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沈芝晴得意地看著镜中自己的影像——

鲜红的双唇、鲜红的露背装、鲜红的指甲。

一抹恶作剧的神秘笑容溢在她白皙无暇的脸庞,她满意地整了整那头吓人的鲜红色头发。

喔!她等不及要看看楼下那三个人的反应了!肯定有趣极了。

她好整以暇地踩著那足足有三寸高的靴子,缓缓地走下楼梯。天知道她的脚实在被这双厚重的鞋子弄得疼死了,可是,只要想到这足以吓死沈家耶群伪君子,就足以值回票价了。

「啊!」一个尖扬高亢的女高音传遍整个大厅。

沈芝晴微笑地看著沈子萱——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睁著一双牛眼,用著仿佛看到恐龙般惶恐的眼神瞪著她。

沈芝晴神色自若地走下楼,看著大厅内其他的沈家人。

沈子辰——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大她四岁,现正在美国伯克莱攻读硕士学位,他正以鄙夷的眼光瞄著她。沈芝晴并不正眼看他,这个伪君子。哼!一点都不值一顾。

她以充满挑战的眼光迎向大厅内最恶毒的日光——她的大妈,陈舜娟。

「芝晴,你这是什么样子?你看看你,一点都不像好人家的女孩,真是……真是丢尽我们沈家的脸!」

沈芝晴并没有被这声色俱厉的攻击吓倒,相反地,她冷冷地注视著气急败坏的陈舜娟,那张平时一丝不苟,整理得近乎完美的脸,现在正因愤怒而泛红。

她好笑地看著大妈那失控的模样——正合她意!她就是看不惯他们一家人那种道貌岸然、伪装仁慈的样子。

沈芝晴假装不在意的整整那头红发,耸耸肩,以著无辜的口吻对著大妈说。

「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打扮耶!现在大家都流行染头发,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好看?」

沈芝晴耶双灵活的大眼闪过一丝狡黠,但似乎没人注意到她那佯装无辜神情下的聪慧。

陈舜娟嫌恶地看著芝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厌恶。

「好看!?一点都不好看。你看起来就像你妈一样,像个不折不扣的……」

她的指控被沈子萱的惊呼声打断,她蓦然惊觉自己就要失控说出那两个字——妓女。

陈舜娟忿忿地闭上嘴。

她可不能自失身份,讲出那个字眼!

然而,就算她没说出口,其他人也都知道她要说什么。客厅中的气氛—下子变得凝重。

沈芝晴白著一张脸,咬了咬牙。她告诉自己,不可以被这恶毒的女人打倒。

芝晴捉起她的小背包,抬头挺胸地走出沈家大门。

总有一天,她要永远离开这群恶劣的人,她对自己发誓。而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她暗自下定决心。

芝晴像一阵红色旋风扫过了大厅。客厅内的三个人仍震慑在她所卷起的风暴中。

「我真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你爸的孩子。」陈舜娟铁青著一张脸,恨恨地说。

「她和你们一点都不像。子萱,是T大的高材生,而子辰,更是伯克莱硕士。就她,竟然高中不考,去念个三流的专科。哼!真是我们沈家的耻辱。」

沈子萱试著安慰气急败坏的母亲,她那平凡的脸也不禁泛起一阵恶毒阴森的恨意。

「是呀!我真搞不懂爸爸,当初干么要认她回来!?她妈妈死了关我们什么事,顶多每个月给她一点钱就好了。那种人的小孩住在我们家,简直是丢我们的脸。」

子萱的话,勾起舜娟心头的痛处。丈夫在外面偷腥,也就罢了,居然还生下个小孩。自从十年前那女人死後,丈夫竟把那个私生女给带回家来,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颜面尽失。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为了维持这个家,她已经降尊纡贵地尽量和那私生女和平相处了,岂知她不但不感激她,还处处和她作对。典型的坏胚子!念书念的差也就算了,每天还打扮得像个不良少女,根本就不把她这大妈放在眼里。

陈舜娟再也压抑不了心中对芝晴的厌恶,她那张和母亲相似的脸庞每天在她面前出现,就像在嘲笑她残破的婚姻。

陈舜娟心里的恨意与委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她不禁气得哭了。

子萱连忙抚慰失控的母亲。「妈!你别这样!那种人不值得你生气的!」

她连忙向一旁沉默的大哥露出求助的目光。

「哥!你也说几句话安慰妈—下吧!」她不禁抱怨子辰的漠不关心。

沈子辰厌烦地放下手中的报纸。

「有什么好说的!」他站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他实在受不了女人的歇斯底里。

「那种人,我们当她不存在就好了!理她干么?」他的声音冷得可以,仿佛不是在讨论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而是在说一件家俱,或是一只烦人的狗。

子萱不敢置信地瞪著大哥走进房间。他怎能这么冷漠!?家里的事他竟然能视若无睹。

她气呼呼地顿著脚。

反而是陈舜娟被儿子的一番话点醒了。

她擦乾了眼泪,又恢复那一付冷静自持的贵妇人模样。哼!她堂堂的沈夫人,不会被那个小女孩打倒的。

她暗自发誓,她要击垮那女孩的不驯,绝对要让她乖乖地听从她的话,安份地作个沈家的小孩。否则,哼!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别想得到。

沈芝晴百般无聊地在街上走著,方才小小的成就感,已经被一种更深沉的寂寞所吞没。

沈家的人从来没有真正接受她,她苦笑。

她看得出来陈舜娟和她那两个哥哥、姊姊所极力想要隐藏的对她的厌恶。

然而她无法接受他们在别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虚伪的关心,他们—个个都是伪君子!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了解她,只把她当作家中的耻辱。她真恨父亲为何坚持要把她留在那个不属於她的地方,那个充满恶意的「家」。

芝晴大步走过这条林荫大道,她知道路上行人正好奇地看著她一身的奇装异服,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潇洒地闪过一部机车,跑进巷子内。

随著这熟悉的道路,她的心不禁跟著飞扬起来。

她熟练地跑上那栋老旧公寓的五楼,气喘嘘嘘地打开门,贪心地深吸口气。哇!好棒的味道!

屋内两个男孩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到芝晴的模样,又是吓得久久作声不得。

「芝晴!你发什么神经!把自己弄成这付模样!」大卫皱著眉头,看著芝晴那一身红。

江浩则是戏谑地盯著芝晴穿著紧身露背装所展现出来的姣好身材。

「哇塞!大波霸耶!」

「少乱来!」芝晴笑著拍掉江浩欲抚上她胸口的魔掌。「小心大卫可是会吃醋哦!」

「哦!我是吃江浩的醋还是你的醋呀?」大卫笑著说。

芝晴眼中闪著满足的光芒,她来回审视著江浩和大卫——她最好的两个朋友,心里涨满了幸福。

「这些年来,要不是你们陪著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她忽然感伤起来,眼角泛著泪光。

这一来江浩和大卫,可吓坏了,纷纷递纸巾的递纸巾,拍背的拍背。想不到不安慰还好,他们的关心却使她的眼泪更加无法控制。

「别哭了,芝晴,你怎么了?」江浩慌乱地说。

芝晴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回望他。「对不起啦!」她调皮地吐了吐舌。「我刚从家里跑出来,心情很糟。想到一整个暑假没课上,得待在家就心烦。」

江浩和大卫相对叹了口长气,那有人不爱放假爱上课的。

「别傻气了!」大街拍拍她的头。「你随时可以来这里啊!你忘了,这可是我们二个人的避风港喔!」

芝晴泛起一个微笑。是啊!这里可是他们三人租下的秘密基地,别看它又旧又小,在他们眼中简直是天堂。

她和大卫是同学、死党兼「姐妹」。多年来大,—直以她来掩饰自己同性恋的倾向。直到,大卫遇见了江浩。

他们可以说是一见锺情、立刻陷入热恋。他们决定租一个小单位以免在公开场合见面引起麻烦。

是她坚持算她一份房租,他们才「勉强」答应留她这个电灯泡的。不过芝晴可是很识相的,除非是家里待得快疯了,否则不会轻易来打扰他们两人世界的。

「喂!哭过以後好饿喔!你们在吃什么?分我—份吧!」芝晴又恢复那活蹦乱跳的模样,心情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江浩和大卫不由得猛翻白眼,受不了这女人。

大卫自厨房拿出一付碗筷,放在芝晴面前。「尝尝我作的小肉面。」

大哪!他实在有够「贤慧」!芝晴毫不优雅地吃了起来,把大卫看傻了。

「哇!好吃!好好吃!」她已经完全不顾形象。

「江浩!听我说,大卫真的是个很捧的主妇,你很幸运,知道吗?」芝晴抱著吃撑了的肚子,对江浩频频介绍自己的好姐妹。

江浩白了她一眼。「还用得著你说!」

他深情地看著大卫,没有任何言语,但两人之间流动著一股热切而撼人的情感。

芝晴看呆了,她不知道两个人竟能有如此的深情!虽然它发生在两个同性的男人身上,但却一点也不恶心,她只觉得圣洁而完美。她的心抽动了,这种感情太美好,好得令她向往,甚至,有些嫉妒。

何时她才能拥有这种感情?她不禁幻想。脑海中浮现出—个强壮、温柔的少年的身影。她还记得他眼中对她的体贴和关切,令她至今仍深深撼动。

她甩甩头摆脱自己的胡思乱想。毕竟,这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拜托!你们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对一个小姑独处的少女很伤耶!」芝晴嘟著嘴,表示她的不满。

江浩和大卫不由得猛叹气,当初真不该让这个电灯泡硬挤进来。

「走啦!走啦!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她像一个可怜的小女孩涎著脸哀求。

他们只要一见她这模样就无可奈何。

「可以!但你先把这身衣服换掉!」两人同声疾呼。

芝晴睁大眼,随即爆出一串狂笑。这两人还真有默契!她摇著头进房换衣服,脸上还带著笑。

午夜十二点。

芝晴蹑手蹑脚进入沈家大门。今天和大卫、江浩两人看电影看得太晚了,早忘了时间。

她穿过大厅,正庆幸没人时,大厅的灯忽然啪地一声亮了起来。

她惊恐地看著身著睡衣的沈子辰。

「吓我一跳!」她拍著胸口。

沈子辰冷冷地瞪了眼芝晴,一言不发地走向厨房倒水喝。

芝晴感到一阵愤怒,这个人简直把她当成隐形人。她跟著沈子辰,不知怎地,就是看不惯他的冷漠,想要试试他的耐性。

「喂!你是不是打算告诉大妈我晚归?」她老实不客气地拿走他手上的杯子。

沈子辰微怒地瞪著她。

「你的事我懒得管。可是,我警告你,明天,我美国的同学要来我们家渡假,你给我安份点,最好别出现,免得丢我的脸。」他的语气,简直把芝晴当成讨人厌的跳蚤或蟑螂。

芝晴只是耸耸肩,她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但却被她隐藏得很好。

「同学?谁啊?那么了不起?」她转身欲走离这个冷酷的人。她并没期望他的回答,反正他这种人的朋友,她才不屑呢!

「江克宇和其他人。」

想不到沈子辰竟回答了。

芝晴呆立。这个名字深深刺进她心中隐藏已久的记忆深处,她竟有些微微颤抖。

沈子辰没看她一眼,迳自走出饭厅。

芝晴有些许晕眩。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往事。

她恍惚地走进房间,关上房门直喘气。

江克宇!他要来了!她终於又能见到他了。

她觉得心跳得好快,就像要眺出喉咙般那么难受。

她急切地走到书桌前,在最上层的抽屉中拿出那个她珍藏了十年的竹蜻蜓。

她转动著那小玩意儿,心里有著一阵熟悉的感动。

十年了!她一直将他放在心里,整整十年了。

没有人知道,她从来没有表露过一丝丝对他的感情或关心——虽然他是她大哥沈子辰的同学。

她一直默默地、也贪婪地听闻他的消息。任何一点点和他相关的事,她都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包括他赴美求学、包括他大学时代追求的校花。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心事,从来没有。

没有人知道那年夏天发生的事,严重地影响了一个九岁小女孩往後十年的日子。毕竟,又有谁想得到她竟会如此执著呢?

也许,连他也忘了吧!?她苦涩地转动著手上的竹蜻蜓,眼中有抹哀凄。

如果他记得,应该不至於十年来都不曾再来找过她吧?也许,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叛逆、不听话的小孩。

竹蜻蜓转动著,她的思绪,也转啊转地——转回那个夏天……

沈家奢华气派的大厅。

一个穿著黑衣黑裙的小女孩孤独地坐在高大的沙发上,显得如此娇小,如此瘦弱,好像就快被吞噬。

她的上身穿著孝服,脸上的表情是如此苍白,仿佛随时会掉出泪来。可是,她没哭。她只是紧咬著牙,倔强地不表现出一点脆弱。

她瘦弱细小的肩膀仿佛承受著巨大而深沉的悲哀,令人心疼地想抱抱她、安慰她。

可是,没有人来关心她。没有一个人。

甚至是那个两天前声称是她父亲的男人。

一个早期前,她还是一个天真、毫无烦恼的九岁女孩,和妈妈两人相依为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她以为,她的一生都会沉浸在这样单纯的幸福之中——她以一个九岁女孩的天真这样认定著。

但一切都在一瞬间改变了——

那天,她在学校里接到警察伯伯的电话说妈妈车祸死了。这只是一个星期前的事啊!为什么感觉好像过了好久、好久……

她再也记不得开怀的笑以及单纯的快乐是什么滋味,这些记忆好像离她好远好远,再也追不回来了。她让自己的感觉封闭。只有如此,才不至於承受痛苦。

她任他将她回这里——他的家,沈家。他说他叫沈毅,是她的生父。

她不了解,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每天都可以跟爸爸在一起,而她第一次见到爸爸,却是在妈妈的丧礼上。

她不了解,为什么他坚持她应该叫沈芝晴,而不是她从小习惯的李芝晴?

她不了解,为什么她忽然间多了个大妈、姊姊、哥哥?

她不了解,为什么他们全都厌恶她、仇恨她?

她不了解,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知道,这些问题她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而他们现在全端坐在大厅的另一头,脸上满是不屑与痛恨地瞪视著她。她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压抑下逃跑的冲动,她倔强地抬起头,拒绝被打倒。

妈,我不要带她去江伯伯家啦!」沈子辰充满厌恶地看著芝晴,仿佛她是讨人厌的蟑螂。「丢脸死了,江克宇如果知道我忽然多了一个妹妹,一定会问的,烦死了!」

陈舜娟按捺下满腹的不耐和委屈,对著儿子说:「子辰乖,你江伯伯邀请我们全家到他的别墅渡假,你爸爸已经答应人家了。」

「那也不用带她去啊!她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沈子萱抱怨著。

陈舜娟眼中闪过一抹恶毒,她咬著牙恨恨地说:「胡说,你爸爸说是就是,谁也不许再这样说,爸爸会不高兴的。」

芝晴受够了他们装模作样的表演。她才不稀罕他们带她去什么江伯伯家,她更不稀罕他们会当她是一家人。

「我不去了!」她冷倔地说。

大厅三个人全都讶异地盯著她。

陈舜娟感到一阵火气上升,这不知好歹的小孩。

「你说什么!?你不能不去!你真坏心,你这样做岂不是会让人家说我度量小、容不下你,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小孩,我供你吃、供你住已经待你不薄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要怎样就怎样,门都没有。」

陈舜娟气愤之下早就忘了苦苦伪装的贤妻良母面具,龇牙咧嘴地对芝晴大吼大叫。

芝晴望著她声色俱厉的脸孔,心里充满畏惧。她第一次见到陈舜娟恶狠狠的一面,她的模样简直要将她吃下去一样。

陈舜娟恶毒地瞪了眼簌簌发抖的芝晴,美丽的脸孔因仇恨而扭曲了。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江家!」她咬牙切齿地命令之後,就丢下芝晴带著子辰、子萱上楼去了。

芝晴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只觉得全身虚脱,刚才的一幕已经彻彻底底摧毁了她心中对未来

存有的一丝丝希望。他们恨她,他们全部恨她,但却不可能放她走。她以後将生活在他们的恨中,直到永远,一思及此,她全身起了寒颤。

江伯伯家好大。

芝晴瞠目结舌地,呆立在这座比地所就读的小学操场还大的花园内。有网球场、泳池,还有五颜六色精心修饰的花园。

她摇摇头,觉得晕眩。本来她以为沈家已经很大,现在她才知道江家更大、更豪华。

「喂!土包子,闭上你的嘴好吗?瞧你那付乡巴佬的表情,丢人死了!」沈子萱—把推开挡路的沈芝晴,害她踉跄地跌坐在地。

芝晴恨恨地瞪著沈子萱的背影,她暗自下定决心,她要反击,她不要再作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可怜。

她踏著坚定的步伐赶上沈子萱,站在比她高大的子萱面前,她丝毫不露出一点畏惧。

子萱傲慢地瞪著芝睛。这个小不点儿好大的胆子,敢拦她的路。

「我要你道歉。」芝晴一双眼凌厉地瞪了回去。

「别笑死人了,是你自己要挡路,跌倒了还能怪谁?」她掉头就要走。

芝晴气极了,她怎么可以那么不讲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於是,她用尽全力—把推倒子萱。

子萱讶异至极。这个小孩竟然敢……她杀猪似地哭叫起来。

陈舜娟赶到时所见的就是这一幂——

她的女儿摔倒在地,而—旁咬牙站立的是那个贱女人生的小孩。

「妈,她推我。」子萱哭著扑倒在母亲身上。

陈舜娟被一阵狂怒所占据。这个不知死活、没教养的野孩子。

她一个大步走向芝晴,啪地给了她一巴掌。芝晴小小的脸颊刹时红了一大片。

「你……你这个野孩子……存心要气死我……」陈舜娟喘著气,费力地克制自己的怒意。

芝晴毫不畏惧地瞪著陈舜娟。她不想辩解,也不认为陈舜娟会想了解,她只是恶狠狠地盯著眼前这对母女。

「向姐姐说对不起!」陈舜娟声色俱厉地命令。

芝晴依旧不驯地挺身而立,一言不发。

她的态度更激怒了陈舜娟。

「你……你好大胆!」她抬手又是一巴掌,几乎将芝晴瘦弱的身子打散。

陈舜娟全身气得发抖。

子萱也被母亲气极的模样吓得颤抖。

「妈……别生气了……我们别理她就好了。」她害怕得快哭了。

子萱的声音惊醒了陈舜娟。天哪!她从不曾在人前那么失控过,这小孩为何总是能激起她潜藏的暴力因子。

她忿忿地瞪了芝晴一眼,才拉著子萱离开。

芝晴看著她们离去。突然一股强烈的孤独和委屈击倒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但眼泪竟不争气地潸潸而下。

她好伤心、好伤心,不断地哭泣著,连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她现在只剩一个人了,没有人会再关心她、照顾她、包容她。她好想念妈妈,好想念过去那种虽然贫穷但却满足的日子。

她不知道自己蹲在那里哭了多久。

忽然之间,有一双修长的腿站立在她面前。

她讶异地抬起头。午後的阳光太刺眼,那人背著光,使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她却觉得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带给她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全感。

那人蹲了下来,她终於看清他的长相。

芝晴感到心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天哪!她从没见过如此俊美而高贵的男孩。不知所措地盯著他,脸上有丝自惭形秽。

「小妹妹,你怎么了?」少年关心地看著她。

他真诚的关切和温柔,是芝晴这些日子来未曾享有的。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都倾泻而出,她不知为什么,但在这少年面前,她就是觉得任何防备都是不必要的。

她嚎啕大哭起来。

少年慌了手脚,他困窘而笨拙地翻出手巾递给眼前这个小女孩。

「别哭!别哭!谁欺负你了,大哥哥帮你出气。」他焦急却不失温柔地拍著芝晴的背,想安慰这个泪人儿。

他的话奇迹似地抚慰了芝晴幼小的心,她感受到一种被呵护的安全感。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泪,睁著晶莹剔透的大眼,看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被撼动了。他眼前的小女孩是那么瘦弱,那么楚楚可怜,却也莫名地牵动著他强烈的保护欲。

他拉著她站起来。

芝晴仰著头看他。他好高,起码高她一个头,害她看得脖子好酸。

少年温柔的眸子定在芝晴脸上。「为什么哭?没人陪你玩吗?那大哥哥陪你玩好吗?」

芝晴开心地笑开了。不知为什么,在少年身边,她觉得好高兴、好安全。

少年愣了愣,她的笑竟是那么好看!她眼中对他全然的信赖同样地令他震撼。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喜爱—个年纪那么小的小女孩。

他不由自主地拉著她小小柔柔的手走在花园中。这个小女孩让他有—种很久没有过的愉快心情。

他兴冲冲地带著她走遍他童年所有的秘密基地,翻找出他尘封已久的玩具。

也不知为什么,他只是好想和她分享这一切,好想让她忘记所有不愉快,让她永远挂著那抹灿烂的笑容。

「你看!这是我搭的树屋!」少年兴奋地大叫。

他七手八脚地爬上树,在上面对著芝晴露齿而笑。

芝晴眩惑地抬头看他。他修长的身形已经和大人一样高大,但脸上阳光似地微笑,是属於少年的耀眼。

她不自觉地随他爬上那棵大树,他不可思议地吸引了她。

她张大眼看他骄傲地展示他大量的玩具收藏。

愉快的情绪仿佛有传染性的。一整个下午,他们尽情地笑著、闹著,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所有的童真。

芝晴觉得自己快乐得像要飞起来了,母亲死亡的阴影和大妈的冷酷态度早已被她抛在脑後遗忘。这两周来,她第一次感到那么放松。

少年被芝晴眼中那抹纯然的崇拜感动了。他没有妹妹,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个小女孩玩得那么疯、那么投入。

他得意地将他最珍爱的玩具——竹蜻蜒递给她,那是他爷爷亲手作的。

「送给你。」他说。

她欣喜地接过礼物,眼睛发亮地捧著它。「谢谢大哥哥。」她惊呼。「我会永远保存它。」

她仰望著他,眼中有掩不住的喜悦,下意识地将那个礼物拥在胸前,仿佛当它是最珍贵的宝贝。

看著她,他油然升起一种满足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礼物会让她这么激动。

他宠溺地揉揉她细柔的头发。

这个愉快的下午就这样结束了。稍後,在晚餐桌上,她才知道原来那少年就是江克宇——她哥哥子辰的同学,江伯父的独子。

之後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在那个暑假过後就到美国念书了。她只能片断零星地从子辰口中得知他的生活点滴。

她一直默默地把他放在内心深处,可是,她知道优秀而高贵的他早就遗忘了十年前那个小不点儿。

她哀凄地—笑。

是啊!她太傻了。他可是国内属一属二的江氏财团的传人,伯克莱商学院的准硕士。他的世界和她差太远了,她凭什么认为那个夏天所发生的小事会在他心中留下印象。

她小心翼翼地将竹蜻蜒放入抽屉之中。

她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却瞪大著眼毫无睡意。

芝晴无法克制地想著那个阳光似的少年,幻想著十年後他的模样。她就要再看见他了,她的心狂烈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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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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