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紧张!

修王府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只有数名丫环垂首候立着,而坐在堂前上好檀香木椅上的,是一名容貌精致脱俗宛若出水芙蓉的美丽女子。

从她不时往外探看的螓首,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除了脸上那股极不协调的焦躁,她完美得几乎毫无瑕疵。

她有个巴掌大的瓜子脸蛋,白里透红的肌肤,光滑粉嫩得仿佛上好的瓷玉盘似的。宛如两片扑飞蝶翼的长睫下,缀着一双发水瞳眸,顾盼之间的纤柔婉约让人心生怜惜,惟有不经间,才会略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明。

尤其是一身上好的藕色布料裁制的软绸衫裙,绣着手工极为细巧精致的银线浮绣,衬得她滑若凝脂般的肌肤,更是雪白细腻得仿佛上好的奶脂似的。

她精致无瑕得宛若一尊瓷娃娃似的,娇柔而脆弱,连说话都得万分轻柔小心,就怕连用力喘口气也会碰碎了她。

然而,此刻两片漂亮饱满得同样令人赞叹的粉色唇瓣,不见一贯从容甜美的笑容,却反倒压抑的紧抿着,就如同她搁在膝上紧绞手绢的纤白手指同样紧张不安。

她强忍起身踱步的冲动轻吁了口气,脸上缓缓加深的两抹红晕不是娇羞,而是极度压抑的忧虑,一双晶莹灵动的美眸泄露出她的不安与焦急。

身旁一干侍女自然知道主子担心着什么,谁也不敢喘声大气,寂静无声的大厅里宛如结了层寒霜似的凝重。

阿玛究竟上哪儿去了?结果是好、是坏他也该差人回来通报一声,免得她在这儿急得简直站也不好、坐也不是。“王爷!”

正暗自着急之际,门外倏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身穿大紫锦袍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少女甩着手绢急忙起身迎上前去。

“阿玛!怎么样?”少女一开口,娇软的嗓音竟还微微颤抖着。

她——修王府的妘曦格格,修王爷掌心上惟一的宝贝独生女,数月前因四国前来朝贡,皇上一时高兴竟允诺要送四名格格去和亲,一时之间众王府恐慌得无以复加。

不幸的是,身为修王府格格的她亦是人选之一,几个月来各式荒腔走板的剧码纷纷上演,她却依然逃不过可能沦为牺牲贡品的下场。

“曦儿,今日皇上在殿前选中你了——”

修王爷开口的一句话,让刷白了脸的少女猛一抽息,胸口的一口气全哽上了喉咙。

“但现在没事了!”紧接而来的下一句话让她气一松,两脚差点就跟跌回胸口的心一样软下来。

“格格!太好了!”

一旁的水屏儿机灵的连忙上前扶住了她,也同样只差没喜极而泣。

老天保佑!格格万幸逃过此噩,这么一来,她也用不着跟着到番邦去受苦了!

的确是太好了!妘曦虚弱的转头瞥了眼水屏儿,似乎能从她感激的泪光中看见自己惊悸犹存的表情。

“今天幸有戈勒替大伙儿解了围,要不,这事儿若真定了局,怕是连阿玛也救不了你。”修王爷喘了口出宫后还来不及松的大气,庆幸的说道。

“阿玛,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妘曦优雅的扶正发上微倾的珠钗,忙追问道。

“今天皇上啊——”

修王爷喝了口丫环递上来的上好碧螺春,娓娓叙述今天戏剧性的发展。

“……往后,咱们修王府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修王爷心满意足的高叹了口气。

“阿玛,那这件事真就这么——结束了?”

妘曦小心咽了口气,不敢确定这个纠缠数月的恶梦就此远离。

“没事了!”休说是妘曦,就连修王爷脸上也露出几月来的难得笑容。

“阿玛!”妘曦难忍激动的冲进了修王爷的怀中。“太好了!”她哽咽的抽噎道。若真被送到番邦和亲的下场,是连她想也不敢想的。

“别哭了!现在没事了!”

修王爷安抚的拍拍女儿。一想到,若他这惟一的独生女儿,要真给送到了番邦去,他鼻子也要酸了!

更何况,他这女儿自小娇生惯养,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烦恼,如今为了这件事,几个月来成天愁眉苦脸不说,现在放下了心更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可见这件事是真把她给吓坏了!

好不容易,妘曦在她阿玛怀中慢慢止住了抽噎,缓缓抬起一双蒙着水雾的美眸撒娇道:“人家受了那么多苦,阿玛可要补偿曦儿。”

“什么补偿?”修王爷警戒的盯着她甜美得近乎谄媚的笑脸。无法想象前一刻才哭得肝肠寸断,后一刻却能笑得灿烂宛若大阳。

“再替人家多做几件衣裳。”她绞着手绢,细声细气的说道。

“这……”修王爷瞠大眼看着这个越大越爱打扮的女儿,真不知道她的衣裳若再做下去,哪还有第八个房间放?

“衣裳够穿就行了,不要再……”

“不管!人家若一出门总有好多人会看我穿的衣裳、戴的首饰的,若被人看出来我老穿‘那几件’衣裳,会被人笑的。”

眼见目的无法得逞,她愤愤的跺着小脚,拗得像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曦儿!你的衣裳足足放满了七大间房,不是只有几件而已。”修王爷头痛的揉着眉心,无力的提醒道。

不是他舍不得那一点银子,而是他这女儿重外表、爱打扮的程度简直像走火人魔似的,非要每个人全看见她有多漂亮不可。

“不……不管有多少衣裳,反正我就是要嘛!”再说,那些个衣裳她早就穿腻了。“阿玛若不答应,明天我就穿着一身破衣裳出门去,让旁人——”

“做、做!明天我就差人传布庄带布料来,你想做多少件就做多少件,这总成了吧!”唉!悔不当初,早在皇上要找人送女儿到番邦和亲去之时,他就应该抢第一。

“谢阿玛!”妘曦喜孜孜的笑开了。爱面子可是天生遗传的——早在八岁那年她就知道要如何同阿玛“商量”事情。

“好了、好了!你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额娘跟你大哥去。”免得在这惹他心烦。

“曦儿这就去!”妘曦挂着甜美可爱得令修王爷头疼加剧的笑容,微微福了个身,优雅的举步而去。

修王爷看着那抹纤柔的身影,沉重的以手支额,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把这么个“与众不同”的女儿留在身边,是福还是祸?

唉——

“大哥!天——天大的好消息——”

妘曦一步出阿玛的视线,随即跨开脚步跑了起来,一群丫头也气喘吁吁的在后头追赶着。

提着裙摆匆匆奔进“咏春苑”,嘴里的嚷嚷还没停,俏鼻却硬生生的撞上一堵结实、宽阔的背,到嘴边的话也全撞回了肚子里。

“什么好消息?瞧你慌成这个样子!”御骅挑起眉,狐疑的瞅着妹子。

然而妘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捧着发疼的俏鼻,好半天直不起身来。

“是啊,妹子!我也想知道什么好消息。”

缓缓转过身来的男子有张俊逸不凡的脸孔,然而唇边那抹轻佻的笑容,却让妘曦倏然往后弹退几步,警戒的进入备战状态。

这个笑容太过诡异,肯定没啥好意!

早在两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他大哥好友的男人时,她就清楚知道这抹笑容背后的意图。

“妘曦见过六阿哥!”

妘曦极不情愿,却仍勉强微微福身,惟有一双美眸谨慎的自垂下的眼睫下看着他。

他——永瑼,大清堂堂的六阿哥,有着一身浑然天成的尊贵与威仪气息,以及众皇子无人能及的俊朗清逸相貌,宛如刀刻似的深刻轮廓让他看起来三分俊美、七分霸气,所到之处总是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然而在他少见的出色相貌,却掺杂着一股极不协调的玩世不恭,让他看起来隐约透着一股让人难以猜透的深沉,尤其是他脸上那抹惯常的似笑非笑,更让人倍觉危险。

至少对她而言,他的存在,是种威胁!

“咱们都这么熟了,还这么客套?”他望着她,淡淡的勾起一抹俊魅的笑容。

妘曦警戒的望着他,宁愿跟他远远保持皇城东、西门那样远的距离。

“妹子,究竟是什么大消息?”

一旁的御骅好奇心可按捺不住了。

她不想在他面前挑起话端,但永瑼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只是莫测高深的笑望着她,让她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妘曦欲言又止,深怕自己一开口又给了他乘机戏要的机会。

妘曦不得不承认,永瑼的相貌真的是俊美无俦,尤其是此刻他慵懒半倚在雕工精细、价值不菲的翡翠玉屏风旁,那漫不经心的模样看起来更具王者睥睨天下的气势。

也难怪每当其他王府的众多格格每看到他,就兴奋得吱喳不停,活像是中邪的麻雀似的,要是再奉送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更会让她们个个呈现激动得快昏倒的状态。

“‘小格格’,你何不说来听听,看来大家都挺感兴趣。”他又笑了,眼底有着一抹她最清楚的挑衅。

她深吸了口气,竭力忽略他那刻意激恼人的称呼,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只是要来告诉大哥,皇上已定和亲的人选,我侥幸在人选之外,不必担心和亲之事了。”

“那不是太好了吗?!”他抢先带着抹调笑睨着她。

是太好了,但她才不稀罕他言不由衷的恭贺!

妘曦冷着小脸斜睨他一眼,昂起美丽的下巴,摆出完美端庄的姿态。

“我要走了!”妘曦轻轻的丢下一句,甩头就往外走。

你做得好极了!就是这样,不要在乎他的挑衅,不要被他激怒——

“小格格,怎么绷着小脸?不会是对我皇阿玛的决定失望吧?”

他没打算好心的放过她,存心挑衅的醇厚嗓音在身后紧跟而来。

妘曦漂亮的小脸微微抽搐,仍佯装没有听到径自往前走。

她自然知道她错过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韦王府的雪格格、王府的兰玉格格,还有谦王府的仪蕴格格——

哎呀!总之全京城上下多得数不清的格格,有多羡慕永瑼成天往她修王府跑,又是如何羡慕他在众格格间,惟独总是喜欢找她聊天、说话——

就连她交好的闺中密友——宁王府的沁芷格格,亦是无可救药的拜倒在他的脚下。

但那存心的戏耍逗弄哪是什么天杀的好运?根本是恶梦一场。

他只是闲着没事,喜欢逗得她满脸通红、暴跳如雷的样子寻乐罢了!

若那群老爱对着这家伙流口水的格格们真喜欢,她已不得把这殊荣大方地让出去。

“小格格——”

“别那样叫我!”新仇旧恨一下齐涌上心头,让她的口气火爆得呛人。

她讨厌他!讨厌他像是唤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叫她小格格,讨厌他那抹总是漫不经心却又总是带着挑衅的眼神,讨厌他总是句着慵懒却又让人猜不透的笑容——

“你生气时,就像个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逗。”

他的眼神深邃勾神,却总是莫名的恼人,像是她只是他手中操控把玩的棋子。

“我不是小孩子!”她带着不服气的愤慨与他慵懒的眼神对峙。

“你容易生气、没有耐性的个性就像个孩子。”

他懒懒斜睨着她,带笑的眸狂妄的直望进她的眼底,仿佛全揭穿了她的秘密。

已到忍耐极限的妘曦,美丽的脸蛋开始呈现大幅度的抽搐,脸上精致的胭脂仿佛也一块块的剥落。

“你最好别逼我生气!”妘曦咬着牙,极力压抑暴跳的眉头。

“我逼你生气?”他眨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无辜得就像个被人诬陷栽赃的善良老百姓。

“对!”她咬牙加切齿的嘶吼道。

他的笑容大明目张胆,也大有恃无恐,仿佛早已算准了她的下一步反应。

“小格格,这误会可大了!我只是基于爱屋及乌把你当妹妹,还有——”他憋住笑,若无其事的再度说道:“顺道替你庆幸用不着去当番妻罢了,怎么会是存心惹你生气呢?”他辩白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挑衅。

“永瑼,这玩笑可开不得——”御骅及时的阻止却仍晚了一步,妘曦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倏然回头用一双几乎能将人烧穿的凌厉目光瞪着他。

番妻?

她双拳紧握、叉开双脚摆出迎战的架势,早已失去了平日温婉、纤柔的形象,反倒像只被惹毛的母狮子。

她铁青着俏脸,一双紧握的小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恨不得将他挂着慵懒笑容的俊脸烙上印记。

然而他却一点也无畏于她的愤怒,仍闲适的端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笑脸,懒洋洋的睨着她,随着她高涨的怒焰,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加深。

这张玩世不恭的脸该死的可恶,嘴边那抹幸灾乐祸的嘲讽更该死的可恨。

她是斗不过他的!他既无耻脸皮又厚,嘻皮笑脸、能言善道的本事更是一流,

她苦斗得过他也不会被他欺侮了两年之久。

她充满斗志的肩膀,又泄气的垮了下来,就像抢输地盘沦为丧家之犬的蹩脚狮子。“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她倏然别过头,恨恨嘶吼道。

不露痕迹的观了眼她阴沉的脸色,他夸张的重叹了口气。

“唉!说来我皇阿玛还真是糊涂,像你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怎能到那番邦给那些野蛮的番人当老婆去?要是最后他还这么冥顽不灵,我一定会好好的说他,非得让他打消主意不可!”

他煞有其事的啧啧叹息声,让她非但没有半点感激,只更火冒三丈。

他们果然是父子!一样的净找人麻烦,净惹人厌!

“不过,话说回来也真可借,听说那番邦多得是奇珍异宝,要是我皇阿玛不是这么快收回成命,说不准,有机会到番邦去探望妹子你,还能顺道开开眼界,你说是不是?”他存心气人的抬杠起来。

“可惜我没去成,听说番邦多得是穿肠毒药,否则我一定不吝啬送几大包给你佐饭!”她大方送上一抹甜得几乎腻死人的笑。

最好把他毒下十八层地狱,几辈子不能翻身!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奉送他一个恶毒的诅咒。

“我真该庆幸你没去的,不是吗?”否则他平日还有什么乐趣可供消遣?

“你——”眼见败阵,她忿忿的转而要求一旁的大哥主持公道。“大哥!你看他……”

“妹子,别那么小心眼,永瑼他是跟你闹着玩的,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清楚他吗?”御骅一副纵容胡闹的口吻。

“骅,你这妹子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受了委屈还会告状呢!”永瑼调笑的口吻十足像是看个小奶娃似的。

“她向来就是这个性子……”

“真是可爱哪!”

妘曦来回看着两人一搭一唱,既愤怒又委屈。

这是什么大哥嘛?!净帮着外人欺侮自己的妹妹。

再说,永瑼实在太沉着、太冷静了。无论她如何的冷嘲热讽,甚至破口大骂,他依然面不改色,还能谈笑风生。

被他耍弄足足两年了,若再自找气受,那她就是没脑袋的白痴!

她气忿忿的倏然转身,跺着小脚一路而去。

看着她纤细,火气却不小的身影,永瑼缓缓笑了。

这小丫头,真是有趣!

这张总是经不起一点逗,动不动就羞怒得通红的可爱俏脸,他还真是看不腻!

要是天天能看着这张表情丰富的小脸,日子过得铁定很精采!

嗯?天天?

他沉然的目光凝望着远方,开始打起了另一个主意——

意外!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尤其这意外在这一刻听来,荒谬得像个会让人笑破肚皮的笑话——但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什么?皇——皇上指婚要我嫁给六阿哥?”这是什么天大的玩笑?

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妘曦只能瞪着她阿玛一开一合的嘴,说服自己这只是另一场恶梦。

皇上亲自指婚,此事可非同小可啊!

“阿玛,您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玩。”简直比被送到番邦去和亲还要可怕!

“这种事怎能开玩笑?阿玛再认真不过了!”从踏进大门就未曾合过嘴的修王爷终于敛起笑,半埋怨的横她一眼。“他亲自向皇上要求许婚,这诚意可不小。”

“他是谁?”妘曦怔然愣住了。

“当然是六阿哥啊!”修王爷瞪着她,一脸当她吃错药的表情。

她只来得及错愕半晌,随即怒跳了起来。

阴谋、阴谋!这一定是永瑼的阴谋!

妘曦咬着牙,咯咯作响的磨牙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天杀的浑球!

平日欺侮、戏弄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弄出这天大的话柄来闹她笑话。

他是克星、是恶煞专冲着她妘曦格格而来的!

“阿玛!”妘曦又急又恼的跺着小脚。“您怎能答应?难道您不知道那六阿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她试图在脑子里挖出一两句不失优雅气度,却又中肯切合的批评。

“他是六阿哥!”修王爷淡淡的提醒她。

六阿哥?他的身份与他卑鄙的行径河关?怔怔的瞪着她阿玛心满意足的笑,突然间她懂了!原来是她阿玛看上人家显赫的身份与家世!

“是六阿哥又怎么样?就算他是皇上,我也不稀罕嫁给他——”

“阿玛稀罕!”修王爷闲闲的冷睇她一眼。

想他修王爷,只封了个小小官爵,平时又无功绩,尔今只好靠着这惟一的女儿光耀修王府的门楣,让他在族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

“那阿玛去嫁给他好了——”她气结的吼回去。

这算是哪门子的阿玛?为了攀龙附贵竟然不惜出卖惟一的女儿!

“你这是什么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纪也不小了,多少婚约全被你回绝了,不嫁人难不成还留着给人当笑话啊?”修王爷不悦的冷嗤一声。

“那些人——”

“那些人可全是京城里家世、人品一流的各家贝勒!”修王爷替她接口。“除了已娶了亲、纳了好几房侧福晋的贝勒没得挑外,就是挑剔人家太高太矮、太胖太瘦,要不就是嫌人太老、太丑、名声太差,你还有谁没嫌过?”

那些长相不堪入目、一身纨子弟的轻浮气息,连王府大门还没进就先被自己给赶走的贝勒他还没算哪!

“那些一肚子草包的贝勒都能被阿玛说成是人中之龙、年少俊杰,您还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她忿忿的抱怨道,但真正气的是宁王府的元勋贝勒始终没有上门来求亲,却凭空掉下一个披着羊皮的狐狸要作她夫婿。

元勋贝勒是宁王府的大贝勒,也是沁芷的哥哥,自小她就是跟沁芷一路玩大、吵大的,虽然她跟柔弱胆怯的沁芷个性是南辕北辙,但莫名的是她们两人却异常的投契。

随着她三不五时的上宁王府走动,也不禁注意起气质独特的元勋贝勒,他俊逸的相貌与一身淡然的气息让人莫名的舒服,也不让人有丝毫压力。

当年众王府一群正逢十三、四岁年纪的格格,那时正时兴暗恋对象,妘曦自然也不落人后的暗自决定将他列为暗恋的对象,这段隐隐约约、不明不白的情愫就一直维持到现在了。

“对对对,曦儿你还当真是对的!若当时贸然许了个劳什子贝勒,如今怎有机会攀上六阿哥这门亲事?”修王爷点头如捣蒜,反而沾沾自喜得像是捡到宝。

“阿玛!我说的——”

“我就说嘛!六阿哥到府中走动了这么久,也该有点表示了。”

修王爷压根没注意到她一脸乌云罩顶似的表情,又喜孜孜的开始盘算了起来。

表示?

妘曦一脸错愕的看着她阿玛,被他像是做买卖似的口吻给愣住了。

她修王府又不是做买卖的商家,进了大门就非买东西不可,她瓜尔佳·妘曦更不是什么货品,被人看中了就能被带着走。

“阿玛,您糊涂了吗?他——他——”他只是个坏心眼、自以为潇洒,还老拿皇帝老爹作靠山的家伙!妘曦抖着手指向门外,却好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曦儿,你这是什么语气?”修王爷不悦揪起两道染霜的浓眉。“他可是堂堂的六阿哥,可不是其他王府那些不三不四的浪荡贝勒,将来或许可能登基当皇帝,这么一来你可是皇后,阿玛我就是——”

“那是不可能的!”妘曦悻悻然的打断她阿玛的“遐想”,引来修王爷的一记白眼。

她焦躁的开始来回踱起了步子,试图从糊满一团烂泥的小脑袋瓜里理出个头绪来。这个亲肯定是不能结的,永瑼这个人也铁定是不能嫁的,谁知道哪天她不会被他折磨死?!

“曦儿,别再端架子了,放眼京师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亲事了——”

“我不嫁!”她干脆挑明了话。

“不嫁?”修王爷眯起眼冷睨着她。

“不嫁。”妘曦傲然昂起下巴,对上她爹饱含威胁的目光。

事关终身的幸福,说什么她也要抗争到底。

“你以为你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任你再多端几年架子,上门求亲的王爷贝勒还会多得排到城门外?”一番利诱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修王爷干脆威胁。

“我不是非嫁人不可。”她冷着脸僵持着。

与其嫁给那种人,她不如干脆一点削发作尼姑去算了!

“你瞧瞧你这性子!”她执拗的态度又给了修王爷大作文章的机会。

“外头的人不清楚还以为你温温顺顺,但我这做爹的在人后却得忍受你这拗起来足以活活气死一头牛的倔脾气,还得对外头强颜欢笑,净扯些什么温顺乖巧的谎话,说多了,连阿玛自己都几乎以为是真的了!”

言下之意,他多年来的委屈似乎得靠她的一句首肯来平复。

妘曦既哀又怨的抬头瞥了她阿玛一眼。

她今天会变成这样,有一半全是永瑼害的!

她向来是端庄、知礼的,全京城上下有谁不夸赞她婉柔、优雅的气质?却总被他的存心戏耍逼得像只暴躁易怒的母狮子。

“趁着六阿哥不计较你这暴烈性子赶紧嫁了,休说你图了个好归宿,也让阿玛我下心一辈子体体面面的过日子。”他再度鼓起三寸大烂之舌企图劝说。

“我不喜欢他!”憋了好半天,她终于闷闷的挤出一句。

“人家六阿哥肯屈就要你,你就应该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还端架子咧,真是!修王爷斜睨着女儿,凉凉的说道。

这是什么阿玛?说得她好像瘸腿缺胳臂似的,好歹她也是足以倾倒半个京城的美人,要嫁个像样的丈夫该不是难事。

“再说,你若不嫁,咱们修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就准备提头去见皇上了。”

“阿玛!”妘曦倒抽了口冷气。

她阿玛一语点醒了她!就算她如何不喜欢、讨厌永瑼,对这桩婚事再如何心不甘情不愿,她也违抗不了皇上的圣命,否则就得让全修王府陪着她掉脑袋了。

但眼前这局面实在不像求亲,反倒像是逼婚似的!

好半天,妘曦只是僵着脸,始终不发一语。

“而且——唉,你去哪儿?我话还没——曦儿——”

“碰”的一声,蒙头往外冲的小人影儿早已消失在门边,只剩一扇摇摇欲坠得令人担心的门,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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