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余天忍不敢相信,眼前的大人怎会比他这个小孩还要来得没有冒险精神,就只会在原地踏步,他们不累,他看得都快瘫了。
柔珊姑姑有言在先,说在他小学毕业后便会被送到国外念书,中学三年外加高中三年,六年内他至少要停留三个国家,除了学习语言之外,也得学习管理概论,每个国家有其特色,得要能融会贯通。
他是不明了这件事有多重要,只明白一件事——只要一出国,便得割断无形的牵绊,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不趁这个时候把握机会让爹地再婚,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分担责任怎么行。
他看得出来,月涵阿姨是喜欢爹地的,而爹地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像讨厌她,可是他们怎么没有如柔珊姑姑所说的在一起?他的疑虑颇深。
什么叫在一起,他仍是一知半解,唯一知道的是,月涵阿姨并没有像柔珊姑姑一样大肚子,在里头装个小宝宝。
他最喜欢对着姑姑的肚子和宝宝说话,将耳朵贴在肚子上,听宝宝在肚子里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好可爱。什么时候才会轮到他们家呢?余天忍决定不再枯耗下去,否则可能得等到他主掌远见之后还不见得成功。
「月涵阿姨,为什么没见过你的男朋友?」他装出一脸无辜样。
这个表情得自柔珊姑姑真传,连她都说模仿得微妙微肖。
楚月涵双眼瞪大地拼命眨呀眨的,她从没料到天忍会探问她生活私事。
「从没见过是因为月涵阿姨并没有男朋友。」她道出事实。
一般而言,这个答案便会让人停止继续追问下去,改而在心里猜测她有什么毛病,才会让男人却步。
余天忍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喊道:「怎么可能,大人全都瞎了吗?」这话褒重于贬。
他这话满足了楚月涵的女性尊严,殊不知这也是余柔珊调教过的成果。
「不是别人的错,是月涵阿姨自我设限,不让人追求。」楚月涵摆出高姿态。
虚荣心是杀伤力强大的杀手,没有一个女人能免除。抓准这一点通常能让人信服她所提供的答案,楚月涵发现让别人相信她眼高于顶,可以避开更深入的询问。
但她忽略了余天忍打破砂锅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本性,她的回答似乎不能让他将话题打住。
「那若遇到了个喜欢的男生,月涵阿姨会不会反过来追求呢?」他询问的态度令人不疑有他。
余天忍无害的语气卸下了楚月涵的防备,没让她发觉他正掘了个大坑,准备让她跳下去。
他们正在消磨余天忍上床前的时间,平常总是天南地北地聊着,没有任何的话题限制,但是将焦点转移到情爱方面这还是头一遭。
楚月涵并不认为不该和孩子谈论这些事,现代资讯发达,只要会用电脑,所得到的结果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却不见得是正确的。与其一知半解还不如一无所知要来得强,起码后者能将孩子局限在保护层中。
「那当然,可是一切还是要发乎情、止乎礼。」先不管他能不能理解,楚月涵说得非常抽象。他才十岁,说得太过坦白也不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可惜她只忙着应付紊乱的心思,思考着哪些话适合这个年龄的孩子。
见她如此,余天忍想起了柔珊姑姑常说的话——等待时机成熟,再一把将盖在坑上的伪装抽离。
他嘟着嘴巴问道:「那我爹地够好了吧?为什么你没有倒追他呢?」
一时之间楚月涵只能呆愣着无法反应,他每个字都像雷鸣似地,在耳畔轰隆轰隆地攻击她。
她只庆幸今晚余嘉琛有个不得不出席的应酬,否则这番话要是落入他的耳中,她会羞愧得无地自容。「你这些话不能让你爹地知道,懂吗?」她不忙着解释,先对他殷殷告诫为首要之务。
余天忍并非不了解她的疑虑,但仍是要逼迫她正视真实的感情,锲而不舍地问道:「为什么呢?」
脑子里有千百条她自欺欺人的藉口,但是楚月涵却不想将之说出口来欺骗他,她不想因谎言而令他觉得不能信任她。
这孩子未来有许多人会希望自他身上捞得好处,欺骗会是手段之一,她不必在这个时候凑热闹让他提前明白。
「有一些原因。」她模糊焦点地说。这句话力量薄弱的连她自己都想推翻,怎可能骗得过这个精明、有奸商潜质的小孩。
看着他瞪大眼睛生气的模样,简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令他忍不住地在心中骂自己真是笨到家了,居然会被一个小孩子耍得团团转。
「什么原因?爹地不够好吗?」他凑上前和楚月涵面对面。
从余天忍的表情看来,若是她给的答案不能令他信服,大有开战的可能。她忍不住怀疑,霸道是否存在于DNA中,会永无止境地传承下去。
在孩子的心目中,父亲是像山一般的坚定,不会有弱点,也不容动摇。她又该如何向他说明,这其中的牵连连她自己至今都仍无法搞清楚。
「这种事小孩子不会明白,等你再大一点或许能懂些皮毛。」楚月涵只好祭出老生常谈来带过去。
在她的教育观点中,这种言论有损她的颜面。这只代表着她的无能吗?但是她实在是无计可施,谁让她一时的不察,给了余天忍机会,将她逼入一个绝境无法脱身。
「炸炮,说不过人家就用这种话来搪塞。」余天忍人小鬼大地抱怨着。
这话有着余家家传的意味,往往能教人心生畏惧,楚月涵想起余柔珊是如此,余嘉琛也是如此。
她没再傻傻地往坑里跳,要在余家人口头上占到便宜是不可能的,他们的舌尖就像是尖枪利剑似的无坚不摧,任人筑起再厚的防护墙也无济于事。
「啊,瞧,你睡觉的时间到了。」楚月涵看着时钟如释重负地说道。
她从未像今日一般,欣喜听到客厅里的大钟准时报时的钟声,好像犯人听闻特赦般兴奋。
余天忍知道她是故意的,却无力再继续缠着她,现在让她起了防备心,以后就不会那么好下手。不过起码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已经照柔珊姑姑的方法让月涵阿姨不再那么疏离,以她目前的态度来看,他可以断定柔珊姑姑的看法是正确的。
明天他得找个时间和柔珊姑姑共商大计,瞧瞧还能用什么方法加速催化爹地和月涵阿姨,只要能让他们生下弟弟、妹妹,要他倒立都没问题。
一开门面对着昏黄的灯光,余嘉琛觉得心里一阵暖流泛过,他知道那是楚月涵特地为他留下的。
但是没能见上她一面,总觉得若有所失,好像这一天结束得有点遗憾。
「啊,你回来啦。」楚月涵自厨房现身。
看到她,余嘉琛心头的那块缺角立刻补上。「你不用替我等门的,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会很累的。」虽然高兴见到她,心里头还是有着不舍。
楚月涵慌乱地拿着抹布,无意识地频频擦拭双手,即便上头乾得不见一滴水珠。她不好意思承认是在为他等门,这样看起来很像是妻子才会做的。
「没有,我只是在为明天的早餐做准备,这样就不会手忙脚乱的了。」她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当幌子。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分立两头,心中其实都有很多话想一吐为快,但却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怎么说似乎都会令人误会别有所求。
嗅到他身上传来的微醺气息,楚月涵关心他的状况。
「口渴吗?想不想喝些什么?」她记得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资讯,酒醉的人似乎总会口干舌燥。
口腔里像被塞了棉花似的不适,余嘉琛感谢她适时的关心。「只要没有酒精成分的我都可以接受。」他用打趣的口吻回答,不让她太过担忧。
这个方法奏效,楚月涵轻笑着。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听来十分悦耳,能纾解心头的压力,抚慰他的疲惫。
她引导他往厨房走,自茶壶倒出才刚泡好的薄荷茶,温热的茶汤带着特有的清凉口感,令心胸为之一开,原本存在的气闷也消散于无形。
「这真好喝,谢谢你。」余嘉琛由衷感谢。
即使在他还有婚姻时,他都未曾享受过夫妻间那种让人心领神会的安适,像这样为迟归的他预留一盏灯、奉上一杯温暖身心的茶,都是个奢望。
反倒是现在,居然是由一个他从未想过会有所牵扯的女子身上获得。
两人的距离近得让他能吸嗅到她身上的柑橘香气,那味道清新怡人并不带有任何的欲望暗示,但他的身体自有主张,硬是在这一刻苏醒,令血液在血管内加速奔流,将如豆大的小火焰转而扩大成熊熊烈焰。
攫住她放在桌面上的纤纤素手,将她带至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余嘉琛将脸埋入她雪白的颈项间,以唇齿在完美的肌肤上轻啃吸吮,留下红艳的印记标示着他的权利。
对他所留下的印记他满意地申吟出声,继而将目标转移,移向她气息轻吐的樱唇,霸道地覆上,要她也像他一样渴求着即将发生的事。
两人双手十指交扣,比任何挑逗的抚摸都还要令人心醉,让楚月涵忍不住撤除了所有防备,为他敞开心灵任他自由探索。
她没有一丝疑虑,对接下来所会发生的事,明知道两人从未言及过「爱」这个名词,却也深明这并不单单仅止于欲望的发泄,否则他们也不必谨守着禁欲的生活至今。
「别拒绝我。」余嘉琛强势地命令。
这是多此一举,楚月涵不以为自己可以在此时喊停,她的理智早已让他的火热给融化成水,已非她所能掌控,她能感觉到的是,他的双手及唇舌所经之处燃起了一簇簇烈焰。言语能力也已经丧失,她所能做的只是献上自己的唇和他相互缠绕,令周遭的空气热烫得像压力锅似的滋滋作响。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余嘉琛一把抱起她向自己房间行进,途中他们仍不放弃地热情激吻。
将她放至足以容纳五人打滚的大床上,他正要俯身上前时,楚月涵却想起了一件事,硬生生地让两人打住。
「这床……」她羞怯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床是新换的,林郁鷃并未睡过。」余嘉琛以为她所在意的是这一回事。
女人的思维总是比较单纯,在这种时候会生出洁癖并不令人意外。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月涵轻声抗议。
林郁鷃有没有睡过这间房间,她比谁都清楚。问题是她知道近期有人睡在这张床上,而且还发生了大事。
「我指的是柔。」她可没忘了姊妹淘肚子里的孩子是打哪儿来的。
想起曾发生在这张床上的事有可能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除了教人脸红心跳之外,还有一丝丝的不舒坦。
余嘉琛理解了她的问题,忍不住绽开一个可与足球场相提并论的笑容。
「放心,我已经为那张床找到最佳去处,和你眼前的这张床做了替换。」他想起自己的幽默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见他特别的反应,楚月涵只是应了声:「是吗?」
为了消弭她的疑虑,余嘉琛为她详加说明,让她不能再有理由喊停。
「我把那张床送给了顾学维,你说我是不是很大方?」他邀功似的炫耀着。
楚月涵有些失笑地思忖,这不是摆明了在整顾学维吗?依他现在的窘境,能乘隙偷到个吻就算是赚到了,爱人在眼前看得见却吃不着,夜里躺在床上被强迫式地反覆想起曾有过的耳鬓厮磨,早晚会被整疯的。
想到这儿楚月涵也不禁生出一丝丝的调皮,将同情心推开晾着,肆无忌惮地想在这张床上创造回忆。
她伸手拉住余嘉琛的领带,将他的脸往前拉,直至两人只有一丁点的距离,她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便能再延续先前的热情。
「你还有疑问吗?」余嘉琛的声调有些颤抖。
他的双臂支在她的两侧,身体栖在她的双腿之间,勃发的阳刚和她的阴柔密密实实地贴在一起,几乎令他当场失控,化身狼人一口吃了她。
「还有一个。」楚月涵笑着说出这句话,而她的笑容有着女妖般的魅惑。
闻言,余嘉琛因为欲求不满而申吟出声,将额贴住了她。
「我在想你是要灭火?还是要盖棉被纯聊天?」
她的话像句解禁的咒语,令他喜出望外地立即剥光两人的衣物,让火焰窜高直到几乎要将床也燃成灰烬。
微醺的人,微醺的夜。
火热的情,火热的夜。
听到一阵窸窣的摩擦声,惊醒了浅眠的余嘉琛,他惊惶地伸手往身旁一捞却捞了个空,只见楚月涵已经衣着整齐地欲偷偷溜出他的卧房。
「你要去哪里?」他不顾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立即自床上窜起,一个箭步赶在她开门之前,一掌压在门上不让她离开。
虽然整夜在那具精壮结实的躯体上得到绝妙的快感,但是楚月涵仍是不能习惯正视他的裸体。
「我没有要去哪里,只是要回我的房间。」她嗫嚅地说道。
「我以为这就是你的房间。」余嘉琛不明白这件事还有疑虑,难道他在床上的表现还不能令她明白,除了这张床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将视线定在他脑后的一点,楚月涵既不敢往他颈部以下瞄,也不敢正视他精锐的眼瞳,那会让她心思无所掩饰地摊在他面前。
她怎么能告诉他,自己对他就像上了瘾似的,若没有保持一定的距离,当分离来到时,会因为无法释怀心碎而亡的。
常识告诉她没有人会死于心碎,但是现实的经验已经令她知晓,除了他,她的心里完全没有其他人占据的空间。
可笑的是,这种关系在外人眼中是不屑一顾的,她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唯一令她忧心的是余天忍的感受,她却直到此时才想到他。
由此可知他的影响力有多大。
「这是不妥的,对天忍会有不良的影响。」楚月涵心里的挣扎完全表现在她的眼神中。
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大声疾呼「愿意」,答案也几乎不受大脑控制脱口而出,但是在最后一刻她还是力持镇静,让自己以天忍为考量,而非耽溺于自身的享乐中。
这已经是她二十多年来的习惯,对她而言就和听觉嗅觉一样。
余嘉琛认真地看着她,程度不亚于研究上亿元的企画案,对他而言,这二者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存在着令人不解的变数。
「别拿他当藉口,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这就是成人世界。」余嘉琛不让她拿儿子当挡箭牌。
他不要她对两人的关系只为了一个所谓的道德所拘束,他要她的身体、也要她的心,他不在乎别人评断他贪心,他还嫌不足呢!
「这……」楚月涵无法将心里顾忌说出口。
她也无法厘清自己要的是什么,是情欲?抑或是情爱?这二者之间有多少差别,答案似乎还是晦暗不明,不知仍在何方游荡。
「能不能别想太多,何必让脑子承受过多的负荷徒增烦恼。」他鼓吹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思想,当下才是真实的,未来虚幻飘渺令人捉摸不定。
终于有足够的勇气望入他的眼睛,楚月涵看见了他还有一丝的不确定。她愿意在彼此的rou体上找寻安慰,却不希望在感情上屈就、妥协。
她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向人低头,在情事上更不愿意打破原则。
「不。」她坚决地拒绝。「我可以和你暗通款曲,却不想成为奴隶任你趋使,还是就这么办。」
她轻易地拨开他撑在门板上的手,迳自打开房门走出去。停留的时间越长,她的心便越加纷乱,有投降之危险。
「你为何要这么倔强?」跟在她身后的余嘉琛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他并不奢望她会回答,或者该说他没有胆子听她的答案。若说她倔强,那他便是固执,应该放她自由时,却紧抓着将她绑在身边,不放她离开。
束缚住她的人,相对的,他的心也让她给绑住,难以挣脱。
站在她的房门前,他以高壮的身躯贴在她的身后,以体形的强势希望能令她改变心意。
以手握住门把,楚月涵感谢掌心传来的冰冷拉住她的理智,没让她向后倒入他宽阔的胸膛汲取温暖,这是她最强烈的希望。
时间流逝的滴答声似乎清晰可闻,催促着他们尽快做下决定,别再蹉跎耗费韶光。私心里他们却都舍不得结束这种仅存的维系,若能站上永生永世,即使会令他们化成石块也心甘情愿。
两人的rou体没有任何的接触,但是电流在间可容发的空间里窜动着,为他们的心灵拉近距离。
「我要睡了。」楚月涵心虚的说着违心之论。
她不相信躺在床上她能合上双眼睡着,即便在梦中,她还是能感受得到在他在她身上点燃的热情,炙热得令她皮肤疼痛欲裂。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都较一年前更加强化,深深镌刻在脑海中。
天,她还能有宁日吗?楚月涵在心中自问,否定的答案却早已不言而喻,只是自己还不想承认罢了。
余嘉琛将身体往前倾,鼻尖只停在她的发边。她的身上还留有两人欢爱过后的气息,混着她独有的馨香,令他的欲望瞬间又点燃。野蛮的本性几乎令他把持不住,直想将她扛在肩上,回到两人才离开不到五分钟的床上。
他以鼻尖在她的颈侧摩挲,气息轻吐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引起她一阵轻颤。
她的反应令他满意,明了她并非如她所表现出的无动于衷,欣喜的放她一马。
「你好好休息。」他恋恋不舍地说道。
楚月涵也想离开,只是却无力自己挣脱出他所张的情网,被紧紧沾附在上头。
十八相送也有送完之时,但是他们连这小小的分别都无穷无境,没法子结束。
「别让自己累着了。」余嘉琛低沉的声音,吸引着她甘愿自投罗网。
没让她察觉出这是他所使的伎俩,余嘉琛将他灼热的掌心置放在她握着门把的手背上,为她开启房门。
将她送入卧房之际,俯身给了她一个深吻。两人唇舌火热缠绵不能自己,直至缺氧几欲昏厥仍不舍得分离。
在她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他将房门关上,让她一脸茫然地置身在黑暗的房中。
他无声地吹着口哨回到房中,独自躺在床上,但他向自己保证即将告别独眠的日子了,他会在最快的日子里和她共枕同眠,而她不会再有反抗的机会。
因为她的对手是余嘉琛,一个决心十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