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如果在那一瞬间死去的话,会不会比较幸福?

“卯月先生的右腿因为复杂性骨折无法整复、血管损伤导致的肢体坏死而不得不进行截肢,膝离断截肢的手术很成功。同时最好在术后两周愈合后后进行截肢术后早期功能锻炼,这样可以防止肌肉萎缩……这样子的功能锻炼也是装配义肢前必须的准备措施。”

木然的听着一身白衣的医生用着机械平板却隐约带着点同情味道的声音汇报着自己的病况,卯月脸上毫无表情,双手却情不自禁的抓紧盖在身上的床单。

已经不想去听自己究竟为什么不得不截肢,也不想知道车祸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实已经变成这样了,再去探查什么前因后果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不管怎么说,自己失去了右腿是千真万确的事,并不是恶意的恶作剧或者是不醒的噩梦,有的只是难以压抑的恶心和不均衡感。就算是在耳朵上打孔都觉得是格外可怕的事,就更不用说失去了一条腿……

只要一想到自己永远不能像以前一样用双脚站立,失去的部分和相对而言显得多余的部分一旦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对自己高傲的自尊恶狠狠的抨击,将散落而下的碎片毫不留情的踩上。一想到别人会用怜悯或者是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残肢,这是一种极端的侮辱。

不想要让任何人看到,也不想让任何人有机会嘲笑自己,不管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不需要,好想就这样随便消失到什么地方去。

自己失去了一条腿,就变成了做什么都要依靠别人照料的废人。虽然可以借助假肢站立起来,但是假肢又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真正的右腿?那丑陋的样子还有冰冷的触感,一想到那种恶心的东西即将成为连接自己身体和地面部分的道具,卯月就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

而且残肢……从膝盖上面就截取了,曾经在没有人的时候掀开被子和衣服看过,在看到大腿末端包裹的纱布时,卯月再也忍耐不住的哭出声来。光秃秃的右腿看起来是那么的丑陋,和完好无缺的左腿比起来,更是显得让人反胃。

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明明是电视上演了几百遍几千遍都不会有任何动摇且已经习以为常的事,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觉得残酷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之后,卯月心中对于鸟羽的仇恨已经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了。尽管清楚的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因为那件事而情绪低落,鸟羽也就不会带自己出去,也就不会遇到车祸。但是尽管如此,卯月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恨着原本对自己很温柔的男人,同时又责怪着自己的不识好歹以及对这场事故的推卸责任。难以掩饰的懦弱让卯月的心饱受煎熬,一边痛恨着让自己遭遇这样不幸的朋友,一边却又对自己的自私任性觉得肮脏。

自尊心、自卑心以及其他的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让卯月原本就无法用理智压抑到极限的情感彻底爆发。在知道失去右腿之后被浓稠黑暗所吞噬的他伸手将所有能丢到地上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好用破坏东西来发泄心中的焦躁不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不接受到被迫接受这段时间内,他的情绪已经坏到了别人都无法靠近的地步。

开始昏迷的时候知道家人过来探望之后,卯月就难以忍耐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而当家人再度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卯月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不让任何人接近自己。

在家人面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再也忍耐不住的爆发出来,为什么自己已经到了如此凄惨的境地还要面对家人做戏?

他们只看得到自己表面的痛苦,却不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的痛苦不是么?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安慰的话,却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安慰和担心在自己耳中究竟是怎样的痛苦?

天野看来没有将那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姐姐和妈妈对自己的态度一如以往般完全没有变化,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卯月觉得自己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自己和那个男人知道而已,所以越是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人,卯月就觉得自己那么痛苦挣扎、甚至于失去右腿的事情真是愚蠢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如果自己和天野是相爱的,那么不管怎么拥抱都可以,自己就不用自暴自弃,也不至于出去的时候会遇上车祸,也就不会失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果自己和天野相爱的话,如果天野不属于姐姐的话,如果他是属于自己的话……

卯月在心中非常清楚这只是自己找的借口而已,说来说去所有的一切都是怨自己,如果自己不做错,如果自己可以对那个人再真挚一点、再温柔一点的话,自己也许在今天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变成了最后这种不想承认的结果,错落的情感纵横交织着变成了难以容忍的巨网,将自己囚禁在中间,难以挣脱。

到了后来卯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怨恨着什么,又是在挣扎着什么,各种各样的理由现在看在眼里都觉得格外幼稚和愚蠢,而一连串的错误也让这荒唐且难以忍受的事实变成了现实对自己的嘲讽。

越是看到别人快乐就会越是让自己伤心,越是看到别人怜悯的同情眼神就越是觉得那些人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而自己也显得更加污秽和渺小。

就这样拒绝家人的探望,不想见任何人,在护士过来照料的时候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的残缺身体,也不想看到对方无形中夹带的怜悯神情。

事情的发生完全没有预兆,车祸让卯月从精神层面上饱受折磨,但是别人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在不知道怎么偷溜进来的记者想要对他进行采访的时候,卯月一甩手拉掉了手腕上的点滴,让瓶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响声,也让偷偷混进来的男人吓得落荒而逃。

卯月虽然很少露面,但是到底还是出版界瞩目的名人,而车祸这么大的消息又怎可能不被无孔不入的记者们发现?虽然知道出版社的人多多少少做出了解释或者是保护自己的措施,但是漏网之鱼看起来还是不少。

从那天有记者偷溜进来以后,陆续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两次,在第三次的时候卯月因为想要阻止对方拍照而过于用力结果跌下了病床,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值班的护士们,这才将男人赶走。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所以卯月并没有按下呼叫铃叫护士们过来,所以在被明明比自己娇弱的女人扶持下才能回到床上,这让他觉得由衷的屈辱。

因为从病床上跌下来而导致额角碰破,而手腕也因为下意识去扶地面而严重扭伤,虽然经过治疗却还是痛入骨髓,但是尽管如此刺骨的痛完全比不上心口的痛苦。那么多人看到自己因为不能挪动而倒在地上的丑态,看到自己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模样,这比起身体的痛楚来更是让卯月痛苦不堪。

这说明自己不依赖别人就无法生存下去么?自己必须要靠着别人的照顾才能苟活于这世上,离开别人就无法过活,这样的觉悟让卯月一想起来就恨不得自杀算了。

因为将手机丢掉了,而且还是在现在这种几近封闭的状态下,那些熟悉的人都无法取得联系。自然知道编辑高桥焦急到什么地步,而喜欢着自己的清水又怎样努力的想要赶到自己身边来,卯月却还是紧紧关闭着向外开放的那扇门,将所有关心自己的人都拒之门外。

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这样的自己索性就这样消失就好了。

而事情的导火索就是清醒五天以后医生拿来的义肢,在还没有详细讲解光是看到那丑陋的模样时,卯月就再也难以抑制愤怒的将手边所能丢的东西都毫不留情的砸了过去。和之前在众人面前温柔的模样截然相反的怒火已经超过了人们所认知的范围,但是他们都看不到隐藏在事实背后的后悔以及对自己愚蠢的痛恨。

到了后来卯月都不知道痛恨的究竟是造成事故的别人还是罪有应得的自己,在这段极度愤怒悔恨以及绝望的日子里,知道事实内情的人突然来到了面前。

在看到白神陡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时,卯月毫不客气的将靠着的枕头丢了过去。因为白神他爱着鸟羽,所以就将对鸟羽出车祸的愤恨发泄到白神身上……这个男人现在来到自己面前是什么意思?也是想要同情自己么?明明在潜意识中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是卯月就是无法控制手上的动作。

男人在冷着脸将那丝毫不具威胁力的东西伸手打到一边,大步走过来直接一把拎起了坐在床上的卯月的衣领,而左手也毫不客气的一掌扇了过来。充满怒火的喝斥声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陡然响起,而让一旁想要拦住白神进入病房的护士们也全部被这种意料之外的举动和白神所表现出来的魄力所吓得怔在原地无法动弹。而一旁想要阻拦白神靠近卯月的护士们也全部被这种意料之外的举动和白神所表现出来的魄力所吓得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这个笨蛋,到底闹够了没有?!“

尖利的喝斥一下子将所有的尖利伪装都剥离,卯月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痛着,而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毫不留情的喝斥着,将为了保护自己而重重包围上的厚重荆棘生生扯开,让自己柔软且饱受伤害的内心裸露出来。

“你到底想要消沉到什么时候?这件事谁也不想的……谁也不愿意的,你这样子明明已经很凄惨了,难道你还想继续凄惨下去么?我……”

卯月还来不及回答,身体就被紧紧抱入男人怀中。将美貌深深埋在自己肩膀处的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身子不停的在颤抖着。那种剧烈的抖动让被拥抱在他怀中的自己都跟着颤抖起来,而男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几乎将卯月身上的骨头都揉碎。

卯月清楚的知道男人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安慰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无论是谁都有过错,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自己现在失去了一条腿,可以站在被害者的位置上去堂而皇之的斥责他人,但是如果失去一条腿的是鸟羽,而开车的是自己的话又会如何?

心中对鸟羽的怨恨至今都没办法消失,卯月也知道自己如此恨着那个对自己温柔、安慰自己的男人不对,但还是无法让那种不停涌上来的厌恶和仇恨的感觉消失。如果说一下子原谅鸟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是自己应该是会慢慢原谅鸟羽的吧?毕竟正如男人重视着自己一样,自己也重视着他不是么?如果身边缺少了鸟羽的话,卯月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撑过这么多年,撑过那对自己而言格外艰辛的八年。

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调整自己的情绪,需要时间去谅解去体会,需要时间让自己胸口中这种浓稠的感觉慢慢消失,直到自己可以勇敢的面对这一切……

“对不起……我会偿还的,那个人的罪……我会努力偿还的。你的腿我没办法还给你,但是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你、照顾你……求求你……求求你原谅他,求求你不要恨他,要不然他会崩溃的……”

白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却又显得异样清晰,这让卯月的视网膜所映照出来的景物一阵扭曲,而双手却无法推开男人的拥抱。比起自己来男人更重视鸟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以对方优先,自己在白神心中不是第一位,虽然觉得悲伤但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天野做错了什么事的话,自己也会像白神一样去赎罪的吧?深爱着鸟羽的白神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一样,这让卯月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事实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抵抗挣扎反而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事实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只是渴望能够拥抱住自己的手臂,以及重要的人陪伴在身边的感觉?

自己和白神毫无差别,这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己和白神一样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过,一样必须忍受着情感上的煎熬,无法逃脱无法离开,只能在绝望的钢丝上向前前进,没有后退的余地。而失去了一条腿也是自己所应该得到的惩罚,从心灵延伸到肉体上的惩罚……只是这代价未免太沉太重,让自己无法承受。

白神想必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吧?所以他才会跑过来紧紧抱住自己,说要代替那个人偿还一切……

这不是你的错……

想要对他说出这句话,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拥抱着自己的白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痛苦悲伤让自己心中同样的情绪发作不出来。清楚的知道白神了解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且也明白隐藏在种种掩饰之下的真正痛苦,这让卯月怎么可能不崩溃?

在那个一向高傲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的男人怀中哭泣着昏厥,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卯月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男人,看到他一直抓住自己的手,似乎想要将所有的温暖都传送过来一样,这让卯月忍不住泪流满面。

白神的出现让卯月在即将迈向崩溃悬崖的前方停住了脚步,卯月由焦躁变成了沉默,极少说话也很少进食,多数时间总是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似乎是接受了这项命运,知道无论如何抗争都无法改变现状之后,卯月选择被动消极的接受这一切。

正如之前所承诺的那样,白神向公司里请了假亲自来照顾他的一切。卯月并没有排斥这样的照顾,事实上到了现在他所能容忍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对象也只有和自己格外相像的白神一个人而已。

看着男人为了自己做一些他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后,卯月虽然很想对对方表示感谢,但是控制面部表情的神经就像是坏死一样,完全没有办法做出高兴的表情来。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情绪过于激烈而导致身体内部的某部分坏掉一样,卯月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欠缺了些许表达感情的能力。

而在情绪平静下来之后,那段错误的情事所带来的悔恨感却再度复苏出来,仿佛毒蛇一样缠绕上卯月的身子,无论是怎样都无法驱逐开。梦境中天野不停的出现着,无论是笑容抑或是哭泣,更甚者是做爱时的表情都让卯月从半夜中惊醒,随后发现脸上潮湿一片。

半夜时分医院静的吓人,自己的手虽然被握在白神温暖的手中,那种温暖却让自己觉得更寂寞而已。忍不住伸手捂住不停流泪的眼睛,低低的啜泣声在静寂的空间内不知羞耻的响了起来。就算是到了这种狼狈地步都无法遗忘反而更加浓烈的情感让卯月无所适从,也让原本失去一条腿的他更加的痛苦。但是这份悲伤却无法用伤害别人或者是逃避来遗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强烈。

天野不会来探望自己的……自己在道德允许范围之外的情形下和他发生了肉体关系,将他至今为止的幸福都打得支离破碎,所以他绝对不会过来看望自己。

正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卯月心中渴望见到对方的想法才像是毒药一样渗透全身,无法自拔。而对于这样懦弱且不知廉耻的自己愤恨的结果,就是让卯月更加的痛苦,真恨不得就这样死去最好。

与此同时,听说得知自己最近情况的家人,正想方设法地想要见到自己,卯月沉默了下来。事实上现在还不想见到那让自己痛苦不堪的家人,虽然明白那不是家人的错,但是卯月抗拒着不想要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身体内部有个控制情绪的门闩,似乎只要面对家人的话,就会自动打开,让里面负面的情绪全部涌现出来。而在思念着天野的同时,这种焦躁感显得更加强烈。

尽管如此家人却还是完全不知道他心情一样的不停反复要求着,这让卯月觉得格外辛苦却也无可奈何。

终于在护士殷切的询问下点了头,却开口说出只想要见到姐姐一个人而已。

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不可能让天野幸福了……事实上就算是身体健全的自己也无法让那个男人得到幸福不是么?而天野喜欢上的人是姐姐这是不变的事实,所以就算是自己的私心也好,一直隐瞒着姐姐的歉意和想要从姐姐身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的想法在脑中盘旋,也因此理加子坐到了自己面前。

“……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爸爸妈妈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的……你就回来家里吧,反正你的工作在哪里都一样……”

早就知道的说辞缓缓在耳边流淌,姐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却也让自己心中的那个结更大,也让心情更难过而已。

“出事之后你不让爸爸妈妈来探望……为什么你出去住之后会遇到这种事情,早知如此,你就不要出去住,永远留在家里好了……修司,为什么你要离开家里呢?你当初说是换个环境找灵感,但是你一出去就是快九年。为什么不回家住呢?为什么……要避开我们呢?”

为什么要避开你们……如果说出来真正原因的话,你们所有的人都会崩溃吧?像我这样将道德伦常都全部毁灭的家伙,让家中迎来前所未有的风暴的家伙,你们怎么可能还会疼惜我?

你知道你在家里养病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我将你的丈夫压倒在你们平时所睡的那张床上为所欲为的做爱,进入他的体内,想和他合二为一,疯狂的想要将他从你身边带走。那时候我应该什么都没有顾虑,只是想要霸占你的丈夫而已,想要将他从你身边拖离,让他抛弃你抛弃时叶,让他只想着我一个人而已。

就连现在之所以见你也只是因为你是他最亲密的人,唯一能分享他一切的人而已。

你是托了他的福所以才能在这里见到我而已。

你的弟弟早在你结婚之前就贪婪的吞噬掉你丈夫的身体,并且在之后漫长的八年内还在卑鄙无耻地觊觎着机会再次的来临。

你看到的只是我伪装出来的表面,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这样的你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污秽,更加恶心而已。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也不了解,你完全不知道你在这里哭而我的脑袋里想了些什么。

我的痛苦,我的悲伤,我的挣扎,我的污秽,我的感情,你一点也不知道。

姐姐,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想到这里,卯月的身子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强烈到让自己都无法承受的负面情感好像漩涡一样涌过来,将自己吸入深深的水底,找不到回去的道路。理加子在床边轻声的啜泣着,卯月却只是将头侧过去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白色墙壁,努力将胸中的嫉妒还有对她深深的愧疚压抑下去,将所有的一切都努力遗忘掉。

直到理加子说出“我明天再来”而离开之后,卯月一直都盯着那洁白的墙壁,胸口中因为纠结过多、无法负荷的情感几乎堵塞住气管,让自己因此而险些窒息。

好想逃离这里……

不想再见到家人,谁都不想见到,哪怕是姐姐都不想见到,事实上如果现在见到天野的话,自己一定会受不了这种痛苦而选择自杀吧?当爱情已经死亡,再也没有挽救余地的时候,就干脆选择自我毁灭好了。

在心中清楚的知道这件事,随后等到白神过来的时候就向他提出想要出院的事,白神虽然面色不善,不过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就会办好出院手续,随后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至于复健或者是照顾的事,卯月知道白神打算为自己请私人看护和医生……对于男人的体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卯月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就这么消失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让谁都见不到自己,谁都找不到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意外的睡着了,等到卯月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从窗帘中透进来的白蒙蒙的光芒。白神坐在自己身边翻看着一本法文书籍,交叠起的长腿看起来格外潇洒。卯月撑起身子男人就弯腰将他抱起放在轮椅上,虽然很讨厌这种四个轮子的工具,但是卯月却完全没有选择。

男人将自己推出了病房,在走廊上缓缓滑动着,卯月在路过其他病房的时候觉得胸口一痛,而在听到身后男人略显沉重的步伐时心口更是痛楚起来。忽然间想要去看看鸟羽的情况,一起出了车祸之后自己还没有去看望他……虽然知道他没有像自己这么凄惨,但是却一直没有亲眼看到他的情况。

“我想去……见鸟羽……”

在突兀的说出这个请求之后,卯月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男人握住轮椅把手的手指猛的收缩起来,不过白神却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将他推到了正确的病房。

没有进去房间只是在门外向里面望着,本来以为鸟羽清醒着却看到他躺在床上,这让卯月在无形中松了一口气。如果鸟羽清醒着的话,如果和他面对面的话,卯月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事实上如果鸟羽向自己道歉的话,卯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心中的复杂感情。自己现在应该是恨着他的,恨他让自己发生车祸,但是潜意识之中却觉得是自己罪有应得,这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种种思绪在脑中盘绕不休,这让卯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怔怔的在门口看了半晌,直到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时,才猛地回过身来。

“回去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白神的顾及?

卯月轻轻“嗯”了一声,任由男人将自己推离病房门口。

虽然已经是四月初了,但是早上的风还是让卯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伸手将身上不算是太单薄的衣服拉高一点,白神将他推到医院门口比较避风的地方,自己就过去发动车子。

卯月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昂起头来就看到垂枝樱和江户彼岸淡粉色接近纯白的花瓣随风飞散而下,旋转着落在自己发上还有肩膀上。三月下旬就盛开的樱花到了现在已经差不多开败了,樱花枝几乎是随着吹来的风一阵颤抖之后,就会奢侈的洒下大片的花瓣来。

……如果没出那件事的话,自己想必现在应该是坐在樱花树下和家人聚会吧?

忽然察觉到这是以前觉得是麻烦而以后绝对是相当奢侈的事,卯月在被风吹散的粉红色中闭上眼睛,感觉着初春清冷的风吹拂脸颊,也让弥漫在双眼之中的酸楚感强行驱散一些。却不料等到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对面樱花树下略显清瘦的身影。

那双吞噬一切的黑眸静静的望着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天野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只是静静的站在树下,只是静静的看着完全愣住的卯月而已。

卯月呆呆的望着那个男人,完全不知道天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跑来看自己,他不是应该……恨着自己的么?他不是应该厌恶着自己的么?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短暂的惊愕之后就是下意识的举动,卯月慌张的想要逃离男人的视线,高傲的自尊心不想让天野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更不想看到天野的脸上流露出或同情更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自己亲手摧毁了他想要建立的关系,想要拥有的幸福,他恨自己是应该的……但是,但是他的这种表情却可能让自己粉身碎骨!

慌张的想要逃跑,却在只剩下一只脚的情况下完全无法做到,想要推动轮椅离开,却因为不懂得操纵方法而翻倒在地。重重的摔在地上的感觉让卯月几乎呻吟出声,手臂撞击地面的结果就是让人几乎昏厥过去的疼痛!他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向这边移动过来,在了解到天野想要跑到自己身边的意图时,卯月勉强撑起双臂,就算是要用爬的也要离开。

他听到脚步声在自己身边戛然而止,知道再也逃不了的时候忍不住将眼睛闭上,不想看到男人因为自己残缺丑陋的身体而流露出来的同情,或者是对自己遭遇的幸灾乐祸。毕竟自己伤他那么深、那么深……他会仇恨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

为什么天野会在这里出现呢?他是来看自己的笑话么?还是说……

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卯月仍然是紧紧的闭上眼睛,不敢睁开。一股熟悉的香味飘入鼻端,那种味道和姐姐身上擦的香水味有些相似,同时也混杂着小孩子的奶香。可以感觉到男人将自己的身子扶住,并且吃力的抱到轮椅上。

男人肌肤的温度温柔到奢侈的程度,喷在自己后颈上的热气炽热到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而抱住自己上半身的手臂也是如此用力,痛楚的感觉也不像是做梦。

但是卯月却一直不敢睁开双眼,直到男人伸手将他凌乱的长发揽到一边整理好,随后脚步声响起并逐渐远离而去。直到这时卯月才敢睁开双眼,侧过头来就看到樱花纷乱之中男人略显消瘦的身影,这让卯月脑袋中一团烦乱。

意想不到的嘲弄或者是别的什么厌恶情感,男人都没有表现出来。天野仅仅是将慌张摔倒的自己扶上了轮椅,用那么温柔的动作……他到这里来的原因怎么想都只有一个而已,这让卯月的心脏一阵狂跳。

他是来看望自己的么?而那种温柔的态度……他对自己……

越来越狂妄的幻想让卯月再也难以忍耐的捂住双眼,在感觉到眼角湿润的同时,心中的希望之火也熊熊燃烧起来,难以熄灭。明知道不该有幻想的,明知道男人对自己而言也许只不过是奢侈的同情而已,卯月就是无法阻止妄想的大树疯狂的抽出枝干,快速生长起来。

“卯月?你怎么了?”

白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友充满了询问的话语却只能让他的泪水更加汹涌而出。

尽管是错误的,尽管现在已经变成了这种凄惨情况,为什么还是无法放弃那份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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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恋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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