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或许是心有灵犀,水柔总觉得贺羲平就在身边。

果不其然,她张开眼睑,首先入目的即是他忧心如焚的愁容。

“你……你……你……”见她醒来,贺羲平高兴得话全哽咽在喉咙。

“你是谁?”水柔头晕想吐,这是脑震荡的现象。

“啊?!”笑靥骤然消退,他的脸浑若踩到狗屎般难看。

“你不晓得你自己是谁吗?”水柔虚弱地嘲弄他。她知道他不时在睡梦中呼唤她,怕她在缥缈间长睡不起。

“我……我……”贺羲平期期艾艾。她该不会是——失去记忆?

“我怎么啦?”她最后的印象是有人推她。

“你被人……然后……头撞上……墙壁,差一点……就……就撞到……电……视萤幕,我就……”他说得颠三倒四,到后来还紧紧包住她的手,歉疚地就要哭出来。“对……对不起,是我……害你……”

假使她真的撞上电视,以对方的劲道,她当场必会头破血流,而非现在这样,仅是昏昏沉沉睡两天。

“傻瓜。”蕙质兰心的水柔偏偏听得懂,她笑得好甜,说得好轻。“我的手,好痛。”

“痛?”贺羲平慌忙松手,为了她的伤,他自咎了好久。“对……不起,我……太……太大力,我……”

“你的胡渣,全跑出来了。”水柔温柔地抚著他的下颔。咦?这里不是她的卧室嘛,是她哥哥……不,如今是贺羲平的房间。

“我……我……马上去……刮。”贺羲平说著就要起身。

“别忙。”水柔揪住他。说他是傻瓜,显然是没错,这人老实到一点都不会乘机。等等,他的鼻梁似乎有些肿。“你的鼻子怎么啦?”

贺羲平尚未接腔,“天璇”班杰明的声音已从渐开的门缝轰来。“贺博士的鼻子,是被我揍的。”

紧跟著进来的是王佑鑫和霍旭青。

“我赏了他肚子一拳,大律师狠狠地骂了他一顿。”王佑鑫将大束的玫瑰塞到贺羲平的怀里,又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

“好多了吗?”霍旭青推推斯文的金框眼镜。“伊恩他们刚好全在国外,所以我没有知会他们。”

水柔是他们的宝贝妹妹,大家素来把她捧在手掌心中呵护著,惟恐她的毫发受到半点损伤,岂料这姓贺的傻大个,居然带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分明是欠人修理嘛。

“你们……”一向温文有礼的霍旭青,竟为了她开骂……水柔错愕地望著这三位亦兄亦友的伙伴,心里很是感动。

“博士打电话通知田老,田老再通知我们的。”王佑鑫戏谑地瞄了贺羲平好几眼,后者立刻赧愧地低下头。

“田老?”水柔逐渐忆起被攻击前的林林总总。“对了,王阿富的案子……”

“你放心休养吧,博士已经把你们分析的结果告诉田老,在你睡大觉的同时,特勤组与警方早就在行动啦。”怕她操心,班杰明没说出阿海躲起来以及警方发出全省通缉的事。

“而且博士似乎找到更有利的证据。”霍旭青将目光移向一直插不上话的贺羲平,希望他也能融入他们的大团体。

“啥?”贺羲平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大家在等著他出声。

“博士?”王佑鑫催促。

“博……士?谁?”贺羲平无辜地眨眨眼,直到大家坚定的注视,他甫惊觉地指著自己。“……我?”

众人差点摔倒。搞半天,他根本不知道大伙儿戏称的“博士”是在指他。

“对。”班杰明忍笑。看著贺羲平,他却觉得看到的仿佛是他那迷糊小妻子花语妈的娃娃脸。

“你发现了什么?”水柔的精神抖擞了起来。

“逃生门……的……铁缝中……夹了……一根头发。”贺羲平在发现之初,正兴奋地要对她说,不意才步出厨房,恰好见到她娇羸的身子凌空飞出,他拔腿奔过去,却未及将她接住。

为此,他拚命责怪自己。他好没用,居然让她在他面前受伤。

“太好了,只要DNA的化验出来,真相就能大白。”水柔鼓掌叫好。

“不打扰你休息,我们该走啦。”霍旭青朝班杰明使眼色,一手则勾住王佑鑫往外拖。

“急什么?再多坐一会儿嘛。”她这儿俨然是“七圣”的医疗别馆,难得他们来,而不需要她的治疗。

“是呀,我们不是才到没多久?”王佑鑫又把屁股坐回去。

“你嫌这儿不够亮啊?笨。”班杰明啐了王佑鑫一脸口水。

“亮?”王佑鑫瞥著水柔,又睨著视线始终不离佳人的贺羲平,他会意地诡笑了。“喔喔喔,对,不‘打扰’,不打扰。”

这下换他扯著班杰明和霍旭青快速往外冲。

出了门,霍旭青才突然想到,透过“七圣”的情报网,他已查出金发女郎贺妙仪真的是傻大个的亲妹妹。“啊,忘了告诉水柔。”

他刚刚甚至也和贺妙仪谈过,确定他所查的资料无误。

“什么?”班杰明和王佑鑫好奇她问。

“呃,没……没事。”霍旭青想想,或许水柔早就知道了,贺羲平理当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他根本不需要烦这个心。

***

水柔尴尬地偷睇贺羲平,他看起来欲言又止,像是想倾诉些什么。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水柔含情脉脉地瞅著意中人,莫非霍旭青他们的暗示,终于让他开窍了?

“我……我……”贺羲平面红如关公,再与手里玫瑰花的绿色枝叶相较,形成有趣的对比。

“你什么?”水柔循循善诱。照说,此刻应是充满罗曼蒂克的时分,但他捧著鲜花的拙样,不知怎的,就是惹人发噱。

“我……我……”他的头更低了,埋入花丛堆的脸,立刻让玫瑰花的刺螫了一下,他登时弹开脑袋瓜子大喝:“哎呀!”

“有没有怎样?我帮你看看。”水柔拉他过来。

“没……没。”贺羲平羞惭地摇著头。他真差劲,老在她面前出糗。

“没事就好。”她将挡在两人之间的花束取走,放于一旁,然后双手捧住他泛著高温的脸颊,定眼瞅著他。“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她的灵透花貌就在他的咫尺处,她的馨香就在他的鼻际,她的汪汪水眸令他深陷;他结结巴巴,心神颠倒,晕赤的俊脸只差没烧了起来。

“别紧张,慢慢说。”水柔柔腻甜美的嗓音,俨然勾魂的爱抚,一张轻启的红泽,只待郎君的采撷。

“哦……”贺羲平神智恍惚,方寸已乱。他好想吻她呀!

他的唇不受控制、徐徐地朝目标接近,他微倾著头,半天不知该从哪个角度下手。水柔等得发急,暗地里又觉得好笑,瞧他紧张地仿佛要上战场,一幅饶富情调的图景,给他弄得跟出战争喜剧片似地。

她正想化静候为主动,门猝然被打开,贺妙仪端著食物,压低声量怕吵到病人地说:“羲平,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

两道即将融为一体的身影不禁吓一跳地分开。

“啊,对不起,我不晓得你醒了,对不起,对不起,东西我放外面,你们饿了再来拿。”贺妙仪知悉自己坏了哥哥的事,连忙匆匆阖门开溜。

“这……那……”贺羲平像偷摘水果被人抓到的孩子,手足无措、侧著头倚在墙角,为适才想吻水柔的冲动感到万分羞耻。

“你若是没有话要对我说,那……”水柔沉下脸,以为他是因为贺妙仪的突然闯入,被她发现他脚踏两只船而不安。“我要休息了。”

老天,她是撞昏头喽,竟忘了有金发女郎的存在,还做出引诱他的举止,徒增让人笑话的把柄。

“我……”贺羲平怯生生地抬眼瞄她。难怪她会生气,都怪他不好,他不该起邪念,要不是妙仪出现,他铁定会侵犯她。

礼义廉耻,四维八德,以及各种保守八股的重担,遽然压在他的肩上。他垂首缓步往门边踱去,他唾弃自己白读四书五经、白受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

不行,他对她有责任。

他抿著嘴,鼓起勇气旋过身来面对她。“你……你……真的……不认识……我……是谁?”

“莫非——”水柔的玉容一阵青一阵白。“你刚刚一直想说的是……这个?”

“嗯。”贺羲平拚命点头,以加强说服力。

“我……”这个笨蛋!水柔险些恼得内出血。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早说?害她受到误导,以为他要讲的是那三个字,结果仅是她自作多情。

可恶,像他这种傻大个,就算变成灰她都认识!

“你……不要怕。”贺羲平向前跨一步,闭紧眼,握紧拳,中气十足豁出去了地喊著:“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哈!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来了。

好轻松呀,原来……从第一次见到她之后,他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有话非得对她说,但他一直搞不清楚是什么话,如今话一出口,他乍时明白,他要说的就是这一句。

“没……没错,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一辈子。”他欢欣雀跃的坦率表情,令人不会怀疑他的忠贞。

“一辈子?”水柔悲喜交集。“那……妙仪怎么办?”

“妙仪?什……么……妙仪……怎么办?”这会儿怎么忽然跑出妙仪来?

“你照顾我,谁照顾她?”水柔回肠九转。

“我……父母……会……照顾啊。”贺羲平不懂她问这做啥?妙仪迟早会嫁人的,到时她老公也会照顾她呀。

哦——他晓得啦,水柔是关心她。若是他们结了婚,她俩也就是姊妹了嘛。

结婚……嘻嘻……结婚,他要和水柔结婚耶,而这结局对他来说,似乎是顺理成章之事。

“你……不用……担心她。”贺羲平笑著推推鼻梁上的镜架。水柔人真好,还没嫁过来,就已顾及小姑。

“你把她推给你父母去照顾?”水柔咆哮。他竟有脸叫她不要担心?是因为他已经把妙仪搞定了吗?条件是什么?供养她一生?“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贺羲平被骂得很无辜。不过他也承认有错,他这做哥哥的,理当负起养家的责任,照顾妹妹是分内的事。

“你出去,我不要见到你。”水柔躺下去,撇过身背对他。

“……喔。”贺羲平抓抓头,只好颓丧地走出去。

像一只不知为何会落败的公鸡。

***

当门把扭动时,贺妙仪赶紧离开门边,拔腿坐到楼梯台阶上哼歌。

一见贺羲平垂头丧气地掩门走来,她立刻佯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地问:“怎么啦?水柔病得很严重呀?”

“不是。”贺羲平恹恹地摇著头。

“是不是她生气啦?”贺妙仪试探。

想当初,羲平被前五任女友抛弃时,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照吃、照睡、照K书,问他女友咧,他只是淡淡地耸著肩,一点也无所谓,哪像现在这般要死要活来著?

“嗯。”贺羲平无精打采地和她排排坐。

“那……需不需要我帮忙呀?”其实她刚刚附耳贴在门上偷听了好久,关于他俩所有的对话,她全听得一清二楚。

她很惊讶水柔不但没有藉机赖著哥哥不放,反而摒弃自身的幸福,一心在为她的未来打算,这么有义气的女人,现今要去哪儿寻?

所以她决定,事情是因她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她不出马谁出马?

“帮……什么忙?”世界上,已无任何事物能引发他的兴趣了。

“你的恋爱呀。”贺妙仪用手肘捅他。

“恋……爱?”枯萎的巨树再度燃起希望,贺羲平的脊柱跟著挺直。

“咱们来做个交易,我当你的恋爱顾问,你帮我向爸妈说,是你要留我在这儿的。”贺妙仪晓得一家之主的妈咪,已派姊姊来台湾接她,这是她从哥哥和爹地昨天讲的越洋电话那儿偷听来的。

“这个……”贺羲平有点为难,妈的圣旨是不容人违抗的。

“我保证绝——不乱跑。”贺妙仪举手发誓。“你看我这两天,不是都乖乖地在家帮你照顾小龙女吗?”

“但……”这得多斟酌一下,妙仪还是学生,不能跷太多的课。

“你到底爱不爱小龙女?”贺妙仪直截了当地问。

“我……”贺羲平很难具体说出。

“到底爱不爱嘛?”贺妙仪追问。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像我……也爱你……和爸妈……他们,但是……感觉……不一样。”贺羲平沉思。

“怎么个不一样法?”贺妙仪最喜欢凑热闹了。

“见……不著……会想,听不到……会想,吃饭时……会……想,看……书时也……会想,半……半夜时……也想。”他连现在都在想。

“哇,好浪漫哟,果真是爱没错,你这话要是早懂得说,别说是小龙女啦,你周遭早就围一大票女人喽。”若有男人这么对她倾诉,她早抱著对方亲了。

“我……不要一……一堆,我……只要……水柔。”贺羲平坚定地表态。

“跟我说啥用,你该跟小龙女说呀。”贺妙仪啐他。

“说啦,可是……她……”贺羲平又垂下头。

“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忙嘛。”依他那种求婚方式,白痴也不嫁给他。

“这……”说来说去又转到两人的“互利”。

“好嘛,好嘛。”贺妙仪开始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没有我,你怎么帮昏迷不醒的小龙女换衣服啊?这两天谁帮她擦的澡啊?”

见他仍在磨磨叨叨,她勾著怪腔歪调,然后贼贼地斜倪他,一根纤纤食指直揪出他的罪状。“呵呵,我懂啦,你是在怪我鸡婆,抢去了你占人家便宜的机会,对吧?”

“你乱……乱讲!”这可是好大的诬控ㄝ,他光是听,浑身的肌肤就已净是燥热了。

“还说没有?你看你脸都红喽,我要告诉小龙女,说你在暗恋她,且对她有非分之想。”贺妙仪故意糗他。

“你……你……你……胡说。”反驳的气势明显地弱了许多,他红著脸,嘟著嘴,迳自发起自己的脾气来了。

水柔会讨厌他不是没有道理,妙仪说得对,他是有非分之想。先前或许尚未那么严重,但当她柔弱地躺在床上时,轻薄的思潮氾滥了,他好怕她死掉,他好想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他想吻她,吻遍她粉躯的每一寸细腻……不不不,他死劲儿地甩著头,想甩掉脑中龌龊的杂念。

“你……说得,没错,我……很下流,我……”他居然还想乘人之危,他不是人,他不是东西。

“咦,我是开玩笑的啦。”槽糕!贺妙仪吐舌。她明知他很在乎这件事,还那么戏弄他,她简直是落井下石,越帮越忙嘛。

“你……不要……理我。”贺羲平咬著唇,愧疚得恍若想从楼上跳下去。

“对不起,是后好,你别怪你自己啦。”猛回首,她看到水柔愣愣的杵在门边。

在她的颈窝里。

羲平的个性是这样,他平常是位好好先生,可他一旦钻起牛角尖,就会固执得任谁都说不动,除非他自个儿想通。

“别……理我!”贺羲平仍在钻。

“羲平,对不起啦,你没有错,真的。”贺妙仪焦急地用脸磨蹭著他的颊,以西方人表达关怀的习惯和用语,吻著他的大阳穴。“我爱你,你不要……”

蓦然,她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影,猛回首,她看到水柔愣愣的杵在门边。

“你们……”水柔瞠瞪著眼前这一幕。

她本欲成全他们,不想在此继续打扰,岂料门一开就撞见他俩亲热的镜头,而且还距离他诚恳地对她说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承诺,前后不到半小时。

她的心,比她预料得还要痛。她此刻才发现,她根本不想当好人,她根本不想成全他们;她不要当好人,她也不要成全他们。

“柔……”贺羲平一听到她的声音,犹如机器瞬间恢复了动力。

“等等,你误会……”

贺妙仪成打的解释尚未吐出,楼下大门倏地被人用脚蹦开,一位英姿枫爽、轮廓立体、看似混血的貌美女人东张西望地走进屋。

“亲爱的?”她是贺家老七贺洛芯,“亲爱的”是她从小对哥哥的戏称,久了成习惯,也就一直这么唤他。

“洛芯?”该来的总是要来,贺妙仪捂著胸口,以免心脏跳出。

贺洛芯循声抬头,她一见到贺羲平,立刻行李一丢,双手一张,便冲上楼来抱住他,啵了他几个响吻。“亲爱的,我好想你喔。”

“完了。”贺妙仪呻吟。她这波尚未平息,洛芯那波又扑来闹场,这下铁定更是难收拾了。

果然,贺洛芯的热情还来不及烧向她,水柔已怒不可遏地盻著贺羲平,沉声讽刺道:“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这位‘新来的’是你姊吧?”

“不。”贺羲平憨拙地摇头。“她……也是……我妹妹。”

‘她是我姊……’贺妙仪与他同时发言。

“贺羲平,你混蛋!”水柔不想再听下去,对于他的睁眼说瞎话,她算是彻底寒心,她砰地便把门关上。

而四人中最无辜的贺洛芯,则瞠目结舌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

霍旭青一挂掉电话便匆匆赶来。

第一通,是水柔请他来接她回“七圣”总部疗养。紧接著的第二通,是贺妙仪打来的,电话号码是他离去前给的,他嘱咐她有事就Call他,因水柔的父母长久定居在国外,他等于是水柔目前的亲人。

“怎么啦?”霍旭青一进屋就问。

贺家兄妹俩外加一位不认识的混血美女,正对著房门喊话,贺羲平已摆妥架式,准备破门而入。

“她……我……你……”贺羲平支吾了半晌,仍未提及重点。

算了,问妹妹比较快。“发生什么事?”霍旭青转头问贺妙仪。

“水柔把自己锁在房里快一个小时了,无论我们讲什么,她都不回答,我怕她会……”贺妙仪满脑里净是肥皂剧中割腕、上吊、吞安眠药的场景。

“不会,她不是那种会寻短见的女人。”霍旭青打断她的臆测。

但话又不能说得太满。水柔初次谈恋爱,在此之前,她不曾亲身经历过这些,依她外柔内刚的性子,或许会有出人意表的举动。

就拿现在来说,谁会相信理智温柔的她,会有如此激烈的表示?

“水柔,我来接你了。”霍旭青不由得慌张了起来,他边敲门边问贺妙仪:“为什么会这样?”

贺妙仪于是把事情扼要地说一遍,然后她歉疚地哭丧著脸。“都是我不好,我先前不该恶作剧,不然她也不会误会羲平是花花公子。”

“你为何早没封冰柔说清楚?”霍旭青无法对一个含泪的女奶娃发怒,只好把肝火喷往贺羲平,毕竟始作俑者是他。

贺妙仪是年轻贪玩,故此番幼稚的行为尚可原谅,但是这傻大个呢?他多解释个几句,颜面神经会抽搐啊?偏偏一个么妹闹不够,没事又多来了个大妹搅和。

“你凶什么凶?他又不是故意的。”贺洛芯仗义执言,霍旭青没有和她计较,炮口仍冲著贺羲平。

“我……也是……刚刚……才……弄懂的嘛。”贺羲平最近是流年不利,要不是妙仪在劝水柔的同时,还分心跟他详述了半天,他可能要到老死都还莫名其妙,不解水柔干么要生他的气。

“你好意思说?!”贺妙仪越想越气,她用一指神功戳他的胸肌。“都怪你不好啦,一点也不懂得女人家的心里。”

“就是说嘛,第一次约会哪儿不去,竟邀人家去命案现场,换作是我也会不理你。”贺洛芯亦由妙仪那儿得知所有的来龙去脉,关于哥哥的表现,她觉得是她们贺家的奇耻大辱。

“我……”贺羲平缩胸忍痛。想来这项罪证会扣著他很久不得翻身。

“你下回要是再邀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我必定先剥掉你一层皮。”霍旭青伸出拳头,以儆效尤。

“我也是觉得他真的很不懂女人。”门悄悄地朝内拉开,水柔悠悠地加入众人的讨论。

她原先不想理睬人,全因她想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顺便整顿一下紊杂的思绪,不料事与愿违。不过从他们的那堆矶哩呱啦之中,她已经了解整个状况,如今理该出面,免得他们忧心。

无奈大伙儿慌的慌,气的气,谁都没注意到现场多了一张嘴。

“就是嘛,下一回,你是不是要约人家去墓地啊?”贺洛芯臭骂。“我们平常是怎么调教你的?这二十多年来,你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我……”贺羲平面有难色地搔著头。

“你猜得很准耶,如果我没受伤,本来我们是约好第二天要去墓地。”水柔接话。有这么强势的妹妹,她想其他的五位姊姊也弱不到哪里去,她认为他对女性的畏惧,搞不好就是被她们“调教”出来的。

“什……什么?”两女一男异口同声大叫。

“真的假的?!”贺妙仪和贺洛芯的下巴勃然坠地。

霍旭青则咆哮:“你还敢带她去那种鬼地方?”

“我……我……”贺羲平捂住耳朵,他的耳膜差点被他们三面夹攻喊破。

“有一件命案要开棺验尸。”水柔为大家讲解。

“又是命案?”霍旭青拔高声量。

“对,你……放心,便当……的菜色,我……已经想……想好了。”贸羲平乐观地补充。

“天哪!”贺氏姊妹花受不了地拍额,水柔也旁摇头叹息。

“水柔看上你算她倒楣,你最好祈祷她没有事,否则我就把你……”霍旭青揪住贺羲平的衣领警告。不过他也有错,他那时应该蹙回来向水柔讲明的。

“你何时变得这么暴力?”水柔促狭。

“我不是暴力,我只是气不过他的呆呀,水柔。”霍旭青偏头对她说,语毕,又回首瞪著贺羲平。“你不要以为水柔帮你说情,你就……”

等等!

水柔?

房外的四双眼眸,诧异且迅速地转往同一个方向,争执的音律赫然化成一道冷抽,再扭曲为骇愕的齐嚷:“水柔!”

“我见你们吵得正愉快,所以不忍打扰。”水柔倚在门边,直接问霍旭青:“他们真的是兄妹?”

“如假包换,同父同母。”霍旭青放开贺羲平。“博士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台湾人,妙仪是老么,洛芯在家排行第七,他是老六,另外大姊叫……”

“不用再说下去了,妙仪方才把他们家的族谱,几乎都说给我听啦。”水柔只是想再确定一下。

“都是我顽皮。”贺妙仪皮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祸。

“不关我的事喔。”贺洛芯举手撇清,她才刚下飞机而已。

“都不关你们的事,是我不好,我没有相信他的话。”水柔摇头。贺羲平解释过他们的血缘关系,是她没将它听进去,才搞得大家鸡飞狗跳。

不过也真的怨不得人,基本上,这三兄妹的外型、个性、甚至容貌所代表的国籍,实实在在是差大多了。

“你……你……”贺羲平睁大两瞳瞅著水柔好一会儿,确定她真的没事后,不禁虚脱地跪坐下来。“吓……吓死我……了。”

旋即他又忿然站起,凛著神色指责她。“你……以后……不可以……这样……把自己……关著!”

“羲平?!”贺氏姊妹花惊异地揉揉眼睛。相处了二十年有余,这还是头一遭见他发脾气,亦是头一次听他厉声恫喝。

别说是她们了,就连水柔和霍旭青也没料到他会发威。

“你……听到没?绝不许……再……那么……吓我!”贺羲平义愤填膺。

“为什么?”水柔反问他。她想听他说出来。

“你还问……为什么?我从……没这么……操心……害怕过,怕……怕你真的……出什么……意外,只留下……我一个人,你……你叫我……怎么办?”贺羲平怒发冲冠,怏怏不乐。

“对不起。”水柔听得好感动,她冲入他的怀里,亲匿地抱住他的腰。

“我……我……是……说真的。”火山爆发般的气焰,霎时消弭在她似水的柔情中,贺羲平面红耳赤,低声嘟囔,一双手失措地无处搁置。

“我知道。”这个傻瓜!水柔柔笑地把他的手,抓来圈住她的肩膀,再偎进他温暖的胸膛。

霍旭青呢?早就识趣地拖走想留下来看热闹的贺妙仪和贺洛芯,临去前,他不忘向水柔挤眉弄眼,比出V形的胜利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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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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