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事实上舒陌竹想的的确是对的,事情并没有这麽简单。
光看今天她还是迟到,但是部长却没有出来狂念她,要胁著要开除她,然後再丢一堆工作给她就知道。
而且,看看她的同事们,明显都在躲著她,她对著他牵蔷筒凰祷爸蛔鲎约旱墓拢凰扯运牵蔷涂记郧运接铩?br>
舒陌竹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办公桌,突然觉得很无聊。
平常的工作太多了,现在一下子少了这麽多工作,那一点点的量她三两下就做得差不多了,而且又没有新的工作进来……
现在才下午四点耶,难不成要她敲一个钟头的桌子吗?
唉,一定被说得很难听。
也许是因为连续剧都这麽演、小说都这麽写,所以今天无论她怎麽在厕所里头等、怎麽在茶水间里「埋伏」,甚至中午买便当之後悄悄的潜回办公室,都没有办法听到有关自己的绯闻。
这种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痛苦心态在胸中煎熬了一整天,其实这是一种很难受的事,虽然可能被骂的话她都想到了,可是她就是想亲耳听一次。
如果用长一点的句子来说,这叫做「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用短一点的句子来说,这就叫做「犯贱」!
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与冲动,舒陌竹装作要去茶水间泡茶的样子大摇大摆的晃出办公室,然後再悄悄的摸回来。
她一晃出去,办公室果真就立刻起了骚动。
「婊子!」蝗虫三号先开了口,劈头就是一句脏话。
「看不出来她这种女人也能勾搭上总裁!」蝗虫五号妖娆地撩了一下柔软的发丝。
「是啊,没身材、没脸蛋的小鸭子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哼!」蝗虫一号的语气里带了不屑和很容易察觉的羡慕。
「就男人的角度来看,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选她这种凶悍又不知道温柔为何物的男人婆当女朋友!」蝗虫男从鼻子喷气,上次舒陌竹对他的羞辱他记忆犹新。
「我看喔,她大概是握住了总裁什麽把柄,恐吓总裁一定要跟她在一起,要不然英明神武、英气飒然的总裁怎麽可能看上她这只丑小鸭嘛!」
「耶?说不定哟……」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了、对了,我昨天还看到总裁在大厅跟她打招呼,才知道那个婊子勾搭上总裁了。」她眼里的不齿十分明显。
「怎麽可能?肯定是她先跟总裁打招呼的,总裁不可能主动跟她打招呼的啦!」蝗虫女微颦著细眉。
「我看啊,她肯定上了总裁的床了!」蝗虫二号以非常孝但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说著自已的猜想。
此言一出,果真引起热烈的回响。
「哎呀!这就说得通了,她上次敢那样辱骂我们,肯定就是仗著有总裁在背後当她的靠山嘛……」
「对嘛!还说什麽我们都只会把工作丢给她!哼!请她帮个忙而已,不帮也就算了,还摆那张臭脸给大家看,跩什麽跩啊!」蝗虫男忿忿的挥了下拳头。
「对嘛,只不过请她帮个小忙而已,顺便给她磨练的机会啊!她是年资最浅的,帮帮忙也可以顺便学啊,这是给她学习做事的机会耶!」
几个人越说越高兴,越讲越大声,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小心谨慎。
「我看她这样的个性不论到哪间公司都不会受欢迎!」蝗虫一号撇撇嘴唇。
「我才冤咧,只不过请她顺道跑个腿而已就被骂成那样……」
「我更冤!被说成是不事生产的烂人,还会偷公物回家私用!」他只要一想到前几天的事,心里就满满的怨愤,虽然他是有拿公司的文具回家使用,可是……公司有那麽多文具,给他一点也无妨嘛!那个女的干嘛这麽计较呢?
「拜托!我哪有每天上班只会讲电话啊,只不过偶尔有事讲一下而已嘛,她干嘛反应这麽大!」蝗虫女之一轻轻的挑著左眉,态度优闲却掩不住眉眼间的不屑。
「我们有这种同事真是三生不幸!还要小心翼翼的做事,不然人家可记得牢牢的呢!随时都在监视著我们在做什麽,好准备夸大事实,让人家误以为她是会计部的一朵可怜小花!」她唇角勾勒著一抹不齿的笑容,彷佛与舒陌竹立下不共戴天之仇。
「哼!她甭想!我在业务部有朋友,我先放话出去,绝不会让她得逞的!」
「说不定她还跑到总裁面前打小报告呢!」
「肯定是!」
「那我们不就完蛋了?!被她这麽一妖言惑众,总裁肯定会误信的!」
「好可怕啊,我们怎麽会有这种同事?」
各人说各话,把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活像舒陌竹真的跟武展元有一腿,真的在武展元面前打同事们的小报告,真的是因为背後有「强大的势力」而对同事胡乱发飙。
虽然早知道自己会被说得很难听,也已有了最坏的想法和打算,但是真正听到别人这麽说自己、看自己,然後又完全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舒陌竹的心里仍不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难过。
她这些年的委曲求全、默默做事,只是为了部里的和谐,然而,在这个时候自己看来只是狗屁一堆!
一股莫名的怒气支使著她,舒陌竹缓慢而坚定的直起身子向自己座位走去。
办公室里的人们依然起劲的谈论著,丝毫没有发现主角正「微笑」的从旁边走过去。
将办公桌收拾整齐,舒陌竹潇洒的拎著包包再次从那堆人旁边走过。
「大家慢聊啊,我先走一步,总裁还在等我呢!」
最後那句话简直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踩著硬生生的脚步,舒陌竹感受到後面那堆人投射在她身上的错愕眼光,怒火和得意同时在胸口狂焚著。
她张狂的大跨步,踩踏地板的声音昭告众人她惊人的怒气。
看得出来,她很想骂人。
☆☆☆
「可恶——」拉长了尾音,舒陌竹狠狠的发泄出她的怒火。
吧台里的男人沉默而不解的望向女友那张气呼呼的脸,然後默默的从冰箱里拿出又大又好吃的布叮
扁著嘴,她可怜兮兮的看了男友一眼,可是那朵桃花却还是忙著清洗杯子不理会她。
舒陌竹不明白,她很少看到何别叶打开店门迎接客人,可是为什麽还有那麽多的杯子、盘子可以洗?更奇怪的是,为什麽那家伙没工作还活得下去?
靠他种的那些烂叶子吗?哈!别傻了。
乖乖的吃著布丁,舒陌竹先前的怒气早就被脑袋里一个又一个奇怪的问题给消弭得无影无踪了。
「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这个人真奇怪,刚刚她气个半死,他却洗他的杯子不理她;现在她不气了,这个男人才来问她这种烂问题。
「嗯。」她闷闷的哼了一声,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想说,可心里十分期盼他重视她心情不好,焦急的问她怎麽了。
「喔……为什麽生气?」
可恶!这个男的就不能稍稍表现一下他有「焦急」的感觉吗?他难道不知道他那种平淡如水的语气会让她更火大?
「不想讲!」舒陌竹重重的撒过头去,还从鼻头哼了一声。
她偷偷用眼角的馀光看了男友一下,心里的盼望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大。
「喔,那就算了。」何别叶对她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他的工作。
看著那个白痴男人洗杯子洗得好像很高兴,又那麽专心的样子,舒陌竹真的很想跟他分手……真的很想。
不过在分手之前,她想她会先给他一拳。
他难道不知道女人有的时候嘴上说「不要、不想、不愿意」,但心里想的却又是另外一套吗?她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假、很做作,可问题是……
她就是这样子嘛!希望他为了她心情不好而著急、希望他能把所有的焦点投注在自己身上、希望得到他所有的关心与爱,像个小公主似的渴望得到他所有的注意力,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他怎麽样她都无所谓,也丝毫不在意,但在心底,又气、又嗔又期待他怎麽还不过来安抚自己……
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针。
她瞪那个不知道洗了几次杯子的男人一眼。
「阿叶。」她幽幽的呼唤。
「嗯?」他很是不真心的挑个眉,代表他听见了,不过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
「阿叶。」
「嗯?」他仍然专注的清洗著那些杯子。
舒陌竹冷眼看著那堆已经洗净的杯子再一次被「拖下水」,然後洗完了以後,再换一批,如此一次次的来来去去,她觉得那些杯子都快被洗到脱皮了。
「阿叶。」
「嗯?」
「你能不能不要再洗那些杯子了?它们快脱皮了耶。」她支著下巴,原先不受重视的委屈已经被遗忘,只剩下满满的好奇。
「不然要做什麽?」何别叶微笑看著她,「洗盘子好了。」
这家伙说到做到,立刻弯下身把成堆的盘子一叠一叠的拿了出来。
「盘子……你不是每天都在洗?」舒陌竹呆滞的看著男友。
「是啊,不过不知道该做什麽埃」
「呃……那东聊聊?」
「聊什麽?」何别叶微笑,好整以暇的看她。
一看到他那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舒陌竹就知道这家伙的阴谋了。他根本就是在等自己上钩!这家伙就是等著她自已巴过去跟他说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这人很贼耶!」她气呼呼的瞪著他。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话里的指责是针对什麽。
「喔?我倒不这麽觉得,只是在『鼓励』、『引导』你说出心里的话罢了。」何别叶一脸贼笑。
「你明明就是在等我自投罗网嘛……你都不问人家到底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她嘟囔著,对他的怨怼似乎不是很真心,只是纯粹随口抱怨罢了。
「我有问啊,是你自己不说的。」何别叶微笑的指正她,「我说:『喔……为什麽生气?』你说:『不想讲。』是你自己不想讲的碍…」
「可是……」她亟欲反驳又不知该说什麽。
「可是什麽?」
「可是人家是希望你一直问嘛……」她软柔的嗓音带了点想引他注意的小女儿骄纵。
「好,我记下来了,以後会一直问。」何别叶开始擦乾杯子和盘子,反正目的达成了,他也没必要继续白费工夫。「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麽要生气?」
回到正题,舒陌竹重新拿起汤匙挖著她的大布叮「嗯……」
「嗯?」
「就是……」她实在不太晓得怎麽开头。
「就是?」
「哎哟!我不知道要怎麽讲啦!」舒陌竹有些急躁的搔搔头皮。
「用嘴巴讲,请说。」
深深吸一口气,她再次尝试开口,「我……」
「嗯?」
他一「嗯」,她所有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去了。
「讨厌!被你一『嗯』,我又讲不出来了啦!」她皱著脸,真的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
「万事起头难。」何别叶胡乱抹乾自己的手後,揉揉她的头发,「不如这样好了,我问你答?」
「好。」
「是公司的事?」何别叶怎麽想也只有公司的事才可以让她露出疲态。
「嗯。」她懒洋洋的点点头。
「又被欺负了?」她曾提过这件事。
「不算是……」
「好了,我真的猜不到了。」他耸耸肩,「你就不能好心点,接下去说吗?!」
「好啦、好啦……」舒陌竹左右顾盼,东摸摸西摸摸,一下子挖口布盯一下子喝口水,看起来好像挺忙碌的。
「舒陌竹小姐,你到底要不要说?」他双手环胸,冷冷的盯著她。
「好嘛!你总要给我时间培养情绪嘛。」她扁扁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你该不会要我等个十年、二十年吧?」
「哎哟,呃……就是……」她尾音拉得长长的。
「就是?」何别叶忍不住,掐住她的脸颊往外拉。
「唉!好嘛、好嘛!」她挥掉他的魔手。「还不就是前几天我又被欺压,一个忍不住我骂了出来,把所有蝗虫一个个骂过一次,像个女王一样一个个指著鼻子骂……小桃花,我跟你讲,他们全都吓呆了,连部长也吓坏了。」
「呵呵,然後呢?」他继续擦著杯子。
「然後?我就做我自己的工作啊,再来就是悲惨的开始了。」她幽幽的掏弄著布了,「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不用做别人的工作了,只要把我自己分内的事做完就好了,可是突然少了那麽多工作,我好不习惯,常常到了下午三、四点我就没事了……」
「喔?这样不好吗?」他拍拍她的头,「别想太多,只是你还不适应只做自己分内工作的感觉罢了。」
「嗯,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在於上次大熊不是在大厅里跟我打招呼吗?还不到两天,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我变成绯闻女主角……大熊不知道他那样的举动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先不说流言好了,光是爱慕大熊的女人的白眼我就不晓得受了几个了。」
「喔?有流言?会有什麽流言?」
何别叶就是不喜欢很多台湾的职场文化,例如喝花酒、包红包之类的,但又想回到这个从小生长的熟悉地方,才会迟迟不愿意进入商界。
否则以他的能力、聪明才智和手腕,绝不单是一个餐厅老板这麽简单的。
「例如……我就是因为攀上了大熊才敢得罪同事,颐指气使的对他们挑东挑西的;还有说我肯定上了大熊的床;说大熊的眼光很差、怎麽会看上我这根小萝卜;说我摆臭脸、没有互助精神;说我一天到晚盯著他们的一举一动、准备要去跟大熊打小报告。」
她吼完了,真喘!
「他们都没事做吗?怎麽还有时间说别人坏话?」何别叶皱皱眉头,准备为女友泡一杯她喜欢的热可可舒缓情绪。
「谁知道?不过自从我骂过他们以後,就没有人敢再拿他的工作要我『帮忙』了。」舒陌竹得意洋洋的继续玩弄那堆被她玩到看起来像尸块的布叮
「喔?!那很好埃」
「是很好没错,不过流言多得令人想吐。」
「别理他们说什麽,他们乱讲的。」何别叶把可可粉倒入杯子里。
「我第一次觉得再也受不了那里。」深深的叹一口气,她有点受不了的搔搔头,「三年对我来讲真的是极限了。」
「那就辞掉啊,再找一份新工作。」倒入热水,他徐缓的搅拌著。
「没钱吃饭啊,我可不想饿死。」舒陌竹光想到水费、电费、瓦斯费、电话费,还有每个月要拿回家的钱……她就头昏,当初老妈要她乖乖住在家里就好,别学日剧的女主角为了工作一个人住在外面,她不肯听,这下子好了……
「你有我埃」他把热可可放到她面前,顺手搔她的头发。
「呃?你想结婚?不会吧?」她瞪大眼睛,惊恐的看著何别叶。
「如果你想结婚的话我们就结婚啊,如果不想也没关系,我尊重你。」何别叶支著下巴看她,一脸满足的样子。
「没有……我觉得……一个人生活其实不如我想像中的简单,好苦喔……我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什麽都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没饭吃,不用担心费用缴了没、有没有钱缴,即使天塌下来,也有大人撑篆…」泪珠悄悄的从她眼里滚了下来,舒陌竹粗鲁的擦掉泪水。「为什麽我总是在原地打转,每天做著相同的事情、看到相同的人,然後相同的行程一直来来去去……我好烦喔!阿叶,我真的很厌烦这种感觉,我每天除了来你这里以外,几乎没有别的人事物可以引发我想说话的冲动……我讨厌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没用了,为什麽我总是觉得别人不会有这种窝囊的感觉?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种人生吧……」
「嘘……好了,别哭了。」何别叶微笑著,「人生是自己去创造出来的,也许身不由己,但是怎麽样苦中作乐才是最要紧的,你明白吗?我倒觉得你挺勇敢的,因为你至少不会像我一样逃避现实啊,对不对?!」
「逃避现实?」
「是啊,元一定跟你说过我们是大学同学,就是因为我觉得我不喜欢台湾的职场文化,但又想回来,所以才选择回来以後怎麽样也不肯进入商场,开这间小小的餐厅谋生。」这是何别叶第一次在女友面前提及他的私事,但是他却不觉得怪,反而感觉不管跟她说什麽,都是非常自然的事。
「喔?怎麽我觉得你这间餐厅有开等於没开,你老大高兴就开店,不高兴就关门,我常常想你到底靠什麽为生……」
「喔,我有做一些投资埃」他笑笑的拍拍她的头,「不然怎麽可能养得起这间店?哈哈哈……」
「呃……还好你没说是靠你床边的那些菜活下来的……」
「怎麽可能?」何别叶睨了她一眼,「不过为什麽感觉种那些菜比玩期货股票还要难?」
她第一次听到人家说,种菜比玩期货和股票难……
「是你自己技术太差劲了吧?」
「我明明就很认真的种它们,也很认真的呵护它们埃」他一脸的无辜,活像那堆菜欺负他似的。
看著小桃花无辜的喃喃自语著,舒陌竹突然灵光一闪。
「我决定了!」
「啊?」
「我要去找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