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端出去、端出去!我不要吃啊!”
一阵乒乒乓乓的杯盘碰撞声,从秋蝶所住的“莺笙楼”传了出来。
“小、小姐……”
“你们都别过来!我谁都不见,什么也不要吃!”
服侍秋蝶的丫环心急了,“这怎么成?小姐您不吃,等会儿嬷嬷来,瞧见您这个样子,可是会骂人的!”
“骂人又怎么样?反正又不是骂我!”秋蝶气喘吁吁地,像个疯婆子似的咆哮着。
这也难怪,秋蝶心情不好,是有原因的。
乐亲王已经有一个月都没差人来接她到王府了。
“可恶!莫非王爷有了新欢?”她气急败坏地想着,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太整齐了,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
“小姐请息怒,王爷或许是因为公事繁忙,一时抽不出空要您过去陪他……”
丫环拼命想着使秋蝶冷静下来的借口,生怕秋蝶一不高兴,她不但这边有苦头吃,连嬷嬷那边也会怪罪下来,到时她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忙?他忙什么?”秋蝶大声叫着,“以前他处理公事的时候,还要我坐在他腿上,帮他盖皇印、磨墨呢!”
“是……”丫环连忙住口。
“到底是哪个狐狸精这么厉害,把王爷迷得七荤八素的?”秋蝶咬牙切齿地说。
她不甘心。
她可是花了好多的工夫,才把日罡系在自己身边呢,现在怎么可以只因为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而坏了自己的美梦?
“王爷并没有迷上哪一个狐狸精。”
就当她正沉思时,珠帘外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谁?我说过不准任何人进来的!”秋蝶吼着。
“是我。”
一掀开珠帘,霜韵笑盈盈地站在秋蝶面前。
“原来是你啊……”秋蝶马上变了一张脸,“我认得你,你是王爷的贴身侍女,王府里的丫环头儿。”“秋蝶姑娘好眼力。”霜韵仍是微笑地说。
“说吧,你来究竟有什么事?”秋蝶叹了一口气,“是王爷要你来找我的?”
“是的。”
秋蝶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连忙问道:“王爷要我现在就过去吗?啊!还是他要过来这里?你快说啊你,这样我才好去准备准备。”
“不是的,秋蝶姑娘。”霜韵缓缓地说:“王爷要我带个口信给您,说三天后请您到王府来献唱。”
“我就知道他还是在乎我的!”秋蝶的声音十分兴奋,她的眼睛闪着高兴的光芒。
“王爷对秋蝶姑娘的嗓音是挺迷恋的,王爷常夸您的嗓子好,还说您唱的曲可是一等一的好听呢!”
“是吗?那是当然啦!”
秋蝶连忙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裳,她的心因霜韵带来的讯息而快乐了起来。
“丫头!快过来帮我梳头。”
霜韵一直看着秋蝶兴奋的样子,为爱而疯狂的女人对情人的任何反应都是特别强烈的。
“我已经把话带到,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嗳,等等!”秋蝶立刻又出声拦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
“最近王爷都在忙些什么?”她从铜镜里看着在珠帘旁的霜韵。
“怎么最近都没来找我?公事很忙吗?还是……”她顿了顿,才说出她最不愿猜测的事:“莫非他迷上了新的姑娘?”
“不,王爷他……”霜韵原本想要回答她,王爷其实并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接近,但后来又说:“最近府里多了一个小奴才,王爷跟他走得很近。”
“小奴才?”秋蝶有些惊讶,“王爷不是向来都独来独往的吗?就算是姑娘,自从我跟了他之后,也没瞧他真心过,可现在怎么又跟……男人?”
“那个奴才长得可不比女人差。”霜韵冷冷地提醒她,“王爷可是相当喜欢这名刚进府的少年,成天想要他陪呢!”
秋蝶这才转过身来,仔细地瞧着霜韵。“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骗您有啥好处?”霜韵只觉得啼笑皆非。“更何况这事儿王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您若不信我,大可以去问别人。”
“跟个男人……跟个男人有什么好的?”秋蝶的妒意一下子便涌了上来,“男人又不能给王爷生儿子,”
“是啊!可王爷就是这性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道他的心思……”霜韵笑得有些诡诈。
“那小奴才有什么通天本领?居然可以让王爷这般神魂颠倒?”
“他倒也没有啥通天本领,亦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个孩子罢了,您何必为他生气呢?男人跟女人不同,在王爷心里的分量也有差别吧!”
“是这样吗?”
“没错,要比较的话,聪明人都知道女人总是比较好的,谁会想跟一个男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更何况,女人可以生孩子,替王爷留下子嗣,不是吗?”
“你这样说是没错……”
“更何况那孩子是个男人,姿色怎么比得上您呢?”
“是吗?”霜韵的话让秋蝶高兴不已。
“我怎么敢骗您呢?倘若您不信,当日便可一探究竟,也可以安安您的心。”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计较些什么?”秋蝶露出笑容,“就当他是个孩子,不懂事吧!”
“那就请秋蝶姑娘三日后到王府献艺了。”霜韵掀起珠帘,从容地走了。
而此时的秋蝶,虽然心里仍不太快活,可还是听了霜韵安慰的话,稍稍地放了心。
她决定那天一定要好好地瞧一瞧!看是哪个狗奴才,敢打她的王爷的主意!
***
在真正入秋的一个冷冽早上,乐亲王府的上上下下,正准备着一天的开始。
洒扫前庭的佣人正清理着昨夜的落叶。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可就在此时!大门的吊环被拉响了——
“快、快点,这是秋蝶姑娘喜欢的甜酒,快差人送去花园!”
在忙得昏天暗地、热气腾腾的王府厨房里,管家正在嘈杂的端菜佣人群里大声的指挥着。
“常我,接着这个跟我来!”
常我机伶地接住抛过来未开封的酒瓶,马上应和道:“好。”
真正进入秋天的京城,有着火红灿烂的美,华丽气派的王府正为接待一位娇客而忙碌起来。
“嗳,霜韵姐,那个秋蝶姑娘是啥来历啊?为什么王爷要这样大费周张地招待她呢?”
常我跟在王府丫环霜韵的后头,两个人各端了一瓶甜酒,在长长的回廊中边走边聊着。
“你不知道秋蝶姑娘?”霜韵有些诧异地看着常我。
“不知道,她很有名吗?”
“为她倾家荡产的不知有多少人,想以重金请她高歌一曲者更多如过江之鲫,秋蝶姑娘可是咱们京城第一歌妓呢!”
“歌妓?”
“没错!”
“如果她只是个歌妓,那为什么王爷要这么大费周张的摆酒宴招待她?”
“这就是王爷跟她之间微妙的关系了……”眼见两人就要走到回廊的尽头,即将到达花园,霜韵快速低语:“你还没来以前,王爷就是秋蝶姑娘的常客了,所以秋蝶姑娘才会来到王府献唱啊!”
“原来是这样啊!”常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那时是王爷的贴身丫环,王爷常在秋蝶姑娘那儿过夜,叫我们大清早再去秋蝶姑娘那里接他……”
两人走到花园,只见花园里搭起了简单的宴客棚,座上除了日罡之外,还有侯浚霸,以及一名长得十分妖艳丰满的女子,正坐在羿的身边。
“少庄主,我敬您。”
柔软而甜腻的嗓音,再加上娇媚妖娆的身段,秋蝶将酒杯凑到羿的唇边。
“我已经不能再喝了!”
羿非常为难地推辞着,虽说是坐在身旁,可秋蝶散发出甜美香气的身子,却已经倚在羿的身上。
“少庄主是嫌奴家的酒不好,不肯喝罗?”
“不!我……”
话未说完,羿又被灌了满满的一杯酒。
秋蝶可是卯足了劲在羿身上大发媚功。
眼看这些日子以来,日罡都不常来找她,她可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生怕日罡要是有了新欢,那她花在他身上的心思岂不全都白费了!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日罡在一旁鼓噪着上少庄主,今儿个本王特地请了京城第一歌妓——秋蝶姑娘到王府唱曲,庆祝你和庄主父子重聚,秋蝶姑娘会好好服侍你的。”
“是啊,为了王爷这一句话,我更要好生地伺候您了。”
秋蝶得意地看了看四周,见席上全无女宾,这才安了她的心。可见王爷并没有新欢,他果真还是喜欢自己的。
不过,霜韵口中的那个奴才呢?
她今儿个可是睁大眼睛,决计要看清楚那个把王爷迷得七荤八素的奴才呢!
“王爷,您就饶过小儿吧!”侯凌霸苦笑着替儿子挡酒,“他身上还带着伤呢,不要勉强他了。”
“不成!”日罡硬是不肯放过羿,“你们回南方以后,本王找谁陪我喝酒?气味相投的人天下难寻,今日自然要把握机会好好痛饮一番啊!”
“就是说嘛,少庄主。”秋蝶的身子又挨近羿,“听说少庄主以前也是吃过苦头的,就让秋蝶敬您一杯嘛!”
“不,我……”
“来嘛,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喝嘛!”
两人就这么嗳昧地推来推去,这一切都看在常我眼里。
“瞧,秋蝶姑娘就是有本事让男人骨头酥软。”霜韵低声跟常我说:“之前王爷也被她迷得团团转呢!”
常我端着酒瓶的手微微颤抖着。看秋蝶倾国的姿色,天底下大概没有她收伏不了的男人吧!而羿……
此时,常我的心里激起千万波涛,表情生硬。
秋蝶这时虽然跟羿玩起了推酒的游戏,可她那双眸子可是锐利地扫过四周的每一个人。
找到了!
她看到站在霜韵身旁,一个十分纤瘦的少年。
那少年长得的确白白净净,倘若不知道他性别的人,或许还会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呢!
只是她十分诧异,王爷的兴趣怎么会变了?
他明明从以前就只喜欢艳丽的美人啊!
“常我,你有没有在听呢?我在跟你说话呢!”
“啊?喔!”常我这才回过神来,注视着霜韵。
“别发呆,等会儿看酒瓶空了就该去换。”
“嗯,好。”
他的心情好沉重,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是苦的……
而暗中观察这一切的日罡,自然也瞧见了常我脸上表情的变化。
日罡正兴致勃勃地想看这只傻里傻气的小笨猫,他的容忍度有多大;瞧他黏羿的样子,此刻见到有人对羿投怀送抱,这滋味必定不好受。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故意去找秋蝶来的。
秋蝶对日罡而言已经毫无吸引力,比起清新淡雅、已具备女人美貌的常我,日罡早就对秋蝶没了兴趣。
“怎么?少庄主,你还喜欢秋蝶姑娘吗?”日罡故意问他。
“这……”羿面有难色,“初次见面,实在说不上喜欢二字。”
“秋蝶可是咱们京城第一歌妓哟!”他笑着看羿,眼中露出狡猾的光芒,“倘若你喜欢,我可以替你作主将秋蝶赎身上让你带回南方当妾。”
当妾?!
这个提议让三个人吓出一身冷汗。
“秋蝶姑娘……要当羿哥的……小妾?”常我愣住了,他喃喃自语地反覆说着这句话。
这怎么成!
“王爷,这秋蝶姑娘不是您最喜欢的歌妓吗?这……”侯凌霸也傻眼了,“您这样割爱,小儿可承受不起。”
“嗳,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日罡饮尽杯中的酒液,仍面带微笑地说:“我想少庄主也是一表人才,娶个美妾也是应当的!”
“哎哟!王爷您真狠心!”秋蝶连忙假装悲伤起来。“您明知人家跟了您两三年了,您现在竟一点情面都不顾,就要把我送给少庄主!”
“侯家庄在南方一带也是富甲一方,你若从良当羿的妾,肯定不愁吃不愁穿的,有什么不好?”
“可人家就是喜欢您啊!”秋蝶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您就连一点情分都不顾吗?”
“既然秋蝶姑娘都这么说了,王爷何必要让美人心碎?”羿接口说:“还是让秋蝶姑娘伴您左右吧!”就这样,日罡的赎身计划便被羿和秋蝶三言两语地推掉了,一个是心有所系,一个则是痴心妄想的要当亲王夫人。
“啊!为什么少庄主不肯要秋蝶?”霜韵在常我身旁咬着牙说。
“幸好。”常我松了一口气。他就是不希望羿的身边有那种浓妆艳抹的女人存在。
“常我!”日罡唤了傻杵在一旁的他。“去给秋蝶姑娘斟酒!没瞧见杯子都见底了吗?”
“是……是!”常我快步往秋蝶的坐位走去,只见他战战兢兢地拆开密封的瓶口。
羿看着日罡这么盛气凌人地指使着常我,心中的怒气逐渐高升。
赎身赠歌妓还不够,现在还指使常我做事?
日罡一定是故意的!他必定是因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常我而心怀怨恨。
可常我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如果照常我说的,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的话,那绝对轮不到日罡来抢常我,毕竟凡事都该有个先来后到之分……
“够了。”
“咦?”常我被羿的话给捂胡涂了。
“我叫你别再倒了!”
随着羿的大手愤怒一挥,常我手上的酒瓶被摔碎在地上。
在一场所有人皆被羿没来由的愤怒给吓住了。
而这时,突然有人大喊:“看!被摔碎的酒瓶……”
众人立刻注意到地上破碎的瓶子中流出来的酒液,竟腐蚀了地上的落叶,并发出阵阵刺鼻的白烟。
“是‘寒月液’!”
席上有人出声指出这不明液体的名称。
“寒月液!”
在场的人听到这三个字,个个脸色骤变。
“这……这是什么?”
常我愣住了,他不明白大家的脸色为何如此震惊和慌张,他拿的明明只是一瓶甜酒啊!
“你竟敢毒杀我!”
啪的一声,鲜明的五指手印,打在常我的脸上。
“毒杀?我……我根本不知道这酒里有毒!”
常我搞着被打的脸,看着满脸怒气的秋蝶,无辜地反驳:“何况我跟你无冤无仇,我害你作啥?”
“你不知道?这酒明明就是你开、你倒的!”
原本漂亮娇柔的秋蝶,此刻却换上一张极度愤怒的脸孔,对于方才日罡要把她赎身赠予羿之事,她原本就十分不悦了,现在正好可以拿这个小奴才来出气。
“寒月液这种剧毒,连三岁娃儿都晓得,你装啥傻?快说!谁唆使你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下毒!”
常我百口莫辩,眼看王府上上下下皆对他投以怀疑的眼神,没有个一人肯出面替常我辩护。
“将常我关进柴房里。”日罡低沉地命令。“等本王查个水落石出之后,再作定夺。”
“不是我!真的!”被侍卫架住的常我疾呼自己的清白,“我真的没有!”
羿想起身追去,可日罡却拦住他。
“做什么!”他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