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江上往来寂寞人 身内徒留赤子心
第十六回:江上往来寂寞人身内徒留赤子心
他沉默了一阵,喝了一口酒,我觉得他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似乎那明亮的眼眸里,隐藏着无数沉寂的语言。我忽然觉得我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感觉,也许从我第一天认识他开始,就觉得他是卑微的、低人一等的、可怜的,他所做的一切,或许仅仅是鸟儿觅食一样的简单,而我,却保持着多么清醒的头脑,和多么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也沉默了很久,每个人或许都渴望在风头浪尖的辉煌,因此常常省略了身边平淡的幸福,而如今接触到风头的我,却似乎寻觅不到幸福的滋味,忧虑、恐惧、对于未来无法知悉的迷离、对于平凡不再珍惜的心境,我真的觉得很可怕,我喝了一口酒,酒让我的头脑迷糊,也让我的灵魂清醒。
我们来到江边,看着湘江水缓缓的流淌,逝者如斯,就算身在现代的人,在浩瀚的宇宙面前,何尝不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渺小的个体。风迎面吹来,我摇头叹说:“为什么人总会想要很多明明得不到的东西呢?又为什么老天,总是不断践踏人的希望,总是不给我。”他说:“老天?我已经好久没有相信老天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混乱的,只有有心有能力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你让我明白,得不到的,永远得不到。”
我怔怔的看着他,问:“你想得到我?可是……”我有一种想要说出这个梦境的冲动,他已经转过身去,说:“可是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奇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自己如同奢望上天拯救一样困难。所以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正如天下没有完美的归宿一样。”
我闭上双眼,感到自己如同漂浮在空中,“我终于离开了别人的束缚,可是当我自由自在的时候,我现人间最大的束缚就是命运的安排,不管再强大的人,他要困住你那都是徒劳的,你总会离开,但是你逃不脱命运。我来了,去了,留了,走了,这都是命运,我生活在这个美丽的躯壳里,这也只是命运的一部分!”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说:“我之所以不想了解你,不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因为我自己,我不是你看到的我,我也不会喜欢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我只想,只想一个朋友能够活下去,虽然我知道,这是很奇妙很荒唐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还是抱着一种奇怪的奢望,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的感觉呢?或许用时间将我遗忘,才是最恰当最简单的方法。”我又不想说出我刚才想说的关于我身份的话了,因为我觉得这对于他而言可能是一个美丽的借口,只会让他不相信,而我对于历史也并非完全的知悉,现在我将看到的下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会穿着什么衣服,叫什么名字,那都不是我能够把握的。
他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以为,可以陪着你走到东吴,你梦想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那一定是一个神仙的国度。”我问:“现在呢?”他说:“现在,你已经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留在你身边,应该也没有意思了,我还是回到从前所希望的生活,就当是做了一个美丽的梦,醒来的时候,一切又回到从前。”
我奇怪他为何也有梦的感觉,难道真的一切如同庄生梦蝶一样,一切都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尤其是当你所想的和所得有极大差距的时候!
他缓缓离去,我走上前,说:“不管怎样,你比我更需要这些财富,虽然已经不多,但是至少……”他摇头说:“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需要这笔钱,事实上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你让我懂得,这世上有需要保护的东西,我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帮助的人。”我愣在那里,他微微一笑,说:“虽然你需要保护,但你从来不孤独,因为你心里始终想着另外一个人,我也一样。”
我更加呆呆的站在那里,风有些冷,它告诉我一种真实的感觉,刺痛我的神经,我觉得他就像是一个突然间降临的幸福,让我感动,我一直在猜测他的所有,然而这一刻,当我放弃猜测的时候,我想我留下的只有感动,我觉得他的命运是一种改变,而我,因为有了记忆,因为我觉得记忆中的事情是不能改变,所以常常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再抱着希望。
抬头看天,我觉得长沙之行其实就是我的一种应付,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取舍,浩瀚的宇宙从来就不是按照一条轨迹前进,或许时空本身是错乱的,改变命运就如同改变我们的思想一样,当一切真正混乱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不是历史上留下的轨迹,从此一层不变。
然而我能做什么呢?我所有的一切,都作为的记忆里,在一个关于三国的传说里,固化成潜意识,我觉得我所作的一切永远都无法改变这个时空任何分布、任何状态,我诅咒自己,讨厌自己,憎恨自己,然而这一切,连天色渐渐变暗的趋势都无法阻挡。
古老的城墙沧桑的矗立在落日余晖之中,孤独的我和寂寞的马缓慢的走着,越走,天色越晚,路越艰难,经过的地方也越是破败。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接着一阵吵闹喧嚣的声音传来,似乎从四面哄的一下火把围了上来,我登时料到可能遇到了山贼,怎么这么倒霉,我一面想着,一面飞快的逃离,马蹄声狂乱的踏碎了夜的清净,然而我感到火把的火光更加炽热的烧向我,我滚下马来,连滚带爬的往前面奔跑着,荆棘丛生的山林,无路可走的包围,最猛烈的挣扎,仍然无法摆脱铺天盖地卷来的风暴般汹涌的人群,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在疼痛中轻飘飘的被举了起来,在一群喧嚣的人群中,我被扔到地上,当我抬起头的时候,火把的光芒刺痛我的眼睛,我意识到就算地底有一个裂缝,也无法承载我复杂而庞大的思绪。
我抬起头,正前方是几匹高傲的马,马上坐着几个彪形大汉,一脸的凶相,我心里想遇上这群人,到底该怎么脱身呢!
其中一个人大声问:“你是何人?”旁边一个更凶的大声问道:“说,你是何人!”我有些茫然,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三个为的人中一个看起来稍微有点和气的说:“先把他关起来,我看有用。”他在中间那中年大汉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中间那大汉就点点头,大声说:“关起来关起来,明天再说。”
我被囚禁在一个并不算太阴暗潮湿的小屋里,耳边一直听到的是嘈杂的吵闹声,这群醉生梦死的人真是可恶,我在心里诅咒着,一边也纳闷——说实话,落在这些人手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想就算在那一瞬间,我也是做好了受到任何屈辱的准备,但是奇怪的是,似乎我游离于他们的**之外,还是那三个人最终有别的打算?
门忽然开了,一个醉醺醺的中年大汉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我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只见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忽然冲上来将我搂住,我本能的挣扎着,呼喊着,这使得他更加的疯狂和冲动,我感到他肌肉虬结的身体,带着汗珠和体毛粗糙的轮廓,肆虐在我柔滑光洁的肌肤上,我想我不得不面临这痛苦。
忽然他停了下来,只见那文静点的中年人厉声说:“老三,回去,大哥都已经吩咐下来,不能动这个女人!”那如同猛兽一样的大汉挥手擦着汗,一跺脚骂骂咧咧的走了。
那中年人回头看着我,我正在整理凌乱的衣衫,他叹了口气,说:“姑娘,如今世道不好,你怎么一个人乱走呢?”我心里想:我已经是女伴男装了,你还要我怎样?况且就算我是十个八个人一起走,也一样会落入虎口。我没有说话,他接着说:“姑娘是美貌无双之人,就算不施朱粉,也无人可比,我那两个兄弟都垂涎姑娘的美色,如今想要保全姑娘,的确也只有暂时计较了。”
我不由问:“为何要保全我?”中年人叹说:“我的亲人都离我而去,我还记得我的姐姐自杀的时候,就是被一群禽兽给糟蹋了,这是我的命运,我不得不来到这里。说起来很荒唐,不做恶事,怎么可能成为山贼,然而有时候,也会做做善事。如今天下的局势越来越是明朗,山贼的日子也渐渐不好混了,这帮兄弟们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朝廷追杀,最终死无葬身之地,我同大哥说过很多次,这次,想用姑娘去贿赂一个将军,换得兄弟们容身之处。”
我抬头看着他,问:“为何要告诉我?”他说:“其实这对姑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象姑娘这样美貌的人,就应该找一个强大的保护。”我点头说:“江东多才俊,倘若你真要送,那我宁可被送给周瑜,你们要投奔,也大可投奔东吴。”
他点头说:“在下正有此意!”我心里想:这样无异于就是派了一批人保护我前往东吴,原来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一瞬间却觉得庆幸起来。我说:“你很有眼光,知道居安思危,谁让我来到这里呢,你这样对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其实对我而言所谓贞洁这些都是虚无的概念,只是我不喜欢那种被人凌辱的感觉,哪怕仅仅是感觉。
我拍拍脑袋,想让自己尽快醒过来,然而我却觉得自己本来就是醒着一样。他只是小坐了片刻便离去,而我,在喧闹的人声中,却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果然已经开始准备前往东吴,因为我是他们的筹码,所以一路上当然对我很照顾,他们都是为了后半生的命运而奔波,但是在这个本来就是朝不保夕的时代,千里迢迢奔波的结果,有时却往往只能是一场空忙。
一队人马的行走不如我们来时两人那么简单,一路上他们打劫村落,无恶不作,我真是遗憾自己没有通天的本领,把这群畜生都杀光,他们要投奔的不仅应该是正规的军队,而是正义的想法;要图谋的也不仅仅应该是自己前程,而是天下的安危。我觉得他们应该放弃的山贼生活,正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所有。
这是他们自己的不幸,也是天下的不幸,在我的眼前经常出现一幅混乱的画卷,因为少数人穷凶极恶的索取,导致全天下混乱惶恐的惊慌,就算闭上双眼,我也能看到他们狰狞的面孔,和内心的挣扎。我认为这仅仅是人力的渺小,无法驾驭自己的命运,所以将最强有力的时刻,投入这纷繁命运巧妙而邪恶的捉弄,他们的生命,从此不但失去了理智和平凡,也因而失去了未来和希望,他们的三大王希望能得到另一种生活,然而正如以为在佛前跪下就能赎清罪孽的人,从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过这对于我是一种幸运,尽管这种幸运我其实并不想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