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妈咪,我要去,我要接这部戏。」滑门霍地敞开,何蕊恩睡醒了,也听见了客厅里的人声谈话。她看向景未央。「未央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的伤不要紧吗?」景未央发现到了。何蕊恩清瘦不少,眼睛依然晶亮有神、充满魅力,对新工作跃跃欲试。「签定的工作虽不能违约,时间排程倒可以调整。」
何蕊恩点头表示明白。「我不要紧了。妈咪说我的伤已经痊愈,没问题的——」
「我没有说没问题!」杜笙笙站了起来。
何乐拉住她。「笙笙,他们现在谈的是工作,工作也是治疗心病的一种方法——」
「何乐,你什么时候成了医师?」杜笙笙拨开丈夫的手,近乎指控地说:「你这么想把女儿推向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身边——」
「你扯哪去了?」何乐无言。
海英多话起来。「舅妈,你是在说你堂哥那个要把黄金奖杯献给蕊恩的学生吗?他是不是真的在追求蕊恩啊?」
「海英,没你的事——」
「爸爸,你们都别说了。」何蕊恩走出滑门外,往母亲身边靠,柔荑握住母亲的手,看看众人。「我想跟妈咪谈一下——」
何乐点头,海英与景未央不约而同地站起,朝外走。
何乐离开前,回头深瞅那一对母女,叹气,关上门。
门里,只剩她们母女。
杜笙笙瞅着女儿的十根白皙葱指,道:「你什么都不用说,违约要赔多少钱,赔就是了。妈咪不会同意你去无国界找那个男人——」
「我是去工作。」何蕊恩放开母亲的手,慢慢往地毯上坐,美颜枕靠着母亲的腿。「妈咪,我己经休息超过三个月了,难怪身体这里痛那里痛找不出原因,一定是太久没工作生锈了,痛得我都流泪,我的眼泪一般只在戏里流,很珍贵的,颗颗都要计债呢——」
「胡说什么。」杜笙笙摸着女儿柔滑的发丝。女儿的手伸上来摸着自己的蝴蝶耳环。
「妈咪,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才行?」忽然问。
杜笙笙一凛,抑了抑情绪。「负责任的男人才懂得保护女人——」
「妈咪,女人为什么需要男人保护?」何蕊恩又问。
杜笙笙语塞一下。
何蕊恩直言细语,像在讲述一则故事。「爸爸说你生我那天,加汀岛下了很大的雨,你们因为细故吵架,后来,你冲出屋外,消失在雨中,等爸爸找到你时,你已经在雨里的扶桑花丛边生下我了,爸爸说你最痛苦时靠的是自己的力量,他都没保护到你……妈咪,我是你的女儿——」
「蕊恩,」杜笙笙语气温缓了下来,素手抚着女儿的额头、眉毛。「你就是要去无国界,对吗?」
何蕊恩眯起眼睛,感受母亲的抚触。「妈咪,你那时问我,那个男人已经表明不负责任,我为何还跟他在一起……我想说,因为他很诚实,比任何说花言巧语、骗女人他肯负责任有担当的男人都诚实。妈咪,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像你喜欢爸爸那样——」
「傻瓜!」杜笙笙柔声斥责,捏一下女儿秀挺的鼻。「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找妈咪——」
「嗯,我一定要哭着回来找妈咪……」何蕊恩轻轻地,笑了。
【第七章】
最难过的那段时期,居之样尝试透过屏幕,看何蕊恩演的电影。
投入战地慈善工作,无法分散他对她的想念,他以为他是肉欲派,怎会受这种不必要的情绪折磨——他该死地想念她!想念那个跟他一样是肉欲派的女人!
「Regen的电影?!」收队归返的飞行中,安秦的疑惑总算在看到荆棘海地区高顶教堂一线喷亮的屋脊时,得到解答。他推了推背窗躺在胶囊般窄小个人舱床里看影片的居之样。「我还以为你在看出队日志数据带。」原来归途沉溺雨中,当忧郁诗人!
「要不要来瓶啤酒?」打开窗下的小冰箱,安秦找不到啤酒,拉一下舱壁中的抽屉式回收设备。
一堆压扁铝罐。「大学长,你喝太多了,看电影应该配爆米花才对——」安秦说。
「啤酒是液态面包,麦子制成,与爆米花一样——五谷杂粮类。」居之样没半点醉意,依旧脑袋清醒,擅长诡辩。
「这真是酗酒的好理由。」安秦笑了一声,把回收设备推进舱墙中。
居之样拿掉鼻梁上半片式眼镜,挂在衣前袋,沉声道:「安秦,你看过蕊……Regen演的电影吗?」
安秦关好冰箱,摘下白色贝雷帽,抓抓云浪似的中长发。「以前看过几部,后来没看了——怎么?这是她的最新作品吗?很精采是不是?」挺拔身躯往居之样隔道对床塞,他也躺进胶囊床里,打开讯息相通的屏幕,分享居之样正观赏的影片。
「旧片。你应该看过了。」居之样关闭播放,戴上睡眠用耳机,侧身眯眼。
安秦兴致被打断,扯扯唇,将白色贝雷帽戴回头上,瞥一眼大学长的背。「再十五分钟要着陆,罄爸叫你绑好安全带,免得出意外。」他离开床中,站在窗边,拉下帘罩,走出狭隘的卧室舱。
意外?最好是来个大意外——他现在需要强烈的碰撞,把蕊恩的形影撞出他脑海,将他那颗被她寄生的心,撞出胸腔外!
光喝酒无法慰藉他!光看片子无法慰藉他!光听歌曲无法慰藉他!
Scheie!是谁换掉安定心神的水晶音乐!
我
也来
唱首甜蜜短歌
在你睡时
缭绕你
梦境
噢
反穿睡衣
只为
看见你
所爱的人
Regen的声音,不,蕊恩的声音,通过疯狂卷曲的导线,像小鱼苗钻出透声网,穿行他耳道,游进他脑海,膨爆成一个美丽人形,那脸庞当然是蕊恩!
她以美人鱼的模样坐在波浪拍打的岩石上唱歌,海风吹开她胸前的发丝,她下半身的鳞片翻闪若宝石,薄透地飞脱,现出她两条绔修长腿,她站起身,赤裸地,唱着歌走来,朝他走来,朝他唱着歌赤裸地走来——
哪有这回事?这不对!当她变成人,她的歌声应该停止才对!
猛地扯掉耳机,居之样烦躁地下床,戴上眼镜,跑出卧室舱。「罄爸、罄爸——」大声吼叫,冲下楼梯到座舱。
座舱里,所有视线往他身上集注。
「之样学长,要降落了,你这样很危险……」一个学弟出声提醒。「这次的驾驶是新手——」话未落定。
砰地巨响拉开刺耳磨擦声,机体震震荡荡。居之样踉跄地往前仆,大掌抓住椅把。
「靠!又来了!那个笨家伙这次该不会是忘了放机轮,用机腹着地吧!」有人叫骂起来。
「没在战地被打死炸死,却要死在那家伙的烂技术下,我不甘心——」又一个学弟鬼吼着。
「安静点儿。」杜罄解开安全带,从最后一排、最宽敞的那个位子站了起来。他肩上的青鸟展翅乱飞。「你们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