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年後
索尼亚是位於东欧的一个古老王国,不同於邻近的国家,它不曾被共产党统治过,而是以君主立宪制度立国。
统治索尼亚王国的一直是有悠久历史的帕希达家族。
政治上坚持中立地位的索尼亚王国,以其顶尖的艺术成就闻名全球。无数的音乐家、美术家、舞蹈家都以索尼亚为圣地,在索尼亚艺术大学求学更是踏上成名之路的捷径。
不过,那是指——如果你能顺利毕业的话……
齐沐晴皱著眉,数著酒吧经理刚刚递给她的薪资袋。
「拜托,沙夏,这太少了吧!?」她抗议。
酒吧经理睨著她娇小的身躯,刻薄地道:「就这么多了,要不要随你。」
「喂,我们说好不只这价钱的。」
「就是这个价钱。你要想想,你可是非法打工,更何况你们东方人的身材又没我们西方人好,酌量扣薪是正常的。」
他……他说的是什么话!?分明是种族歧视。
沐晴愤怒地握紧小拳头,「你很清楚我跳得有多好,客人们都很喜欢我,我自认值得更好的价钱。」
沐晴在这家酒吧跳西班牙舞打工已有一年多了,可是她的酬劳却比新人还低,这份薄薪都快无法负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了,她不得不严正抗议。
「你是跳得不错。」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经理总算讲了句人话。可是接下来的话却更毒,「但是你可要想清楚,多的是艺大的学生要来我这儿打工,其中可不乏比你年轻、身材又好的东方女孩呢!」
沐晴张大了嘴,想反驳却哑口无言。
没错,在索尼亚,随便一个招牌掉下来都可以砸死一堆舞蹈家……
「怎样?你还要调薪吗?」奸诈的店经理不怀好意地问。
「不用了。」齐沐晴含著眼泪硬挤出一抹微笑。「谢谢经理的厚爱,这些钱够了。」
呜……够了才怪……
店经理沙夏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沐晴垮下肩,小脸皱成一团。唉!想不到当个艺术家也得这么虚伪。
没办法!再优秀的舞者也得吃饭、睡觉啊!
「沐晴!」刚下舞台的欧莉嘉看见沮丧的沐晴,关心的走了过来。「怎么了?」
沐晴无奈地晃了晃手中的薪水袋,「穷啊!这些钱缴了房租就所剩无几了。」面对同班兼死党的欧莉嘉,沐晴毫无保留直率地说。
欧莉嘉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没办法,只好勒紧腰带罗。」一样是苦哈哈的穷学生,也只能说这些没啥营养的鼓励了。
沐晴点点头,仔细收好钱包,站了起来,「我回宿舍了。」
「唉,等一下!」欧莉嘉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沐晴。
「什么事?」沐晴无精打采地回头。
「听说费嬷嬷那边在招考舞娘,她那边都是大有来头的客人,听说光是小费收入,一个晚上就有上佰元索币,真令人羡慕啊!」
沐晴听到费嬷嬷三个字心蓦地漏跳了一拍。不过欧莉嘉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犹自兴奋地接下去说:
「怎样?我们一起去试试看好不好?以你的舞技在沙夏这边真的太委屈了。那个小气又尖酸的死沙夏根本瞧不起我们,哼!我们就跳槽给他看,看他还神气什么!」
欧莉嘉好不容易劈里啪啦说完,喘口气,期待地看著沐晴——
奇怪?沐晴怎么呆傻傻的在发愣。
「你看怎样?」
「什么怎样?」
「去费嬷嬷那边的事啊!」
「喔!」齐沐晴终於回过神来,脸却莫名其妙地涨红了。
「不,不用了!」她拚命摇头挥手。
「为什么——」欧莉嘉还想再问,沐晴却赶忙开口——
「我很累,先回宿舍了,拜拜!」
「喂,我还没讲完呐——」
欧莉嘉还在抗议,沐晴却已抛下她,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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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沐晴穿过酒吧的厨房,打开後门,走入昏暗的小巷中。
从酒吧里还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激越的音乐,她体内的血液应和著这热情的氛围,隐隐跳动著。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对舞踏的狂热,所以自小就立定志向要当个舞蹈家,终於在三年前,她毅然的只身来到索尼亚。
虽然白天在艺大上课,晚上还要兼职当舞娘,生活过得拮据又疲累不堪,可是她从没想过要放弃。不管沙夏再怎么刁难,她仍然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离开这间酒吧。
因为她是属于舞台、群众和音乐的,而沙夏的酒吧正好提供她尽情挥洒的空间。只是这点,她可不打算让那个尖酸刻薄的酒吧经理知道。
骑上单车,沐晴将自己隐身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之中。蜿蜒的石板小径、两旁古老的建筑、明亮的月光,渐渐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爱极了这个和平、古老又优雅的国家,尤是是它的治安良好,使她从不需要担心一个女孩子在深夜独自回家。
当然,这并不代表索尼亚没有坏人。
三年前她碰到的那个超级卑鄙、下流的男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齐沐晴将单车骑进老旧的校舍内,这时大部分的学生也都才刚回来。有的刚表演完,有的则自打工处慢慢踅回来。凌晨一点,整座宿舍闹烘烘的,完全是艺大学生的典型生活。
今夜的她没有哈啦的心情,向几个在走廊碰面的同学打了声招呼,脚步没有停留地走上阁楼,回到属於她的小房间,将身子抛在床上,她双眼直视著天花板。
欧莉嘉提到费嬷嬷的事勾起她不愿回想的过去。
不知怎地,她好像还能看见那双挑动人心的灰蓝色阵子,在黑暗中凝视著她
她的心跳狂乱了起来。撑起身子,沐晴伸手打开床头柜,拿出一只珍藏在锦盒里的银戒。
凹凸不平的刻面深深地嵌入她的掌心,她将它握得死紧,一颗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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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早上十点,一阵敲门声惊醒了齐沐晴。
她猛然坐起身来,直觉地瞄了一眼床边的闹钟。
糟了!十点了!来不及!
她倏地自床上起来,冲向衣柜。接著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蓦地停住了脚——
不对呀!今天是星期六,没课呀!
惊惶自脸上消失,接踵而来的则是愤怒。是谁那么缺德,周末—早就来扰人清梦,太可恶了!
她忿忿地走向门边,用力打开门,正准备破口大骂——
「你——」
她流利的咒骂根本没机会出口。在看清门外的人之後,睁大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
「妈!?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张开嘴。
门外一名黑发的中年美女对她绽开一抹调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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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要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呢?我可以到机场接你啊。这样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危险耶!我的宿舍你又没来过,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齐沐晴一面将齐艾琳一箱箱的衣物往房里搬,一边叨叨絮絮的念著,丽身为妈妈的齐艾琳则坐在沐晴狭窄的床榻上,一双穿著细跟凉鞋的美丽双脚闲闲地晃著,脸上带著甜美的微笑。
这样的景象很容易让人错认齐沐晴才是妈妈,而齐艾琳则是个不听话的小女孩。事实上也真的是如此。这对母女的性格确实是天差地别。
「你干嘛带这么多行李呀!?真是的!」好不容易搬完行李,齐沐晴累得腰都抬下起来了,只能瘫在寝室唯一的木椅上,皱眉瞪著她的母亲。
「搭十九个小时的飞机竟然穿窄裙、高跟鞋?」她甚不认同地睨著一身光鲜亮丽的妈妈。「我真怀疑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到这里的。」
沐晴不得不怀疑,因为她才把那堆行李抬进房内都气喘如牛了、齐艾琳又怎可能一路把它们从台北扛到她的宿舍门口!?
齐艾琳呵呵笑了,「没什么啊!」她涂满蔻丹的蓉白玉指,拨弄苦一头时髦的鬈发,「一路上自然有人帮忙罗!」说著她的唇畔浮起一抹神秘而媚人的笑容。
就连沐晴也看呆了。她摇摇头,毫不怀疑任何男人只要见著如此销魂蚀骨的笑靥,没有一个不挤破了头要抢著帮忙的。
虽已年过四十,齐艾琳仍存有一股风韵,成熟却又带点任性的娇态,足以吸引任何她想要或不想要的男人。
偏偏她的天性根本不懂得拒绝或保护自己,所以相貌美则美矣,感情的路却一直走得坎坎坷坷的。
「怎么突然想来找我?」齐沐晴眯起了眼。
「哟!瞧你那是什么口气!」艾琳红滟的唇微微噘起。「来找你当然是想你啰。哪有女儿像你这么狠心的,丢下妈妈一走就是三年。」
是喔!当初不知是谁嫌她这个拖油瓶凝眼,听她谈到要出国进修,就留也不留地一脚把她踢离台湾。
沐晴也不点破只是冷冷地瞧著妈妈。
艾琳让她瞧得极不自在,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
「唉呀!先不谈这些了。」艾琳立刻转移话题。「来!让妈妈抱抱。三年不见,我们晴晴变得好漂亮喔!」
说完一双滑腻的手臂缠上沐晴收紧。不一会儿,齐沐晴发现自己的头被夹在艾琳丰满的胸前,一阵香水味淹没了她,接著她娇小的身子让妈妈抱得动弹不得
天!她快窒息了!
「放……放开我啦!」狼狈地挣脱开来,沐晴有些微恼火,心里深处却又有一丝悸动。
毕竟,很久不曾被妈妈抱了。
去!去!去!她在想什么?都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女人了,又不是小孩。
「你到底来做什么啦!」沐晴恼羞成怒地开口,语气自然很冲。「王叔叔呢?他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来?」
她还记得她出国前,妈妈和那个男人正打得火热呐。这也是她放下迷糊的妈咪一个人出国的原因,她以为这回妈妈是真的找到她的白马王子了。
「你提那个烂人做什么?我们分手了!」艾琳美丽的脸庞染上—层愤怒的嫣红。
「分了!?」沐晴怪叫。「不会吧!?他不是对你百依百顺的吗?前天打电话给你,你还说要我回去当你的伴娘耶!」
艾琳捏紧了小拳头。
「说起这件事我更生气!那个无耻的家伙,骗了我三年,原来他早就有老婆小孩了!就在我决定嫁给他的第二天,竟然有个女人找上门来骂我狐狸精,还说她和他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太过分了,这种男人,实在太可恶了!」
「不会吧……」沐晴闻言张目结舌。她实在不相信,那个王叔叔明明看起来老实又纯情,怎么会……
「谁说不会!」艾琳手擦腰,一脸的愤慨。「那个臭男人、负心汉、王八蛋!」
沐晴摇摇头。
「那王叔叔有没有解释什么?」
「解释!?我才懒得听他解释,他老婆一走我就收拾行李来找你了!」
「什么?」沐晴不由得瞠大了眼。「你未免太冲动了吧!万一他有什么苦衷……」
「我才不管呢!」艾琳断然阻断她的话。「我最恨那种让女人哭泣的男人了。我可以为爱放弃一切,但绝不容许自己伤害另一个女人。」
听她这么义正辞严。有生以来第一次……齐沐晴……竟然——佩服起妈妈的气概了!
好伟大!她从来不知道妈咪竟然是个不惜放弃自己幸福,而成全别的女人的人。她一直以为她是那种以抢人家男友、老公为乐的人说……
「妈,你别难过。」沐晴见母亲转过身去,以为她在偷偷拭泪,忍不住安慰道。
「男人再找就有了嘛!何况你长得那么美,虽然徐娘半老,但风韵犹——」沐晴漫无边际的安慰霎时停住。因为妈咪突然回头,让她看到她根本不是在哭而是在……补口红!
「噫?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瞧,这是香奈儿最新的口红,我在荷兰机场过境时买的,很棒哦!人家在台湾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沐晴张大嘴巴,一开一阖、欲言又止的像只缺水的鱼。看著艾琳神色飞扬地展示她的口红,沐晴终於泛起一抹苦笑。
看来她多虑了。她根本没有陷入失恋的打击之中—现在那个抱头痛哭的人,应该只有那个可能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抛弃了的王叔叔吧!?
沐晴摇摇头,在心底为那个男人掬一把同情泪。
「这次来打算待多久?」她决定转移话题。
齐艾琳仰头看著她,晶灿的眸子闪著可疑的亮光。
「我也不知道耶……」她双手交抱胸前,以兴奋又期待的语气说道。
「那要看我什么时候能钓上他……」
妈咪在说什么啊!?她是不是在机场又遇见什么帅哥了?瞧她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沐晴可以确定这个浪漫得不可救药的中年妇人,又再次陷入情网了。
只是……怎么那么快!?
「这回又是哪个男人有幸让你看上了呀?」沐晴语带轻讽,可惜齐艾琳根本听不出来。
「有啊!有啊!」艾琳兴奋地捉住沐晴的手。「你知道吗?我在飞机上看到一个好帅好帅男人的照片喔!我很久没有那种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了。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
沐晴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拜托!凭一张照片她竟然就陷入情网了?
「你根本不知道人家是谁嘛——」沐晴对她的滥情嗤之以鼻。
「谁说的!那个空中小姐有告诉我他是谁。」艾琳放开沭晴的手,跳下床拿起她的LA皮包,终於翻出了一张捏成一团的纸。
她把它放在床上仔细摊开,这才看出来那张纸原来是从某杂志撕下来的,上面有一张中年男子严肃而俊朗的照片。
照片旁有一行歪歪斜斜的英文字,可能是妈妈依空中小姐的音译,写下的名字。
其实不用看那行潦草的英文字,沐晴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张照片,接著终於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这就是你看上的人了?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他有什么隐疾,配不上我吗?」艾琳满眼忧郁地急问。
听到这话沐晴更是笑到眼泪直流,「不!不是!啊哈哈……只是……那是不可能的事嘛!哈哈!别作白日梦了!」
「为什么?」齐艾琳总算听出女儿正在嘲笑自己,她一脸不悦地问。
为什么!?
齐沐晴同情地看著天真的妈咪——
因为她看上的男人是索尼亚的国王雷文·帕希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