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了会场后俪梦姮在婚宴入口处张望了一下,她没看到池曜曦,倒是看到鸿力集团的秘书课课长池馥雯,她正和一名穿着得体的贵妇在说话。
听说今天的新郎是池曜曦的亲戚,而池馥雯是池曜曦的姑姑,多少也和新郎有亲戚关系。
池课长对她有知遇之恩,她在秘书课时受到她很多照顾,理应去打声招呼。但当她一步步靠近时,却听见池馥雯以讶异的语气说:“什么?咏恩要回来?曜曦知道吗?”
俪梦姮听到这里脚步略停了一下,咏恩?这名字不陌生,她在哪儿听过?
“目前还不知道吧,知道的话,真怕担心的事会成真。那女的别的我不敢说,心机之重可没多少人及得上,当年她掀起的波涛不会以为我们忘得这么快吧?!啧!那种连孩子都能拿来当筹码的女人真可怕!”最后一句她愤愤然的,却说得极小声。
俪梦姮隐约听到什么“孩子”、“筹码”,不自觉的,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会是家里长辈逼着他相亲,希望他赶快结婚的原因吧?”一段回忆性的对话闯进俪梦姮的脑海,她想起来了,她刚当上池曜曦的秘书那年,尾牙池曜曦喝个烂醉,呓语时不断的唤着“咏恩”,那时她就想,这位咏恩小姐想必是对他很重要的一个人。
“不全然是吧?三十而立的家规就在那里,也容不得他拿乔,只不过那女人……光听到名字就叫人不舒服。”
“总之啊,只要家世清白是谁都好,曜曦早一天结婚,我们心头大石早一日落地。”
“那位啊,欸,不是我在说,工作狂一枚,脾气坏性子硬邦邦的,也难怪家里长辈对他的婚事伤透脑筋。上一次和他相亲的千金少说有五、六个,表面上是他被拒绝,后来才知道他玩了些手段,这臭小子!”
“不是听说他最近好像和哪位小姐走得很近?”
“空穴来风的事太多了,那位坏脾气大少啊,唯一走得很近、论及婚嫁的就只有他的工作,其他都是假的,除非哪天他自动的把人带到你面前介绍,而且要亲眼看到他身份证上的配偶栏真有名字,否则一切都不算数。”
人家聊着自家事,俪梦姮觉得此时好像不是打招呼的好时机,正要移开步伐,会场的某处传来女性兴奋的尖叫声,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抛飞了出来,俪梦姮注意到时,白花花的东西已朝她脸上砸来,她侧身一避,正好有侍者端着热腾腾的铁板牛排从她身边走过,她的左手扫个正着,一时间一团混乱,宾客惊呼不断。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声音这么大?”
“有人受伤了!”
“谁?有没有怎样?”
烫伤的疼痛活似有人拿着火把烧着她的手,俪梦姮忍着疼,一时半刻却说不出话来,忽然,有人拉住她往鸡尾酒盅走去,然后把她烫伤的手往那浮着冰块的鸡尾酒盅浸入。
“先、先生,那是鸡尾酒……”侍者少根筋的提醒。
池曜曦冷眼一瞪,俊眸里满是火焰,如果说他下一刻要动手打人都没人怀疑,“然后呢?这位小姐的烫伤问题重要,还是这盅调酒重要?”
池馥雯认出受伤的是俪梦姮,而伴在她身边的是自家侄子。连忙走了过来,“俪秘书要不要紧?去医院看看吧?”
池曜曦这样失控的模样是俪梦姮生平仅见,池曜曦虽然号称“活动地雷”,但那只是他眼皮下容不得犯了错误的员工,他自我要求严谨,也容不得部属马虎,就事论事,总不假辞色的厉声指责失误的员工。
可在外头,他除了冷漠不好亲近,不公主动对那些名媛千金献般勤,也对于主动亲近的名媛客气到有些应付了事,可以说在社交场合上他仍维持标准的贵公子样,要不,那些相亲名媛怎会不知道“活动地雷”是指他?
可此时他的表情和行为举止充分的表达出他的怒火,那黯沉的眸子着了火,还真是第一次。
但那眼眸里似乎除了怒火,还有些别的情绪,是心疼、不舍,还是……
算了吧!还能有什么?别总是把自己的妄想寄情在小小的事上,会受伤,她再这样有所期待肯定会受伤的。
在心中轻叹后,俪梦姮贴心的想,这是人家的婚宴,她这样引起慌乱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可别再旁生枝节。
“还、还好,我没事,等一下去买个药青涂就好。”
“什么叫没……”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覆住他,他看着手的主人——俪梦姮向他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先离席了。”她走出饭店,本想自行去开车,可手真的痛得她冷汗直冒,只好打消想法,准备招辆出租车。
正要走到路口招车,后方传来池曜曦唤着她的声音,然后他疾步赶上来。
“俪秘书!”
“你怎么来了?”
池曜曦没理会她的问题,吩咐饭店泊车人员去取车,没一会儿车子就开来了,池曜曦拉开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
俪梦姮一怔,他追上来只是为了送她去医院?
“不用了,没那么严重。”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追上来?早料到你是最不合作的伤员。”见她仍不为所动,他说道:“自己上车,或是被我扛上车你选一个。”
俪梦姮皱眉,迟疑一秒就乖乖的上车,在大庭广众下,她可不想丢脸。
“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强人所难的人。”
池曜曦替她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才绕到另一端坐入驾驶座,“以后你多的是机会见识到这一面。”
俪梦姮微微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想去医院,是有些起泡,可没那么严重,去买些烫伤药涂一涂就好。”
“你确定?”
俪梦姮点了下头,没想到这一点头就让她在半个小时后进了池曜曦家。
“把手伸出来。”池曜曦坐在真皮沙发上,一旁放着一个大大的急救箱。
俪梦姮打量了一下这陌生的环境。
“总裁,这里是……”格局是特殊挑高,装演色调以深色为主,感觉上优雅、有魄力,却又冰冷。这空间与其说像家,不如说像大企业集团的招待会馆,不过,这空间有个令人侧目的大吧台。
“我家。”
果然!连住的地方都很“池曜曦”。
前些日子为了让拍婚妙有Fu,两人在工作之外增加了不少相处的时间,那时她其实有些期待他会带她参观他的住所,可她失望了。
还记得很久以前曾听一个高级主管说过,池志仁父子性子的不同,能由对住所的态度看出。
池志仁认为住宅也是社交场合的一部分,他会邀重要的朋友、客户到家里作客;可池曜曦不一样,他行事极为低调,注重隐私,他认为住宅是只属于自己和重要家人的地方,所以,能被他邀请到住所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当时想到这段话,俪梦姮心情很沮丧,却也因此提醒自己,池曜曦对她再好也只是为了外婆的病痛,别想太多。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愿意带她来他家?
“这样好像……”不太好。
买好了烫伤药后,他该送她回去吧?怎么反而不知会一声就带她来这里?她和池曜曦有相同的想法,对她而言,家是温暖、属于自家人和亲密关系的名词。
“没什么不好,我孤家寡人,目前被家人跳楼拍卖中。当然你如果是什么八卦杂志派来卧底的,可能会很失望,因为没什么“阿娇”会突然出现。”
俪梦姮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池曜曦。
被直盯着瞧的男人渐渐感到有些狼狈,懊恼的说:“拜托你别僵着一张脸,放轻松点可不可以?我尽力搞笑了,虽然看起来成效不彰!”奇怪了,他们之前为了拍婚妙照好一段时间走得很近,他以为两人婚妙都拍了,应该不这么生疏,怎么知道,相片一拍完这位小姐又打回原形。
她一生疏,害他本来的自然也不见了。
俪梦姮又是一怔才笑了出来。
“我还是习惯说起话来不怎么留情面的大总裁。”拍完了婚妙照,现阶段任务完成,她就努力的和池曜曦保持距离,太亲近,她会忘了危险,让自己越陷越深。
池曜曦看了她一眼,“手!把手伸出来。”
“总裁,我可以自己来。”
池曜曦强势的拉过她的手,不容得她讨价还价,而一看到那一大片红肿的皮肤上还有直径一公分左右的水泡,池曜曦浓眉拢起,这怎么会不痛?瞧她方才和他应答时的平静语气,又差点被她瞒过去了!
彼此距离拉近,他才发现她的眼眶附近有点红,鼻头也一样,看样子像是哭过。
这女人究竟在逞什么强?他想起约莫一年前,她不知道什么原因摔伤了,膝盖肿得吓人,要不是午休时她一拐一拐的走回座位换药,正好被忘了带东西折回的他看到,大半天下来,他根木没看出她受伤了。
她的痛、她的伤好像只习惯留给自己,在别人面前,她永远是一副最完美,最符合别人对“俪秘书”期待的样子。他曾听过员工私底下评论她的话——那一位啊是万能的,简直是女版的超人!
一思及此,池曜曦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情绪。这样的人难道不会想找个依靠吗?伤心时候不会希望有人陪着、累的时候有人依偎吗?
在她外婆情况不好的时候,他曾见过不只一次她“不万能”的样子,可在他面前她还是努力的撑住。
还记得最糟的一次是医生告诉她,如果情况一直没好转,病人离世可能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那时的她苍白着一张脸,深呼吸了好几次,强通自己恢复到刀枪不入的女超人模样,直到两人上了车,她才硬咽的说:“可不可以把手借给我?”
他伸出了手,她的双手就像溺水者紧攀住浮木般,那力道之大,他永远不会忘记!因为从来没人像是用尽全身的力道般握住他的手,那感觉像是他是她唯一可以倚靠的人,她只能向他求救。
而透过她的手,那微微的颤抖也经由两人的接触传入他平静的心湖,起了涟漪。
这女人呐,性子不讨喜!他高度怀疑她练就了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她的脆弱就那样短短几分钟,大多的时间她根本是块千年寒铁!正好,他也是这种性子,可就那么巧,她就那样刚好的击中他没练全的覃门——这样的她意外的让他在意。
“你不要老是觉得自己是万能的,偶尔依赖一下别人不会让你的“能力一流”蒙尘。还有,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你不必总裁、总裁的叫,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要不,你一开口我也知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叫他的名字吗?池曜曦、曜曦,这样亲呢的呼唤她在心里不知道偷偷练习过多少次,可有朝一日被允许叫唤时,她反而开不了口。
“如果还是觉得不习惯,就想像,今天我们不是上司下属的关系,我们是朋友,交情还不错的朋友,这样叫我名字就没这么困难了吧?”他从没告诉过她,拍婚纱那天,他是真的把她假想成他将共度一生的妻子,他可以深情的凝视她、拥她入怀,她娇羞的模样更看得他心潮澎湃了起来,那感觉真的还不赖,当天他甚至觉得如果假戏真做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