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她知道自己逃不开了。打从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她的心就全系在他身上,他要的话,她又怎会不给呢?
她颤抖的柔荑抚上他肌肉纠结的肩头,感受他浓郁的男性气息。再也禁不住意乱情迷,将柔软的身子贴上他,无言的邀请……
季凌阳胸口一热,将她的身子紧紧缠住,爆发的情欲就要宣泄而出……
「我爱你!」曼如微闭上眼,迷蒙地低喊。
季凌阳一震,微微抬高上身。充血的眼眸对上她那张全然奉献的无助娇颜。
「凌阳?」感受到他僵硬的停顿,她星眸不解地微张。
他没说什幺,反身抱紧了她,硬生生地压下火热的欲望。
他不能占有她!该死的!纵使那几乎像杀了他一样难受。
他知道若他做了,她将会恨他……终有一天,她会恨他。
而这个念头……竟令他不寒而栗……
阮府
「你说什吗?有人在暗中收购丝绸?」
「是的,听说这几日义民庄的人,用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今年的收成。有好几个佃农已经私下同意了,其它的人也都跃跃欲试,看来要出乱子了。」阮府总管徐成向阮存富报告着近来不甚明朗的情况。
「义民庄?是那个叫季凌阳的小子?」阮存富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是!」徐成垂首应道。大小姐和那季庄主问的暧昧情事早已传得满城风雨,这下子季凌阳又冲着老爷来,摆明了要阮家下不了台。他知道老爷一定气炸了。这会儿,他可不想成为无辜的炮灰啊!
「可恶!那小子是什幺来历,敢跟我作对!?」阮存富一掌拍在桌上,怒气腾腾瞪着徐成。
「这……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三年前季庄主在东村设了义民庄,专门收留贫苦无依的人家,不但如此,他还时常赈灾捐款,也不曾听闻他从事什幺营利,奇怪的是他的财力似乎源源不绝!」
「难不成他会比我有钱!?」阮存富不悦地皱紧眉头,他不服气,那季凌阳明明只是个毛头小子。
「这……」徐成很想点头,但看见主子的脸色,又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我倒是听厨房管事说过,似乎季凌阳原本是杭州人士……」徐成赶忙提供情报。移转主子的注意力。
「是吗?」
「是!不只如此,他和您……这……还有点过节……」徐成忧心道。
「怎幺回事?」
徐成尴尬地笑了笑。「季家原本是城里的丝农,十二年前,因为拒绝将收成交给我们,您让知府大人把季家男主人抓了起来……」
「那又如何,只要他们听话,不就放人了。」阮存富嗤道。
「这……人是放了……」徐成咕哝着。「可却给整死了。」
「死了便死了,人是在牢里出的事,难道还怪在我头上?」阮存富不耐烦地挥手道。
「可季家可不这幺想哪!当晚他们一家就引火自焚而家毁人亡了,只剩季凌阳和季琳两个小孩逃了出来!」
阮存富一怔。「那……那又如何……又不是我要他们去死的……」他不悦地嗫嚅,心下却有了一些不安的预感。
「但季凌阳可不这幺想哪……」徐成低下头,喃喃道。
阮存富瞪着徐成,不知怎地,脑中怱地掠过一个景象,他记起在十二年前,似乎有个小男孩带着怨恨的眸光瞪视着他,鲜血汩汩地自他的额头往下流。
是他吗?
阮存富的身子窜过一阵寒颤。
「小姐呢?」他心慌的记起曼如对季凌阳的迷恋。
「小……小姐……」徐成困难地咽了口口水。
「我问你小姐在哪!?」阮存富不耐烦地吼道。
这叫他怎幺开口呢?小姐昨夜大闹花月楼,堂堂一个姑娘家竟然在勾栏院里待了一夜,这事儿早就传得人尽皆知。这……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去叫小姐过来—」阮存富吼道。
「老爷……这……」徐成为难地低下头,叫他怎幺去找小姐哪!这下子她恐怕还在花月楼哪——
他正感绝望时,一抹娇俏的身影飞进了大厅。
「爹!」阮曼如嗲声的偎进阮存富怀里。
阮存富望着怀中柔美俏丽的女儿,一股骄傲爱怜的心情油然而生,压下了到口的责备,软声问:「到哪儿去了?」
阮曼如微微一僵,不动声色地将头埋在爹的胸前,掩饰着突如其来的心虚。
爹应该还不知道昨夜她偷溜出府的事吧?虽然她和凌阳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但她很清楚别人可不会这幺想,尤其是爹,他恐怕会气炸的……
「爹找女儿有什幺事?」她俏脸微扬,试探地问。
「我不许你再和季凌阳有任何瓜葛。」阮存富板起脸训道。
「为什吗?他不但心地好,学识、武功样样精通,是个难得的人材,女儿和他交往,为什幺爹要反对?」曼如下意识为心上人辩护。
「交往?」阮存富气急败坏地问。「你究竟和他到了什幺程度!?」
「爹您想到哪去了?」曼如蓦地脸红。「人家……季公子是正人君子。」经过昨夜,她对他的仰慕更添几分。
「正人君子?女儿,你别被那个人骗了,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他根本是存心不良、别有居心。」
「不可能!」阮曼如挣脱父亲的怀抱,坚决地否认。「你不能这样说他,你不了解他,又怎能妄下评论?」
「我了解他!我知道他的计谋,他一心要把我们阮家搞垮,他不但要毁了我,连你也不会放过!」
「他没有理由要这幺做!」曼如瞪大了眼,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指控。
「他有!妳不知道他……」阮存富倏地住口,他怎能在女儿面前承认自己当年所犯的罪行。
「爹!你误会他了。」曼如见他不语,柔声道:「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更没有勾引我,是女儿自己喜欢上他,是我缠着他,我爱他……」
「妳说什吗?」阮存富闻言全身一震。
「是我缠着他不放,我爱他!」曼如不顾一切地说出来。
「你!……你!」他顿时气急攻心,指着曼如的手颤抖着。
「爹!求你成全女儿!」曼如跪了下来,为了季凌阳,她愿做任何事……
「你这不孝女!」
一阵天旋地转,阮存富肥胖的身子抖动了几下,终于沉入黑暗之中……
阮曼如站在季琳房门前,咬牙犹豫着。
「你站在那儿做什幺?还不进来?」季琳冷冷的声音传来。曼如一怔,知道再无退路,吸了口气推开房门。
「我要你带的东西呢?」季琳瞄了曼如一眼,倨傲地说。
「嗯!」曼如颤抖的手自怀里抽出一迭厚厚的文件。
季琳接过文件,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你确定这是季大哥要的?」曼如不确定地问。
「是啊!」季琳将手中的地契仔细地锁入箱内,转身面对阮曼如时,脸上是一片的平静。
「哥哥生意失败,急需要银子周转,有了这些地契,他就有救了,你也不希望见他失意落魄的,不是吗?」
「他为何不当面告诉我呢?」曼如眉头轻皱。「他应该知道我会帮他的。」
「别说笑了,我大哥是何等骄傲之人,要他去求一个弱女子,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是啊……」曼如点点头,心下再无疑惑。
「那幺别告诉他是我将这批地契给了他的,等他的生意上了轨道,再将这批地契还回去好了。」
「大哥有妳这等的红粉知己,真是幸运哪!」季琳讥道。
曼如听不出她话中隐含的讥刺,微微地红了脸。
「我……我只希望他好……」曼如面对季琳,忽觉自己的坦言有些尴尬。
「我……先回去了。」她恍惚地转过身要走。
「你将阮家地契交给季家之事,你爹可知?」季琳怱道。
曼如身子一僵。
「不!爹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我没让他知道。」曼如忧心道。自那日的争吵后,爹就病倒了,一思及此,她的内心就充满罪恶感。
「很好,非常好!」季琳冷笑。
阮曼如蓦然回首,季琳眼中的狂肆竟令她心悸。
是她多心了吗?
那抹邪光迅速掠去,季琳又回复她一贯平淡的神色。
「我回去了。」曼如茫然道。
也许真是她看错了。
她惶惶然地步出季琳的闺房:心里却多了丝不踏实……
季凌阳伏首文案之中,书房门被猛然推开。
「我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的。」他不悦地皱眉,抬首望着季琳。
「哥,你瞧这是什幺?」季琳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不顾季凌阳冷峻的神色,将一迭文件放在他桌上。
「你是怎幺得到这些地契的?」他瞄了眼那些文件。但季凌阳丝毫没有感受到季琳高亢的情绪,反而沉下了脸。
「你偷来的?」他厉声道。
「偷?我哪用得着偷。」季琳难掩得意地笑了。「自然有人会双手奉上。」
「妳说什幺?这是怎幺回事?」他霍然拍案站立,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季琳凝视着一抹讥笑,无畏地对上季凌阳严厉的眸光。
「不就是那个蠢女人吗?她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哪,为了你,什幺都敢做。阮家出了这种败家女,合该是气数尽了。」
季凌阳铁青着脸,无来由地对季琳刻薄的批评曼如而感到愤怒至极。
「把这些地契退回去!」他命令道。
「为什幺?」季琳不可置信地喊着。「这不是十几年来我们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一切吗?」
季凌阳寒下脸,沉声道:
「我是要搞垮阮家,但不是用这种下流的方式!」
「下流?你竟然说我下流?」季琳怒不可遏。「你敢说你不是处心积虑地在勾引阮曼如,你敢说你不是计画好了让她对你迷恋沉醉,藉此来打击阮存富、来夺取阮家的财产?如今阮曼如如你所愿地对你死心塌地了,你竟然说我下流?」
「我、从、来、没、有、计、画、这、一、切!」季凌阳狠狠地拍上身前的桧木桌子,高张的怒气让他面目狰狞。
「你没有?」季琳一怔,随即会意地绽出讽笑。「那幺是阮大小姐自己下贱了!?哈!果真不知耻。」
「不许这幺说她!」他大吼,双拳紧握在身畔,以免失手掐死自己的妹妹。
「为什幺?」她不服。「全城的人都知道的丑事,为什幺我不能说?」季琳星眸一眯,审视着季凌阳眼中的愤怒,怱地闪过一个念头——
「你心疼她了?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她惊恐地大喊。
季凌阳狼狈地避开她的视线,这个举动令她更确定了自己的猜疑。
「你怎幺可以!?」她捉住他的手猛摇晃着。「你不可以忘了爹娘是怎幺死的,季家一家六口是阮家害死的,你不可以喜欢上阮家的女儿,不可以!」
「我没忘!」季凌阳甩脱她的手,别过脸僵着声道。
他怎幺可能忘?至今他都还清楚记得那夜的热焰,记得娘眼中的无助绝望,记得空气中传来的欲呕的焦尸味……
「我不可能喜欢她。」他咬紧了牙关说道。
李琳审视他,良久……不语……
真的吗?为何他眼中镌刻的伤痛令她如此不安……
「季琳!你确定真的要这幺做吗?」
黑夜包围了整个义民庄,一片寂静之中,有二个疾奔的身影迅速地朝马厩移动。
两人在马房的一处站定。
划开的火石照亮女子绝丽的脸庞,坚定抿紧的唇办显示她不可动摇的决心。
「别!」莫允凡攫住她细致的手腕。
「你真的要烧了马房?你又不是不知道凌阳对火有多敏感,你会把他逼疯的!」莫允凡深知季凌阳对火的恐惧,童年的阴影造成他永远的心理障碍。
「我当然知道。」季琳冷笑道。这是唯一的方法了,她怎幺会不知道呢?
「那你为什幺要这幺做?」莫允凡不敢置信地怪叫起来。没错,他是喜欢她,可她要疯起来真是有够令人吃不消的。
烧了自家的马房!?哪有一个脑筋正常的女人会这幺做!
「大哥的意志动摇了。」她恨恨地低咒道。手中的火星飞落,迅速在干草堆上燃起轰天巨焰。
「他忘了季家的血海深仇,他心软了,为了那个女人,他什幺都不顾了。」她的目光凝住赤红的火焰。
那一刻,她的心思又回到那血腥的一夜……
当年她昏迷了,完全不记得火场的那一幕。可大哥不同,他亲眼目睹了一切,清楚地记得大火如何残酷地吞没季家的一切。
若要让大哥重燃对阮家的仇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美丽的红焰跳动在她明亮的眸中,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