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范青青提著一个青布碎花小包,站在绿竹屋前逐一向大家告别。
「记住,与你有缘的鼎有著与你身上相同的青光。你感应鼎的能力最强之时,是在太阳乍升的那一刻,记住我的话。」白芙蓉交代著。
「记住了。」范青青乖乖地点了头。
「你这个笨蛋小心点!没事不用替别人疗伤——别人死了是他家的事,你一口气喘不过来,呜呼哀哉了,就是我的事!人间不是列姑射山,连野狗都会咬人的!你自个儿看著办!」沙红罗吼了一声,啪地甩上了门板。
「谢谢你的关心,替我向秋枫儿问好。」范青青对著门板说道。
「我们送你一程。」楚冰和杜云鹏走到她身边范青青曾救过他们夫妻俩。
「楚冰,你看起来愈来愈不一样了。」范青青认真地研究著楚冰的五官。
「是吗?」楚冰淡淡地说道。
「是。」回答的人是杜云鹏,他的大掌包裹住妻子如今已不再冰冷的手。
「你看起来像个很温柔的娘子。」范青青说出了结论。从前的楚冰像冰雕出来的美丽人儿,现在的楚冰看起来则像个……像个正常人。
「温柔倒未必,但我是他的妻。」楚冰抬眸对杜云鹏淡淡一笑。
「对,一辈子都是。」杜云鹏宣示地说道,把她抱得更紧了。
范青青望著他们,知道杜云鹏有多珍惜楚冰——虽然白芙蓉一再保证,当楚冰再度被移形回到幽都後,她可以再将楚冰移形到人间。但是,有谁能说得准明天的事?
她在池塘边和石洛君说话,不就莫名被送到了这个地方吗?浅浅的忧愁跃上范青青的小脸,那愁苦和她娇稚的神情是不甚协调的。
「爹娘和洛君大哥一定很担心我。」她脱口说道。
「洛君是你的什麽人?」杜云鹏随口问道。
「我们明年要成亲了。」范青青小声地说道。
「你还是可以回去成亲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楚冰说道。
「爱上一个人,是什麽感觉?」范青青好奇地问道。
「你不是快要成亲了吗?」杜云鹏端正而好看的脸庞上有些不解。
「可是,我看到洛君大哥不会像你们两个这麽……这麽亲亲爱爱……」范青青看著他们互拥的姿态,突如其来地,她的脸辣红了一片——
那个受伤的坏人,才会那麽对她。
「你想到他会脸红,那就没错了。」杜云鹏笃定地说道,宠爱地搂著妻子的要。
「可是——」范青青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自己想到的人其实不是石洛君。
「当你开始思念、在意一个人,当这种思念、在意,变成你脑中无法控制的想法时,你会懂的。」楚冰沉静地说道。
范青青点头,却还是不太懂——是想念吗?像她想爹娘、洛君大哥吗?
「快出发吧,天暗了总不好赶路。」楚冰加快了脚步。
「可别迷路喽。」杜云鹏戏谑地看著因为迷路而撞入自己生命的妻子。
「我不会迷路,云鹏大哥画的地图好清楚。」范青青甜甜一笑。
「如果银两不够,就把我给你的那些画卷拿去卖掉,那可值得上你一整年的旅费。」杜云鹏说道。可不是他自夸,他的画作可是连皇帝老爷都要高价收购的。
「杜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范青青诚恳地说道。
「这里可不是你住的那个列姑射山,人心也并非都是良善的,你可得记住你前些天得到的教训。」杜云鹏谆谆告诫著。
「嗯,我知道了。不知道他的伤好一点了吗?」范青青担忧地说道。
楚冰和社云鹏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眉头都皱到了一块。范青青此行无虞吧?
「记住,不要随便相信他人。」杜云鹏又重复了一次。
「好。」范青青的小脸很认真地点了两下。她当然不会相信坏人啊。「我走了。」
挥挥手後,她哼著小曲,笑咪咪地走入林间。开心上路的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後担心的目光,迳自逍遥自在地和禽虫鸟兽们打著招呼。
范青青开始觉得人间的事物其实挺美的。虽然花草没有列姑射山的香,但是也开得欣欣向荣,鸟叫声虽然没有列姑射山的婉转悦耳,但是小鸟们也唱得很认真。而且小动物都会跑来她旁边看看她哩。
范青青弯身摸了摸小免子,嘻嘻一笑。
哪有狗会乱咬人?一定是沙红罗骗她的。
「小姑娘,你在这做什麽?这里常有强盗出没。」
范青青一抬头,望见了那日遇见的田福禄大哥。她心一喜,柔美的笑意便跃上眉梢,轻盈地跳著走到他面前。
「大叔,你们大家都没事吧?」
「都没事!进去被关了两天,也审不出什麽罪名,最後还不是得乖乖地让我们离开!」田福禄拍著胸脯,豪情万丈地说道。
「真有那麽简单,今天也就不用离乡背井,走得这麽匆促了。」他的妻子田氏不悦地叨念了几句。
田福禄沉默了一会,一身的风尘仆仆,尽是掩不去的疲累之色。
范青青低下了头,知道这对夫妻心情并不佳。
「女人家扫什麽兴!她就是那个当初为了我们而向那个混蛋下跪的姑娘,她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难得她好心肠,那个冷血魏无仪才没有对我赶尽杀绝。」
「谁让你当初那麽冲动,也不想想我们现在的情况可不止两个人受苦。」田氏又瞪了田福禄一眼,此时才回头对范青青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没做什麽啦,你们不要全看著我,我——我会不好意思。」她抬起头,不自在地握紧了自己的包裹,她实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人间的人真懂得感恩,好人真多!
「救命恩人说什麽是什麽!」田福禄大声说道。
「大嫂,你们要到哪里去?」范青青走到田氏身边。
「惹火魏爷,这里我们是怎麽也待不下了。我这口子能够活著离开,已经是千幸万幸了。我在长安的妹子说那里生机多些,所以想到那混口饭吃。」田氏拢了拢肩上的几口包袱,想到如今的境地,只是叹气。
「我帮你。」范青青主动接过了两个布包,左手一个,右手一团,肩上还背著自己的花布包,看来热闹得紧。
「恩人,你要上哪去?一个姑娘家怎麽可以一个人赶路。」田福禄问道。
「我不叫恩人,我叫青青,我要到京城去找东西。」范青青答道。
「你也到京城?!」田福禄大睁著眼,兴奋地说道:「我总算有了个报恩的机会!你一个人赶路危险,跟我这个皮粗肉厚的人,至少没人敢动你!」
「好啊、好啊!我最怕没伴了!我以为这一路上只能跟花草、动物啊说话哩。」范青青手舞足蹈地直扬著唇笑,两弯原就甜美的眼眸更是笑眯了眼。
「就怕青青姑娘不习惯我们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田氏看了她身上浅青色的细软绸衣一眼。
「我不吃饭,不会打扰你们的,只要你们让我跟就好了。」范青青认真地看著田氏说道。
「不吃饭?什麽不吃饭!就算你一餐吃一桶饭,我们夫妻俩也不会让你饿著!」田福禄大声嚷嚷道,激动之时声音也就份外大声。
「哇!」一声婴孩啼叫声,让田福禄连忙闭住了嘴。
「有娃娃!」范青青绕到田福禄身後,高兴地看著那个被背在身後的小娃娃。
小娃娃哭得正用力,小小脸颊红通通的。
「好可爱!真可爱!」她逗著孩子的脸颊,拉著孩子软绵绵的小手玩了起来。
小娃娃忘了哭,小嘴中用口水吹出了一个大泡泡,乐得范青青也直眯著眼笑。
田氏脸上泛上了和缓的笑容。他们夫妻中年才得女,不易啊!
「我想,我还是一个人走好了。」范青青望著娃儿,突然咬起小指闷声说道。
「你莫非是嫌弃我们?还是觉得我们芸儿哭声太难听?」田福禄直爽地问道。
「不是的。」范青青用力地摇著头,细嫩的脸颊上漾著无辜的神色。「我是怕小娃娃会累到。我想在十日内赶到京城,这一路可能会很辛苦。」
「十天!」田福禄和田氏同时大叫出声。
「太慢了吗?」可是杜大哥说走捷径只要十天啊。
啊!楚冰走路都用飘的,当然很快。范青青若有所悟地忖道。
「你不可能在十天内抵达京城的。你一来没马,二没车,怎麽到京城!」田福禄指著远方一辆黑色飞快驰过的黑亮马车说道。
「我有捷径!不用骑马!」范青青连忙摇手解释著:「而且要马儿们拉车载著我,我也会良心不安。我也有脚啊,总不能因为它们多了两条腿,就让他们载我啊!」
「青青姑娘是第一次出门?」田氏看著她脸上没比小娃儿成熟多少的神情。
「对啊!」点头如捣蒜。
「孩子的爹,我想我们还是让青青姑娘跟我们一块走好了。」青青姑娘的模样终是让人狠不下心肠。何况,能早点到达京城也是件好事。
「你们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走?」范青青喜出望外。
「只要你不怕跟在我们後头会迷路,我们夫妻奉陪到底!」田福禄呵呵大笑。
「不怕!不怕!我这儿有图。杜大哥画了每一条捷径。」她献宝似地掏出那张钜细靡遗的地图。
「熊奶奶地,没见过画得这麽好的地图,画上好像该有两匹马在上头跑一跑才像话!」田福禄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些栩栩如生的道路、屋舍。
「熊奶奶怎麽了?」范青青好奇地问著田氏。
奶娃娃骨碌碌地笑著,田氏偷笑著打了下丈夫的手臂,一行四人就这麽一路愉快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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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春日蝶舞,暖阳袭面,温风拂人,正是初春最怡人的气候之际。
一座简朴茶座,与一处豪华客栈分峙於大道的两旁。茶座、客栈的风情各异,饮茶的心情却也是两种现实的写照。
「娃娃又笑了!真可爱!」范青青笑吟吟地逗弄著怀里的小小芸儿。
「咕咕——呵」娃娃的小手握住范青青的小指头,呼呼地憨笑著。
自她与田氏夫妻一并上路後,时序已向前走了十来日,今晚是个月圆之夜。
虽然预计十日抵达的路程,因著小娃儿而延缓了几日,不过不打紧。范青青甜笑著将脸颊贴到小娃娃的身上可爱极了!
「她是老子的女儿,当然可爱!」田福禄得意地炫耀著。「到了京城後,爹给你买好的衣服,让你吃最好的!」
「又在说大话了。」田氏勉强笑了笑,眉目紧皱地盘算著袋中的银两。
青青姑娘几天来是没吃东西的。一开始以为她是客气,後来真的见她仙风道骨
地只喝瓶中的花露水,而她身子骨也未有恙,只能称奇。然则,他们夫妻俩原就没几分钱,吃的用的再紧缩,孩子的费用可省不了。
「我这里有几幅图画,如果派得上用场的话,大哥大嫂就拿去吧。」范青青看见田氏的动作後,主动拿出包里中的画卷。
「你拿这个东西是什麽意思!是看不起我吗?」田福禄不以为然地把画塞回。
「当然不是。我喜欢你们才会和你们一块走了这麽多天。这画原本就是要给我当盘缠用的,不卖放著也可惜了。你们应该知道,我用不了什麽钱啊。况且我有三幅,卖了一幅也无妨,这是我对小芸儿的一番心意,小芸儿都没说不了,你们可不许拒绝。」范青青温柔地劝说著,只想自己能够帮上忙。
田福禄安静下来,田氏却笑了。
「想不到你平日娇娇弱弱,说起话还真是让人拒绝不了呢。以後小芸可要像青青姐姐一样哦。」田氏逗弄著女儿,庆幸著孩儿可以再多喝些米粥。
「田大哥,我把你们当成亲人,你们也别把我当成外人。」范青青把画卷放入田福禄的手中。
「那我这个老哥哥就收下了。」田福禄紧握著画卷,感动地吸了吸鼻子。
他走出简陋的茶亭时,忿忿地朝著对面那座雕梁画楝的客栈瞪了一眼。
像魏无仪那种恶人可以逞恶欲为,他们这种为生活努力的老百姓却只能落得典当家产一途!
他瞪了一眼站在客栈二楼窗阁边服侍人的店小二,专拍有钱人马屁的小子!孬!
田福禄一转头,走向客栈边的当铺,两匹马就踩著快蹄奔过了大道。
肮脏的马匹呼喘著气,在茶座边停了下来,马腿不安地乱踹,滚滚的黄尘呛人地飞窜入仅有一顶布棚遮日的小茶亭中。
范青青用衣袖遮著小芸儿的脸,怕细尘污了小娃儿。
「大哥,那里有两个娘们,有一个细皮嫩肉得紧,一个屁股挺逗人。」张虎朝大哥努了努嘴。
张狼飞跨下马,不怀好意的贼眼死盯著那个青衣姑娘。
「咳——」范青青没被土尘呛到,却被一股直扑而来的臭骚味逼得掩住了口鼻。
「哪来的小姑娘,美得像朵花。」张狼大刺剌地横行到她面前。
范青青抱著小芸儿向内缩了一寸,连呼吸都不敢那怪味是从这人身上来的。
「哪——小姑娘是哑巴?」张狼一脚踩到范青青坐的长板凳上。
范青青摇头。
「这奶娃儿是你的孩子?」张狼伸手揉掉黏在眼眶处的黄色眼垢。
范青青又摇头,仍然不敢开口说话与呼吸。这人一定是看芸儿可爱,所以想过来和小娃儿玩,可是,他实在太脏了。
「我瞧著也不像,你的胸脯不够胀,喂不了什麽奶。」张狼自以为好笑地挤眉弄眼了起来。
坏人!范青青胀红了脸,小嘴蠕动了下,终於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恶——」她反胃地呕了一声,连忙把脸埋到小芸儿身上这人好臭!
张狼动了动肩膀,觉得身後有人在看他,他摆土一副虎背熊腰的姿态,恶狠狠地回过身——吓!好凶的一双眼!
张狼抖了下身子,故意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去他奶奶的,不过就是个坐在对面客栈的有钱公子哥儿虽然那双眼睛凶狠得更甚熊虎。
那男人再凶,也管不到他头上!张狼一转头就伸手摸上小姑娘的脸。
「唷——软得像糯米团似的。」张狼得意地笑道。
「你不可以乱碰我。」范青青的身子拚命向後仰,直到发冷的背碰到了墙壁。
「我不碰你,亲亲你的小嘴,总没问题吧?」张狼的贼笑声顿时中断。「你——」
范青青使尽吃奶力气用力推了他一把,因为惊惶地看到田氏被另一个坏人压在墙角。
「放开大嫂!」范青青抱著小芸儿,就想往田氏那里跑去。
「让她乐一乐嘛!咱俩也来一下!」张狼拉住她的手臂,淫笑数声。
「不要!」范青青拚命推著他,又要憋气,又要赶人,於是就连抱著小芸儿的这个动作都让她气喘吁吁。
她的脸上泌出了汗,小脸也胀成粉红。
「愈看愈美!」张狼鼻翼掀张地凑近了她。
「小二哥,麻烦你去叫——」范青青大叫著店小二,却发现店里的人全都躲光了。
角落里原有几个人在偷窥,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却又全都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仍是偷窥。
「小姑娘,没人敢惹我,这里的县令是我堂兄。」张狼捉著她的腰,嘴就逼了过去。「你这小不点,当我的第五小妾吧,跟著我可以吃香喝辣,我也可以带你去对面的客栈绕绕,不用在这里风吹雨淋的。瞧你这小手——」
张狼握起她的手,又是揉又是磨又是亲。
范青青抱著小芸儿,不敢过分挣扎,却又心急如焚地看著田氏被拉住了头发。
「不要脸!」田氏啪地一巴掌,甩上张虎的脸。
「死娘们!」张虎举起脚就往田氏身上一踹。
田氏痛得在地上缩成一团,一时间起不了身。
「放开我!你们这些大坏人!」范青青用力踢了臭男人一脚,眼泪已在眼眶打著滚——怎麽有这麽多坏人!
「当坏人可以搂搂你的小腰,可以亲亲你的小嘴,当坏人好得很!」张狼一脸胡渣又挤了过去。
范青青想也不想地用头撞向他的鼻子。
「唷——知道我最喜欢会反抗的女人。」张狼快手捉住她的头发,嘿嘿嘿地将她的胸脯挤向他。「待会你高兴怎麽动,都随你!」
小芸儿被张狼一挤,突然哇哇大哭出声。
张狼不耐烦地甩打了娃娃的头。
「你不能打她!」范青青将小芸儿更拥向怀里,用她整个身子来挡著小孩。
张狼一看,故意伸出手指戮向小孩的额头意虽在触摸姑娘的胸部,小芸儿的额头却也被打了好几下,哭声於是更加凄厉。
忍无可忍的范青青,伸出手指戳入他的眼睛。
「啊——」张狼惨叫一声,捣著右眼,一连好几个巴掌就甩向范青青。
范青青的头猛地撞击到墙上,头嗡嗡一片,她却因为忙著护著怀中的孩子,而把自己缩到墙角不敢乱动。
「你们做什麽!」从当铺走出的田福禄,从对街气急败坏地直扑而来。
粗壮的田福禄一脚踹向轻薄妻子的男子,然後又揍了正在欺负女儿和青青姑娘的混蛋一拳。
田氏见状,趁机拿起椅子就往坏人砸去。
张狼挨了一拳,闷哼了一声後,立刻掏出一把刀,狠狠地捕入田福禄的肚子里。
「福禄——」田氏大叫一声,整个人扑到张狼身上,又是一阵踹打。
张狼轻易地用刀子划开田氏的手臂,凶恶的脸却直逼向范青青。
「等我把这个老女人解决後,让你在我身下快活!」
话未毕,张狼一掌甩上哭闹不休的奶娃头颅——
小芸儿的哭声嘎然停止。
「芸儿——」范青青看著不再蠕动的孩儿,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呆了、傻了!
小芸儿怎麽可能死了!
「芸儿,你睁开眼看著娘啊!」田氏大叫一声,流著泪爬到女儿身边。
「吵死了——」张狼补了老女人一腿,把小孩扔到她身上,一把抡起年轻的嫩姑娘就往外走。「现在轮到我们俩快活了!」
「你走开!」范青青大吼出声,双手反抗地抓著他。
「带你一块走!」张狼抽出腰间布带,绑住她的手。
「我要治疗他们!放开我!」范青青泪眼迷蒙地看著没有气息的小芸儿和血流满地的田福禄。
「死都不放!」张狼一脚跨上马,扯起她的领子就要带走她。
「那就让你死不瞑目!」
一只大掌陡地扯住张狼的领子,将他狠狠摔到马下。
范青青被搂进了另一个怀里——一个拥有一双暴怒黑眼的坏脾气男人。
张狼来不及拉回范青青因为他的睑色已经铁青、因为欧阳无忌坚硬如铁的手指深陷入他的喉咙中。
范青青没来得及看人,只知道有人救了她,就马上转身直冲到田氏身边。
「大嫂——」
「你走开!若不是你,芸儿也不会死!孩子的爹啊!」田氏抱著逐渐失去温度的夫与女,嚎啕大哭著。
「大嫂,把芸儿给我!」她著急地想抱过孩子。
「你滚开!」田氏推了她一把。
「我可以救芸儿!」范青青爬起身,不顾满手的灰与尘,只急著去摸田福禄和芸儿。「田大哥的心还在跳!芸儿的身子还是温的!我可以救他们!」
不能耽搁啊!
「你滚开!」田氏抱紧女儿,死瞪著范青青。
「我真的可以救他们!」范青青陡地伸手扣住田氏受伤的手臂,紧紧不放。
她闭上眼,额上冒出冷汗。
田氏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上的伤口开始发热,然後渐渐地愈合。
「你懂了吗?快把芸儿给我。」范青青松开手,喘著气就要去抱芸儿。
田氏连忙把芸儿交到她手里——
但见范青青一手裹住芸儿的手,一手放在芸儿头上。
范青青眼中隐约泛出了一道青色弱光,而她的眉头则愈锁愈紧。
一定要救回芸儿!她咬著牙,不顾一切地用出最大的力气——
救人为重的她,根本忘了今天即是月圆之日,亦是她体力消耗最快之时。
最後一次将芸儿体内废气抽换成她的真气时,范青青的脸色已经过分偏白。
「哇——」芸儿慢慢地睁开了眼,声如洪钟地大哭起来。
「抱著芸儿。」范青青头昏脑胀地爬到田福禄身边。
没有力气盘坐的她,整个人半趴在地上,握住田福禄的手。
目瞪口呆的田氏则紧抱著孩子,口中喃喃自语地祈求著上天:「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范青青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吸收来自田福禄体内的剧烈疼痛,也逼著自己的掌心发出疗合伤口的力量。
於是——田福禄肚上的长伤血痕渐渐地收拢、结痂,终究只成了腹上的一条蜈蚣长疤。
「芸儿的爹,」田氏在丈夫一张开眼时,随即扑了过去。
范青青则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脑部一阵昏眩之下,整个人卧倒在地上,最後的力气只能用颤抖的手将腰间的水瓶拿到唇边。
田氏想接过水瓶喂她,却被一个大掌推到一旁。
「魏爷!」田氏倒抽一口气,看著他揽起范青青的身子,将她安署在他的胸前。
「水——我的水——」范青青睁著视线模糊的眼,只知道有人抱起了她。
魏无仪拔开瓶口,将水送到她唇边。
「还要花——花——」她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帮你找大夫。」魏无仪瞪著她的濒死模样,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
「只要花——花——」范青青的眼皮渐垂,竟连睁开的力气也不复有。
魏无仪握住她的冰冷身躯,一咬牙、一眯眼,就打横抱起她快步走入一处普通人家的园圃中。
若方才亲眼所见为真——这个女子绝不是普通人。
「全滚开!」他出言喝开上前的夫妇,甩了一锭金子到地上。
「开口说话!你要花做什麽!」他按住她颈边的脉动,确定她仍有生命迹象。
范青青微冷的手捉住了那温暖的来源,努力地偎近著。
他看著怀里像个孩子般紧紧偎近的小人儿,暴戾地拍了下她的脸颊。
「说话!你还没死!」
「人於——花——上——」她喃喃低语著。
「指使我是要付出代价的。」魏无仪摔地低头,狠狠地啮咬了下她雪白的耳垂。
范青青皱起了眉,那种微微的疼对她而言已经不算一种痛,她仍然偎著身边的人,毫不害怕,完全信任。
魏无仪瞪著她彷若深睡般的容颜,蓦然将她整个人放到春日新生的花圃之上。
一接触到花,那浅青色的身子柔软地伸展开来,唇边漾起了一个脆弱的微笑。
范青青半翻了个身,没有睁开眼却直觉地将脸颊埋向最灿烂的那一捧鲜花。当一阵春风吹过,当花朵的绿叶轻轻晃动之时——
她微张樱唇,檀口中开始吐出一层又一层的灰蒙之气。
混浊之气开始弥漫在她的五官之间,她的手脚开始抽搐,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然则,就在她口中恶气尽吐之际,怪异之事开始发生。
魏无仪亲眼看见她身下那片五、六岁小孩般高的花丛,由翠绿转为青黄、由青黄变为枯乾的土黑色。灿烂鲜美的花朵,也顿时枯萎成暗沉花尸。而她的气色则转变成新生婴孩一样的粉嫩。
「喝水。」精力耗尽的她,陷入一种半昏睡的状况之中,眼瞳却已恢复至平素的清亮。
魏无仪拿起水瓶递到她唇边,见她像个孩子一样小口小口喝著水——水只剩下两口,她却喝了老半天。
「谢谢——」迷迷糊糊之中,她扬起了眸看著他——好熟悉的脸啊——
「等你清醒後,你不会想谢我的。小花妖!」魏无仪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这笑,并未传到他冷诮的眼里。
「还要水——」视线迷蒙的她盯著他的笑容,也跟著扬起了唇角——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