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低下身,拨弄着路间开放的不知名小花。不想承受士兵猜疑的眼光,所以她受到营区外走走;而乖乖地待在营帐内,与他相对更是种无言的折磨。
他没在营帐中再与她发生亲密行为,却总在沐浴时要她伺侍着,一双眼窥伺她粗手笨脚地为他清洗身子;夜夜陪伴他的仍是营妓中的那些女子。他想藉此告诉她,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吗?
她苦笑着抚摸花朵的瓣叶——他还有个年轻、可人的未过门妻子紫华,她怎敢想自己是他的唯一呢?
「水儿。」一记熟悉的呼唤来自于她左方。
柳子容惊吓地往左边的树林望去,见着一袭衣衫消失在树林间。她屏着气息,脚步却忍不住加快。跑到树林的入口,她在树荫间张望着。
「子容。」一双手拉住了左顾右盼的她,闪身到一颗大榕树之后。
「曲大哥,真的是你!」她不敢置信地伸手碰触着他,喜悦化成了眼中的水光。「你瘦了好多。」
「你也是。」曲步瀛握住她的双手,斯文细长的脸庞上如今有着沧桑的痕迹,曾经素净的面容也多了几道伤痕。「你还好吗?那天见你脸上有个胎疤,今儿个怎么不见了?」
柳子容轻喊了一声,在曲步瀛温柔的问话中扑向他的怀中。「曲大哥!为什么要我们到军中?你为什么不早些出现?」
曲步瀛僵住身子,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发生什么事了?」他轻拥着她,拍着她的背,迟疑了会终是开了口。「你怎么会在李伯瞵身边?他……知道你是女子吗?」
她咬住自己的唇,收去那一声哽咽。也许一切都是命定吧!「因为我识字,所以他收了我当小厮,当时他以为我是男儿身。但上回见到你的那一天,却被他识破了我的真实性别。」
「他对你……」曲步瀛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正视着她的眼中有莫可奈何的悲痛,「我……我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了。」说出那句难以启口的话,她转身背对着他。不敢说出口的是她对李伯瞵的爱及对曲步瀛的抱歉啊!「我要杀了他!」曲步瀛怒吼一声,狂暴地挥出腰间的剑砍向四周。「我要杀了他!」
复国之计因李伯瞵受挫,狙击计划因李伯瞵失败,而那个家伙竟连柳子容都玷污了,要他如何咽下这口气!他毫无剑法可言地甩刀割过草木,整个林间充斥了簌簌的剑风,扬起片片的枝叶残骸。
「曲大哥,别这样!求你……」从没见过这般狂暴的曲步瀛,她试着上前阻止他,却只能站在刀剑间的范围之外。
「我还能如何!所有希望都被他断阻,要你们混入军队本是希望你们能告知我军队的前进行程,怎想到军防密严得无法与你们接触,我根本无法得知你是否平安;而我只能不断地跟随军队前进,顾得了李伯瞵这边的军,就无法与其它人密谋行动大事。那天在甘州见到你平安,才放了心,结果……」他颓然地停下舞动的剑,声音逐渐低沉。
她上前伸手按着他的手臂,想给他些许安慰。
「你恨他吗?」曲步瀛突然说道。
「恨?」
避开他追问的眼眸,她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恨李伯瞵吗?恨他夺走了她未来的希望、恨他将她归类为他的侍妾之一、恨他在拥有了她之后,依然流连其它女人怀抱……她更恨自己逃不开他所撒下的情网。
将她的疑问视为肯定,曲步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一人杀他不易,但若加上你的配合就一定会成功。你可以自由出入在他身旁与营区,不是吗?」
杀了李伯瞵?她震惊地脸色发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你在他饮食中下药,让他逐渐衰竭而死,我就可以趁机杀了他!没有人会怀疑是你;何况,三天后就到达长安,你们就要离开军营了,不是吗?」曲步瀛的双眼闪着光芒。
「高嫂他们一家可以离开,而我不行。若我离开或逃走,他会毁了高嫂一家子。」她的指尖陷入双掌之中,曲步瀛的主意让她心寒。杀了李伯瞵?不!「为什么?因为他要你!」怒气之下他紧捉住她的手臂。「把这包东西放入他的食物中。一次是半片小指的分量,他不会立刻身亡,只是一直虚弱下去,等到他发觉自己身体异常时,毒早已攻心。」
曲步瀛自怀间拿出一小拇指大的纸包,扳开她紧握的拳头。「拿去。」
「我不能做。」她张掌让纸包掉落,就像那包药已害死了人一样。
「你杀不了他、忘不了他,是吗?」曲步瀛捉起她闪躲的身子,脸色已变为青厉。「你说啊!」他疯狂的眼眸逼迫着她回答。
「不是的。」怎能再刺激曲步瀛呢?「我只是怕事情败露,会连累到高嫂他们。」
「那就和我一起走。」他突然说道。「我们到西突厥,我可以在那里重整旗鼓,再一举攻回高昌。」
「带着高嫂他们一块走吗?」
「只带你。一群人容易被发现。」他说话果断。
「那高嫂他们……」看人他眼中的坚决,明白了他的看法,她却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曲步瀛怎会是这样一个人?
「我们快走,天色渐暗了,他们很难搜查到我们。」拾起了地上的纸包,他拉住她的身子往前走。「我的马在河边。」
「我不能跟你走。」她定住步伐,认真地看曲步瀛。
高嫂照顾她十多年,曲步瀛却要舍下他们一家于不顾;而对当初接纳她们一行人的李伯瞵而言,她们只是一群陌生人。是因为对曲步瀛的感觉不同,所以才有这般的思考吗?「你变了许多,你一向是顺着我的。」她眼中闪动的决心是他未曾见过的;过去的柳子容是柔美而服从的。「我不会嫌弃你已非清白之身,这还不足以让你跟我走吗?」
他用了「嫌弃」二字!柳于容悲哀地一笑,发现自己与曲步瀛再也不可能重新开始。他眼中的柳子容已是残花败柳了。
「我不能不顾高嫂。」她重复地说,轻轻地挪开了他置于腕闲的手。
妇人之仁!他不高兴地板下了脸孔,用着忍耐的态度说:「好。那你将这药放入他的饮食中,半个月后当他死亡时,也就是我迎接你之时。下月十四,到长安东市‘满福楼」边等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行动。」他将纸包放入她手中。「记住,一天一回,每回的分量……有人。」
曲步瀛停住了话,听着前方传来的喊话声。他望了她最后一眼,紧包住她手掌,低声交代道:「记住,半个月后,我会去接你。」
不待她回话,他径自转身飞步离开了她。
呆愣地见去步瀛消失,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包。该丢掉吗?她颤抖着。
「柳子容,你在里头吗?」中郎将邱万威的声音传来。
匆促间。她连忙将纸包塞入衣襟间。
「你怎么在这个时间跑出来呢?将军在找你,快回去吧。他已经审完了那几个刺客,好象还有事问你。」邱万威出现在前方挥呼着要她过去。
「你先回去。」李伯瞵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现在邱万威背后,背着夕阳的身影看来更形颀健。
李伯瞵的出现让她直觉地打了冷颤。手掌交握着放置身后,因为止不住那微微的抖栗,而他太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