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进市中心最高、最壮观的一栋商业大楼，首先看到的是座富丽堂皇的巨型喷水池，透明的水光配合着由上映照而下的七彩辐射灯，那份阔达与优柔兼具的美丽景象，往往令人驻足停看。
“总裁早！”或坐或站在喷水池畔的女人，一见到他们等待已久的伟岸身影步人大厅，马上摆出千娇百媚的姿态，细声细气地向他问好。
总裁既年轻又英俊，他名下的产业价值少说也有上百亿，这样的新时代好男人，怎么可能不被锁定为金龟婿的人选呢？
她们这些公司女职员，平常除了在工作岗位上拼命较劲外，剩下的时间全花在吸引总裁的目光上了。
“早！”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康孟学当然晓得她们不到八点就等在一楼的原因是什么。
“总裁对我笑了！”
“才不是！他是在对我笑！”
“少臭美……”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争个没完，每个人都觉得康孟学应该是看上自己了。
“一切正常吧？”正与大厦保全人员交谈的康孟学，一瞧见她们那一张张涂满口红的嘴巴又开又阖，顿时胃口尽失。
女人还是安静一点好！
“没有问题。”保全人员回了话。
“那就好。”丧失猎艳的心情，康孟学返身往专用的电梯走去——
“大混蛋！”
尖锐的女声、熟悉的词汇，康孟学偏头侧望，果然看见一个略为熟悉的背影，怒气冲冲地往喷水池的方向奔去。
是康宇廷的平老师！
“喂！你站住！”明知道她叫的不是他，可康盂学却不由自主停住脚步。
“你叫我？”被平平指名的女人不耐烦的问道：“有事快说，我没空理你！”
以为康孟学已经上楼办公了，所有女人在转眼间变了脸色。
“你撞倒人了。”平平心平气和地点出她叫住那个女人的原因。
“有吗？”穿着火辣，身材突出的女人撇撇嘴，不是很想理她。“撞也不是撞你，多管闲事！”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只是在口中喃喃默念，不意平平却一个箭步向前，揪住她布料不多的上衣怒吼：“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说啊！”
平平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傻了大厅来来往往的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放慢速度，屏息以待这一方角落的剧情发展——
“你跟我大声做什么？”那个女人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她叉腰挺胸，以她丰硕得快要垂到腹部的乳房顶着平平，很没诚意的说：“我撞到谁啊？你叫他出来，我就跟他说对不起！”
平平右手一揽，将藏在她身后的老阿嬷拉了出来，说：“她！”
“哈，神经病！这老婆婆打哪儿冒出来的，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你少诬赖人！”
看起来已有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膝盖有些伤，很明显是刚刚受的伤。
“你、还、敢、狡、辩！？”一字一字由牙缝中挤出，平平暴怒地推着她回到大门口，盯着手表说：“时间是前五分钟，当时间嬷站在这里等人，你一下车，眼睛就黏在那个现在站在电梯门前的男人身上，所以你把阿嬷撞飞出去都没感觉！”
长指一甩，她明确的找到康盂学的位置。
众人的眼光随着她的手势纷纷拐了弯，对他行注目礼。
那个女人当然也注意到康盂学了，只见她气红一张粉脸，浑身颤抖得直瞪着平平，好似恨不得将她当场碎尸万段。
这么糟的场面居然让心仪的男人碰见了，她说有多呕就有多呕！
“道歉！”退让不是她的个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她，平乎也坚持得到合理的对待。
“小姐，不要管她了，我没事……”气氛凝重，下一秒钟也许要打起来丁，老阿嬷握住平平的手，跛着脚想牵领她离开。
“不行！”平平拒绝了，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她气势凌人地与那个不知悔改的女人对峙。
可恶！康孟学走过来了，女人又怒又急，心知肚明若是道歉了，等于间接证明她撞伤了人；但是不道歉嘛，她又走不成，铁定在康孟学面前出更大的楔！这该怎么办才好？
“咳，小姐，我是——”走近她们，康孟学轻轻喉咙，有礼貌的想先行自我介绍。毕竟这是他的地盘，出了事，他又正巧在场，不出面也说不过去。
何况，他和这位平老师还说得上是“旧识”……
“闭嘴，不关你的事！”平平头也不回地打断他。
对着她的后脑勺，康盂学又一次莫名其妙地遭她怒喝，众目睽睽，他也只能露出苦笑了。
“道不道歉？不道歉的话，我要叫警察了。”最后通牒。
女人的脸色青白交错，最后仍是在乎平的威胁之下，很不情愿地俯首认罪：“对不起！”
语毕，她扭臀想走——
“等等！道了歉就没事吗？阿嬷受伤了，你瞎了眼啊！”平平得理不饶人的挡住她的去路。
“你还想要怎么样？”
“简单！”她慢条斯理的说：“如果有健保卡，挂号看医生至少也要一百块钱；但是这是突发状况，挂急诊好像要四、五百块钱耶！”
她说的是实话，没有敲诈的意思。
“给你！”大家都在窃笑了，女人从皮包掏出一张千元大钞丢给平平，火速的踩着三寸高跟鞋逃离现场。
“哼，就会欺负好人！”平平又骂了句，最后才将钞票塞到老阿嬷的手里，“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小姐，你人真好。”阿嬷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有着慈祥的笑。
“呵呵，没什么啦！”她抓抓头，不习惯被人家称赞。
“您好，我们是这栋大楼的服务人员，不如我们送您去好了。”两名原本待在服务台的女性职员，接到“某人”的示意，端着笑脸对老阿嬷说，同时也不敢忽略平平。“小姐，这是我们的工作证，你大可放心。”
“这样啊，也好，阿嬷，你跟着她们去医院，我去办我的事啰！”
“好，你尽管去忙，谢谢你。”这年头，像她这样乐于助人的人不多了。唔……不过方法可以稍微温和一点就是了。
目送她们上了车，平平才感觉到有股视线在她的背后燃烧——
“咦？是你！欺负康宇廷的大混蛋！”
我的老天！她没有比较好听的问候语可说了吗？她的大嗓门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康孟学强忍着捂住脸孔的冲动，仍然维持住平静的表情对她说：“平老师，你误会了，我是康宇廷的叔叔，昨天他是在跟你闹着玩！”
“真的吗？”她仍半信半疑，抱着装了篮球的大包包挡在他与她之间，问道：“你是那个花痴女的男人？”
她的口气有些嫌恶，仿佛在指责他的品味其差。
“不是，我们只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他是大老板，而她是一名小员工。
“我想也是，那种鸭霸的女人谁喜欢上了谁倒楣！”
“是、是呀！”她确定她说的不是自己吗？
“你不上班？”平平很纳闷的问。他不必招呼她，他们又不是很熟！
“要啊，刚好碰到你，聊两句没关系。”
“可是我有关系！”平平很不给面子的说：“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康孟学的男性自尊彻底被打败了！“我、我……”
太过分了！第一次见面，她把他当成歹徒也就算了；第二次见面，他都向她解释清楚了，她却还是一脸的不屑，这女人难道不觉得他的条件很好，非常值得她深入了解吗？
他从来没有受过哪个女人如此的漠视！
“你什么啊？有话快说，别像个娘们似的！”她伸手戳戳他的胸膛，纠正他的结巴。
唔！硬邦邦的，看不出来他的肌肉还挺结实！
“我——只是想问一问康宇廷练球的情况。”身为家长代表，问这个总不会像娘儿们了吧？
“他？还不错，暑假快到了，我要选出十个人参加集训，他应该会是队长。”今天她就是为了暑假集训的场地，跟人约好了时间讨论。
他们的篮球场暑假要动土整修，她正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能够自由运用，并且还能提供住宿，方便规划、举行一连串的培训活动。
“麻烦你了。”他说着客套话，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基本上，她不算绝顶美女，可是倒也不丑，算得上是清秀佳人。
她拥有一双很生动灵活的大眼睛，鼻子挺挺的，嘴巴小小的，支撑身体的骨架也很细致，因此即使她很高，却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强壮，反而有点偏瘦了。
“看什么？”皱起眉头，平平不太高兴他看她的眼神。
怪怪的，她的皮肤要起鸡皮疙瘩了。
“我的名片平老师看过了，不知平老师该如何称呼？”总不能一直叫她平老师吧？
讨厌，又问名字！平平努努嘴巴，她最恨有人间起她的名字了！
“平老师？”
“平平。”很闷的语调、很小的声音。
“嗄？抱歉，我没听清楚。”真难得她说话这么秀气，康孟学正在心里赞许她，哪知道平平瘪一瘪嘴，忽然在他耳边吼道：
“我说，我叫平平，碰巧又姓平，我就是平平平！”
四周一片静默，每个人都呆呆地望着这个叫作“平平平”的女人。
“平平平？”康孟学看看她气红的脸蛋，再看看她瘦得没有前胸后臀的身材，不禁在心底感叹为她取名字的人，未卜先知的能力真高明哪！
“哈哈哈！哈哈哈！你没看见，当她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那个样子有多好笑！笑死我了！”
捧着发疼的肚子，康孟学拿着刀叉，将盘中美味可口的牛排切得歪七扭八，可他仍然忍不住地对江炫晔，说起早上他在公司一楼的“奇遇”。
“无聊！”江炫晔冷嗤他，感受不到有什么好笑的。
“你要是亲眼看到就不会这么说了。”笑声收起，但是笑意却始终挂在康孟学的唇边，乎平彻底娱乐了他一整天的心情。
“比起‘你的’平乎，我还是偏爱丰腴的女人多一点。”特意加重“你的”两字，江炫晔很坏心的调侃他。
“什么我的，你有病！”身材问题还在其次，她那种火爆脾气，他可不敢领教！
“那边的女人，极品。”遥遥举杯，江炫晔露出绅士的微笑。
康孟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隔着几张桌子，有位风韵十足的美人独自在用餐。
“确实。”她的美丽很难不让人认同。
体态脓纤合度，皮肤白得像雪，脸上即使未上彩妆，仍自然形成淡粉红色的红晕，只要是男人，大概都很想偷摸她一把吧！
“有没有兴趣？”江炫晔的眼神没有离开过她，阒黑的眸子里有种奇异难解的光芒。
摇摇头，康孟学笑着说：“送上门来的就吃不完了，我不习惯找女古人搭讪。”
光是那些企业家的高贵干金、商场上的红粉知己、公司里的小家碧玉，他已忙于应付。女人对他来说，只要长得还不太抱歉，没犯了他的忌讳，他并不特别挑剔，懂得讨他欢心最重要。
自诩为纯洁处女的那种女人，一沾手后可不好脱身，康孟学倾向于好聚好散的类型。
“你什么时候缺起女人来了？”他反问江炫晔。
江家的事业王国不输康家，尤其江炫哗本身研发出来的电脑游戏软体，红遍全世界，他这名黄金单身汉的身价也是吓死人的。
若不是他们最近一起合作一桩投资案，康孟学和江炫哗这两个大忙人的见面机会是少得可怜。
“女人不缺，老婆倒是缺一个。”
“呦，想不开了？我记得你不是不婚主义的吗？”康家与江家是世交，他们又是在美国读书的同班同学，康孟学对江炫晔是够了解的了。
“人的想法总会改变。”言下之意，江大少爷当真想“婚”了。
“你受了什么刺激？说来听听，说不定也能感化我。”康盂学轻啜了口香醇的咖啡，顺手将椅子稍微转了向，好欣赏那名绝色美女。
美好的人事物，错过多可惜，他不搭讪，不代表他会放弃欣赏的权利。
“没有，只是突发奇想。”高处不胜寒，或许，少年得志的下场就是难以得到真心对待吧！
围在他周遭的女人每一个都太世故，她们爱着加诸在他头上的光环更甚于他，江炫哗已失去逢场作戏的耐心，他想要家的感觉。
“她有朋友进来了。”江炫晔的视线又调回美人的方向，加入观察的行列——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刚刚进来的女人又跌又撞的，乱七八糟的马尾、脏污不堪的衣裤让她看起来很像流浪汉。不过，她落坐的位置却是那名美女的对面。
“她真的很漂亮！”见着了朋友，美人展眉浅笑，康孟学看得痴了。
“等等——那是什么鬼东西？”背对他们的女人从口袋掏出一罐黑黑的酱汁，把它倒在自己的盘子里，又倒给他们心目中认定的绝世美女，两人开心地就要开动——
“她她她……”这是高级餐厅耶！她在干什么！？再说，她的背影怎么愈看愈像……啊，平平平！
一天竟有两次的不期而遇，他们会不会太有缘了？
“她是平……”江炫晔也看出她是谁了。
“似乎是。”吞吞口水，眼见她们把黑黑的酱汁吃进肚子里，康孟学就一阵反胃！
“很好吃的样子。”江炫晔说着反话，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有平平平那个女人在，无论多么优美的画面都会变得很糟，她天生就是来搞破坏的嘛！
“她们好像很熟……”若不是熟人，谁敢泰然自若地吃下那罐黑色的酱料？没有被平平平可怕的行径吓玩就不错了。
“嗯，看样子是。”言谈之间，她们的小动作不断，也许是十分亲密的友人吧！
再挪移一下位置，康孟学将平平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炫晔，你不觉得她吃东西的样子……嗯……很豪迈……”在脑中极力搜索着足以形容平平平进食的词汇，他很委婉的找到一个。
“那是好听一点的说法。”从江炫晔的角度看，平平平嘴巴张得多大、有几颗假牙，他八成都没遗漏了。
拜托！就算那份食物再美味、她饿了再久，女孩子吃东西不能斯文一些吗？看看她，压根儿是在狼吞虎咽！
“你觉得，我们要过去打声招呼吗？”江炫晔好像对那名美女很感兴趣，康孟学暗忖着要不要为他争取个福利。
不过这样一来，他势必又得和平平平碰上了。
“随便你，她是宇廷的老师，不是吗？”状似无所谓，可他说出来的话偏偏砸中了康孟学的痛处。
既然暂时成为康宇廷的监护人，平平平又是康字廷的老师，礼貌上来说，打声招呼是很合理。只怕喔，他很有礼貌，可人家不把礼貌当一回事！
“算了，别和她一般见识。”自我安慰完毕，康孟学拉拉西装，整理一下稍乱的发型，笔直的走到平平平身旁——
“呃……平老师，很高兴又见面了。”要叫她什么好呢？平平？不好，他们还没熟到直呼名讳的地步；平小姐？这样又好像他们从未见过面，太生疏了；平平平？指名道姓总是不得体。
左思右想，康孟学还是决定叫她平老师，免得她又突然哪条神经不对了，不分青红皂白朝他大骂。
她不怕，康孟学还想留点颜面，她的胆大妄为让他不举白旗投降都不行！
“你！”抬头看见他，平平正想开口问话，一大块牛排肉却卡在咽喉，噎得她剧烈咳嗽，眼泪鼻涕都给逼出来了。“咳咳咳！咳咳咳！”
“你还好吧？”哎，好多人又往这里看了，康孟学认命地垂下脑袋安抚她，一旁的绝色美女反而毫不紧张，依旧悠哉悠哉地喝她的果汁。
“死不了啦，平平时常这样。”发现康孟学古怪的神情，她巧笑倩兮的回答，并伸出柔白细嫩的右手向他自我介绍。“我是平安安，晚了她几秒钟出生，是她妹妹。”
啊？她们是双胞胎？康孟学睁大了眼，看看平平平，再看看平安安，觉得她们的父母实在太偏心了。
平安安的五官立体分明、细致美丽，皮肤白嫩透净、吹弹可破，身材丰满却不臃肿，她可谓是女人的天敌，男人的梦想。
反观平平平，脸蛋普通，皮肤普通，身材普通，她怎么可能会是平安安的双胞姊姊？
早儿秒钟出生会差这么多！？
“先生？”见他站着发愣，平安安于是出声提醒他。
“你好，我是康盂学，我侄子是平老师的学生。”平安安的声音是浑然天成的娇嗲，男人们听了肯定都会心痒难耐，但平平平的声音就毫无特色可言了。
不公平哪，她们的父母确定没弄错？
“你是宇廷的叔叔？”姓康？平平平带领学校的篮球队两年了，平安安对那些小家伙还算有点认识。
“是的。”他答道，而被肉块噎到的平平好不容易也恢复了。
“你在这里干嘛？”
康孟学很纳闷。“吃饭啊！”不然还能来餐厅做什么？打扫吗？他还没有寒酸到这种地步！
“喔，下次请不要忽然从草丛里冒出来，你以为你是泰山啊？又不是在演丛林电影！”指指餐厅用来装饰的大型盆栽，她咕哝着抱怨，把噎到的罪过全都推给康孟学。
“嘻嘻。”邻近座位的人听到平平的措词，一个个都在偷笑。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康孟学赧红着俊脸，哭笑不得。
“你的朋友？”平安安留意到坐在原位上的江炫晔。
“嗯，我们一起来的。”见他没有过来认识美女的意思，康盂学也不想鸡婆，他已经够没面子的了。“平老师，还有，这位……”
“别老师来老师去的，听起来好像年纪很老！”安安大方的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叫她平平，叫我安安吧！”
“你敢嫌弃？”平平瞪他，体内凶恶的分子又蠢蠢欲动。
“没——”救命喔，他都还没开口说话呀！
“你很烦耶！”安安拧拧她。客套话，她懂不懂？
“时间不早，我也不打扰太久，平平、安安，我先走一步了。”有礼貌果然是个错误，康孟学好后悔！
“管你走几步，小心不要踩到地雷！”
“你慢走。”
僵着笑，康孟学在心里咒骂平平平这个女人不下百次。
他发誓，如果他真的衰到再遇见她，他宁可死得凄惨都不要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