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戏蝶来到品斋茶行养伤到今天正好是第十日。

上午品芳斋后方空旷的院子特别热闹,女人家们正忙将晒好的茶叶装入罐子,顺便整理杂物。

“郡主,您早膳没吃,肚子饿不饿?”妙妙挂心地问,这两天主子的胃口好差,吃的好少喔。

“不知怎么地,就是吃不下耶。”戏蝶笑笑地轻捏她的面颊,故作轻松道:“我身子壮得很,少吃几餐应该没关系。”

经妙妙这一问,她肚子略感到饿,但她决心想做的事,不能因肚子的不争气而坏了事。

再忍几餐就可以了。

这时管事夫人正忙着点算罐子,抽空对跟在身后的戏蝶道:“郡主,麻烦将这些空竹筛叠起来。”

“哦,马上收好。”她与妙妙两人合作将竹筛叠妥,一同搬至固定的位置上。

休息了这几日,脚伤及肩伤大致好得差不多,她闲不住,干脆出来帮忙。

全宅上下所有人待她很好,就连膝下无子的茶行管事夫妻也把她当女儿般疼爱。几乎所有人将这位娇小甜美、可亲好相处的未来少夫人捧在掌心,巴不得她就此居住下别回宫。

活泼开朗的戏蝶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不费吹灰之力赢得茶行所有人的心。

戏蝶脱离束缚许多的宫中生活后,伤势也好了八、九成,无事帮忙做些琐事,自由自在的生活令她好不快活。

一名年纪比戏蝶小的秀气姑娘,笑盈盈提着竹篮来到大院子里。

“先休息一下。”她挨至戏蝶身旁,拿了块烤得微焦的糕点给她。“郡主,厨房的大娘做了些糕点,来,这块给你。”

她咽下口水,笑容有点僵硬。“你们吃就好了。”看来好好吃,她好想伸手接过来,但……不行吃啦!

大家忙至一个段落,围成一圈喝着茶闲聊起来。

“听你们的口音,不像这儿的人。”戏蝶好奇地问。与这几位茶娘相处了些时日,她们浓软好听的音调跟当地人不大一样。

“我们全都来自苏杭一带。”

戏蝶露出神往的表情,“苏杭啊!听说江南的最美在杭州,是不是?”

娘的小册子有提过,她好想到那儿瞧瞧异地风光。

一位皮肤略黑的姑娘笑道;“翠峦叠嶂,山岚轻起,家乡的美不是一言两句能说尽的,郡主若嫁给原大人一定能瞧见原家在山脚下的大茶园。”

“原家的茶园很大吗?”

“从主宅望去,所看到的茶园几乎都是原家的。”一位小姑娘嘴巴吃着糕点,回忆家乡的美景。

另位年纪约五十岁的老妇人倒了杯茶给戏蝶。

“少爷成了武状元后,虽然奔忙于南北两京,除非有要事,否则他鲜少回老家,但每当他回去时,必先到原氏祠堂诚心点上一悠香。”老妇人对她一笑,“像少爷这般敬祖的好男人世上可不多见了,郡主大可放心将今生交给我家少爷。”

“你们有哪一次见到他对我好言相向过?”

“少爷算来也是江湖中人,对姑娘难免粗心粗气,您可别介意。”老妇人努力帮自家少爷说尽好话。

这孩子从小就不爱与女孩家亲近,虽然承袭父风,拥有张好皮相,但不少姑娘见到他那张不苟言笑脸时,就算有再多的爱恋,到最后还不是打退堂鼓。

“粗心?我看他根本讨厌我。”

“少爷不讨厌你的,在所有女孩子中,就数对你最好、最特别,再说有老爷、夫人当你的靠山,郡主不必担心。”老妇人笑道。

女人家谈天谈得正高兴时,忽然所有人脸色微异地盯着缓缓走到她后方的男人。

“郡主,别再说了。”妙妙朝主子挤眉弄眼暗示。

“你别插嘴,我都还没说完……”

“没想到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成见!”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戏蝶连忙转头,当场愣在原地。

“大人。”茶娘们立即起身对他行礼。

原振风挥挥手,“午膳快到了,大伙都去休息吧。”他瞅了她一眼,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我有事与郡主好好谈谈。”

众人在离开时,不约而同以怜悯的眼神回首再看戏蝶一眼。

他家的少爷小气又会记恨,郡主这下可惨了!

待大家离开院子后,原振风伸手拉起她站直,一脸悠哉自得道:“经你这一说,我才发现我的缺点竟然那么多!”

戏蝶站妥后,抚平裙面,不高兴地回嘴,“你现在才晓得啊!对了,伯母找你好几日了,你究竟野去哪儿?”原伯伯因为遍寻不到他,这几天脾气略微不佳。

他笑了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伤好了点吗?”瞧她活蹦乱跳的,大概好得差不多。

“好多了。”

原振风拉起她的手,这举动惹来戏蝶的不悦。

“没事干嘛拉我的手?”他不怕别人非议是他的事,何必拉她下水。

他放开手,“要问你有关西门钰的事。”

闻言,她的小脸立即严肃起来。

他放开手环顾四周,刻意压低声音,“宅子里人多嘴杂,不方便在此多谈。”

她点点头,便尾随原振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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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时辰,坐着原振风驾的马车,两人来到郊外一座出售坐骑的小牧地。

戏蝶下了马车,好奇看着四周低头食草的马儿。

原振风将马车交给一旁的小厮后,拍拍她的肩,“你这样子像是没见过马,不怕人笑啊?”

“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多马!”她单纯地问话。

小厮牵来两匹马。

原振风拍拍她的肩,她转头瞧见那两匹马时,表情随即转为兴奋。

“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座骑‘千里’,它随我走遍全国,每当我回京城便会将它寄放在此。”

戏蝶轻柔拍抚着高大的黑色骏马,马儿则热情地以湿濡的鼻头蹭磨她的脸,惹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见她开心,原振风扯住缰绳,拉回过于热情的爱马。

“有没有骑过马?”

“我是郡主,哪有人肯教我骑马?”她连练武都偷偷摸摸的。

“没想到凤女侠竟然不会骑马。”他语带讥笑,牵过一匹小母马来到她面前,“想不想征服它?”

“征服?”戏蝶小脸一亮,“我可以坐上马儿到处走吗?”

“可以,但在你还不熟悉驾驭术前,可别给我逞英雄,策马快奔。”原振风语带警告,生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我会听话的,你放心。”戏蝶合掌微笑着。

听了她的保证,原振风协助她上马,他自己也路上千里。

“依我的口令来做,小心点,别摔下马。”

戏蝶学习力向来强,不用一个时辰,便能自如控制着马儿。

两人策马缓行到牧地另一端。

“你不是要问我西门钰的事吗?”

原振风停下马,“我在京城一家尚未被偷的药行等了两天,终于等到西门钰前来行窃。”他挽起袖子,露出一大块瘀青,“挨了一掌,还是被他逃走。”

戏蝶蹙起眉,脸上尽是担心,“你没事吧?”

“不碍事。”擦个跌打酒就行了。

“我与师叔交手过两次,她的武艺很厉害。”她闷闷道着。若再练个五年、十年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他除了来京城偷药外,没别的目的吗?”

她静静迎视他,抿紧唇,有好半晌都没开口。

“你晓得皇上已经颁旨全力缉捕他归案,但他来无影去无踪,一般官差根本拿他没办法。这件事,须你我合作才能将他绳之以法。”

戏蝶眺望远方飘来的乌云,轻轻叹了口气。

“她会来的另个原因是为了我持有的兵器。”

“凤飞剑?”

她轻点头,小手拍抚座下的马儿。“凤飞剑向来只传门下最出色的女弟子。二十多年前,神偷门仅有两位女弟子,而我师父却是祖师爷爷亲点的人选,这让武艺高强的西门师叔记恨于心。师父、师丈及师叔三人的情感关系,不是我们晚辈能多谈的,但我只能告诉你,对付她,你得小心。”

“西门钰是女的?!”他一直以为是男的。

“对呀!你不知道吗?”

她没说,谁会知道啊!他又看不出蒙面人的性别。

“她的目标是你吧!”

戏蝶头痛地以手揉揉眉宇,“算是吧,我是凤飞剑的传人,绝不能让她夺走剑,危害世人。”西门钰心术不正,若拿到凤飞剑,简直如虎添翼,害苦百姓。

原振风瞧见她眼底的担忧,心头略有不舍。

这张娇美的小脸应该漾着笑容才对啊!

对她,他心中近来常有股甜中带酸的感觉,甚至还包容她的不讲理。

他何时开始待她好,自个也记不得。

“千里闷太久,趁天气好,咱们骑着它们再走一程路。”原振风提议,希望户外的阳光和风能让她的心情开怀些。

“好。”她爽快笑应。难得出门,她当然要玩个尽兴。

都快入冬了,太阳怎么还这么大!

戏蝶微眯眼以手遮阳,喉咙有点渴、头也好昏喔。

原振风领先前头,见她未随之跟上,勒马回头瞧见她两只小手遮阳,却忘了顾虑到自己还坐在马上。

她不顾安全的动作教他神色瞬间阴沉。

“凤、戏、蝶,要命的话双手拉妥缰绳,快点跟上来。”他冷声警告,开始后悔带这位麻烦姑娘来此。

她顽皮地笑了笑,紧快握住缰绳前进,岂知刺目的日阳射入瞳里,她眼前突然一暗,整个人就要滑下马背——

原振风见状紧快飞身抱住她。

“喂,醒一醒!”刚才人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昏过去?

他怀着恐惧不安的心,颤抖的伸手探探她的气息,感受到她浅浅微弱的呼气,总算吁出一口大气。

千里踱步到他身旁,他随即抱起她跃上马背,将娇小的她护在胸前,策马直奔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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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少妹来到戏蝶休息的房里,对儿子道:“你不是有公文要处理吗?或许你处理好时小蝶就会醒来跟你斗嘴。”

没想这丫头昏倒在太阳下,他这个傻儿子还以为她是不是身有病痛,快快请来大夫诊过后,才明白她空腹过久,加上日头烈使她中暑,待她醒来后吃点滋补的药膳便没什么大碍。

“那些事可以等会再做。”原振风目光恋恋地盯紧睡着的容颜。

“小蝶只是没吃东西,睡醒后就没事,不必担心的。”杨少妹好言相劝。

“娘,您别烦我!”

杨少妹见儿子每隔一刻,便温柔细心地为戏蝶拧于湿布巾置在她额上让她降温,开心之余不免啧啧称奇。

哎呀!难得他这位不解风情的儿子总算有了中意的姑娘。

之前她不小心听到,两人斗嘴斗到翻出一个多月前的旧帐,害她担心他们的婚事告吹,如今看儿子深情地对待床上的姑娘,她的担心该是多余的。

杨少妹搬来一张雕花圆椅,坐在儿子身旁。

“她有没有睁开眼?”她很关心未来儿媳妇的身体。

“没有。”原振风郁郁寡欢地帮她盖好被子。“大夫说她大伤初愈,体力不佳下又中暑,可能会睡久一点。”早知如此,他就不带她去骑马。

戏蝶不舒服地转动头,湿布巾随之滑落枕上,原振风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的秀发,再将湿布巾拧干放妥于她额头上。

“对小蝶这么好,娘会吃味。”杨少妹在旁开玩笑。

“您别闹了,她需要休息,您可别吵到她。”他小声道。病人最需要休息,娘最好别在这打扰她休养。

“乖儿子什么时候想通,要认真对待小蝶?”她状似闲散地问着。

她的话问住原振风。

他是什么时候让她溜进了心房?

“娘在问你,怎么一脸呆相,不说话?”

原振风目含柔情地看着床上的人儿,真心表白,“我喜欢她。”

天哪!这话真是由她一向粗鲁的儿子口中说出来的吗?

杨少妹震惊得瞠大眼,玉手探探儿子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他拿下母亲的手,“有件事得请娘帮我。”

难得儿子会低声下气求她,“什么事?”

原振风拿出藏在怀中那块翠色玉佩,“她要将这玉佩收回。”

“这是太后懿赐的订亲玉佩,岂能说收回就收回。”小蝶未免也太胡闹了!

“亲事来得太突然,我们当时又无心系于对方身上,于是我们曾私下约定,当她回宫后,向太后表明与我不合的意思,退了这门亲事。”原振风懊恼,他真后悔当日爽快答应她的提议。

杨少妹拍拍儿子的肩膀,“要娘怎么帮你?”

“帮我留下她,愈久愈好。”

她看得出这孩子的真心。“娘当然会帮你,但你晓得,太后只让她留在这里休养一个月,时间一到,她还是得回宫,往后恐怕你想见佳人一面都很难。”

原振风不以为意地笑道:“这点不是问题,只要我开口,宫中有一票好管闲事的人会帮我。”例如:曲老夫人、凝雪公主……

“既然如此,娘保证你在过年前能娶到小蝶为妻。”

见戏蝶睫毛微微掀动,原振风拉起母亲,将她推至门口。

“娘,她醒了,麻烦你到厨房把药膳端来。”

杨少妹见儿子目光不时往床上瞧着,笑容满面地离开张罗一切。

戏蝶缓缓张开眼,看见原振风那双掩不住焦虑及关心的眼,苍白的唇虚弱微笑。

“总算醒了。“他伸手探探她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

“我是怎么回来的?”

“都快冬天了,真佩服你还会中暑。”他眉头一皱,接续道:“你一定没按时用餐,导致昏倒让我抱回来。”

她倚坐在枕头上,面有愧色地低下脸,“对不住。”

他双手抱胸,眯眼问:“听妙妙说,你近来食量少,甚至有时根本不动筷,是不是品芳斋的伙食让你不满意?”

“没有……”其实厨娘的手艺好极了。

他不解,“那么,告诉我你不吃饭的理由是什么?”

戏蝶难得脸红,神情懊恼,“这些日子来,伯母端来好多好吃的美食,教人食指大动,可是吃太多,我也胖了点,所以……”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原振风啼笑皆非地看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所以就少吃几餐,看能不能瘦点,没顾虑到你体力消耗量大,以致饿到昏倒,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但我觉得有点胖,想瘦点。”她小声地反驳。

“你身材秾纤合度,不要这么做的。”以他看来,她身材够好了。

这时,小厮前来通报,“大人,礼部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我等会就到。”他应道。

“你有事就去忙吧,剩下的事让妙妙来帮我好了。”

原振风拧干布巾,“那我唤她进来。”他轻柔地在她额上落了个吻后,再将拧干的布巾放进她手里。“拭个脸,再躺会儿。”

这个吻教戏蝶瞠大眼,神情愣然。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原振风摸摸她的粉颊,万般温柔地道:“晚点再来看你。”

直到他关上房门后,戏蝶才回过神,不解地盯着门板。

他的笑容中为何带了点宠溺,还差点勾走她三魂七魄。

她摸摸额头,想起刚才的吻,小脸染起淡淡的霞彩红光,皱起眉头想不出他为何吻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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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风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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