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五星级大饭店的餐厅中,许多附庸风雅的男女正享受着美味的下午茶,但只限于气氛。在这个人人高唱减肥的时代风潮下,没有人敢用大吃大喝来破坏维持不易的身材。
但在餐厅的一角,三位女性却不如是想,她们坐定后,便开始在自助区大肆搜括台面上所有的美味糕点、菜肴,令节食者莫不投以羡慕的眼光。
每个进到餐厅里来的人,可都是花上六百四十元外加一成的服务费,但光是喝喝黑咖啡、白开水,简单的吃几口生菜沙拉和水果,就已经让人畏惧踩上体重计。
要是像这三个女人的吃法,不消多久,即使脚踩着两个体重计也令人不敢多看体重计一眼。
若说她们身材像搁浅的鲸鱼,所以已经不担心身材问题那倒也罢了,但是除去其中一位孕妇,另外两个女人的身材可说是秾纤合度、凹凸有致。
不单如此,她们的容貌更称得上美艳绝伦,吸引了餐厅里男女的目光,连那个孕妇都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喂,月涵,你那块巧克力慕斯还要吃吗?」余柔珊奢望地问道。
身为准妈妈的她,家中有各式补品等着她大小姐吃,她却跑出门来吃这些在余家人眼中属于垃圾的美食,要是让他们逮着了,耳根子将不得清静。
裴艾倒还算幸运,她是在三人合资的企划公司里主掌一切事务,但楚月涵可就没有这等待遇,她在余家的「远见集团」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一半的时间得和那群雷公相处。
「我求求你别再吃了,要不然生完孩子,你会肿得像只河马,要是甩不掉脂肪,孩子长大后可是会唾弃你的。」楚月涵的声音透着威胁,却不乏打趣意味。
她知道余柔珊吃怕了家里的补品,可又不好意思拒绝,只是长久吃下来,她忍不住要怀疑余柔珊肚子里的宝宝会不会肾衰竭。
「宝宝都快生出来了,你家里那些老人家还不愿放你出嫁呀?」裴艾瞅着余柔珊的肚子问道。
哪里看过怀孕六个月的孕妇不显胖,都只大在肚子的?眼前就一个。相信许多正在做产后减肥的女人,会想将她丢到撒哈拉沙漠眼不见为净。
「现在要我嫁我也不答应,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穿白纱?」余柔珊绝不容许自己一生一次的婚礼,因这腹中的小生命而马虎草率。
说她自私也好,她就是想满足自己折磨准老公的心思。
谁教两人一路行来她总是弱势的一方,让他压着差点没法子出头。
想想这是她第二次怀孕,第一次因为自己的不慎而流掉,这一次她可小心多了,但这两次都有个共同点——她仍是小姑独处的单身女性。
不是准老公顾学维不肯娶她进门,相反的,他可想死了,就算要他答应任何条件,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余家可没有那么轻易就放他过关,非替她将曾在他身上吃过的亏讨回不可。
「这一回他又想出什么花样来向你求婚?」楚月涵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是最早看出顾学维和余家人在玩什么把戏的人,但是被顶头上司告诫,不得泄露这项消息给余柔珊,基于职业道德她不得不三缄其口,不过其中当然是好玩的成分居多。
但是,谁都可以小觑,就是余柔珊不行。虽然大家都瞒着她,不代表她一定会被骗得团团转。
目前顾学维之所以会让余家人压得死死的,那是因为余柔珊未为他出头,并非她不能,而是不愿,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女人生来的虚荣心。
「他那个人乱没情调的,说要租下总统套房,在里头摆满鲜花和气球,还要在每一个气球里放一张他亲手所写的「我爱你』三个字。」余柔珊又甜又酸的说道。
当她在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可不是抱怨,而是满满的甜蜜。这种口是心非的话楚月涵和裴艾已非第一次听见,但是不管听几次,她们的反应都一样——斜眼看着她。
「你别不知足了,如果不是因为顾学维现在被你吃得死死的,你连这种老掉牙的浪漫都没得享受。」
楚月涵还真同情顾学维,想他流连花丛多年,今日却遭蜂反噬,报应哪!
不过,这种同情心稍纵即逝,她还是站在姊妹淘这一边同仇敌忾,那顾学维还不知道,即使他能过得了余家那一关,还有她和裴艾在后头守着。
「反正在孩子生出来之前,我是不可能考虑他的求婚,反倒是你们两个,说不定还比我快呢!」余柔珊眼神暧昧地看着好友。
她可不是个自私的人,只顾着自己幸福。如果两个姊妹淘能拔得头筹,先行进入礼堂,她可是举四手四脚赞成,连她腹中的宝宝也算上。
一向只谈恋爱不考虑婚姻的裴艾,立即摇头。
「我家那三个大小孩要是没了我,连筷子都找不到,要嫁,下辈子吧!」她的话让人听不出到底是在抱怨,还是乐在其中。
裴艾的父母及哥哥,都是在他们所专长的领域中被称之为天才的人物。但是却对生活的基本概念一无所知,所闹出的笑话多不可数。
像是她的妈妈,曾经心血来潮想洗衣服,将家中所有脏衣服收齐,全往洗衣机里丢,盖上盖子便不管它了。一直到她大哥找不到内裤可以换穿,才发现这件事。
想来还真是可怕,光是听裴艾的形容,就能想见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要是男人知晓娶进一个裴艾,还必须接收三个陪嫁物,不知是否会退缩?余柔珊好奇地想着。
「那就是你啦。」余柔珊可没将楚月涵闲闲地晾在一边,将手中的叉子当成了仙女棒,直指她的鼻尖。「公司上上下下,未婚的男性少说也破千,而位居菁英地位的,没有九百九十九人,也有九百九十八,只要你别吝惜施舍笑容,怕眼前不趴了满地男人。」余柔珊对着好友面授机宜。
听,这是个准妈妈该说的话吗?楚月涵忍不住地递出个卫生眼,要余柔珊自个儿收歛些。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要是她能听入亲朋好友的规劝,也不会让肚子里的小宝贝一出生便名不正言不顺。
啊,她可怜的宝宝!楚月涵为自己即将出世的干儿子或是乾女儿抱屈。
「你呀,只要专心在胎教上就好,闲事少管。」楚月涵语中带着讨饶的意味。
只要余柔珊一兴起整人的念头,便没有人能在她手下逃过一劫。知悉她本性的人莫不与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有这么好玩的事,余柔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每天被亲人和爱人用安胎的名义限制她的行动,让她闷得快发霉了,再不舒活舒活筋骨,怎么有力气熬过未来的三个多月。
在孩子没落地之前,她也只能玩玩这两个好友,等宝贝出生之后,她所有的气力精神,都得无条件地奉献给小宝贝。
怪只能怪她们交友不慎,和她这个损友搭上了线。
想着想着,余柔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如魔女般的佞笑,但她机警地低下头掩饰,没让两个好友察觉。
但楚月涵与裴艾却不约而同地泛起一阵寒颤,这不祥的预感令她们有志一同地站在同一阵线。
不过她们有自知之明,即使合两人之力,只怕也不是余柔珊的对手,她可是有二十几年的功力。
这一切都是余家老小的错,若是没有他们的宠溺,便不会造就出这样的小魔女来。
坐在隶属于远见集团的百万名车中,余嘉琛心无旁鹜地翻看着公文,自他回家执掌远见集团执行总经理的职位后,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在前座的驾驶知道,即使天塌下来,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干扰他。
但是坐在余嘉琛身旁的女人,自认有着特权,不甘让他将她当成是一件无生命的装饰品般忽视。
「姊夫。」林郁鹃亲昵地唤道。
但她的温柔并未打动余嘉琛,反而令他出言纠正。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叫我总经理。」他以称谓拉开两人的距离。
终此一生,他对林家都不会再有爱屋及乌的心绪,当他知晓亡妻对他欺瞒背叛的那日起。
「胡说,我都已经打了下班卡,现在当然是私人时间。」林郁鹃不让余嘉琛与她拉开距离。
她自青涩的少女时代,便已心仪眼前这个如天神般的男人,即便他是自己亲姊姊的丈夫,仍不能遏阻她对他的爱慕。
有多少次,她嘴里叫着姊夫,心里却恨不得能取姊姊而代之成为他的妻子。
优秀的家世培养出他高人一等的气势,无论在任何地方,他永远是最耀眼的一个,无人能比。
她想不透,出身在普通人家的姊姊,是如何结识他的,而为何不是自己先认识他,以她较姊姊优秀的外貌和气质,和他站在一起更加登对。
他和姊姊的婚姻令她明白,麻雀变凤凰的故事是存在的。既然姊姊能有此成就,她自信能比姊姊做得更好。
而她的目标便是身为姊夫的他。
林郁鹃明白,在豪门世家的男人不会安于一夫一妻,有了元配之后,他们仍喜欢在外头寻找红粉知己、解语花,只要能取悦他们便好。
当姊姊与小外甥女发生车祸的恶耗传来时,她是喜悦多过于哀伤,只因她自认可以不必屈就小老婆的污名,直接挑战正妻的位置,这令她兴奋得几乎要大声欢呼。
但她在他及父母面前,还是得装成哀恸欲绝的模样,对她是最大的考验。
当葬礼仪式举行同时,她已然在脑海里编织那飞上枝头的计划。
她明白那时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她不在乎成为千夫所指的坏女人,只知道自己该把握这一次的良机成为他的女人。
然而令她扼腕的是,他在丧礼后便消失无踪,余家更是将他的行程当成最高机密,只有自家人知晓,而这自家人并不包含儿女亲家在内。
现在,他总归是回来了。
为了这一刻,她特意在远见集团里当个小小职员,只要她有机会与他接触,他早晚会成为她的。
「爸爸和妈妈都叨念着想见你一面,都是一家人,不是吗?」这句话让林郁鹃省略了好些字眼,听在外人耳中会误以为两人关系暧昧。
「哦?什么时候我改姓林了,得赶紧和医生约个时间验DNA,免得让八卦杂志爆内幕,说余家的继承人血统不纯正。」余嘉琛的语调冰冷的几乎可以让果汁在这盛夏里结冰。
碰了个硬钉子,一时间林郁鹃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住地眨着。
这种态度不会是她所熟悉的余嘉琛所拥有的,他不会这么无礼的对待她。
「哎呀,姊夫终于有心情开玩笑了。」她拔尖的笑着。「光看你和亲家公的神似,谁敢说你不是余家人。」
她的笑声听在余嘉琛耳中只觉得刺耳,没心情和她再搅和下去,若非今天去了各个营业部开会,也不会让她有机会使出缠功。
林郁鹃以几不可察的动作,将两人的距离悄悄拉近,探过脑袋瞧着他手里抓着的文件。
「那上面写些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为了和他更加亲近,她得开始展开行动,第一步便是从公事下手。
以远见集团耀人的资产及营收来看,余嘉琛全身彷佛镀上了亮晃晃的金色,耀眼得令所有女人欲将之擒获,坐上余太太的宝座。
她怎能让别人占得便宜,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所下的工夫,在营业部里乾耗那么久。
况且她肯定再没人会像她这样深爱着他,连过世的姊姊都不可能。
「我的营业部里没出什么大乱子吧?」她将自己的地位自动提升当家作主起来。
前座的司机几乎忍不住要爆笑出来,他不敢相信真有人会如此厚颜,瞧不出执行总经理的心思,人家可是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属于公司机密,不甘你的事。」余嘉琛又一个钉子打回去,将公文收回公事包里。
他并不仇视女人,相反地他对于女人有不错的观感,她们有着芳香的气味和温软的rou体,在婚前他也颇为享受女性的温存,而婚后他则向父亲看齐,对妻子忠诚以对,不曾出轨过,自认是个好丈夫。
可是,他和父亲仍是有分别的。
他并非来者不拒,反而更加小心慎选身边的女性,既不委屈自己,也不让人有非分之想。对于任何家人之外的女性,皆抱持一丝疑虑,不会再轻信。
「在远见里外,我都是你的上司,希望你别忘了分际,别再姊夫姊夫地喊了。」余嘉琛板起脸训斥。
闻言,林郁鹃的脸有如灯泡般亮了起来。
「那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了?」这可不止往前跨一步,而是一大段,她兴奋得难以自己。
对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余嘉琛只觉得可笑。
「见着了我,你得中规中矩地称我一声总经理,我不想让人以为我用人唯亲而非实力。」余嘉琛公事公办地命令。
「那你现在送人家回去,到了我家便没有上司下属之分。」林郁鹃的算盘打得精,不可能放他自指间溜走。
「我还有工作得回公司,就让文山送你回去吧!」余嘉琛口中的文山便是司机。
不久,车子停在远见大楼门口,不等司机下车开门,余嘉琛便自动开门下车。
他不觉得在这种时候还要讲排场,反手关上车门,他摆摆手要司机开车,不给林郁鹃有机会再缠上来。
在车子起动之前,他已快步向着大楼走去,托辞工作只是为了敷衍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清算一笔拖了年余的旧帐。
晚上八点,对远见大楼来说有些部门正是夜未央,但在位于最顶层的高等办公室,就只剩下楚月涵一人留守。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电脑萤幕上,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飞舞,一张写得龙飞凤舞的草稿和萤幕并立着。
秘书室最近施行弹性上班制度,原因无它,只因为今年招募的新人名额过多,为了能让他们在短时间里完成训练,好在明年分派出去,只好全集中在总管理部。
这便形成了人多事少的窘况,闲人多得让人看得碍眼,所以才会施行这下下之策。
楚月涵会雀屏中选原因并不奇怪,是她自个儿请调的。
秘书室主任说什么也不肯放人,直问她原因,可是她说到底都只有一个藉口,那就是家庭因素。
主任吴连珠明白,原因没那么单纯,但她就是不肯说实话,让她也无可奈何。
谁教没有人愿意牺牲和情人约会时间,来替新人收拾烂摊子。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楚月涵知道是警卫巡查的时刻,连忙出声。
「我知道很晚了,再给我十分钟就好。」她的语气中不乏安抚之意。
从她开始弹性上班后,每每都得超时工作,没有一次能够准八个小时下班,要是换成旁人早哇哇叫个不停,她倒是没喊过半句。
反正她现在也没个要好的男友,家里没人等着她,回去也是无聊。
在这人去楼空,不必谨守秘书形象的时候,她早将在脑后盘了一天的发髻解下,任发丝披散,过肩长发覆在背部,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深棕色的光泽,发尾在经过一日的曲折有了卷度,让她更显几分慵懒风情。
而她原本该穿在脚上的高跟鞋也躺在椅子下纳凉,该包覆在里头的脚丫子,只着丝袜踩在光洁冰凉的地板上。
这便是余嘉琛步入秘书室第一眼所看到的画面。
若非她身上还穿着死板的套装,真让人以为她自在的模样是身在家中。
余嘉琛不语地步入秘书室,心中暗喜终于让他逮着了她。
「你确定十分钟够吗?」直到立于她身后不到十公分处,他才出声。
听见那浑厚低沉的嗓音,楚月涵手指失去准头打错了字,她忙将游标往回移修改错误,但是他的出现让她一向清明的脑袋瞬间混乱起来,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该打哪个字。
「你不觉得躲我躲够了吗?」余嘉琛弯下腰,嘴唇几乎贴住她的耳朵轻声问道。
他的举动完全卸除了楚月涵的理智,令她的心跳有如脱了缰的马,急速狂烈地跳动着。
「我只是配合公司政策,并没有在躲你。」楚月涵口是心非地辩道。
没错,她是在躲他,但打死她也不会承认。
她多希望两人之间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单纯关系,而不要有她多年的单恋,和一年前的rou体接触。
在那激烈且狂热的一夜,她并没有得到平静,反而让芳心更加的混乱不堪,完全理不出头绪。
「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与其说这话是在询问,倒不如说是命令。
这一年来他想了很多。
起先在脑海中充斥的是亡妻生前的背叛,但是渐渐的,离开台湾前的那一夜,时常不请自来地占据他的思绪,从猜测她的用意,到回想那夜自己的自私。
他有足够的经验知道楚月涵是个处女,那时的他为气愤所主导,并没有给她一个美好的初夜,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欲望。
而天一亮他更是没留下只字片语便离去,对女人而言这是多大的打击。
但她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知晓他电子信箱的她,并没有利用它来对他加以威胁、控诉,相反的只以家人的消息填满信箱。
她的举动令他摸不着头绪。
「那一夜你为什么要对我献身?」他直指核心地问道,目光紧盯着她,不让她有逃避的机会。
遭他直截了当的问题所刺激,楚月涵无声地命令自己绝对不能脸红,但颊上的灼热感让她知道根本没用。
「那……那……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话一出口她便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并非因为他的犀利目光,而是他话中的火药味太过浓重,不啻是拿红巾在愤怒的公牛面前挑衅。
听见她的说法,余嘉琛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并不乐意知道那一夜对她而言好像无举足轻重似的。
「你的意乱情迷可真会选时候,刚巧选在我仍沉浸在丧女之痛中。」
他的质问来得快又狠,句句有如锐利的刀锋,几乎令楚月涵无法招架。
「若你的记忆没有失误,当天我只是拿最后的文件让你签,并没有事先预谋。」这是她唯一能说得问心无愧的藉口。
「若要归咎原因,该是你被酒精麻木了理智才对。」脑子才刚闪过这个念头,她便紧抓不放,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当初的事情的确是由这儿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