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午，晓瑜整理好所有的文件，按照顺序排放在公文卷宗里。

「晓瑜，今天总经理卖出你那一笔错帐了！」陈经理走到她身边，等不及告诉晓瑜这个好消息。

「真的！太好了！可是，为什么不再等几天？那一支股票最近好像疯了似的一直狂飙。」晓瑜也是每天都在观察股票走势。

「这就是总经理聪明的地方，因为我们永远无法预测股票的最高点，见好就收是最稳当的方式。」

「嗯，你们是专家，我一点都不懂，反正没有赔钱就好。这样我也就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了，很紧张的！」

「不要紧张，晓瑜，看得出来总经理很照顾你哦！」陈经理好像看出一点端倪，调侃道。

「没有没有！总经理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啊--」晓瑜红著脸，慌乱地想解释。

「是吗？其实我很庆幸总经理能帮你处理这件事。那一天，让大家都在责怪你，我心里也很难过。我的立场不方便说什么，也没有能力替你处理，希望你不要怪我……」

「陈经理，我不会怪你的。」晓瑜低声的说。她知道陈经理一定也感到愧疚，那天发生事情的时候，陈经理没有帮她说话，还让王秘书说了许多让她难堪的事情。可是她明白，陈经理不过只是想明哲保身，不想得罪别人，在竞争大，压力高的职场上，谁不想保护自己？

陈经理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晓瑜识趣的走开，拿著手里的卷宗，走到三楼的总经理室。

「叩叩叩！」晓瑜礼貌性地敲敲半掩的门，不等任何人回答，就走进总经理室。

言邵麒并不习惯把门关上，他希望任何人有问题，都可以随时走进来和他商量。

在大片的玻璃墙后，言邵麒坐在办公桌前，晓瑜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大声地在讲电话。

「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踹了我的车头一脚，凹了一个大洞……几千块钱跑不掉吧……是啊，现在的疯子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到！」他的语气显得十分气愤。

晓瑜悄悄地走进去，言邵麒抬头看到她，一个微笑后，又继续电话里的对谈。

「钱还是小事，问题是我根本没有时间送去修车厂……好了，自认倒楣了……我会去的，只是我可能会晚点到，那一天有约好几个股东要见面--好的，谢谢你，请告诉伯父，我们会保留一间贵宾室给他……当然，我们有台北最顶尖的分析师……我会考虑的，谢谢……好，再见。」

挂上电话后，他随即走到晓瑜面前。

「晓瑜，等一下我到贵宾室等你好不好？在那里说话比较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晓瑜鼓起两腮，咬著下唇，没有回答，心里正挣扎著要不要说出实话。

言邵麒看到她那副表情，只感到她既可爱又好笑。「怎么了？不舒服？」

晓瑜猛地摇头，脸颊泛出一层粉嫩诱人的桃红，言邵麒恨不得一口将她咬进肚子里。

「是不是工作上出了问题？」

「才没有！」她大声的反驳。

「那么你到底怎么了？除了杀人放火我没有办法帮你以外，说出来我听听看吧！」

「很接近了……你的车子……」

「哦--你刚刚听到了，昨天不知道是哪一个神经病，把我的车子踢出一个很大的凹洞，车子的警铃响个不停，管理员来通知我才知道。唉！昨晚折腾到一、两点才睡，所以没有打电话给你，你不会是因为这样在生我的气吧？」

晓瑜摇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於鼓起勇气说：「你的车子，是我弄的。」

「什么？」他虽然听到了，却还是不相信。

「昨天我到你公寓楼下等你，看到你和王秘书从车子里面走出来，她还亲密的揽著你的手，和你一起走进电梯，我心想，你们一起进去不知道要做什么，越想越气，就住你的车子踹了一脚……」她抬起下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听完，神色冷静，沈吟一会儿后，只下了一个结论。「你在嫉妒！」

「我才没有！」晓瑜话才脱口，就感到自己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言邵麒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猛盯著她，品味著她嫉妒的心情，不禁感到奇异的满足和快乐，他的沈默，就是在陶醉、在贪恋这种爱的感觉。

「你是！你是嫉妒得疯了。」他正经八百的说，晓瑜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对！我是，我就是！谁叫你！言邵麒，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我无话可说，可是……你竟然会和王秘书！」

「我还以为我喝醉了，竟然看到一个人好像你，站在大楼前面。」他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又说：「昨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有点醉，王秘书开车送我回来的。我们一起到公寓里面，是因为我要请她转交一些资料给其他股东，如此而已。难怪昨天我打你的手机都打不通，你生气故意不接我电话吗？」

「我在大楼前等你好久，手机没电没办法打电话给你，却又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好了，晓瑜，下次如果你又看到我和王秘书在一起，拜托请你像上次一样，砸我的头，或是踹我的脚，都没有关系--就是不要踹我的车子，好不好？修车很麻烦的。」

「是很麻烦！和我这种对象交往是很麻烦，在办公室谈恋爱更是麻烦！如果你以后还会和王秘书在一起，如果你还是会和你青梅竹马的女友在一起，那么我要退出了--」她个性冲动，一负气说完，就后悔了。

「晓瑜，不要说这种话，你知道我对你的心……」他拉住她的手，焦虑中还充满温柔的对她说。

「邵麒，我们这样好辛苦，再继续这样下去，你会更辛苦……」

她当然能够体会他的心，她多么企盼能倚偎在他的肩膀，可是那副肩膀又有太多的问题和责任要扛，她实在不想再增加他的重量。

「晓瑜，我不怕辛苦，我只怕你会放弃我们这段感情。」

「我不是要放弃，是环境不允许。我不要给你负担，因为你无法丢掉责任。我无法保证不会再像昨天那样，气得把你的车子弄坏！我爱你，邵麒，就是太爱你了，才会觉得辛苦。我现在才知道，爱一个人会像疯子一样，好麻烦啊！」

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轻轻地靠近她的耳边，低声呢喃著：「是啊！你是疯了。可是我不怕麻烦，因为我也好爱你……」

「可是……」晓瑜看著深情款款的他，听著他甜蜜的情话，心里还是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失落感。

「给我时间好吗？我会向你证明一切，目前很多事情我都无法解释，以后你一定会慢慢了解。」

「好！我们给彼此时间吧！公司的事情很复杂，你不必对我解释，我不想懂，也不会懂。我听说董事们要开会，他们要对你和董事长做出不利的事，我想，如果他们要找你的麻烦，你就应该专心去处理，不要理我，不要让我们的关系变成别人握在手里的把柄。我不想依赖你，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

「晓瑜，我不怕你依赖我，你也不是我的负担。其实，我很高兴你做出这种嫉妒疯狂的举动，这表示你是爱我的，以后别再说要退出的话了。」

「我只是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才会说要退出……」

他送给她一个明白的微笑。「我知道，晓瑜，这个周末我去接你！」

「不要了！你全心把你的事情处理好，你的工作比我重要，我……我们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要做，等到董事会以后再见面好了。」

言邵麒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晓瑜慌乱地推开他，快速地退后几步，摊开手里的卷宗往言邵麒的办公桌一放。

「总经理，会计室的人把上个月人事支出的明细表做出来了，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财务部经理走进了总经理室，晓瑜对财务部经理礼貌性的一笑，清了清喉咙，回头对言邵麒说：「总经理，我把公文放在桌上了！」

不等言邵麒回答，她急急忙忙走出总经理室。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上，晓瑜从补习班回来，回到家，第一眼就看到母亲和外婆坐在沙发上说话。

晓瑜的母亲由於工作的关系，回台湾的日期一直无法确定，晓瑜只知道妈妈近日回来，突然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晓瑜，你回来了！快来这里，让妈妈看看你！」晓瑜的母亲兴奋得站起来。

晓瑜第一个感觉就是，妈妈变了，变得沧桑，眼底也多了份寂寞的感觉--眼尾多了好几道皱纹，脸上的浓妆似乎想要抓住青春的色彩。很多人都说她像母亲，但是晓瑜知道，她并没有母亲精明干练、深晓人事的历练和气质。

母亲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晓瑜，从头到脚的审视一番。

「妈--」晓瑜抗议的喊，很不习惯这样亲匿的拥抱。

「晓瑜真的长大了，我想，买回来的礼物好像有点不太适合你的年龄了……」晓瑜的母亲感叹的说，想起行李箱里面几件过於稚气的服饰。

「妈，我都二十六岁了。你记得吗？我读大学的时候，你以为我还在读高中。我读高中的时候，你还买国中的制服给我。我国中的时候，你还寄洋娃娃来。你记不记得？」晓瑜提醒母亲的健忘，或许是她们母女的关系太过疏远，或许是母亲错过太多她成长的过程，她心里总有些不满。

「是啊！晓瑜在谈恋爱了，哪天给你抱一个真的娃娃，让你也尝尝做外婆的滋味！可是，你还是比我好命，不用替女儿养小孩……」外婆在旁边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什么？晓瑜有男朋友了？」母亲一脸失望，晓瑜看在眼底就觉得丧气极了。

「妈，我都二十六岁了，有男朋友也不奇怪啊！」

「不是，我是想，我们就快要回美国了，你心里如果有什么牵挂，那不就走不成了，不行！妈妈这一趟回来，就是要带你走的。」

外婆打破了沈默，她坐在沙发上，眼睛还是不忘瞄著电视。「你要走，就先带家齐走好了，这小子天天回家就是窝在电脑前面，书也不好好读。你把他带到美国，让他看看那个盒子外面的世界是长什么样子？」

晓瑜好奇的往屋子里瞧，不出所料，弟弟纪家齐果然端端正正的坐在房间的电脑前。

她摇了摇头，回头看见客厅里的电视，只要外婆在家，那电视永远都是开著的。「外婆，你还不是爱看电视，还说家齐，你们看的盒子不都一样？」

外婆对著晓瑜使了个眼色。「晓瑜，外婆在帮你说话，你怎么扯我的后腿？」

「帮我说什么？」晓瑜后知后觉的问。

「你妈要把你带走，那个被你砸到头的倒楣总经理要怎么办？」外婆眨眨眼，暗示的说。

晓瑜的母亲慎重其事的将女儿拉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的说：「晓瑜，这一次妈妈回来，就是要把你的事情办好。我都计划好了，我们回去以后，美国有好多朋友都很热心的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呢！他们的条件都很不错……」

「人家那个总经理也不错，每次来都会带东西给我吃，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像他这么懂事体贴的。」外婆紧接著说。

晓瑜的妈妈冷冷的回过头。「妈，总经理有什么好？董事长、总经理满街都是，还有很多都到牢里吃免钱饭了。我要晓瑜认识的男孩子，都是大公司里规规矩矩的职员，很有前途，也很稳定，这种对象才好。」

「妈！你就是回来准备把我外销出去的，是不是？」晓瑜不满的说。

「什么外销内销？晓瑜，什么都不是，只是妈妈的年纪大了，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我跟你外婆说我离婚的事情了，我离婚以后真的很寂寞，你来陪妈妈，和妈妈作伴，让妈妈弥补一下我们失去的许多时光。」

「人家要男朋友作伴啦！年轻人哪里喜欢和老女人作伴！」外婆忍不住又吐槽了几句。

晓瑜的母亲不再说话，只用寂寞的眼神怔怔地望著女儿，许多话都不必多说，晓瑜自然能够理解。

「好啦！妈，我会考虑和你去美国，可是我不保证自己一定会习惯。」

晓瑜话才说完，就想到了言邵麒。如果她离开了，他会不会来找她？他会不会恳求她留下？

她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如果邵麒挽留她，她一定会故作为难，然后再假装勉为其难的答应留下来。可是……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那么她也只好潇洒离开了，或许这个决定可以为他们的未来找到一条出路。

「你一定会习惯的，年轻人就是要这样，有机会就要多把握、多看看、多作选择，不要怕尝试、冒险。」晓瑜的母亲兴致高昂的说，滔滔不绝的计划著未来的前景。

「是啊！多选择、多看看，别选到最后、看到最后，都变成孤独老女人。到时候，我会在网路上帮你们成立一个网站，叫『酶女俱乐部』，是放久发酶的酶，网罗各种年龄阶层，大家互相作伴吐苦水，保证会员一定相当可观……」家齐的声音冷冷的从后面传来，浇了老中青不同阶段的三个女人一大盆冷水。

三个女人同时回头，看到家齐站在客厅的入口，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好啊！那我要做团长，没有人有意见吧？」外婆不但不介意，还高兴地补充了一句。

「外婆，是站长啦！又不是歌仔戏团的团长，你不懂电脑，电视上也有听说过吧！」家齐开始教导这个代沟颇深的外婆。

「都一样啦！你这个猴死囝仔，有没有听说过三娘教子的歌仔戏？」外婆不甘示弱的骂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正是玉婷生日聚会的日子，晚上七点半，晓瑜准时的出现在赵家门口。

这几天是邵麒最忙的时候，他们已好几天没有聚在一起，今天来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晓瑜也没有告诉他。

晓瑜的母亲要停留一个月左右，到时候晓瑜势必要和母亲离开。她的心一直摇摆不定，想留，也要有人挽留；想走，却有万般的不舍。还有几天董事会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她要好好的和邵麒谈谈他们的未来。

晓瑜一脚踩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心里的感觉和那地板一样，冷冷颤颤的，不熟悉的环境，总是让她感到很不自在。

赵母分明说过不会有很多人来参加玉婷的生日派对，可是往大厅一望，晓瑜见到了七、八个西装笔挺的男宾坐在沙发上，和几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轻快的高声谈论。

「晓瑜你来了！来来来，玉婷的朋友都来了呢！你们几个年轻人多认识认识、多聊聊--」

赵母和善地招呼著晓瑜，赵玉婷也闻声从房里走了出来。她含笑地迎向晓瑜，热切地握住她的手说：「晓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我一直拜托妈妈要请你来。那天我昏倒在餐厅，多亏你送我回来，我都还没有机会跟你道谢呢！」

「不用了，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玉婷俏皮地一笑。「我一定把你吓到了吧！」

「嗯，那时候你的脸色好苍白，我好担心你会怎么样，幸好你很快就醒来。」

「别担心，我时常昏倒的，都很习惯了。」

「玉婷，这是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晓瑜见眺地递上手里的纸袋，那是她在百货公司买的一小瓶香水。

「谢谢你，晓瑜。来！我要把你介绍给大家，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的父母亲也是我爸妈的好朋友。」玉婷神情愉快的收下礼物，拉著晓瑜往人群中走去。

赵玉婷显然刻意打扮了一番，脸颊和眼影的部分轻轻地上了一层亮丽闪烁的金粉，微微翘起的薄唇抹上了鲜艳欲滴的桃红色彩。虽然身材娇小，但是一袭合身的小晚礼服，还是衬托出她优雅的气质。

晓瑜微笑著向大家招手，彼此介绍了几句后，有人转移话题。她这才低头拉了拉自己的牛仔短裙，摸摸自己剪裁简单的白色上衣，尴尬地想掩饰心里的不安，因为她好像穿得太寒酸，与这宽敞美丽的大厅中盛装打扮的人相比，越来越令她感到格格不入。

「晓瑜，你要不要看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玉婷突然提高音量说，继而从衣领里掏出挂在颈子上的项练，兴匆匆地让每个人都欣赏得到。

「好啊！」晓瑜回应著。

「你看！好下好看？」玉婷边说，边将领口里的项练撩起，放在手心里。

晓瑜霎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她低头又仔细看了一眼。

那一条红宝石小鱼项练，就在玉婷的手里。没错！那就是邵麒原本要送她的礼物，可是怎么会在玉婷的身上？

她力图冷静，努力想厘清混乱的思绪。

啊--她终於恍然大悟，原来玉婷就是邵麒说过，那个青梅竹马的对象！

晓瑜后悔自己过於后知后觉，第一天遇见玉婷，她开口问总经理室在哪里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

「你们大家来看！这是邵麒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玉婷大声的宣布，一旁的年轻男女立即拥上前来，晓瑜知趣的退到所有人身后，听他们七嘴八舌地研究谈论著。

「好可爱、好特别哦！是条小鱼的形状呢！可是为什么送这种样式的项练啊？」

「谁知道？好看就好了！」

「哗！旁边都是碎钻，那个最大颗的眼睛是真的红宝石吧！一定不便宜。」

「玉婷，我们都好羡慕你啊，他对你真好，我男朋友从来都记不住我的生日。」

玉婷得意的说：「就算不是我的生日，他也会送我东西。而且，这当然是真的红宝石，他特别订做的，好几天前就买好了，我是到他的办公室看他的时候发现的，他就把项练摆在桌上，我好高兴！等不及生日就把它挂在脖子上了。」

「真好，邵麒会来吧？我听说他最近忙得都没有时间陪你。」玉婷的朋友问。

另一个女孩子忧心的对玉婷说：「玉婷，你要小心啊，现在好多女生都会主动倒贴哦！尤其是像他这种条件好的男人。」

玉婷不停地抚弄著胸口的项练，视线穿越朋友的身影望著晓瑜，自信的说：「我才不担心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就算有女孩子对他表示好感，他都只是敷衍她们而已，不管怎样，他都会回到我身边的。」

另一个朋友立即答腔。「他当然要回到你的身边，我听说达信证券的营运好像不太顺利，董事们有很多不同的意见，邵麒很需要你父亲的帮忙。」

玉婷得意的说：「我爸爸当然要帮他了--」

晓瑜勉强撑起一点笑容，用带笑的面具来包装心里的痛苦。同事美玲的话言犹在耳，怎么都挥之不去，为了这点顾忌，她忧心忡忡地紧闭著嘴，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让玉婷看出任何端倪。

此时，赵玉婷的父亲出来和大家打招呼。晓瑜第一次看到赵父，他的身材略显福态，神情严肃，和大家闲聊几句后，赵父交代大家尽兴的玩，即退出客厅。长辈一离开，玉婷的一群年轻朋友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聚会的气氛开始变得热络高亢。

但是，晓瑜的不安愈来愈强烈，震惊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久久无法平息。虽然玉婷不时地回头招呼晓瑜，有几个年轻的男孩也主动接近晓瑜，试著谈论时下流行的话题，她仍变得异常沈默，心不在焉。

「纪小姐，我听玉婷说，你是达信证券里面的小组长，是什么样的组长啊？」一位对晓瑜颇有好感的年轻人，不时的出现在她身边，问东问西的。

「是电脑输入组的组长。」

「那很不容易吧？每天要输入这么多的上市股票，不出错真的很下简单啊！我爸爸也是达信证券的大户产，有一次里面的营业员听错股票，结果卖错好几万股的股票，幸好收盘的时候跌了很多，那个营业员赶紧再买回来。结果啊！还让我老爸小赚了一笔……」年轻人滔滔不绝地谈论著父亲的事业，无形中也炫耀自己不凡的家世背景，晓瑜努力装出认真聆听的表情，心思却四下寻找离开的藉口。

晓瑜突然说：「啊！我好渴--」

年轻人热心地说：「我去帮你拿饮料。」

晓瑜急贮说：「不用，我想喝水就好了，我自己到厨房看看……」

她转身拔腿就走，没想到，那年轻人却热心的紧跟在她身后。

晓瑜没有办法，只好和他在厨房里察看。他们在冰箱里找到了几瓶罐装矿泉水，那年轻人殷勤地打开瓶口递给晓瑜。

那年轻人也是邵麒和玉婷共同的朋友，偶尔会提到邵麒的名字，只有此时，晓瑜会竖起耳朵专心地聆听。他说他叫阿逸，父亲也是颇有知名度的企业家。他亲切和善的态度，让晓瑜渐渐打开话题，心想既然无心再回去大厅，不如就待在厨房，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腔，拖过晚餐时间，就可以尽早离开这里了。

许久，晓瑜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快九点了，这时候离开，应该不会太没有礼貌。

正当她起身想向阿逸道再见的时候，大厅传来了一阵骚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来到了大厅的入口，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到了客厅和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你这么晚才来，我要罚你！」

晓瑜听到玉婷娇镇的责怪声，心跳突然加快。

「是啊！要罚要罚！」

「今天是玉婷的二十五岁生日，你是她的男朋友，怎么可以迟到！」

「邵麒，到底是事业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你真不应该！」

玉婷的几个朋友争相替她打抱不平。

「你说！我要怎么罚你？人家在你的手机里面留下了二、三十通的简讯，你到底有没有在看！」玉婷亲匿地拉著言邵麒的手臂，不断地轻轻摇晃。

言邵麒正好背对著晓瑜的方向，没有察觉不远处有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正注视著他。

「最近很忙，真的抽不出空来，连手机都没空接，最近又要开董事会议，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赶不来。」言邵麒向朋友解释著。

「邵麒，你和玉婷从小一起长大，都认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赶快结婚呢？」

「是啊！是啊！邵麒，你可别辜负了玉婷的青春哦！」

「我看啊，你说工作忙，一定是藉口，对不对？玉婷，你可要盯紧一点啊--」

群聚在大厅中的男女，大多都是家中富裕、系出名门的第二、三代。他们时常在名流聚会里相遇，私下也时而互通讯息，邵麒也是他们认识许久的朋友之一，和玉婷更是大家公认青梅竹马的情侣。

他们都知道邵麒最近为什么如此忙碌，因为邵麒受父亲的重托跳槽到达信证券，重新改革父亲一手草创的事业。但是一接手，他就碰到最困难的市场低迷关口，还得处理累积许多弊端的人事问题、应付董事们不满的压力，他们都了解他所肩负的责任和义务。

邵麒和他们闲聊了几句公司的营运状况，许多人不时地鼓励和支持他。到场几个人的父母都是达信证券的大户，邵麒非常需要他们来提升部分业绩，所以耐心地应付他们的问题。

玉婷揽著他的手臂，自然的靠著他的肩膀，专心的聆听邵麒低沈的嗓音。他们的一举一动，晓瑜全都看在眼底，一股强烈的妒意涨满了全身。她恨不得立刻上前拉住邵麒的手，就像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强行把他带上她的小摩托车，不顾一切的加足油门离开。

可是，她的两脚还是定在原地，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够远远地看著他。

「好了，我们不要谈公事了，邵麒，你看！你送我的项练，我一直挂在身上。」玉婷抚摸著胸口上的项练。

言邵麒低头看到那条晶莹闪烁的项练，浓密的眉毛不禁紧蹙。这条项练分明是他要送给晓瑜的礼物。他原本要等晓瑜生日的时候再送她，不料摆在桌上还来不及收起来，玉婷刚好来访，一看到项练的礼盒，就以为是他要送给她的，因而阴错阳差地拿走，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将错就错下去。

今天是玉婷的生日，所有好友都在场，他不想让玉婷难堪，所以，这条项练就顺其自然的当作生日礼物吧！

时间，他需要时间来解决这一切，他无法游走在两个女人的心之间，这样对任何一方都是很大的伤害。

「玉婷，我很高兴你喜欢。」他言不由衷地回答。

晓瑜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捏紧拳头，只感到心好痛，恍若被撕裂了一般。

「邵麒，来--我新交了一个好朋友，我想介绍你们认识。」玉婷拉著邵麒的手，往晓瑜的方向走去。

邵麒脚步还停留在原地，他望著楼梯口说：「玉婷，等一下好下好？我有事情想和伯父商量，不知道他在不在？」

玉婷噘著嘴回答：「邵麒，你才刚来，就要找我爸爸，可见你根本就不是要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的，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她任性地紧抓住邵麒的手。

邵麒温柔却坚定的将她的手推开，说：「玉婷，我还是很关心你，只是我最近真的很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今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父亲谈，我先进去，等一下再来和大家聚聚，怎么样？」

玉婷不依，硬是再拉住他的手，不愿放开。「不行，要先和我们玩完再上去我爸爸，走嘛！一下子就好了！」

邵麒无法，只有转身让玉婷拉著走到厨房。

走进厨房的一刹那间，晓瑜和邵麒看到了彼此，他一脸惊讶。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凝住，晓瑜挺起胸膛，安静地站在原地，刻意用一种痛苦的眼神看著他--

邵麒有许多机会可以对她解释那条项练的去向，却没想到必须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让晓瑜自己去发现。他下意识地走近晓瑜，却见她淡然一笑后，目光转向别处，他只好停下脚步，闭上欲启的唇瓣。

玉婷隐藏著妒意，刻意忽略他们之间对望的眼神，用著小女儿撒娇的模样对邵麒说：「邵麒，她是我新认识的好朋友，叫纪晓瑜。」

言邵麒什么话都没说，只怔怔地看著晓瑜。

「你好，总经理，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晓瑜强自镇定地说。

玉婷拍著手，故作意外的表情。「哦！对了！晓瑜是公司的职员，你们一定认识嘛！我真的好笨！邵麒，你知道吗？晓瑜是你们公司的电脑输入组长，那天我到公司找你的时候，身体不舒服，还好晓瑜好心送我回家。为了谢谢她，我还约晓瑜出来喝下午茶，我们聊得好开心！」

「真的吗？我一点都不知道。」邵麒看著晓瑜说。

晓瑜看著他的眼睛，一边又顾忌著玉婷，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玉婷故作天真，娇镇地一阵抢白。「你当然不知道！才这几天的事情而已，而且我打了好多通电话给你，你的手机老是占线，你又不回电，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要怎么说呢？」

晓瑜一阵黯然，心想玉婷为什么能够这么大声的质问他？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身分，能问出口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玉婷……

「这阵子我很忙，我们有好几天都没有联络了……」邵麒不理会玉婷的话，他充满思念的眼神看向晓瑜。

「邵麒在和谁说话？」一旁的人不约而同的想著同一件事情，他们狐疑不解的看著这三人暧昧难解的对谈。

晓瑜轻笑了一声，随即打圆场，替邵麒解释。「总经理，我看你是忙昏头了。你一定要跟你的女朋友联络啊！刚刚大家都在替玉婷打抱不平呢！玉婷，我可以证明，总经理真的很忙，在公司我都难得有机会看到他呢！」她试著用轻松的回答，打破所有人的猜忌。

邵麒脸色更加沈重，嘴唇微微地启动，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一阵尴尬的沈默，晓瑜终於开口：「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啊！晓瑜，再多留下来一会儿嘛！」玉婷挽留著。

「明天还要上班呢！而且家里还有事情……」

站在一旁的阿逸义不容辞的跳了出来，以充满爱慕和期待的语气对晓瑜说：「我送你回去，你有车吗？」

晓瑜回答：「我自己骑摩托车来的，谢谢你--」

阿逸难掩失望，随即又兴奋地说：「晓瑜，我可以有你手机的号码吗？我想改天有空，我们可以出来吃饭，刚刚在厨房里和你谈得很愉快呢！」

晓瑜的心情五味杂陈，这时候又杀出阿逸这个程咬金，她留恋地看著邵麒，又回头看著阿逸，顿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突然，邵麒不顾众人怀疑的眼神，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晓瑜的手臂，低声说：「晓瑜，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到外面谈--」

晓瑜用耳语般的声音，快速地对他低语：「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言邵麒神情一愣，握紧的手顿时放松。

玉婷缓缓走上前，用一种不被察觉的方式，将他们俩远远的分开。自己则挡在邵麒的身前，温柔地回头对邵麒说：「邵麒，你就是这么霸道，现在是下班时间，晓瑜可不是你的职员，她为什么要听你的？公司的事情可以上班的时候再慢慢谈啊--」接著，她又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对不起，邵麒就是这样，真是个工作狂。其实还不晚，你可以留下来啊！」

「晓瑜……」

晓瑜摇摇头，暗示邵麒什么话都不要再说。

邵麒沈重地看著她，眼神里充满了情绪的挣扎。

晓瑜坚持离开。他和赵玉婷被公认的关系，以及像恋人般并肩站在一起的模样，都一让她好、心痛……

都是她自作自受！是她坚持要保密恋情，是她说她一点都不强求，是她……都是她说过的，她作茧自缚，自尝苦果。现在才知道，自己表面上假装潇洒，实际上却是如此在意。

分割的爱情，怎么能够忍受？不能坦白的感情，怎么能够继续？

当初她太看轻爱情了，以为只要两情相悦，什么都可以不强求。她只想将爱情秘密地让两人分享就好，所以紧紧地关闭著火焰，却怎么知道，火烧得越来越猛烈，灼痛了自己……

走出大楼的时候，晓瑜频频回头仰望大楼辉煌的灯火，驻足等待，希望熟悉的身影能够出现。

或许她心里还是很期待言邵麒可以抛下一切，摆脱所有的责任，找到她、告诉她，他不愿意她走。她要他对所有人大声宣布，他爱的是她，而不是玉婷--

她泪眼婆娑的回头，看到的只是几个陌生男女谈笑风生的走出大楼的电梯。

晓瑜抹掉泪水，轻叹了一口气，坐上自己的小摩托车，不自觉地加快速度，让冷风吹降身体的温度，或许如此，她的头脑会比较清醒一点。

她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就像这样的夜色，迷茫得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