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发型，就像一顶帽子。
剪了不适当的发型，就好比厨师不戴白色高帽，而戴起了白色的护士帽那样怪异。
“干么这样凝视着我？”
自从剪完头发之后，叶语凡总觉得她一直盯着自己瞧。
“我没有凝视你！”乔嘉琪的脸在街灯的照射不像是泛起一抹彤色，“我只是在确认我手下的艺术品而已。”
“说得好听，剪我头发的又不是你。”
“笑话，如果不是我制止，Johnny刚刚明明要推荐你烫成爆炸头，依你的个性肯定是不会拒绝就答应了，到时候我看要帮你找女朋友只能去非洲找吧，乖儿子！”
“好好，你说的都对，那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妈。”没有带手表习惯的他望向远处百货公司的钟。“我还有一个Case没写完，再不回去写肯定交不了差。”
“等等，还有一件事要做。”
“还有什么事啊？”
“那里。”乔嘉琪遥指方才他刚刚望去的钟。
百货公司的专柜小姐们招呼驻留脚步的过客，一旁的专柜内琳琅满日的化妆品、衣服、首饰令人目不暇给。
“带我来这做什么？哈、哈——啾！”刚走过化妆品专柜的叶语凡被薰鼻的气味给呛得直打喷嚏。
“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道理你不明白吗？”眼神正落在专柜内一件女性红色晚礼服的她回答，“要把你推销出去，最快的方式就是先从你的外表开始改变。”
“来这买衣服？”频频揉着鼻子的叶语凡很不能理解，“那也用不着到百货公司来嘛，我们家楼下的夜市就有在卖了啊。”
没回话，她只是转头瞪着他．许久之后接着开口，“我今天不是要你崇尚名牌，也不会介意路边摊的衣服，不过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买一两件好一点的衣服来犒赏自己，或者是让身旁的人看得赏心悦目也是一件好事？”
“这……”想讲些什么来反驳，不过大脑内暂时被眼前这双美目给麻痹，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
“该不会又是黄历上说今天不宜买衣服吧？”白了他一眼，乔嘉琪率先走向男士专柜，“去，去把那件黑色的衬衫拿过来给我看。”
“我的星座跟生肖说我不适合黑色。”
“瞳什么，黑色永远不会退流行。”
还想开口，可是被那不容反驳的眼神瞪着，他只好乖乖闭嘴。
在乔嘉琪的吩咐之下，他拿了数件的上衣和裤子不停地往身上比，试着满足她的审美眼光。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旁的专柜小姐走过来，“你手上这件衣服满适合你的哦。”
“跟她说你要试穿。”乔嘉琪在一旁指示，“穿出来我看看到底适不适合。”
拎了五件衣服、四条裤子、三件夹克、两双鞋子，叶语凡在专柜小姐的带领下走进试衣间，而乔嘉琪也利用此时溜达到刚刚看见的衣服旁。
那件红色低胸晚礼服在架子上散发无限的魅力，仿佛正开口对她说着，买我、买我，你看我天生就是为你设计的，不买你会后悔！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身分，她肯定马上把那件衣服买下。当机立断是她的特色，她知道，不只是买衣服，任何时刻一犹豫机会便稍纵即逝。可是今天，看来她还是得跟这件晚礼服说掰掰了，而且眼前那个腰围明明比自己胸围还多了一圈的女人也正贪婪地看着那件晚礼服。
有一度她几乎想要大喊，放开那件衣服，你这平胸水桶腰的大婶！不过，她知道那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还是回去看看那个“好人”到底换好衣服了没。
“我叫你换衣服你以为你是企鹅在孵蛋啊，到底好了没？”
“快好了！”听似无奈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出。
等了一会儿，她的耐性终于被磨光，二话不说便直接穿过试衣间的门进去。
“喂！你！”显然被这一幕吓到的叶语凡大叫一声。
“先生，你没事吧？”一旁的专柜小姐听到声音赶忙询问。
“不，没事、没事。”他看着乔嘉琪，放低音量，“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私人的空间啊？”
“哼。”她冷笑一声，“我相信你身上有的跟我男朋友有的应该不会差太多，再者你现在不是还穿着一件四角裤吗？”双手环胸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哟，Johnny说得没错，看不出来你身体还挺结实的呢。”
“就当我拜托你，可不可以麻烦你先出去，我很快就换好了。”知道自己对她没辙，他只好委曲求全。
折腾一番，乔嘉琪总算带着满意的表情点头，同时专柜小姐也乐得开心，毕竟叶语凡可是一口气买了七件上衣、六条裤子，四件夹克与三双鞋子。
“你去付帐，我去那边帮你挑古龙水，付好帐过来找我。”语毕，她便迳自走向另外的专柜，临走前还不舍的望了不远处那件无缘的小红。
◆◇◆◇◆
早上离家晚上回，乡音不变造型改，邻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你是……叶先生？”邻居带着颇为质疑的眼神望向叶语凡。
“是啊，呃，我记得你是……王小姐。”
他面前站着的是住在公寓同楼层住户的邻居王小姐。
“我不知道你……”
从王小姐脸上错愕的表情不难发现，换上新买的衣服，顶着新剪的发型，叶语凡一眼看去简直像不同的人，而且还是个颇帅的人。
“我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王小姐带着暧昧的笑容对他直笑。“只是觉得你好像变个人似的。”
打开房子大门，他把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放在一旁，整个人成大字状的靠在沙发上。
“逛街真是累人。”
“不过却很有代价。”乔嘉琪边说边用眼神示意他让座。
“是吗？我就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代价。”他乖乖让位给她，到一旁收拾买回来的东西。
“那是你神经大条，你没发现你回来的路上有不少美眉盯着你看吗？”
自从他改变造型之后，一路上多了不少注视的眼光，只是他本人却一直没有发觉，但跟在一旁的乔嘉琪当然看得出来，她知道，自己为他所做的变装效果成功了。
“我看啊，你不只跟流行绝缘，根本还是跟异性绝缘！”她边说边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摇头。
看了橱窗中反射的自己一眼，叶语凡耸耸肩，“我不认为现在的我有什么差异，我还是我啊。”
“我说你啊，实在是——”
叮咚！
她还没说完，电铃声便打断了她的声音。
“我去开个门，等我一下。”放下手边东西，叶语凡走至门口，“哪位？咦，是王小姐，有事吗？”
才刚打开木门，便发现隔着铁门站着的是方才道别的邻居王小姐。
“没有啦。”王小姐眉开眼笑地说：“我想说叶先生一个人住，三餐可能总是在外面吃，营养不太均衡，所以我特别炖了点汤拿过来给你。”
“呃……谢谢。”他连忙开门接下那锅微温的汤，“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你不嫌弃就好。”王小姐见他一脸腼腆，不禁笑得更加开心，“锅子我晚点再过来拿，汤要趁热喝哦。”
“看吧，我就说有代价吧。”王小姐离开后，坐在沙发上的乔嘉琪笑道：“今天是汤，过些日子她就会问你爱吃什么特地弄给你吃了。”
他回头看着她不以为然地回答，“这只是邻居的好意而已，这、这又没什么。”
“好，请你告诉我。”她反问，“过去你收过多少次邻居的好意？”
“这……”
他自己也知道，从乡下搬来这儿有三年多了，一次都没有收过邻居拿来的东西，更别提是特地炖汤拿来给他。
加上工作室又在自己家中，平日也鲜少出门，在邻居眼中总是被当作怪人，要是这区发生什么案件之类的，搞不好他还真的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不跟你说这个，反正我知道说不过你。”他从厨房拿出碗来，“我要喝汤了，你要来点吗？”
不问还好，一问乔嘉琪马上收起得意的笑脸，眯起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吼，“我看起来像是可以喝汤的样子吗？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对不起，我一时忘了鬼、不是，是灵魂是不用吃东西的。”
“我告诉你，你最好赶快去给我爱上个女人，我看你隔壁那个花痴邻居也不错，就干脆跟她在一起好了。”乔嘉琪气呼呼的别过脸去，“反正人家还会炖汤给你喝嘛，哼！”
“感情这种事又不是说爱上就爱上的，要有感觉的嘛，更何况我对王小姐是真的没有那种感觉。”这女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火？
“感觉！”她转头瞪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我有什么感觉？我现在连肚子饿的感觉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闻着那锅汤所发出的香味，想喝又不能喝，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你要不要打开窗户跳下去，这样就可以亲自体会一下！”
“我……”叶语凡低头深思，像是为了刚刚的失言反省。
“算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只是……”
她看着他的样子，自知说话重了点，毕竟这一切的意外本来就与他没有关系，都怪那该死的红娘没事去帮死神代班干么。
只见他没回话忽地站了起来开始翻着柜子。
“你又干么？”她不解地问。
“没啊。”蹲在一旁翻箱倒柜的他忙碌的回答，“我想烧点元宝蜡烛给你止止饿。”
屋内，放在瓦斯炉上加热的汤散发出热气，同时，乔嘉琪也是。
◆◇◆◇◆
窗外，银白色的月亮散发出柔和的一抹光晕，照着这座不夜城。
几天前，同样的月色下，乔嘉琪正驾着车和男友互道甜蜜，可是谁知道如今她却只能隔着窗想念他。
自从那晚车祸之后，跟着那脱线的拿铁到了几个地方，她不清楚那是哪里，只知道绝不是她可以理解的场所。没多久后，又迫于无奈，同意了帮身后坐在电脑桌前写程式的男人找到姻缘的交易。
帮人找姻缘是一回事，可自己的姻缘呢？她想回去看看她的男友，不知道他是不是急了、哭了，在医院守候着躺在床上的她，握着她的手、摸她的发，轻声地说：“琪，快醒来，我就在你的身边，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候着你……”
可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接下这份差事后，只要试着离开叶语凡太远，自己的形体就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只有靠近他，自己才能完整的出现，对于这点，她本人不清楚，而叶语凡也说不上原因。
拜这原因所赐，除了待在他身边以外，她也没地方可去。
“喂，乖儿子，你不是说逛街很累的吗，干么不去睡？”她回头看着他的背影。
吃完饭后，他便坐到电脑前面，不发一语地开始工作，至今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因为这个案子一定要赶在今天写完。”叶语凡回答的同时，手指仍不停地在键盘上敲着。
“怎么，不能晚一天交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是事前就跟客户答应好的，况且我过去也曾烧到四十度，还不是顶着冰袋把程式写完。”
想起那时的画面他不禁觉得好笑。究竟烧是自己退的，还是因为太过专注而感觉不到身体的不适，他也记不得了。
“哦——看不出来你还是这么负责的人啊？”她挑眉带着质疑的语气。
“负责吗？我只是不希望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而已。”叶语凡停不动作，转过旋转椅回头看着她，“因为说出口的承诺并不只是对自己负责，同时也为了对方。”他的眼神真诚、自然且毫不做作，像极了清澈的湖水。
望着他的眼神，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她的体内扬起。
她是灵魂，她不会感到心跳加速，更不会脸红，然而她却记得这种感觉，第一次初恋的时候，也曾有过这种悸动。
爱上一个人，确实需要感觉，但是感觉有的时候却是来自于一个简单的眼神，一个纯朴的笑。
好……感？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对他有意嗯……乔嘉琪看向窗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因为她把他包装得太成功，自己才会不小心被那浅浅的笑，认真的眼神给吸引，绝对不是因为对他有好感，绝对不是。
“啊，对了。”
“又、又干么！”还在说服自己的乔嘉琪忽闻他的声音，音调不禁高了几度。
“你怎么突然间变那么凶？”他呆呆地问。
“那是因为你一天不去随便找个人爱上，我就得一天过这样的日子，你以为我会开心啊。”
“喔……”他转头回去看着萤幕，嘀咕了一声，“又不是我造成的。”
“你说什么？”
“没事。”他连忙摇手。
“那你刚刚叫我干么？”
“哦，今天买回来的衣服，袋子里面有一件是给你的。”
“什么？”她转身瞪大眼睛望着他。“给我的？”
“嗯，我注意到你今天一直在看一件衣服，好像很想要的样子，然后我又看到有个太太好像也很想要那件衣服，所以我先把衣服买下来，免得被那个太太给捷足先登，不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回到身体内。”
真的假的？想不到这个家伙居然这么细心体贴外加善解人意？
“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你。”乔嘉琪难掩喜悦的神情，立刻走到袋子前面翻着，她迫不及待的拿出那件晚礼服来。
那件——黑色……的衣服？
黑……色的？黑色的？
“果然黑色不会退流行。”叶语凡也跟着走到她的身边，谦虚的说：“你不用谢我，其实这没什么。告诉你哦，我以前还摆过算命摊于，只要多留意一下别人……呃，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件原本挂在那件红色晚礼服旁的黑色衣服，样式普通，绝对不是她所喜欢的款式，或者该说她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才对。
“你……还真是个‘好人’。”她咬着牙克制怒气，勉强吐出这几个字来。
能说什么呢？人家也是出自好意，只不过因为角度问题，所以看到的是这件黑色的洋装，而不是那件现在应该躺在某个平胸水桶腰的大婶房内的红色晚礼服。
看来光改变外表是不够的，这好人需要的是打从脑子里彻底的改变！
“你真的没有不开心？我看你的表情好像……”
“没、事！”要不是因为灵魂没有血液流通，不然她现在额上八成是青筋频露。“你乖乖的回去给我写你的什么鬼程式，写好了就快点去找个女人爱上，让我们彼此快点结束这样的日子。”
虽不明白，不过叶语凡看得出来千万别去惹眼前的女人好，只好听话的回到电脑桌前，继续他未完的工作。
拎起黑色洋装，再看看一旁他的背影，乔嘉琪摇摇头苦笑。想想，他虽笨了点，却也还算体贴，算了，暂时就看在这份上别跟他计较了。
◆◇◆◇◆
叮咚、叮咚、叮咚！
连连几声电铃声响，扰了叶语凡的睡眠。
他从电脑桌上抬起头来，注意到身上披了件夹克，心想，大概是乔嘉琪为他披上的吧，只是……她人呢？
“乔小姐？嘉琪？妈？”
几声呼喊就是不见有人还是有鬼回话，只有止不住的电铃持续发出叮咚的声音。
“来了、来了。”
该不会是把自己锁在门外了吧？怎么可能，她不是会穿墙的吗？走去开门的时候叶语凡这么想着。
“呃，怎么会是你，王小姐？”
门一打开，便看到笑得温柔的王小姐穿着一袭粉色的轻装站在门口，剪裁合宜的服饰将她的体型修饰得完美苗条。
“对不起，叶先生，是不是吵到你了？”带着笑，她的眼中看不出歉意。“真是不好意思。”
“她是故意的。”
他本来还在东张西望，试着找乔嘉琪，她的声音却突然从王小姐的身后传出，跟着从她背后走了出来。
“你！”
被这突来一举吓到的叶语凡只是瞠目，直直瞪着她瞧，现在的场合总不好在王小姐面前说她身后站了个背后灵吧。
“叶先生，你这样盯着我看……人家会不好意思的。”王小姐上了粉的脸庞沁着淡淡红晕。
“呃……我……”注意到被会错意，他只好赶紧避开这话题。“不是，王小姐这么早有事吗？”
“是这样子的，因为我家的水龙头突然坏了，这附近我又不知道水电行在哪里，想说叶先生是男人所以可能会修理，不知道是不是方便在我下班之后，请叶先生过来一趟呢？”
“是谁说男人就一定会修水龙头的？演台湾水电工也过时了，要也是流行偷拍光碟吧。”乔嘉琪不屑地哼了声。
“我知道附近的水电行在啦，还是我帮你跟他们联络？”君子应懂得瓜田李下之嫌，所以叶语凡立即开口婉拒。
难怪你这辈子只能做个好人……
乔嘉琪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对男女，不禁摇头。
“这……”王小姐马上回答，“可是最近治安不太好，我怕我一个女孩子家，万一有什么意外……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叶先生帮忙过来看一下昵？”
“点头说好啊，笨蛋。”乔嘉琪冷冷地提点。
“呃……哦，好，那请你下班之后再通知我一声，我再过去看一下好了。”
“谢谢、谢谢。对了，我可以叫你叶大哥吗？这样感觉比较亲切。”
“叶大哥！”一旁的乔嘉琪则是学着王小姐的娇声喊着，“叶大哥！我们家水龙头坏了，你来帮我看看，好不好嘛，叶大哥！”
“咳，我想你叫我语凡好了，这样我比较习惯。”
“那就说定了哦，语凡哥。”
得到想要的答案，王小姐这才满心欢喜，连连向叶语凡致谢后才离开，离开前还将带电的媚眼用一百八十度的甩尾抛到他面前，害他直打哆嗦。
直到王小姐走后，他才看着乔嘉琪问道：“你刚去哪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是看你睡那么熟，于是走到门外去看是哪个青仔丛一早就来按门铃。”她走进屋内，不置可否的说：“不过，看起来今晚有好戏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