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刁哲驾驶一辆三门喜美行驶于新店山区,目的地是紫云峰顶的醉花庐。
严格说,他并不英俊,却有股性格的颓废,使他浑身散发着邪气。他的眼神深邃,配上凹陷的眼窝,更令人感受到他既危险又刺激的特质。可惜,如此美目并不常放射出带电的电流;相反的,他一向是一副睡眼惺忪,对世事毫不关心的消极无神。除了,除了与金钱有关或关系到他个人利益时,他才会整个人神气活现起来。
出生贫寒的他,自小就认知了金钱的可贵。八岁时,他就会用五块钱代价帮同学写完家庭作业。从五块钱发展到今日,他成了一家靠行旅行社的老板,所凭藉的就是他灵敏的脑筋及快速的行动力。
但今天的他却像精力耗尽般的虚弱疲惫。
“死徐浩,我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看你如何报答我!”他虚软的吐出无力的诅咒。
徐浩是他的同事兼合伙人,因前阵子紫云峰上发生了四条人命的谋杀案,身为峰主的徐浩被检方控诉为知情不报并有意隐瞒真相而诉讼缠身。这原不关刁哲的事,但原本属于徐浩业务范围的工作,现在则全落到了刁哲身上。
事发当天,刁哲不得已的代徐浩出了一团岑里岛,才一回国,刁哲又受客人指名地带了团长江三峡、黄山之旅,半个月上山下海,可真把刁哲活活累惨了。这还不打紧,为了出团,使他少接了不少case,才真教他恨得吐血。这就是他在一下飞机,却放着市区租赁的小套房不回,辛辛苦苦的往山中跑的原因:他要看徐浩如何报答他?顺便享受一下醉花庐中佣人的服务。
思及此,他不觉加重了油门,飞驰在这知名的大小弯道中,那由白色花岗岩雕砌的醉花庐随即映入眼帘。刁哲故意狠狠的煞了车,向屋内人传递他到来的讯息。屋前那片缤纷炫丽的玫瑰花丛中,走出了此屋的主人——徐浩。
“嗨!阿刁,大陆行可好?”
徐浩迎上前接过刁哲丢下车的行李箱,带笑晶亮的大眼却掩不住沧桑与憔悴的黑眼圈。
“他妈的!”刁哲又从车上摔出另一件行李,嘴巴却不干不净的骂道:“您太上皇在这享福,我奴才贱人该死劳碌,才不愧您天恩祖德、教育之……”刁哲这才正眼看清了徐浩。“天啊!小子,你没有享福,看来还受了不少罪啊!”
刁哲不大客气的捏了捏徐浩瘦削的面颊:“该死!你都不吃饭的吗?还是孟天筑虐待你?”
提到孟天筑,徐浩脸上的痛苦一闪而逝,聪敏的刁哲没有忽略他小小的变化,立刻为友叫屈。
“我x他妈的贱女人!她趁你如此狼狈时离开你……”
“是我赶她走的。”徐浩打断了他,阿刁为正义伸张时的坏嘴可以诛灭九族,徐浩实在不敢领教他对天筑不公平的攻讦。“她虽然说要等我,但在法院判决还未下来前,我不愿她陪着我受罪。”
“判决何时下来?”刁哲如入自家门地率先进入醉花庐,佣人见到来客开始忙着张罗。
“下个月十号开庭。”徐浩倚在门边,一脸木然。“律师说我应该会被判无罪。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刑事问题,而是……钱的问题。”
“钱?”刁哲大咧咧的倒进沙发,并从佣人吴嫂手中接过了一杯咖啡。“这场诉讼能花你多少钱?绝对比不过你哥生前败掉的家产。”
“很不幸的,我哥虽去世了,但他仍留了个尾巴,现在香港方面天天向我催讨。”徐浩凝重的坐下。
“这个尾巴值多少?”
“一千九百万。”
刁哲的双眼瞪如铜铃,险些将口中的咖啡喷洒出来。“一千九百万?!哇!真他妈的超级大尾巴。要一次还清吗?”
“一次还清。不过,我……”
电铃声却打断了徐浩。像期待已久、初见甘霖的沙漠旅人,徐浩竟露出一抹怡然的轻笑:“我想我的难关将可解决了。”
刁哲还在为此话纳闷不解时,吴嫂已将两位西装笔挺的男士引入客厅。其中一位约二十多岁的有礼青年,不时的谦让另一位较年长的男士。较年长的那位约四、五十岁,身上的衣着质料与显现的风范,在在表明了他是位颇具身份地位的人。
“今日付。”他俩向他们鞠了个躬,并用日语向他们问候。
“おかしいね?(曰:奇怪哦?)”刁哲见状,立刻吐出这句日文,并向徐浩瞥去疑问的一眼。
那位年轻的日本人听到刁哲说日语,随即向刁哲点头轻笑以示友好。
“阿刁,”徐浩向来者僵硬的笑笑,并低声向阿刁指示:“我日文很破,你先客串一下翻译,待这笔买卖成交,我有重赏。”
听到重赏,刁哲双目迸发出夺人的光彩,他挑高眉,压低声道:“赏多少?”
徐浩倒抽了一口气,还未爆发怒气,那年轻人已意会的开口,用的是不大标准却能沟通的中文:“请徐先生用中文谈,我再转告我老板。”
徐浩立即回头对阿刁报复性的笑笑。“没得赏了!”
刁哲光火却故作闲适的坐回沙发,一副英雄准有用武之地的自信。凭他在日本读了两年书的流利日语,绝对比这位断他财路的蹩脚翻译棒得多。
语言沟通既不是大问题,徐浩遂轻松的自我介绍。“我就是徐浩,这位是我的朋友刁哲。”
“江崎卓司,我的老板,我是宫内洋。你朋友……刁哲他……”宫内洋的友好消失。反而对刁哲升起戒备。
“放心!我的任何事他都知道,也无需隐瞒。”徐浩的话令刁哲窝心多了。
宫内了解状况后,向江崎报告了许久,江崎只简单的说了一、两句话,像个惜语如金的人。讨论终于结束,宫内洋转向徐浩道:“先看宝石。”
“稍坐一下。”徐浩起身走入隔壁的书房。
一旁的刁哲终于弄清楚刚才那两位日本人口中的宝石,就是紫云峰四条人命所牵涉的宝石。他冷眼看着日本人,脑中却回荡着一个数字:一千九百万。
徐浩再度出现,手中多了一块腥红绒布。他近乎虔诚的将绒布托于掌中,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它,日本人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的盯着徐浩的动作,整个室内一片静寂,似乎有半点声响就会令宝石消失般。在这紧张的氛围下,刁哲轻轻的深吸了口气,紧盯着那块传奇。
绒布的最后一角掀开了,徐浩轻缓的拿起它。透过窗棂的光线,这颗拇指般大小的宝石,竟吸取了室内微弱的自然光线后,再转折射出一道道金黄带银的炫目色泽,反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真的是它!”江崎用日文脱口而出,并向徐浩伸出手接过它细看。“真的是它!真的!”他的眼神犹如亲见耶稣复活般的惊奇并掺杂了诸多的感激。
许是角度的不同,刁哲却没有江崎般的震撼。他看到的是一颗活生生的瞳孔,用一种邪恶、憎恨的眼神瞪视着他,令他自背脊升起一股蔓延至四肢的冰冷寒意而打了个哆嗦。但他却听到江崎疯狂坚决,势在必得的嚷道:“我要它!不论多少钱,我一定要得到它!”
徐浩迷惑的看了宫内一眼,宫内遂将江崎的话翻译成中文。江崎更是迫不及待的掏出支票,向宫内吐出一大串命令。
“我老板请您至劝业银行以公司名义开一个户头。他先给两千万的订金,尾款细节日后再讨论,最晚时间到明年五月底前付清。”宫内的中文突然变得快速又标准。
徐浩默默的接过支票,又向江崎要回宝石。“当你付足了五千万后,宝石自然交到你手中。”他另开了一张收据。
在宫内快速的翻译下,江崎十分不情愿的将宝石还给原主人,眼光仍不舍的停驻于上。
一番客套之后,日本人迅速的离去。一直以旁观者沉默不语的刁哲,突然开口问道:“你用多少钱买了它?”
“我哥在香港买的,它……”徐浩深深的看了宝石一眼。“价值七千八百万。”
虽早料到它价值不菲,但真正听到它的价码,刁哲仍不免大吃一惊。为了这惊人的天价,刁哲心中立时升起另一个惊人的想法。
“卖给我。”话一出口,连刁哲自己都讶异。
“你要买?!”徐浩像初识友人般的盯着他。“你知道我们的合伙人关少昕、我的哥哥、我的嫂嫂是如何死的吗?甚至我今日的对簿公堂,与女友相隔两地的起因是什么吗?全是为了这块石头。千万别为外界的传言而对它寄予幻想,什么赵匡胤、忽必略都曾拥有过它……我是真不相信这些狗屁废话,反而认为它不祥,给我带来不少噩运。你看!”他跳到刁哲面前,将宝石更清晰的呈现。“看仔细些,你是否感到自它中心透出一份无可言喻的寒气?”
那琥珀带寒的冰气,强烈的撞击了刁哲的心口,又以一股莫名的吸力导致刁哲血脉逆转倒流,一瞬间,他险些晕眩过去。
“看吧!”徐浩似乎胜利的说:“我早就认为它会慑人心魄、乱人意志。”他将宝石以绒布覆盖后,望着刁哲疲倦苍白的面容,不安的说:“你还好吧?”
犹如自空冥中回复,刁哲无力的笑笑:“好,很好,你若愿意将它卖给我,我会更好!”
他俩相互凝视足有两分钟之久,徐浩叹了口气,似自语般:“拥有它,生活自此后将不同以往了。”
刁哲不语,他巴不得生活从此改观。
“阿刁,你是我的同窗,又是多年好友,我不愿你受到伤害。”他的话无力又无奈,是一种对人生际遇无可名状的消极语气。“你太晚告诉我,你刚才也见到我收了两千万的支票,回绝那日本人需要耗费一些力气的。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它吗?”
刁哲瞪视着那块绒布,似乎能透视它一般。对他儿言,他并不是真的要它,但以他精于赚钱的商业头脑,使他了解它可以使他得到过去十多年来所追求的目标。
“是的,我要!”他坚决不改的答道。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徐浩的语气更虚软了。
“我明后天会回香港老家探视父母,等我回台北时就给我答复好吗?”
徐浩点了点头,刁哲满意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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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曾是龙蛇混杂的罪恶区,目前虽已改善不少,但接近钻石山部分所居住的贫民,总使此处脱离不了贫困、脏乱等字眼。三十年前,刁哲诞生于钻石山下,父亲是黄大仙庙旁的算命师。刁哲多国语言的天分,还需归功于他这位精通五种语言的算命师父亲。
众所皆知,黄大仙有求必应的传闻吸引了众多善男信女,连观光客也趋之若鹜,因此靠嘴吃饭的算命师精通多种语言是可以理解的。但若以为刁家靠父亲那张嘴就能丰衣足食,可就大错特错了,只要马场一有活动,就绝对找不到刁老先生在工作岗位上,偏偏他算天算人算命,就是算不到马儿身上。这使得刁哲从小就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穷苦生活。
刁哲常向人自嘲:“像我这种人没混入黑道帮派实在是误入了‘歧途。”
他的歧途就是赚钱,不论是大钱、小钱,他全都赚。
十八岁那年,他“陪同”一位友人一起来台念书。“陪同”说的是好听,实际上是照顾友人一切生活起居,以换得在台湾的生活费与学费。
来到台湾后,刁哲的赚钱本领发挥到极至,小至包场舞会,大至回国采购跑单帮。加上语言能力,他轻轻松松的跨入旅游业,在台湾一开放观光之际,以一位兼职黑牌导游身分赚了好几年,反而是学校成绩常在补考、死当之间游走。
造成他如此拜金,对赚钱抱着高度浓厚兴趣的原因,除了幼时苦怕了的补偿心态之外,最主要的是,他第一次带团至夏威夷,发现此岛的标志:钻石山,其周边宏伟、高尚的高级住宅使这位出自九龙钻石山的穷小子,立即发了宏愿:尽其所能的要将全家人移民至此。抱着此信念、目标,他更是理直气壮的努力赚钱,以圆移民梦。
快了!他停在自家阴晦的楼梯间。待他转手卖掉那宝石后,全家人生活定可改观了。思及此,那破败、积了些霉渍的墙角也不再刺眼,他加快脚步的爬上三楼。
“妈!”他冲入屋内。“妈,我回来了!”
刁母蹒跚的步入客厅,昏花的两眼对来人实在对不准焦距。“谁呀?啊!阿刁!”老母兴奋的扯着暗哑的嗓门:“怎么不先说一声?我好加菜给你补补。我现在去买个烧鸭……”
“别忙了,妈!”他不大温柔的将母亲连拖带拉的按进一张老旧、却极坚固的木椅中,命令似的宣布:“你哪儿都不用去,我也不吃你煮的饭,我今天要带你们去吃顿好的,看是要去海鲜画舫,还是旋转餐厅,或是京香楼吃北京菜,挑一个!”
“阿刁啊!你就多存些钱,少花这些无意义的吃喝。你每次回来就带我们吃东喝西的,老人家肠胃较弱,我吃回来还拉了好多天肚子。上次你送我的相机也不会用,被你爹拿去折价卖了,你……”
“他把相机卖了?!”刁哲大嚷:“又卖了!他再这样下去,我真不敢再买东西给你们了。以前我拿回多少钱,他就把多少都往马匹上砸;夏天怕你们热装的冷气机,他也拿去卖;用了二十多年的冰箱,我换了台新的,他也能卖;现在我‘给’你的相机,他也卖。妈,你最好小心点,否则他连你也卖,还附送一张旧木椅呢!”
刁母听了儿子一连串的抱怨,不怒反笑的说:“你们这对父子啊!真是绝配!”
“哼!”阿刁一个冷哼。“爸呢?”
“你忘了今天星期六,他去沙田赌马了。”
“没关系!没关系!”刁哲忍不住摇头叹道:“我很快就会在檀香山买房子,届时我们全家移民到那儿,保证他没得赌、没得卖,成天只能在沙滩上打滚看半裸美女。”
望着儿子的天真状,刁母也感染了一丝天真。“那我呢?坐着等老死啊!”
“你当然与他一起打滚看裸男啊!”
“阿刁,那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你离乡背井十多年,我虽没看到,但我猜得出你吃了不少苦。你不要顾虑我们,早早安定下来,生个孙子给我带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不必时兴去住到人家的土地上……”
“妈,九七快到了,我不崇洋,但也不能没有危机意识。”他快速的打断母亲的话。
“那台湾也不错啊!何必要去洋鬼子住的地方?”
“不!檀香山那里对我有另一番深刻的意义,而且那儿干燥,对你的风湿有帮助。”向母亲承诺的同时,他又对那颗神石兴起厚望。“很快!等我处理了这件买卖后,一定可以顺利购得檀岛的别墅。别墅呐!”
刁哲双眸迸射出兴奋的金光,但刁母却从内心深处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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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崎卓司气愤的将话筒摔下。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那姓刁的在现场看到我和徐浩进行买卖。”
“江崎君,发生了什么事?”宫内洋小心的问。
“徐浩刚才才打越洋电话向我致歉,他决定将宝石转卖给姓刁的。哼!那小伙子根本没有本事、财力拥有它,我了解这只是一种变相加价的伎俩,我偏不上当。”
“江崎君,不妨给那姓刁的一点教训,我有些朋友是专门解……”
“不!我要以正大光明的方式得到它。三十多年前,我和我父亲已为它背负了几条性命的误会,这次绝不可再重蹈覆辙。”三十多年前的记忆,竟使江崎眼眶莫名的湿润,他用力的吸吸气,将回忆摆脱,又恢复了他一贯的领导者作风。“你帮我调查一下刁哲这小子的来历,我倒要先称称他的斤两。”
“是的,江崎君,我这就去办。”宫内洋转身步出江崎的书房,却险些撞上江崎的十九岁女儿。“对不起,江崎小姐。”他猛盯着她特殊、美丽的棕色双眸。
“没关系!”她嫣然一笑的冲入房内。“爸,早。”
“静子,你这小丫头,给你受了几年外国教育,真是越来越没礼貌!”江崎虽训斥女儿,但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独生女儿,言语中夹杂了浓浓的爱意。
“谁教我没妈呢?”静子嘟着小嘴,娇俏的说。
“越说越不像话!”江崎真的动了气。
提起他的妻子,真是他心中永远除不去的悔恨。他于一九七二年娶了这位中国妻子,维持了九年的婚姻;在静子七岁时,夫妻俩协议离婚,她便跟了母亲返回台湾。没想到十二岁时,母亲再婚,她与继父在处不来的情况下,回到东京父亲家中,从此在她心目中,生父是她唯一的亲人。江崎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女儿,自然更加的宠爱,甚至不惜将她送往夏威夷做语言训练,为她日后的大学之途铺路。眼看即将成为夏威夷大学学生的静子,仍会在父亲的伤口处抹盐,怎不教江崎动气呢?
“爸,别生气啦!我是无心的。”静子一副可怜兮兮的口吻,令父亲几乎失笑。
“你这种脾气出外求学真教我担心啊!”
“别担心我了。”静子见父亲消了气,立刻换了话题。“刚才你们在谈什么宝石啊?是送我的吗?”
江崎笑着轻抚爱女的脑袋。“是为你爷爷。”
“爷爷?!他不是早就过世了,还要什么宝石?”静子真为此答案泄气透了。
“你不明了那颗宝石对你爷爷的特殊意义。他二十六岁那年,在缅甸战场上第一次见到它之后,就念念不忘。再一次见到它,你爷爷都已四十四岁了,一直到他去世,他唯一的遗言竟是希望与宝石同葬。我这做儿子的迟至今日才有幸完成他的心愿。”
“为什么爷爷在战场上见到它,而不是夺到它呢?”静子也开始对这颗神石好奇不已。
“那时我军占领了缅甸,主要目的是封锁中国南方对外交通,你爷爷见到的宝石是他的长官所拥有的。战败后,他一直到二十年后才得到那位长官的消息,巧的是那位长官刚得了个孙子,你爷爷带着我去向他道贺。你爷爷早就打算和他商谈让购宝石的事,没想到我们还未开口,那位风间长官就先向众人展示宝石,之后,随即赠送给他的爱孙。别说是你爷爷,连我当时小小十四岁的年纪,也对那宝石‘一见钟情’。之后我们父子俩鼓足了勇气,再次登门拜访说出我们的意愿,当下就遭到风间君的拒绝,不管我们如何低声下气的恳求。他严峻的叫我们打消此念头,那嗓音之大,足可使人揣测我们之间定有不可解的深仇大恨。我们几乎是很难看的被赶出风间家。说也奇怪,当晚,风间家竟发生了灭门惨案,上上下下包括佣人共发现了七具尸体,除了风间刚出生的爱孙及他的保姆外,无一幸免。为了此事,警方还找了你爷爷去问话,最后,此事不了了之,连那迷人的宝石也销声匿迹了。有人断定是小偷觊觎那颗稀世宝石而不惜残忍夺命;也有人说风间家人的死法十分怪异,不似一般作案手法单纯。总之,这是道永远无解的谜题。”江崎望着女儿天生的棕色瞳仁,早已因这恐怖的事件而转变成棕黑色,使他略微自责的说:“我真不该告诉你这些过去,虽然这些历史与你不快乐的童年有很大的关联。”
“我不懂!”静子张大了双眸,满疑惑的问:“和我有什么关联?”
“你爷爷痴心忘想要得到那块宝石,使你奶奶受不了他,离婚回到她美洲的祖国;而我……连你母亲也认为我是疯子的离开了我,造成我们父女俩五年来的相隔两地。”
她投入父亲的怀抱中,柔声道:“再也没有人事物可以分开我俩了。”
“是吗?”江崎挑高了眉,戏谑的说:“难道你不嫁人,一辈子做老姑婆?”
“哼!”静子气呼呼的轻捶了一下父亲。“我不嫁!你能拿我如何?”
江崎不禁为她的稚气仰头大笑,静子却突然忆起某事般,轻蹙着眉说:“爸,风间的孙子不愿意将宝石转卖给你吗?”
“风间的孙子?”她的话使江崎轻颤了一下。“是谁说我向他买宝石的?他早作古多年了。”
“何以见得?灭门惨案根本没有发现到他的尸体。而且风间将如此珍贵的宝物送给那么小的婴儿,一定是随身佩带,多年后,拥有它的,自然是长大的孙子啦!”静子清明的分析。
“那么小的婴儿,他如何存活?就算有入好心抚养,他早就将那宝石当作是抚养他的报酬。事实上,我仍确定那婴儿早就去世了,那宝石也不知流转过多少主人,直到去年香港拍卖市场上,以两千多万港币的高价被一位台湾人购得。我听到消息时已经慢了一步,因为我千想万算,总没想到那宝石竟会离开日本本土。”
“所以你就追到了这位台湾人。”多么冒险、刺激、有趣的寻宝啊!静子小小的脸庞被这串追宝经历渲染上一层亮丽的红晕。
“你说对了一半,我找到这位台湾人的弟弟,原先的那位台湾人……死掉了。”江崎发现到这块传奇之石的背后竟隐藏了多条人命鲜血,不觉压低了声调。
“又死了?!”更多的恐惧取代了疑惑,静子不安的说:“爸,你得到它又打算如何?”其实她真正希望父亲能放弃拥有它的想法。
“我还会如何呢?当然是将它送到静冈与你爷爷合葬啊!”
“那我就放心了。”她轻声如自语。
这时,在门外窃听许久的宫内洋轻撇了下嘴角,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轻轻的走出他的听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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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哲盯视着手上一张西北航空,由台北至东京的来回机票纳闷不已。
他在九龙家中与父亲斗嘴、与母亲同享天伦乐多日后返回台北。徐浩已给了他满意的答复,却在此同时,接到江崎卓司请他赴日“游玩”的邀请,连机票都差人送到手中。
阿刁不是笨蛋,对此邀请的背后藏有恐惧之心是绝对的。但一旁的徐浩为了被判无罪,快乐的冲昏了头,亳未细想的不断鼓吹:“你就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真谈不拢,大不了放弃宝石,反而省一笔钱。”
“你打心眼里憎恨这块宝石,自己不要,巴不得大家都不要,你当然可以轻松劝别人不要。可是它在我心中已生根了,不要我可心痛死了。”刁哲把玩着手上的机票说。
“阿刁,我听你这样说,我内心很不安。你了解吗?当初关少昕、我哥被这石头搞得鬼迷心窍之际所说的话,与你刚才的话如出一辙,看看他们的下场,没……”
“我和他们不一样!”将他比作死人,令阿刁粗声的打断徐浩。
“如何不一样?你不是也想拥有它吗?”
“我只是想‘暂时’拥有它。”阿刁摆出一副商业嘴脸:“看看你哥在去年拿到它至今增值多少?江崎见到它的那股疯劲,别说八千万,一亿他都会买。一个转手赚多少?这比股票、房地产都好赚。”
“但你不怕‘暂时’拥有却死于非命吗?”徐浩将生命置于一切之上。
“那是他们贪、淫、乱,我只是做生意。”
“真是如此单纯的话,你为何会对江崎赠送的机票与邀请心怀畏惧?”徐浩沉声道。
“我没有畏惧!我只是头大!”刁哲夸张的比画了一下头大状。“我当场看了你们双方的交易情形却不动声色,之后,才表明购买之意,你想他会怎么看我?还请我去日本玩?真不晓得你是怎么和他谈的,你不会做生意却害苦了我。”他站起身逼近徐浩。
“你根本没必要趟这浑水。我没你会做生意,没错!但看看你自己:利欲薰心、利字当前就凡事不屑一顾的粗心到底。”刁哲对他的指控,使一向好脾气的徐浩也攻击起他。
“你是不是不甘心卖给我?因为我付钱没有江崎爽快,我拿十元去做一百元生意令你没保障,你现在发现自己为‘朋友’两字非但赚不到钱,甚至蒙受损失而大叹不值……”
“阿刁!”徐浩大吼一声。“你真让我失望!”
这句话令失控的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无声的凝视着对方。从厨房闻声而至的吴嫂见状,悄悄的偷溜到后院以避战火。
他俩的沉默对峙,由刁哲颓丧的倒回沙发,将头埋入两掌结束,并由徐浩打破静默。
“我们是除了钱以外,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既然无可避免的吵开了,就把一切谈开来,免得日后有心结。”像斗败的公鸡,徐浩也软瘫在沙发上。
刁哲抬起头,眼光却投向窗外,木然的说:“宝石卖给我,真使你如此不安?”
“我在乎我身旁的朋友。”徐浩语调虽平静,却泄漏了太多悲伤。“你十分清楚以前的醉花庐是何等光景:锦衣纨绔、夜夜笙歌、阶柳庭花;如今呢?剩我一人独守,亲人、朋友皆亡,我要不是害怕天筑会遭遇不测,我根本舍不得赶走她。幸好一切都过去了,都随着神石噩运过去了,我被判无罪,开始秘密计划我和天筑衷心盼望的夏威夷婚礼。我只担心她是否仍接受我?以及……你是否安全?你那时去岑里岛,所以没见到我哥和嫂嫂的尸体,否则……就算送你,你也不会要那宝石的。钱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你若为了钱发生了不测,你父母又了解这一切全是为了他们,这种钱他们会花得心安吗?”
“我这一切……我……”刁哲的鼻腔顿时涌上一阵酸涩。想到家中的破旧阴湿,那老是吹出闷死人的热风的老电扇、低不过摄氏六度的破冰箱、伛偻的老母、用放大镜看马经报导的老父……,他哽咽的挤出:“我再也不要我父母在那地方多住一天!”
“我了解,我了解。”徐浩沉声的安慰。
“我不是没有能力,但我不能一点一滴的改变他们的生活环境。我逼着他们先搬到元朗,他们嫌交通不便、离黄大仙太远;我添购新家电,他们不是怕浪费电不用,就是折价变卖换现金去赌马,搞得我不敢再有任何变动,只能将一切安顿好,再迎接他俩……”
“我了解,所以我们为钱吵了那么多次,我从不怪你。”徐浩从阿刁的口袋中摸出一支烟为他点燃。“来,冷静下来。”
刁哲狠狠的吸了口烟,又快速的吐出浓浓的烟雾,惹了不抽烟的徐浩一阵呛咳。
“咳……咳咳……好点了咳……吧!”
“浩!”刁哲伸出手掌与他交握。“除了我母亲,你是世上唯一真正关心我的人。”
两人的友谊又再次深刻的交流于心中。
“放心!这趟日本,我会把一切摆平,必要时,我会放弃宝石。”
刁哲的这句话,使徐浩心中的沉重大石迅速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