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就算他是颗炸弹,在炸伤别人的同时,他自己也可能被炸得四分五裂。」说完,带头走了出去。
「那就让他去炸伤别人吧!你觉得如何?」男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是可以。」符定云站在草地上,「但是他已来到这里,也已留在这里了。」
「妇人之仁!」男人不以为然。
符定云却笑了,「谁知道呢?」有谁会知道等在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此时在右边的草坪,从小房子里走出来的男孩突然像是发狂般把花盆丢向符千军的身侧,差点砸中了她!
符定云被突然发生的事给吓到,飞快的奔到女儿身边,「有没有受伤?」询问的声音却被一道粗嗄而破碎的吼叫声给遮盖住。
已经钻回小房子里的男孩开始发出有如负伤狼兽般的吼叫声,像是用以警告任何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他绝对会毫不留情的将之撕裂!
符定云只好带着女儿暂时离开被占领的小房子,留下能让那个有如狼兽般的男孩冷静的一个空间与时间。
回到客厅,符定云试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符千军茫然答道:「我不知道。」
「有没有受伤?」虽然亲眼看到花盆只是摔落在女儿身旁,但他还是很担心飞溅起来的碎片会对她造成伤害。
当然,那男孩的行为也可能会造成另一种的伤害!
符千军拍拍符爸爸的胸口,以一种属于孩子的方式体贴道:「爸爸不要担心,千军没有受伤。」
「爸爸很爱你,所以很难不担心。」符定云轻抚着女儿的发,「千军没有受伤当然很好,但是千军的心里有什么感觉呢?」
「千军的心里有一点难过。」符千军拿下爸爸的手,贴靠在自己的脸庞撒娇道:「小哥哥为什么要生气?是千军做错了什么吗?」
「千军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吗?」符定云用问句代替回答。
「千军不知道,」符千军摇头。「千军告诉小哥哥说,千军想种花送给妈妈,千军还分了两个花盆给小哥哥种花,让他也能送花给他自己的妈妈,结果小哥哥就生气了。为什么?」
「爸爸不能代替小哥哥回答千军。」符定云在心里轻叹。
「小哥哥不想种花送给他自己的妈妈吗?」小女孩只能这么猜测。「千军下次不会再叫小哥哥种花送给他自己的妈妈,这样小哥哥是不是就不会生千军的气了?这样小哥哥是不是就会再跟千军一起玩了?」
「千军是这么想的吗?」这孩子的思想太过敏锐了,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这孩子的想法太过体贴了,这样又是好还是不好?符爸爸也不敢确定。
「嗯。」符千军用力点头,「小哥哥只会气一下下,明天小哥哥就会再出来陪千军玩游戏了。」
「那么今天下午,千军要不要陪爸爸一起出去买东西呢?」
「好,千军最喜欢爸爸了。」在符爸爸的脸颊上啵了一下,符千军轻笑着溜下沙发,「千军想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东西,可不可以?」
「既然是千军的零用钱,千军当然可以自己做决定。」
「谢谢爸爸。」在上楼前,符千军很有礼貌的对着爸爸的客人打招呼,「严伯伯,很高兴看到你。」
等到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男人才又严肃的问:「你还是打算留下这颗炸弹吗?」
「就随遇而安吧!」
「希望你不会后悔。」
男孩留下了,他留到了除夕这天的团圆日。
虽然是个只有两个人的小家庭,符定云仍然每年依照传统年节习俗,带着女儿数次进出于市场,购买许多应景食品囤积在家中。
除夕当天,符定云更是准备了满桌的佳肴,有火锅、有独门卤味……人很少,热闹的气氛却很足够。
更何况今年还多了一个无声存在的男孩──他已被符定云的好厨艺给喂养出很大的胃口,可以帮忙消耗掉很多的食物。
除夕夜当晚,三人饱餐一顿后,符定云开始分发红包。
符千军从符爸爸的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红包后,拱手说道:「新年快乐,爸爸平平安安、吉祥如意。」她笑得幸福柔美。
轮到男孩时,他却只是瞪着符定云拿红包的手,整个人流露出一点的排拒、一点的慌乱与很多的无措。
符千军于是走过去,拉起男孩的手,接下符爸爸手中的红包,「新年快乐,叔叔岁岁平安、健康如意。」还代替男孩说着吉祥话来应景。
之后她又拉着男孩走到客厅,拿出一个早就包装好的礼物,「小哥哥,新年快乐。」甜笑的脸庞像是非常的期待。
男孩沉默了许久后才伸出颤抖的手,接下了女孩的礼物。
「是千军用自己的零用钱买的,小哥哥打开看喜不喜欢?」符千军在一旁期待着自己送的礼物可以得到小哥哥的喜爱。
可是礼物被胶带重重黏覆住,以至于男孩无法单用颤抖的双手给打开来。
「剪刀。」符定云适时递过一把剪刀。
男孩接下剪刀,小心翼翼的顺着边缘剪开包装纸,看见了一个以手工缝制的布娃娃──一个被缝制得非常粗糙的布娃娃。
「是爸爸带千军去买材料回来自己缝的喔!」符千军不好意思的解释着。「千军自己也有一个娃娃,就跟送给小哥哥的娃娃一样,都是千军自己缝的。我把娃娃当成是我的妈妈,当我伤心难过时,都会抱着娃娃,就好像抱着妈妈一样,感觉好温暖……」
「啊──」男孩却突然发狠似的将手中的剪刀刺进了娃娃的肚子里,将之剪破!
「不要!」符千军直觉抓住男孩的手,想阻止他的恶行,却被他挥动的剪刀划过额头!
顿时,她血流满面!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以至于符定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受到伤害……
当鲜红的血液流到符千军的右眼,符定云才惊醒似的拿出医药箱,以大量无菌纱布压住伤口,「千军宝贝,你可以自己按住吗?」
等符千军接手按住伤口后,符定云立即将女儿抱起,飞快的跑进车库开走车子,试着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离家最近的大型医院急诊室。
然后符千军的额头就被密密麻麻的缝了十几针,像极了蜈蚣,非常的丑陋。
整个处理过程里,他们不断的被问及如何受伤的经过──符千军明白的表示是她自己拿着剪刀跑步时不小心跌倒,才会割伤自己,但他们仍被滞留到清晨三点多才得以离开医院。
符千军累坏了,却在符爸爸帮她打理干净后,「爸爸,不要生小哥哥的气好吗?」她睁着酸涩的眼睛,试图替男孩开脱罪责,「是千军忘了小哥哥不喜欢听到关于妈妈的事,所以……」她感到很自责。
符定云轻抚着女儿憔悴的脸颊,「爸爸没有生气,但是爸爸不希望千军以自己做错事或是说错话来解释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事关小哥哥自己,小哥哥有他自己的问题需要处理,他必须学习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和学习如何在生气时不去伤害到别人!」
「可是……」
「先睡一下吧!千军。」符定云第一次阻止了女儿的发言,「今晚我们都累坏了,不适合讨论任何事情,等睡一觉起来之后再说吧!」
「好的,爸爸。」符千军听话的抱起床边的娃娃,「爸爸,晚安。」
「晚安,千军宝贝。」关了灯,符定云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换成男孩悄悄的走进符千军的屋内。
男孩站在床边,就着月光看着符千军额头上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了她软嫩的小手,「我痛恨这个地方!这里,这个世界!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不恨我?」
在他似狼的细长眼眸里流出了一点咸涩,「我没有名字可以让你叫唤,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名字,我希望能听到你的叫唤……」说完,男孩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种充满悲伤与孤独的笑容。
那个凌晨,符千军沉沉的睡着,所以没听见男孩第一次用粗嗄破碎的嗓音对她说了话,当然,她也不会知道,这一次她不用在小房子外等着他的拒绝和警戒才得以和他共眠,因为他已经自愿与她共享柔软的棉被,陪伴了她长达一个小时之久。
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感到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更没有担忧;而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的唯一一次,他觉得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更没有担忧。
最后,男孩选择丢弃掉这种不属于他的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更没有担忧的感受──他决定离开符家,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