我就是笨，就是不聪明也不干你的事，你没有资格管我！」她发狂般地嘶吼，激烈的反应让石宇青愕然。
「妳就这么喜欢他？」他的心彷佛撕裂般疼痛。
此时的石羽欣让愤怒盖过了惊愕，冲口道：「我就算喜欢他也不干你的事！」
「好，我再也不管妳了！」石宇青转身用力甩上房门。
他背靠着墙猛敲着头，胸口的窒郁感涨得他发痛。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内心痛苦地嘶吼着。
他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他没有打算说那些话的……
妳能了解我的痛苦吗？羽欣……
妳能了解吗？
＊＊＊
石羽欣望着窗外怔忡出神。
已经三天没跟哥哥说话了，他还在生气吗？
那天石宇青生气地甩上门后，石羽欣就后悔了，她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吵起来，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在意那张CD。
「羽欣。」王怡晶拍拍她的脸颊，「怎么还是没精打彩的，还没跟妳哥和好吗？」
「嗯。」石羽欣沮丧地叹了口气，「这几天他都很晚才回来，早上也不等我就出门了，我根本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话。」
「妳可以去他班上找他啊。」
石羽欣垂下头，黯然地说：「我不敢，我怕我会哭出来，那好丢脸，哥哥也会很尴尬，搞不好会更生气。」
「不会啦，他绝对不会生气，每次只要妳一哭，他就什么气都没了，不是吗？」王怡晶说得很笃定。
「这次不一样，我从来没这样跟他吵过，他一定不想理我了。」
「他不可能不理妳的，与其妳自己胡思乱想，不如豁出去找他，哭就哭嘛，没什么好丢脸的，他要是尴尬就让他尴尬吧，谁教他老躲着妳。」
她摇摇头，「不行啦。」
「为什么？」王怡晶不死心地继续劝说，「你们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得也很难过。」
「对不起，可是我……我不想再让他觉得讨厌或生气了。」
王怡晶大大叹了口气，「算了，既然妳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真是的，难道没有人肯出来说句话吗？真是气死我了！」
「小晶……」
「先不要跟我说话，我现在很生气，都是那个家伙，我去找他算帐！」
石羽欣错愕地看着她气冲冲地走出教室。
小晶要去找谁算帐啊？
啊！不会是哥哥吧？
石羽欣急急站起身，慌忙追了出去。
＊＊＊
石羽欣急冲冲地往石宇青的教室跑去，却在走廊的转角处撞到了范伟。
「对不起、对不起……」她头也没抬，转身就跑，却被范伟一把拉住。
「羽欣，匆匆忙忙的要去哪里？」
石羽欣听到声音抬起头，迎向她的是范伟的笑脸，可她的目光却盯在他身后的石宇青身上。
「啊，我……」她紧张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石宇青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离开。
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要走了……
他果然讨厌她了，他果然不再理她了……
「呜……」石羽欣忍不住啜泣出声。
「羽欣，妳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妳了？」范伟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宇青，你在干什么，还不过来看看！」
原本要离开的石宇青，在她哭出来的那一刻定住了，他缓缓转过身，神情复杂地看着满脸泪痕的石羽欣，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过去。
「呜……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不会再跟你吵架了……你不要不理我……呜……」石羽欣抽抽噎噎地说着，浑身因哭泣而颤抖着。
「还愣着干什么？你说句话啊。」范伟推了发愣的石宇青一把，一脸的责怪。
石宇青张口欲言，良久才吐出一句：「别哭了。」
石羽欣再也忍耐不住地扑进他的怀里，紧抱着他哭道：「对不起……哥……对不起……」
他摸摸她的头，温言安慰着，「好了，别哭了，大家都在看了。」
「呜……我忍不住……」
「唉……」石宇青叹了口气，「那妳就哭个够吧。」
范伟摸摸鼻子一笑，带着满腹的狐疑走开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看来不只一个人有心结啊……他边走边想着。
陈梓斌知道的话，恐怕只会更头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