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泡澡泡太久，果然让史巧意受了点凉，虽然睡前喝了两大碗姜母茶暖身子，可是一起床就哈啾几声，显露身体不适。
尽管如此，她却显得异常兴奋。今天阿寿要带她去游瘦西湖，听说春天的湖光山色特别美。
她生在杭州，当然去过有名的西湖，如今来到扬州，她当然得去瞧瞧景致不比西湖差的瘦西湖。
「哈啾!」
小翠皱起眉头递上热粥，「小姐，你确定要出门吗?」
「机会难得，不好好把握我就是呆子。」难得有机会与阿寿去赏景，就算卧病在杨她也会爬起来跟随。
「那小翠今日陪你们好了。」她实在不放心小姐，探望姑妈一事改日再去也行。
史巧意夹了点酱菜，喝了口粥。「我不晓得会在扬州停留几日，况且你也晓得府里还有很多事等我，说不定明儿就得返回杭州，你待会儿还是去探望你姑妈。对了，要带点银子与礼物过去喔。」
「小姐——」
「反对无效，快点吃早膳!」她命令道。
小翠不服气地噘嘴，端著碗闷闷吃著早膳。她只不过是个为主子著想的小丫鬟，主子何必难为她呢?
公孙添寿与阿铜来到客栈大厅用早膳，看史巧意那桌已摆著几道清爽可口的菜肴，决定同席共食。
「你怎么愁眉苦脸?」小翠是巧意历任贴身丫鬟中待得最久的一位，想必个性十分坚毅，但为何愁眉不展，难道被自家小姐刁难?
「三公子，早安。」
他接过盛满粥的碗，「是谁欺侮你?说出来，我帮你做主。」
「人家只是名小丫鬟，一心只希望随侍小姐身边照顾好她，但小姐身子微恙还不让我跟你们去逛瘦西湖，逼人家得去拜访我姑妈。」
身子微恙?
公孙添寿眯眼看向面前好整以暇吃早膳的史巧意，「如果身体不好就待在客栈休息。」
她不服气放下碗筷，瞪向告状的小翠，「我身体好得很，一点病……哈瞅!」
她可怜兮兮地以帕子掩住秀鼻，微红的鼻头诉说著她身体不适。
「别告诉我你没病。」这下再说没病，也没人会相信。
如果承认她著凉，踏春游湖的行程势必得取消，阿寿也会将她丢在客栈去忙别的事情。
她才不要让得来不易的机会就这么溜走。
慧黠的美眸转了转，她急中生智地道：「我身体好得很，只是鼻子痒才打个喷涕罢了，别大惊小怪。」
公孙添寿笑了笑。巧意很讨厌大夫，更讨厌汤药味，她就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硬说自个儿没病没痛，只要多喝水、多休息就会好，也因这样，她从小就不太爱与添汝玩在一起，他还听她抱怨过，她下喜欢闻小弟身上的药草味。
小时候他还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蚊虫转世，要不然干么怕药草味?
看来她今天非黏著他不可，要她乖乖待在客栈休息简直是作梦。
他示意小二取出公孙添禄收藏在柜台里的上等茶叶，煮三亚健胃清神的早茶，希望她多喝一点能纡解身体的下适。
史巧意掀开茶盖，清雅香气令她微笑。
「这茶好香。」她就杯沿饮了一口，温润的口感让她觉得很舒服。「这是安溪的特级铁观音吧?」比她随身携带的茶叶还高级。
他点点头，「这是我二哥收藏在这客栈的佳茗，借一点泡来喝没关系。」
她睐他一眼，开玩笑地道：「我回去要告诉二公子，说你不告而取。」
「别老是拐弯抹角损人了，再说我们兄弟感情可好，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她侧首想了想，觉得自己就算有心想挑拨公孙四兄弟的感情也不太容易。他们四人几乎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虽然大公子老爱对弟弟们施以不打不成器的教育，但她知道，公孙添寿他们三兄弟对这位兄长是绝对敬重的。
有时她好羡慕他们感情这般奸，像她和两个小弟，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真的想去瘦西湖踏青，就多喝几杯热茶。」
她甜美一笑，举高空杯子请他再帮她斟满茶。
「咦，有茶可喝，我可不可以暍一杯呢?」一道温朗声音突地响起。
四对眼睛朝声源瞧去，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微笑站在他们身後。
「江公子?」
明明是她和阿寿出门踏青，江公子干么跟来?
早膳他同他们讨了杯香茶，在谈话间得知他们今日要出去踏青，欣赏春天景色时，竞要跟他们来。
这人脸皮比她还厚，说什么要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四处走走，她又不是不识字、没嘴巴问路。可是，阿寿都点头了，她也不能说不要。
可恨!
「巧意姑娘，这条杨柳小径是家父出资建造的，两旁的青柳、桃花家父也派专人照料，你觉得美不美啊?」
桃花枝头绽，青柳两岸垂。花开时翠彩相问，千娇百媚，花瓣随风飞舞，杨柳青帘随风款摆，这般美景史巧意看得是目眩神迷。
春风吹拂，百花竞相吐艳，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
这几年她为家业庸庸碌碌，轻松的日子离她太远，没空去留意周遭的人事物，如今能这般优闲，又见到如此美景，兴奋之情自然下在话下。
她摊开小手，一抹花瓣好巧不巧落人她柔软的掌心。
「阿寿，你瞧，这花朵好美对不对?」
「人比花娇，它没有你美。」公孙添寿心情不错，对她也难得的和颜悦色，取过她手上花儿，帮她簪在发上。「桃花簪在你发上挺好看的。」巧意本就生得很美，不论怎么装扮都能吸引他人的目光。
江俊杰羡慕看著他们俩。添寿虽然被他二哥揍得鼻青脸肿，却仍无损那浑然天成的魅力；巧意姑娘娇美可爱，嘴巴虽然是厉害了一点，可依他观察，必是对方先开罪了她，她才不得不反击。
像他，想遇都遇不到这般才貌双全的好姑娘，实在不解添寿为何不接受她?
杨柳小径上除了游客，还有几摊小贩，其中有一摊贩售发饰、困脂水粉，姑娘家喜爱的东西摆得琳琅满目。
「我们到那儿瞧瞧。」史巧意拉著公孙添寿到小贩前，美眸发亮地把玩著各式小巧玩意，「阿寿，你觉得这支珠钗好不好看啊?」
「姑娘，我这儿姑娘家用的东西应有尽有，你尽量看，看到中意的，我大方点算你便宜。」见生意上门，小贩放下手上的针线活起身招呼。
「大娘，这些东西真好看。」
「东西若不好看哪能得客人的青睐。」
史巧意回她一抹笑，又拿起一支精巧的蝴蝶钗。「阿寿，你觉得是珠钗好还还是蝴蝶钗好看?」
他看了两支钗一眼，「你是千金小姐，用的吃的都是好的，这种小玩意你看得上?」她一只耳环少说也要好几两，实在难以想像她会买这便宜的饰品。
难道在他眼里她是名只会享受的姑娘?笑容有短暂的消失，随後她又绽开笑容。
「我的一切行头都是娘帮我打点的，况且我又得出门做生意，打扮更是马虎不得，事实上我爱逛市集、爱吃豆腐脑、爱听八卦，是位很平凡的姑娘啊!」
在她巧笑言谈间，公孙添寿突地觉得心跳加速，感觉她是话里有话地在传达某些讯息。
见他怔然，她扯扯他的袖子，「阿寿，到底哪一个好看?」
「你喜欢全都买。」说完，他付了一锭白银给小贩。
「这位公子，我不够零钱找你耶。」她今天所赚的都不够找。
「不打紧，这两样发钗手工精美值得这个价钱。」他笑了笑，攫住史巧意的手臂，轻轻将她带离，与在前方的江俊杰会合。
「姑娘，请你等一等、等一等。」
史巧意回头望过去，见那名小贩朝她胞了过来。
「姑娘，这是我刚编好的同心结。」她将东西塞进史巧意的手里，瞧瞧公孙添寿又看看她，压低声音神秘地道：「这结有个好名儿叫永结同心，希望你与这位气质不凡的公子结为夫妻，一生永结同心。」
史巧意红著脸收下来，垂下眼看著躺在掌中精巧的红色同心结，再抬起眼时，正好对上公孙添寿高深莫测的表情。
「大娘说你给的银子太多，於是又塞了个小玩意给我。」她拎高手上的玩意，「大娘手好巧，编的结也很好看，对吧?」
他点点头，对她美丽的笑容感到有点目眩神迷。
这张俏颜他看了多年，从不觉得有哪里特别，可是今天特别下一样，是被美景所影响，还是因为方才的心跳尚未平息，才会对她的笑容泛起奇异的感觉?
忽然，有人取走她手上的同心结，她错愕的看向那只魔掌，是江俊杰!
「巧意姑娘，这个同心结可真好看。」
她实在好气恼多个跟屁虫，完全打乱她与阿寿游湖的计画!
无论她对阿寿说什么江俊杰都要插嘴，有时又爱卖弄文采说些绕口的东西，她一介女流，实在不明白他干么在他们面前说这些，若想比文采，就去找些儒生陪他游玩咏诗，何必黏在他们身边。
像阿铜多识相，自愿驾车送小翠到姑妈家，让他们有独处的时光，但全被这粒老鼠屎给搞砸了。
在江俊杰这位在地人的带领下，他们拾了好几十阶的石梯登上高处，听说上头有片美不胜收的桃花林。
但他们走了好久，还没走到耶。
「江兄，还要爬多久?」公孙添寿有点担忧地看向娇生惯养的史巧意，生怕她体力不支爬下上去。
江俊杰爬得满头大汗，一脸歉意地开口，「快到了、快到了!」
史巧意再度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垮下俏脸，差点脱下绣鞋丢他。
一路上，相同的一句话她最少听十次以上，不是快到了，怎么都还没到?
这个江俊杰干么出馊主意，平缓大道不走，偏偏选择这么难走的路，说什么人烟少的地方，景色比较美。
问题是，他们疟好久，脚好酸，真的好想蹲下休息。
公孙添寿瞧她满额薄汗，似乎走不动的模样，停下脚步问她，「要不要我背你?」她平时出门都有马车、轿子代步，一时走这么多路，真是难为她了。
阿寿关心她耶!
史巧意心头泛起一阵甜。
她深吸几口气，缓平剧烈的心跳，对他摆摆手，「不用了，况且多走路有益健康，我怎可放过这种强身健体的机会。」
他返回她身边，伸手拉了她一把，「就会逞强，如今可尝到苦头，看你往後还跟不跟!」
「照跟啊，我史巧意可是你赶也赶不走的跟屁虫。」她不爱老被他抛在身後，毕竟她喜爱他好久、好久，希望这份感情能因她的跟随而开花结果。
他认命地轻叹一口气，再次体认到她厚脸皮的程度，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以你这么慢的走法，不知得走到什么时候?」他单手扶撑她的肩膀，「我帮你好了，如果你不小心受伤，我怎么对你家人交代?」
她撇撇嘴，原本不想计较但又想与他斗斗嘴。
「对对对，你就巴不得我快快升天。」
「我可没咒你。」
「是吗?你敢发誓你从没咒过我?」
「我只能发誓近一、两年来我没咒过你。」
「我就知道你不会君子到哪里。」
他们斗嘴的样子令江俊杰瞧在眼里格外羡慕，不由得微微出神。
「江兄、江兄。」
公孙添寿连唤几声终於唤回他的心神。
「什么事?」
「你不带路，我们俩怎么走?」
三人又继续向上爬行，约莫一刻钟，他们终於来到目的地，是一大片桃花林。
史巧意被眼前美景所迷，疲惫尽除。
江俊杰递只丰皮水袋给公孙添寿，口气微喘的介绍：「这处桃花林因为路难走，所以很少人知道，如果我们有带点酒菜上来赏桃花，那就更完美了。」
「看来不负我们辛苦爬了段路。」公孙添寿笑看仰著小脸的史巧意，眼底盈满笑意。「江兄，谢谢你带我们来看这春色美景。」
桃花烂漫，树染困脂，缤纷艳丽，令人流连忘返。
轻风一吹，吹起红色花雨，吏巧意兴高采烈地拎高裙摆在花雨中转圈圈。
她窈窕的身段与快乐的笑容成为桃花林中最美的一景，让两位男子顿时觉得胸口一热，呼吸不怎么平缓。
「巧意，别再转圈了。」公孙添寿朝她招招手。
她脸蛋红扑扑的，浅笑走到他身旁，「阿寿，这里的桃花比苏堤的还漂亮。」
「或许少人惊扰，它们才能生得这般美。对了，你穿这袭桃红色的衣裳，处在桃花林里，让我差点以为你是桃花精。」
她先是一怔，随之咯咯笑出声，「你是赞美我的容貌，还是在损我是位麻烦精?」
他伸手为她抚去发上的花瓣，笑而不语，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搭腔，她都有话说。
江俊杰则已选好一棵大桃树，背靠著树干对他们道：「这处桃花林位於山腰，再过去有个土质松软的断崖，坠下去可是会要人命的，你们就在这附近走走，千万别过去。」
「上!」
怱而，桃花林中传出一阵暴暍，随即四名汉子由几棵树後闪出身。
这批人不知埋伏於此多久，他们竟半点也未察觉。
江俊杰与公孙添寿挨在一起，顺手拾起树枝当武器，将史巧意护在身後。
「阿寿……」史巧意抓紧他的衣角，不明白为何会招来这群凶神恶煞。
「有我们在，他们不会伤害到你的。」
「我学过几年拳脚功夫，我相信眼前这几人很快就能解决。」江俊杰不想让好友专美於前，出言保证自己也能守护她的安全。
「不知诸位为何会寻上我们?」公孙添寿挑明问，动刀动枪总有个理由吧。
带头的汉子向前跨一大步，「我们是京城金织坊派来的高手，得知你们会来此桃花林特来守株待兔的。」
「各位怎么晓得我们会来此赏花?」他冷冷地道。来这座桃花林赏景可是临时起意，应当没人知道才对。
「今早我们便坐在你们隔壁用膳，耳尖听到江俊杰提议带你们到这处偏僻的桃花林，心想这桃花林既然偏僻、人烟稀少，正好方便我们下手抓人。」
他危险的眯起眼，「我不记得曾与金织坊有过节，各位会下会找错人?」紧握手上的树枝，他全神戒备。
带头的汉子目光扫过他们三人，最後定睛在公孙添寿身後的史巧意。
「金老爷交代咱们不管用何种手段，非得将史小姐请回京城作客!」
「作客?我看那色老头是别有居心。」史巧意不悦反嘴。
公孙添寿一听便明白她又得罪了人，低声问她，「你是怎么得罪那糟老头的?」
「上回我在京城时，那位金老爷上珍宝斋假借买古董之名，趁机摸摸我的手，还趁掌柜不在场之际，嘟起嘴欲要亲我，所以人家气不过赏了他一拳，再把他踢出门，没想到他气量这么小要抓我报仇。」
他怒问：「这事怎么没跟我提?」
「我想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可惹火带头的汉子。
「喂喂喂，你们很不给咱们兄弟面子，竟然当咱们面前交头接耳，兄弟们，咱们也别客气，抓人要紧!」
公孙添寿立刻将史巧意推到身後，眯起眼估量包围自己的敌人後，他动手开打。
刚才江俊杰话说得那么满，没想到真的打起来，光是应付一人就令他招架不住，别指望他有余力去对付其他人。
公孙添寿身手矫捷，以一敌三本游刀有余，不过顾及史巧意安危，身手稍稍施展不开来。
史巧意看出这一点，於是躲到树後观战。
「去把那女的捉过来!」
带头的汉子正与公孙添寿交手，大喊一声，其中一人连忙跑去捉拿史巧意。
她连忙拎高裙摆逃命。
公孙添寿登时大怒，不再手下留情，丢开手上的树枝，开始朝两人一阵拳打脚踢。
「对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动手，可是男于汉所为？！对於英雄我万分敬佩，对於欺侮女子的，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话落，他踢飞两人手中的剑，再往他们腹部重重一踹，两人一阵呻吟便倒地不起。
解决了这两人，他见江俊杰尚能应付另一名汉子，便先去寻找史巧意，以防她受到伤害。
可他愈寻愈觉心慌，江俊杰曾提过桃花林里有一悬崖，如果她……
「阿寿，救我!」
听到她的呼喊，他惊惶失措地朝声音方向跑去，顿时瞧见她被逼到悬崖旁，一名男子举著大刀逼向她。
「你後方可是悬崖，若再退後可就掉下去。」男于色迷迷打量著她，露出不好怀意的笑容，「只实我对美姑娘都是心慈手软的，要不然你定进我的怀抱，以免伤了你一身细皮嫩肉。」
公孙添寿闻言火大，无声来到他身後猛力一踢，男子硬生生撞到一旁的桃花树，整个人昏了过去。
史巧意吁了一口气，「你总算赶来救我。」
「抱歉，让你受惊了。」他伸出手，「你脚边的上松软，握住我的手再慢慢走近。」
她点点头，正要握住他的手时，脚上的上石竟往下滚落，她整个人重心下稳往後栽。
千钧一发之际，她抓住他的衣袖，整个人悬在崖边晃啊晃的，而他为了救她也陷入危险之中。
他赶忙抓住老树根，好稳住滑落的身体。
「巧意，你得紧紧抓牢。」
但布绸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撕帛的声音随之而起，她仅靠一块要断不断的布维系著生命。
她眼中无惧，对他绽开最美丽的笑容，「阿寿……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布终是禁不住拉扯。
她笔直地往下坠落，而公孙添寿急忙倾身向前救她，不堪施力的土石大片滚落，他整个人也往下坠。
山崖之下是瘦西湖，两人工刚一後狠狠摔进水面，激起大水花。
还好公孙添寿会泅水，很快浮出水面，惊惶失措的寻找却下见她身影。
「巧意!」
看不到人，那她不就还在水中？！
他深吸口气泅进水中寻她，不一会儿，他携著昏迷的史巧意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