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历历如昨。
微微拉紧披于身上的单薄晨褛,夏日情伫立于希腊撒皇饭店,皇级豪华套房的阳台上,静凝远方依然灰蒙的天空。
希腊的清晨,似有些冷、有些寒,而在这样略带清冷气息的环境里,太过清醒的脑子,教她容易回想起那些前尘往事。
她不该再回首从前的。缓缓地,一声轻叹逸出了她微抿的唇。
这三年她拥有全部的逍萨,甚至也保有他主动赠与的部分财产;且,不论遇到任何问题,他也总是先她一步解决,誓言为她创造出一个简单的生活空间。
他为她设想周到,他凡事总会考虑她,那,在他是如此在乎她,也如此爱她之时,她就不该再让那些往事沉压心头。
因为,纵使没有那一纸世俗婚约的保证,她夏日情依然是他蒋逍萨心中无人足可取代的——情妇。
情妇?忆起昔日一句玩笑话语竟应验成真,黑色眼瞳霎时蒙上一层水雾。
她该得意的。毕竟,这世上没有多少人,能像她这般梦想成真。何况,她的男人如今已是闻名商场的蒋氏企业总裁。
逍萨总说她该和他一块面对这一切。回首凝望床上依然沉睡的男人,夏日情唇角微扬。
会的。只要能与他相恋,只要他真心待她,无论如何她都愿意和他一同面对外界的异样眼光。敛下眼底淡淡情愁,夏日情回望眼前已渐转淡蓝的初夏晨曦,任由迎面袭来的清冷寒风,轻拂掠过自同己的发……
即使处于沉睡之中,蒋逍萨依然想将她紧搂怀中。然而,空了的床位,教他顿然清醒。
张开双眼,他拧眉环视房内四周,直到看见立于阳台上的纤细身影,微拧的双眉,这才缓缓舒展。三年来,他喜欢日情的陪伴,也早已习惯她的存在。
坐起身子,他静看那抹似孤独、却又独立的窈窕倩影。逍萨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清她的心中想法。
三年前,他能轻易看清日情的心中想法,然而,三年后,他对她却有种捉摸不定的陌生感觉。
日情似乎变了。变得极少言语,变得极为沉默,也变得虚无缥缈,教人难以捉摸。此时的她,有如一缕轻烟,伸手一触,随即消失。
她像是脱离了他为她所设定的固定轨道,而一旦脱轨,她即为自身蒙上一层神秘色彩,教他更迷恋于她。
她似独自静驻于空的黑夜星子,即将让乍现的晨光掩去光芒,却又教人无法忽略她的存在。她,若即若离。
而为消弭两人间莫名的陌生异状,他决定放下一切公事,带她重回两人当初相遇的地点——希腊。
至今他还记得当年是在楼下饭店大厅门口,撞上正巧转身想回房的她,也依然记得当时,她因乍见他,而泛染红晕的脸庞。
当时的他,已教她一身清新气息,与轻柔嗓音所深深吸引,而一直到现在。
忽地,一阵沁凉晨风侵袭入室,吹扬起日情仅披于肩上的晨褛,也撩起那令他留恋的柔细发丝。
见到她那迎风的美丽,即使只是侧颜,逍萨也为她叹出一声赞美。
她是真的变了。当年的清新气质,如今已蜕变为优雅妩媚;当年垂束于两侧的长长发辫,也早已为他解束而随风轻扬。
一直以为女人的美丽,需要化妆品的妆点才能显现。然而,日情的出现,教他顿时明了女人的美丽,可以是自然,也可以是造假。
如果日情的美是自然清新,那林璒惠就是由人工所堆造出来的明艳照人。
林璒惠?想到那个明煤正娶的妻子,蒋逍萨双眼顿地一沉。若非日情当年一时的退缩,他也不会……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那些教他心间的往事,逍萨紧拧眉。
多年来,纵使林璒惠一再使尽手段,想擒取他的注意,他依然只习惯于日情向来淡然,而看似无谓的心。
因为,即使只是轻拥着她,他的心似也得到一种名为占有的满足感。
没有人工颜料的妆点,在她映染晨光而泛出淡淡晕圈的白净脸庞上,逍萨再次见到了自己所依恋的美丽。
那白皙粉嫩的肌肤,就似可掐出水般的晶莹剔透,而嵌于上的清亮眼瞳,澄净得有如不染一丝尘埃。就连在她秀挺鼻梁下,轻抿扬笑似有着滑嫩如丝触感的柔嫩红唇,也能轻易夺取他的视线。——
她是美丽的,而她的美丽,只属于他。
顿时,他黑亮眼眸,倏闪出一道灼人视线。凝望那立于晨风之中,摇曳生姿的优美纤柔,逍萨薄唇抿扬。
掀开覆于身上的轻薄被单,蒋逍萨赤身裸体,跨下大床,迈步向她直行而去。
“在想什么?”揽住她,逍萨亲吻吮咬她细嫩耳垂。
低沉的嗓音,与突然自身后紧搂住她腰的双手,唤回夏日情的思绪。
她有短暂的怔愣。
抬手覆上逍萨置于她腰上的大手,一声轻叹,无声无息地逸出她的唇。
在她的人生旅途中,追萨似乎一直是这样突然出现。没有知会,没有预示,他与她的一切,他与她的接触,一直是这样的突然。
“怎不多睡一会?”侧仰脸庞,日情含笑凝看他教人无法忽视的酷俊脸庞。
抬起手,她为他轻拨过垂落于额上的短发,望进他深沉黑眸。
是这样的一张脸庞、一双眼眸,迷惑住她的心。即使有人说唇薄无情,眼锐伤人,但只要逍萨对她微杨笑意,她所想到的,依然只有他的温柔与体贴。
因为,逍萨从不隐藏对她的在意与爱意,而这样的言行,真的教她感动于心。
“没有你在身边。”回以一记慵懒笑意,蒋逍萨再次坦言对她的在意。
“别逗我了。”他的回答,教夏日情脸颊霎时泛染红晕,羞转过头,避开他深如汪洋的黑眼凝视。“你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逍萨微微缩紧手臂,唇角噙笑。
日情敛眼一笑,不语。
或许他真是天生的情人。因为他的每一句话语,总能轻易打动她的心。也似乎只要能与逍萨在一起,外界的风风雨雨,对她来说都已不算什么。
“你好香。”埋首于她的颈窝处,他深深吸闻着来自她身上的淡淡清香,而不自觉的加强手劲。“逍萨?”突然又遭到缩紧的腰腹,教日情有些难以承受。“逍萨,你太用力了。”
“对不起。”他的歉意,来得一点也不真诚。因为,紧环住她腰的双手,已施劲往上一提。
“啊!”被突然提抱离地的夏日情,顿地发出一声惊呼。
那一声惊呼,教蒋逍萨闷笑出声。
“你——”当夏日情察觉到紧密相贴的男性躯体,她几乎烧红了脸庞。
转身步下阳台,蒋逍萨大步移往床尾铜柱,将她紧压靠前。
松开对她纤腰的紧搂提抱,他抬手挥掉披于她肩上的晨褛,双手同时自下窜进她丝薄睡衣之内——
“逍……逍萨……”日情羞赧喊道。
“嘘——”他一双大手,不住地上下抚弄逗玩她身上所有敏感处。
相处多年,逍萨早已知道该如何才能迷乱她的理智。
“逍萨!”夏日情浑身一僵,瞪大眼眸。
“别紧张,放松身子……”唇扬邪意,他低哑魅语。
“逍……逍萨,别这样对我……”
即使再看多次,他依然赞叹视界所及的完美曲线。他俯身半卧日清身边。
拥有这样美丽动人的她,其余的女人,根本一点也得不到他的正眼瞧视。
因为——那些庸脂俗粉,哪抵得上日情随意一笑?逍萨眉梢高扬,笑出此刻的得意心情。
“嗯……”紧闭双眼,日情叹出一声喘息。
听到她似满足的逸出一声娇喘,邪意勾扬于他唇角之上。
“日情——”在她雪白凝肤上,蒋逍萨烙下一道道的湿吻。“你可知道我有多爱、多喜欢这样的你……”
昨夜未全释放的情爱欲焰,似乎在这一刻被激燃而起。
十指紧拧白色床单的日情,不知道逍萨这次加诸于她身上,似痛苦却又惑人神志的快感,会持续到何时,她只知道自己此刻,似已被他控制住所有心志。
那一声声回绕偌大房室的娇吟喘声,似将他的心一再提往高处,而令他全身绷紧,沁出一身薄汗。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这样与日情结合为一,激爆而出的极致快感。那似即将坠地的兴奋快感,教他情绪亢奋,黑眼沉亮。
他庆幸,庆幸三年前的工作烦累,教他静下心想寻找未来,也庆幸自己到了希腊,更庆幸——
那一天清晨,自己曾在楼下大厅门口——
回过了头……
***
午后阳光,斜射映进皇级套房所附设的小型办公室。
手拿台北公司传来的重要传真,造萨抬手拨弄垂落而下的短发,闲适而悠哉的倚在栏杆处。
看着洒落在阳台四处的耀眼阳光,他不自觉地扬唇一笑。似乎只要能与日情在一起,他的心情总能如此轻松而愉快。
笑扬唇角,逍萨重新将视线定于手中传真。
突然,一阵唤门音乐声响起。他略感诧异,而微扬双眉。
看了眼腕表时间,不一会儿,一声轻笑已自他口中传出。一定是不想打扰他办公,而出去闲逛的日情,忘了带钥匙出门。
走出小办公室,穿过外厅长廊,蒋逍萨唇角噙笑,伸手握住门把,往内一拉——
以为会见到日情尴尬却又羞涩的脸庞,逍萨笑得温柔,“忘了带钥匙吗?”
只是,才一拉开房门,见到门外所站立的男女,他脸色顿然一变。
她不平!林璒惠怒咬下唇。
震惊于蒋逍萨竟丢下一切公事,与夏日情到希腊度假的伤人事实,林璒惠带着愤懑不甘的心,一路由台湾追到希腊。
只是乍见唇角噙笑,眉眼微扬的逍萨,林璒惠倍感惊喜。结婚三年多,她还未见过他曾给予她一丝好脸色。
但,就算她想告诉自己,逍萨真的肯对她好了,也想说服自己这多年来的等待,终有了结果,但……总也不敌他继而出口的一句话,也乍然收起笑容的冷酷颜容,给她现实却又真实,也残忍的回应。
她又做梦了。眨回眼底的一丝涩意,林璒惠愤而扬起头。
看见丈夫时,一定要冷静,要理性的和他好好谈,千万不要口出恶言,不要张牙舞爪,不要怒声恶气,不要贱骂情妇,不要骄傲撒泼,不要言语苛刻;因为,与丈夫怒目对峙,只会将他推离的更远。这是登机时,她一个多年好友对她一再的叮嘱与交代。
但,在见到逍萨此刻万分冷漠的脸庞时,她……全忘了。
“忘了带钥匙吗?!”林璒惠声音锐利而高亢,说得刻薄而尖酸。“呦!怎么,情妇往外跑,你这个情夫就为她等门啊?”
冷视林璒惠一眼,蒋逍萨直接略过她的存在,看向一旁的蒋天立。
“有事吗?”挺立门口,他没有请他们进房的表示。
“听说你放下一切公事,和日情到希腊来旅游。”蒋天立蹙紧两道白眉。
总希望经过长时间相处,逍萨与璒惠的婚姻能有所改善,但,一等三年多,除了更为陌生与针锋相对的态度外,他见不到两人感情有任何进展。
他知道一切问题就在夏日情身上。但是,面对一个多年来始终安分,不做过分要求,不吵也不闹,就只静伴在逍萨身边的女人,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甚至,当他们四人在某些公开场合意外碰面,当璒惠对日情的恶言嘲讽惹怒逍萨时,日情总是忍下所有的难堪,要逍萨别为她和璒惠生气,进而阻止一场家庭丑闻的发生。
若换了别人,璒惠或许可借此抢回自己的丈夫,但与毫无所求、似看开一切的日情在一起,她根本就只有被比下去的分,而完全没有机会可以得到逍萨的注意。
只是不管怎么说,璒惠还是他们蒋家明煤正娶的媳妇,他不护着她,不帮着她,要谁护她帮她呢?
“就因为这事,所以她连你都请来了?”适萨笑出一声。
“不能吗!我不能请爷爷帮我出面讨回公道吗?”听出他言语中的鄙夷之意,林璒惠愤而怒道。“这三年来你已经不插手我和日情在外的生活了,不是吗?”对林璒惠,他一向视而不见。
“你别以为你搬离蒋氏山庄,就可以和那个女人——”她怒叫道。
“那你确定这事你还要插手?”丝毫不理会林璒惠的怒气,蒋逍萨看着面有难色的长者。
“璒惠毕竟是你的妻子,你这样……”蒋天立想好言相劝。
“妻子?”唇角一扬,逍萨低笑一声。“我的妻子只有日情一人。”
是的,只有日情才是他的妻子。扬上唇角的笑意,缓缓飘上他森冷眼眸。
“蒋逍萨!”他的直言,教林璒惠难堪。
“我有说错吗?难道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逍萨似感惊讶的转头直视她难堪的脸庞。
“我们进去说吧。”看向时有饭店保全人员巡视经过的走廊,蒋天立开口道。
“恐怕有些不方便。”他堵住门口。
“你!”林璒惠怒瞪眼。
“有事情,我们可以外面谈。”蒋逍萨扬唇一笑。
打从爷爷为顾全林璒惠的自尊,而默认日情的存在,却不准她踏进蒋家土地的那一刻起,他也不希望爷爷和林璒惠打扰到他和日情的生活。
虽然这饭店是公开场合,但进了这房门就是他与日情的地方,所以他一样也不希望他们出现在这里。
“日情待会就回来了。”
简短两句,让林璒惠气红了眼。
“那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这么厉害,对你的影响力有这么大。”林璒惠气讽道。“日情就算再厉害,也还略逊你一筹。”逍萨不以为意的笑道。
“她不会希望你对我不敬吧?”蒋天立拧眉。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他知道日情十分尊敬他。蒋逍萨顿时沉默。如果让日情知道他今天又和爷爷起争执,只怕她会更难过,也更自责。黑眼里有一丝犹疑。
“爷爷,我看八成是夏日情那女人煽动逍萨的,以前逍萨对你……”林璒惠愤转头怒道。
“胡扯!就只会挑弄是非!”蒋逍萨脸色一沉,怒斥一声。
“我胡扯?我挑拨是非?!事实不就是你把爷爷挡在门口吗?如果不是夏日情的煽动,你会对爷爷这样不敬?你敢说你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气道。
“璒惠,不要冲动。”蒋天立及时止住她将出口的恶言。
“爷爷,我……”一见激不起蒋天立对夏日情的不满,林璒惠气得跺脚。
她愤而出手推开挡住门口的蒋逍萨,“走开!今天我一定要把话给说清楚!”
对她强行进房的行径,蒋逍萨冷冷一笑。
“如果你确定今天想谈,那我就和你好好谈谈。”他早想和她彻底一谈,只是面对她一再的逃避,他的耐心显然已经用尽。
“希望今天你我都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推开站在长廊上的林璒惠,他丢下含义深远的话,即转身走向小办公室。
满意的结果?!林璒惠愤握双拳。
才跟进小办公室,林璒惠气得将手中皮包摔向沙发。
“你以为我不知道在你心中,什么才是满意的结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我快点签字离婚,让你娶夏日情进门?”
“喔?原来你都知道嘛。”走上阳台,他手拄栏杆,唇角斜扬。“既然知道,何不行个方便,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你做梦!”心中窜烧而起的怒火,染红了她的眼。
“你!”蒋逍萨脸色一变。
“我绝不会答应离婚!只要我林璒惠在的一天,那个女人就别想踏进蒋家大门一步。”凭借着有蒋天立的支持,林璒惠笑得骄傲。
只是上想到多年来逍萨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夏日情携手出现在公开场合,她心中怒火再次狂燃。
在这场婚姻里,在他无视她的存在,在他坚持将情妇带进蒋家世界,对她,他应该要有愧疚的。但是,他没有,他连一点点的愧意也没有。
他漠视她的存在,他忽视两人的婚姻关系,他毫不在意外界对他的诸多批评。他只是一再对外强调,他心中所喜欢、所在意、所爱的,是那个叫夏日情的情妇。
情妇该是见不得光的,但身为情妇的夏日情,却拥有逍萨所有的注意力,也吸引住他身边所有人的目光。
而由他明煤正娶,风风光光嫁进蒋家,身为林氏企业董事长的独生女,在商场上有着名气的她,则是个不受丈夫重视的妻子,是他蒋逍萨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屐的弃妇。
每个女人都羡慕逍萨对夏日情的真心,男人都佩服他的深情,大家都祝福着他们俩,却留给身为妻子的她,一道道她向来不屑的同情与怜悯。
同情?怜悯?哼!他们以为她会笨得为一个不爱她的丈夫独守空闺?真是笑死人了。只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她当年所预料得到的。
她以为自己能以时间、用耐心来争取逍萨的注意,她以为等久了,逍萨终究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但结婚三年,他还是没有注意她,他依然故我,他依然只以夏日情为重,而她也依然得不到他的人。
夏日情?!哼!夏日情有她漂亮吗?夏日情有她能干精明吗?夏日情又有她人面广吗?
想到那个始终碍她眼的女人,林璒惠愤瞪眼前始终不懂欣赏自己优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