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住院期间，贝萱巧遇多年前移民新加坡，最近因病而回台湾开刀的前公司老板。
在聊天的过程中，知悉他在新加坡的公司，目前有个秘书的职缺，贝萱努力争取这份工作。
新加坡社会环境和台湾相似，语言能通，她过去不会有问题的。
而对她以往工作表现，也相当满意的老板，二话不说立刻答应，并主动代办一切出国相关事务，并妥善安排其在新加坡的食宿问题。
待龙家人发觉想阻止时，一切皆已成定局。
“贝萱－－”看到她提行李下楼，龙家人群围而上，想再说服她。
“爸，对不起。”
虽然他已经明白，一切全是王可欣对她的诬陷与设计，虽然一切误会都已解开，但，龙家长媳的位置，依然不是小家碧玉的她坐得起的。
只有她自动离开，他才能重新为自己找一个真正适合龙家，也适合他的龙家长媳，而再也不必因为她的没用而懊恼、气愤，更不必担心她会在不经意间，坏了他们龙家的声誉。
“贝萱，听爸的话留下来，尔天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气瞪一眼站在远处的长子，龙父努力想为两人挽回濒临破碎的婚姻。
“原谅他……”对上他落寞的眼，张贝萱困难地别开眼。
如果他曾爱过她，或许，她还有理由留下来，但……
算了吧，何必为难他呢？
他有他的事业与抱负，有对未来的宏大企图与梦想，她再也不想当一块阻碍他前进的绊脚石了。
“爸，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原不原谅的，只能说……只能说我和他的缘分尽了，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的。”她淡淡一笑。
缘分尽了，就该离开，再留下，只是伤心。
“贝萱－－”
“我走了，大家要保重喔！”笑着，她转身走。
“大少奶奶，我替你拿。”小朱跑上前，哽着声，提过她少少的行李。
“谢谢你。”
走出龙家大厅，步下台阶，她回首，扬笑。
“爸、尔亚、尔易、思昀、采艳，还有王叔叔、王嫂、李叔叔、小朱、小陈……”望着围绕身边的龙家人，她一个个的看着，也一个个的喊着。
但，又遗忘了他。
“谢谢你们这一年多来，对我的照顾与关心。”在她眼底有着无限的感激，但也有着无限的歉意。她深深地弯下了腰。
“贝萱……”众人心中一阵难过。
抬起头，望向龙父，她眸光清澄。
“爸－－”恭敬喊一声爸，她双膝跪地。
“你、你这孩子是在做什么？”龙父一看，心惊上前，想扶起她。
摇着头，她拒绝龙父的扶持。
“爸，对不起，这一阵子，给你添麻烦了。”
垂下容颜，眨去眼中的湿润水意，她凝眼注视龙家土地，任由轻柔发丝迎风拂过她的颊、她的眼。
“但是，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和肚里的孩子。”仰起雪白容颜，眨着黑眸，她一字字、一句句的说着
“好，我会放心的，我相信你，你快起来。”拥起她，龙父眼眶泛红。
“爸，我答应你，等孩子平安生下后，我一定会找时间带他回来看你们，到时记得要给我的宝宝一个大红包。”她强装笑颜。
“好、好、好！到时，我一定会包一个最大、最大的红包，给我的宝贝孙。”他哽咽，泪水盈眶。
抬手撩过风扬的发，她敛下眸子，遮去眼底湿意，但再张眼，却意外对上伫立台阶上的他幽深的眼。
“再见了。”望着他，她蓦然绽笑。因为，他不喜欢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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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为什么不开口留下她？”站于一旁的尔易，紧拧俊眉，不解。
“因为她要走，也因为……我没资格要求她留下。”
“拜托！”尔亚猛翻白眼，“你们又还没真正签字离婚，只要你想，你一样可以强迫她留下来。”
“不，她已经变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能被我一手掌握的女人，除非她自己愿意留下，否则现在，任谁也无法改变她的主意。”
望着风中美丽红颜，凝进她噙笑的眼，他的眼也笑着。
她变了，变得好独立、变得好坚强。
只是，她可知道，她如今的改变，教他看得心好疼、好不舍……
“大哥，你真的要放她走？”看到贝萱坐上房车，尔易不禁再问。
“我尊重她的决定。”这决定很痛，但，他可以承受。
“尊重她的决定？哼，我看是因为你还不够爱人家吧。”一旁的古采艳一出口就是一阵冷嘲热讽。
“不够爱她？”不在意弟媳对自己的挑衅，龙尔天转眼望她，“不，我爱她，甚至，我可以为她放弃目前所有，就只求她留下来。”
“那你干吗不对她说？”
“因为只要她认为离开我、离开这里，她可以过得更快乐、更开心，那我又怎忍心拦她？”
看着她坐进房车，看着她关上车门，他的心，停了下。
深呼吸一口气，他眨去眼底的涩意。
“过去，她为了我一再委屈自己，为了我的事业心，她也答应我的离婚要求，为了我要对王可欣负责，也选择委屈自己和孩子……”
“哥－－”
“如果现在，离开我是她的希望、是她的选择，那我不会阻拦她的，我会笑着送她上飞机，会笑着送她离开我的视线……”
无法挽留她，他未来的日子将黯淡无光，他的世界将点点崩塌，但，无所谓，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满足。
回想起她失去气息的那天，回想起当时没了心跳的她，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惊慌无措与害怕，他……
倘若生离死别必须择其一，他，情愿与她生离，也不愿与她死别……
而今，他很高兴，她还活着，甚至还孕育着与他共有的宝贝。
“大哥……”了解到他爱贝萱的心，几人同时沉默。
转头，他对身边众人扬起温和笑容。
“贝萱说过‘爱人就是只要对方过得好，自己也会跟着开心’，我希望我也可以做到她那样的爱。”
看着远去的房车，他昂首步下台阶，转往黑色奔驰。
今天，他要亲自送她到机场，也要亲自送她走出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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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亚和尔易想开车一块到机场送人，但，他们发现少了个人。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看到黑熊的影子。
“亏我们还当他是兄弟，嫂子要走了，他居然没出来送一下！妈的，不够义气！”龙尔亚心情很差。
“二哥，别说了，还是快找人吧！”尔易看了眼时间。
“有没有看到黑熊？”尔亚抓住刚要回花房工作的小李。
“他可能还在房里哭吧！”
“在房里哭？”兄弟两人想起这几天黑熊的眼眶好像有点肿。
相视一眼，两人快步穿过长廊，走到黑熊房间前。
才推开门，两兄弟就被房里散落一地的面纸团吓到，跟着就听到一阵很耳熟的男声，和黑熊断断续续传来的抽泣声。
抽着已经快不够用的面纸，黑熊用力擤鼻涕，一边哭还一边说话－－
“呜……好可怜……老大……你真的好可怜……呜……呜……”
龙尔亚听到，火大了，抡起拳头，就想揍人。
“妈的！居然给我躲在房里看电影，还看到哭啦？打从出生到现在，我就从没看过像他这么欠扁的熊！”
“二哥，等等，你看……”龙尔易惊讶指着大计算机屏幕上的男人。
“看？有什么好看的？先扁再说！”
龙尔亚怒目喷火，一把揪起背对他们而坐的黑熊，拳头一握就要挥过去。
“你是他妈的头壳坏掉啊？看电影还能哭成……”
“呜，尔……尔亚、尔易，你……你们来啦！”慢慢转过头，黑熊张着一双哭得红肿的圆眼，含泪瞅看着两兄弟。
龙尔亚吓到，倒弹一步。
“靠！你的眼睛是哭肿的，还是被打肿的？”
“你、你才被打勒，我……我是……呜……呜，老大真的好可怜……”
“二哥！”龙尔易要他看向计算机屏幕。
“干吗？”才转过头，屏幕上的男女教龙尔亚霍瞠大眼，再倒弹一步。
“哇靠！老大什么时候上电视……”
“她是个好女人，是个温柔体贴的柔弱小女人，纵使她有错……”
一声声的哽咽，止住了龙尔亚未出口的话。
“呜……尔易，我好难过喔……呜……”趁尔亚分神之时，黑熊扑上他身后的尔易，紧抱着他嚎啕大哭，还趁机摸了他几下。
“给我回来，坐下！”
回过神，尔亚在尔易提脚想狠踹开黑熊之前，已一把抓回他，将他按坐到计算机桌前。
“重新放过，快！”
“呜……好啦，别催啦……”黑熊边哭边回片。
按下Play键，影片由龙尔天返家，冲上二楼怒骂张贝萱开始，看着当天事情发生的经过，两兄弟总算明白为何贝萱会坚持要离开。
“贝萱以为大哥爱的人是王可欣。”
“可是老大爱的是她，你刚没听到老大说愿意用一切换回她的命吗？”
“呜……小贝贝当时死了，又不知道……呜……老大好可怜……”又看完一遍，黑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兄弟俩一听，同时转身恶眼瞪他，恨不得替老大狠踹他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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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中正国际机场，出境大厅。
“各位旅客，雷航第一三九班次直飞新加坡……”
在机场地勤人员的甜美广播声中，贝萱提起简便行李。
“再见了，大家多保重。”
尽管离情依依，贝萱依然唇噙淡笑，对到机场送她的龙家人一一道别。
“贝萱－－”众人想再送她远一点，想再送她上楼。
“送到这里就好了，不然，我会哭的。”她摇头，笑着拒绝。
众人无语低头。
敛下眸里湿意，抬眼，她见到伫立远处的身影。交会于空的眸光，纵有千言万语，也化为一声轻得听不见的叹息。
就这样了，她与他，就这样了。蓦地，她眼眶一红，泪眼蒙蒙。
敛下水眸，急转身，她头也不回地走往手扶梯上楼。
忍住所有的不舍与悲伤，她深吸一口气，一路出关、通过护照验证、检测随身行李处。
强忍泪水，她脚下步子越走越快，也越走越急，因为这一刻，她竟强烈感受到他就在她的四周，就在她的身边。
她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她感受得到来自他身上的男人气息。
但，她不要这样，她希望自己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因为他不爱她，那，她也不要再爱他，也不要再想他。
她要像他一样不在乎她一般的忽视他，她要把他赶出自己的心、赶出自己的记忆。
加快步子，她想远离他的存在。
可，不管她走得再快、走得再远，他的味道如影随形，他强烈的存在感，依然教她感受深刻而无法漠视。
她想回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有他给她的独有感受。
但，她不敢。
她怕万一回头了，她的步子也会跟着回头，她的心也会跟着回头，然后，旧事重演－－她爱他，他不爱，然后她伤心，他嫌恶……
她不能回头，她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往前走……只是，为什么大家都在看她？
发现行经身边的出国男女，不时回头朝她看来，并对她指指点点，贝萱内心一阵慌乱。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是因为他们都已经看出来，她是一个弃妇，一个被丈夫休离的没用妻子吗？
只是，他们的眼神不像戏谑嘲讽，他们像是在羡慕她……羡慕她？怔看众人对她露出感动的微笑，贝萱微愣。
突地，一声惊吼，震住她的心。眨了眨眼，张贝萱傻住。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哪！”
那，好像是他的声音……但，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叫救护车？
他出事了吗？
急转过头，贝萱急寻着声音来处。
“这个片段已经连续回放三次了，不知道她被救活了没有？”
传入耳里的声音，教贝萱猛转过头。
霍地，墙上电视屏幕里的背景与人物，教她惊瞠双眸。
那是龙家的二楼，那倒地的女人是……她？
看着屏幕上的龙尔天，一再对倒地的她做急救CPR，贝萱神情愕然。
贝萱，贝萱？快醒醒，不要离开我，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请……请你原谅我……求你……
她死了？她真的曾经死在他怀里？
看着屏幕上面无血色的自己，看着眼前画面一幕幕闪过，贝萱惊愕地紧揪住衣襟。
贝萱，醒来，快，不要离开我，拜托，求你……
望着屏幕上神情悲痛的他，贝萱眼眶蓦红。
她以为在医院醒来的自己，就只是太过伤心而晕过去，可是现在……原来，当时的她，不只晕倒，她还休克了，而救她的人就是……他。
贝萱，不要这样对我，我已经知道错了，回来、快回来，你一个人过去那边会寂寞的，快回来，快回来我身边，乖……听话……快回来……
听着他那一句句发自内心的忏悔请求与深情呼喊，看着他一再努力想挽回自己的命，贝萱紧抿红唇，睁大泪眼。
她是个好女人，是个温柔体贴的柔弱小女人，纵使她有错，那也是因为我的关系，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回她的命……
天！他竟然愿意用一切来换回她的命？
太过震慑的真心，教张贝萱霍瞠泪眸，抬手猛捂住差点逸出唇的哭泣。
贝萱，你听到没有？回来、你快回来！
捕捉到一再掠过他黑眼的丝丝水光，听到他一声又一声无以复加的悲恸狂吼，张贝萱心口一紧。
他……他不是不爱她，他不是，他是爱她的，他是真的爱她！
在她失去气息之时，在她即将离开这世界之际，他未曾放弃的想救回她的命，甚至还想以一切换回她……
她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他的响应了。
透过蒙蒙泪眼，望着再次回放的画面，她的心在颤抖。
她以为他不爱她、不在乎她，可现在她知道，他……好爱、好爱她……
认出贝萱就是屏幕上的主角，一名手捧花束的长发女郎，迎面走来。
“祝你幸福。”女郎抽出一朵玫瑰，别上她的衣襟，笑着对她说。
“你……”她愣住。
“一定要幸福喔！”一对情侣哽声音，开心的对她挥手、笑着。
面对陌生人一句又一句的祝福，她紧抿红唇，清泪悬眶。
“贝萱？”一声喊唤自她身后传来。
惊觉到她的不对劲，也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身子，一直紧跟在她身后的龙尔天急步上前。
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张贝萱疾旋过身。
“你－－”看到他，她泪水盈眶。
原来，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一直跟在她身边，未曾离去。
外婆去世时，是他陪在她身边；在她临死之际，他也在她身边，不放弃希望的想救回她。
而现在，在她以为将就此孤单一人远赴异国之时，他还是在她身边……
凝泪望进他幽沉的眼，填满心怀的感动与悸动，教她悬眶清泪，瞬间决堤滑落。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惊急不已。
“没有……我很好……真的、真的很好。”她噙泪摇头，“只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天之后发生的事？”
她含泪指向一旁仍继续回放的电视屏幕。
“这－－”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见到屏幕上的自己，他愣住。
回想起事发当时自己直坠痛苦深渊、几近绝望的心；想起当时脸色惨白、失去生命气息的她，他的心隐隐作痛。
“尔天……”
“就怕说了，又会再想起当时的痛……你不知道，亲眼看着你在我眼前倒下，看着你失去呼吸，没了心跳，我……”他嗓音沙哑，无法言语。
深呼吸一口气，他抬手抹过一脸的颓废。
“更怕说了，你会更生气，会离我更远，这样，我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挽回你对我的爱……”他怆然一笑。
“不、不会的，我不会的！”眨去眼中泪意，她猛摇头。
“你？”他怔住，“你不怪我？不生我的气了？”
“嗯。”望着他，她噙泪微笑。
“知道你愿意用一切来换回我的命，知道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重要，我怎会生气呢？”
拭去不断落下的泪，她开心的笑着。
“知道你是这样的在乎着我，我……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看着他幽沉的黑眼，她唇角高扬。
“贝萱，你？”再次得到她爱的包容，尔天心喜若狂，激动地倏张臂膀，将她紧紧拥入胸怀。
“你、你对我……怎能如此的宽容……”她的美好教他动容且激动。
“因为我爱你啊！”蓦地，她笑出一抹灿烂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