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没事吧?」
冷清芯伸手擦拭时默生唇边的污血,焦急的目光梭巡他苍白的面容,一颗心惶惶不安。
时家堡众人见堡主受伤,更是暗中加强守备,就怕那些自诩为正道人士的伪君子趁火打劫。
时默生给爱妻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安下心来,这才面对阴险诡诈的毒蛇。
「你下毒!」他指控道。
「堡主言重了!」冷啸天淡漠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闲适模样。「在场诸位皆是冷某的见证人,冷某若是下毒,绝逃不过各位的法眼。」
时默生深思着。冷啸天确实没有下毒的机会和可能。那……是堡中有内奸?
不可能!时默生很快地否决这个想法。他们对他的忠心天地可鉴,绝不可能有内奸。
那……是何人对他下毒?时默生想破了脑袋,就是想不出可疑的人。
「堡主还想不通吗?」见时默生一脸凝重苦恼,冷啸天假意为他指点迷津,「老夫今日能打败堡主,皆因老夫得自爱女相助。」
「你胡说什么!」冷清芯怒斥。她何时帮过冷啸天了?
「我是胡说吗?清儿,你我心知肚明,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才会点头下嫁?」冷啸天再给时默生一个迎头痛击,就不信时默生真能挺过去。「时堡主,千防万防,枕边之人最难防呀!」心爱之人的背叛,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承受的羞辱。
「真的是你?」时默生无法承受爱人的背叛,一激动,又吐出一口污血。
「不!我没有!」冷清芯苍白着脸,请求他的信任。「默生,你要相信我?」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他推开搀扶的双手,也将她推离他的生命。「冷清芯,我错看了你!今日的失败是我自己有眼无珠爱错了人,怨不得他人!」望着她的双眼,不再有令她心颤的柔情蜜意,只有冷残的怨与恨。「只是我要问你,当你躺在我身下与我欢爱之时,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思把自己交给我?」
冷清芯想开口告诉他,她爱他,爱得很深很深……因为他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所以她也用全部的情意回报他。
一缕指风暗中点住她的哑穴,让她想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中。
「时堡主,色字头上一把刀呀!就因为你贪恋美色,才会中毒的。」冷啸天又丢下一句。
「你这话什么意思?」时默生怒瞪着眼前这狡诈的狐狸。他发誓,只要不死,他定会将冷啸天碎尸万段!
「那我就说明白吧!当你和清儿欢爱之时,毒就是借由你们的结合传到你身上的。」
什么?!时默生和冷清芯同时愕不已。事实的真相竟是这般丑恶?!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中计了。那杯毒酒毒的不是她,而是他……
原来,所有的浓情蜜意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取他性命而设下的圈套。自始至终,他只是被欺骗玩弄的傻子!
看着时默生悲痛莫名的表情,冷啸天就觉得一股快意在血管中流窜。不过,戏也该落幕了。
「来人呀!攻下时家堡!」时默生中毒又受伤,他不信时家堡还有顽抗的能力。
冷啸天一声令下,那些武林人士便大举进攻时家堡。
守在暗处的时阴和左进见情况不对,不等时默生下令使领着兵马跳出,双力交战,场面混乱。
时默生和冷清芯站在战场中央,两人视线交缠,复杂的爱与恨,难解的情和谜都在两人的视线中传递。
他们彼此心中明白,过去的恩爱欢愉,都已远离。
经过一番恶战,双方人马皆有死伤。冷啸天没想到时默生中毒受伤,时家堡还有如此强大的实力,眼见他所带来的人一个个倒下,才紧急鸣鼓收兵。
眼见敌人败走,时家堡的儿郎高兴欢呼,忠心耿耿的左进、关心兄长的时阴连忙奔向时默生身边。
「大哥,你没事吧?」
「主子,你无恙吧?」
两人同时开口,扶住时默生摇摇欲倒的身躯。
「来人,将这贱女人押进石牢关起来,不给水、不给粮,本座要她活活饿死!」得罪他的人,他会让她后悔来到世上!
冷清芯一脸平静,没有丝毫挣扎,任由押解的人将她带走。
此心已死,徒留躯壳在人世又有何用呢?就由他毁去,当还给他吧!
她无从辩解,辩解也无用,没有人会相信她的。夫君的不信任毁了她的情,也杀了她的心,一切的恩怨情仇就由她的死画下休止符吧。
爱情原来是骗人的毒药——
她被情毒所惑,为情毒所毁,一切皆是自招而来,怨不得旁人的无情。
错只错在她付出了真情,导致无辜众生妄死,一切皆是她的罪孽。
至此断情,带走一切怨孽!
*****
「大夫,我大哥情况如何?」见神医放下大哥的手腕,时阴焦急抢前问道。
靠着时家堡在武林的势力,他们找来名闻天下的神医为时默生解毒。
「他中了碧湖春之毒。」神医抚着灰白胡子,黯然说道:「此毒极为阴毒,无药可解。」时默生再活也不过三日。
时阴及左进闻言一脸苍白,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神医,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堡主!」
「唉!无能为力。」神医慨然道。
「大哥怎么会中这种毒呢?」时家堡戒备严密,大哥武功高强,不该轻易中毒呀!
「此毒是落在女子身上,却不会夺去中毒女子的生命,但与之欢爱的男子,便会因肉体上的结合而中毒。平时看不出异状,一旦动用内力,便会毒发。」
「原来如此……」
两人至此明白,从一开始冷啸天让女儿嫁过来,到后来的上门闹事,都是阴谋的一部分。
「可恶的贱女人!」大哥对她万般宠爱,她却是用这种阴毒的手法陷害大哥?!「我要替大哥讨回公道!」他非好好教训冷清芯这个蛇蝎女!
时阴气冲冲的走出去,留下左进和神医照顾时默生。
*****
阴暗污秽的地牢内——
原本光鲜亮丽的丝绸衣衫,都变成肮脏污秽的布条。冷清芯曲膝交抱,孤独地生在角落。
她已经两天没喝水吃饭,红润的唇瓣因缺水而干裂,因为腹饥,她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由爱转恨,可以让人变得这么无情冷血……看来江湖上对他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忽地,铁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冷清芯抬头见时阴走进来,热切的水眸倏忽一暗。
不是她真正想见的人……
虽说断情,但她还是挂心他的安危,担心他身上的毒患是否解了?
望着时阴脸上悲切愤恨的表情,更令她担忧。
「默生……他没事吧?」
「你还会担心我大哥?」他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祸水!
可是让她就这么死去,实在太便宜她了;他要她受尽折磨而死!
「一夜夫妻百世思,我当然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免得她的罪孽更深。
「人都快死了,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他真想打掉她脸上的担忧。真是恶心死了?
「你说默生快死了?」冷清芯撑着虚弱的身子站起来,抓住时阴的衣袖,焦急迫问,「是真的吗?你们难道没有想办法吗?」
「办法?」时阴毫不留情的掌力打在她身上,将她打飞出去撞到墙上,再跌落地上咯血不止。「你以为我们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吗?连自己的丈夫都下毒杀害……」愤怒的咆哮响彻这幽暗阴湿的地牢,「我们已经用尽一切方法了,可都束手无策……我大哥就快死了!」时阴蹲下身,揪着她的衣襟,「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太舒服的!我会让你活着受尽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冷哼一声,时阴带着满腔的愤怒离去。
他快死了!快死了……冷清芯伏在地上,脑子里就只重复这句话,心好似被刀子割着、刺着,痛苦难当。
她早已决定断情,为何还被他的生死左右心绪?
纤弱的臂膀撑起虚弱的身子,她心知自己无法活着走出这道牢门。她亦不怕死,只是希望能在死前听见他平安的消息。
她终究还是在乎他的。
靠在墙上,冷清芯觉得好冷,浑身都被一股寒意笼罩,冷得她直打哆咦。
想不到时家堡的人竟如此恨她……。那她所遭遇的一切又该恨谁呢?
丝绸布条无法保暖,冷清芯只好搜集牢里的稻草来保暖。忽地,见一熟悉的灰色锦囊。
这不是师父下山前交给她的锦囊吗?还吩咐她要随身带着,生命危急时才可以打开。
师父……难道你早知徒儿有此劫数?
打开锦囊,只见锦囊里面有两颗药丸和一张纸条。
黑色的药丸是可令人假死的毒药,青色的药丸是可解百毒的灵丹。
师父,原来你早为清儿做下安排,清儿却令你失望……清儿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打开纸条,清秀挺拔的字迹赫然写道:世上凡情朝露过,如何灭却心头魔?
一句佛及偈,如当头棒喝打醒仍牵挂情人的迷心,冷清芯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溃决而下。
是呀!她本有清净佛心,却自陷魔障而招致弥天大罪,祸及无辜妄死。她的罪孽,穷一生的岁月行善亦难补过。
红尘走上一遭,她爱过、笑过、苦过、哭过、也痛过,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不留痕迹。
冷清芯不再迟疑,吞下师父雪山神尼给的毒药,咬破玉指,在褐色的土墙上留下斑斑血书——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无怖也无忧。
默生,我的心已经得到自由,你呢?愿你也能找到你的自由,一生平安喜乐,再无痛苦。
倚着墙,冷清芯缓缓滑落地上,手中握住可以为时默生解毒的药丸,苍白的脸上带有平静安详的笑意。
因为她知道,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
「爷,大事不好了!」一名守卫来到鸣凤轩见时阴。
「什么大事不好了?」时阴不耐的叫嚷。
他为了兄长的生命日夜忧心操烦,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堡里的事务,偏偏这些没用的下人还来烦他。
「夫人在牢里服毒自尽了!」
「你说什么?」他抓过守卫的衣领,大声命令道:「再说一次!」
「夫人……自尽了!」守卫吓得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夫人?那个女人不是夫人,只是个心怀不轨的恶女人!不许你称呼她夫人!」
原来他生气不是因为冷清芯太早死去,而是守卫对她的称呼。
「是!属下绝不再犯!」
「哼!死得也太早了点……算她逃过一动!」时阴放开守卫的衣领,吩咐道:「把她的尸体丢到后山去,留给山里的野兽享用。」冷清芯,你别以为自尽就能一了百了,我同样让你死得不安宁!
见守卫仍站着不动,他忍不住吼道:「还不快去!」
「属下……还有事情未禀告。」
「快说!」真是拖拖拉拉!
守卫摊开手掌,手心有一颗青色药丸。「夫——」在时阴的怒瞪下,他马上改口,「那恶女人死时,手上还握着一药丸,属下特地呈上来。」
「那女人会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一些害人的玩意……还不拿去扔掉!」
「是!」守卫正要由窗口丢出去,却遭神医拦阻。
「等一等!先让老夫看一看。」
接过药丸,神医脸上浮现喜的神色。「快!快把这颗药丸给堡主服下!」
「神医,你的意思是说——」
「堡主有救了!」神医肯定的点头。
「这颗药可救我大哥一命?」
「正是!此药乃是雪山神尼独门炼制的碧灵丹,可解天下百毒。」
「太好了!」时阴将药丸化人水中,喂时默生服下。
见大哥的脸色渐渐好转,时阴一直高悬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见来报的守卫仍未离去,便吩咐道:「选一口薄棺,把那女人好好安葬了。」
「是!」守卫领命而去。
时阴幽幽长叹,不了解冷清芯的想法。她既然对大哥下毒,又为何要拿出解药?而且她也可以用这解药来救自己,她为何没有这么做?
女人的想法还真难懂?
不过冷清芯既然拿出药丸救大哥,他就免去她曝尸荒野的命运吧!
*****
血流遍这华丽的庄园,一具具尸体由擎天山庄的门口婉蜒到大厅。
人间炼狱大抵就是这种情形,而时默生正是浴血恶魔的化身。
不到半个时辰,时默生将擎天山庄三百多条人命全部屠杀殆尽。只可惜——其中没有冷啸天的踪影。
「派人四处搜查,一定要找出冷啸天的影子!」
「是!」侍卫领命而去。
「看来冷啸天已经逃之夭夭了。」时阴说出他的看法。
「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找出来!」他由地狱爬回来,就是为了亲手杀了那狗杂碎。
一名侍卫来报,「禀堡主,我们在后方一处破败的院落抓到一名老妇人。」
「把人带上来!」
两名侍卫押着一名老妇走进来,她正是冷清芯的奶娘。
「跪下!」侍卫粗鲁地将奶娘推跌在地。
一路上的血迹斑斑,早就吓傻了奶娘;见大厅里一个个手按剑柄的武士,她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大胆!见到堡主还不问安?」见老妇一逞发抖,左进故意凶她,暗地提醒她该有的礼数。
「堡主?!是时家堡的堡主吗?」她鼓起勇气问道。如果是就太好了!她就可为小姐洗刷冤情。
「正是!」
奶娘爬到时默生的面前,「老奴名叫石钰,庄里皆称呼我石大婶,是小姐的奶娘,见过姑爷。」
时默生一听是冷清芯身边的人,脸色一沉,对身边的侍卫吩咐,「把人拖出去斩了!」
他不要见和她有关的人,不想听和她有关的事。他不要有人来提醒他,他被心爱之人背叛的耻辱!
「姑爷——」奶娘被侍卫拖着走,还不断高声大喊,「小姐是冤枉的,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小姐呀!」
冤枉?!他有可能冤枉她吗?连她的父亲都承认他们父女的阴谋,他怎么会冤枉她?
可是——心硬是想找个理由,一个可以让自己原谅她的理由……
就在侍卫高举的刀要挥下时,传来时默生的命令。
「把人押进来。」
奶娘再度被押到时默生面前。「你说你家小姐是被冤枉的,本座就听听你家小姐有何冤屈!」
奶娘娓娓道来冷啸天的恶行劣迹,如何以夫人的性命威逼小姐下嫁,又如何骗小姐喝下掺有碧湖春的毒酒,言词之间情意哀切,声泪俱下,让人难以怀疑。
「你说的都是真的?」时默生大受震撼。
「老奴句句实言,若有一字虚假,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天啊!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对清儿做了什么?时默生痛苦自责不已。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夫妻间基本的信任都无法给她,甚至对她施以残酷的报复手段……他真是罪该万死!
「这怎么可能?」时阴不信的嗤之以鼻。「虎毒尚且不食子,冷啸天再坏,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女儿下这种毒手。」这等于是毁掉一名女子一生的幸福。
「虎毒是不食子,可是我家小姐……她……根本不是冷啸天的亲生女儿。」想到小姐悲惨的遭遇,奶娘的泪落得更凶。
「什么?!」时阴和左进同时怔住。原来冷清芯不是冷啸天的亲女儿,难怪能毫不留情的利用她。
「奶娘,你说的是真的吗?」时默生激动追问。事关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无论如何要弄清楚真相。
「是真的!」奶娘忍泪,泣诉当年悲惨往事。「我家老爷只是一名中举的文弱书生,在城里开了一闲书铺。虽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一家人生活却也乐融融。哪知祸从天降,冷啸天见夫人美色,便捧重金上门。我家老爷又岂是卖妻求荣之辈,当下斥责于他。没想到冷啸天愤恨离去,竟暗中派人捉走老爷,以老爷性命相逼,夫人无奈,只有含泪嫁入冷家。当时夫人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这么多年来,夫人含泪忍辱留在冷家,就是想打探出老爷被囚禁的地方,又恐冷啸天会伤害小姐,于是在小姐年幼之时,便忍痛将小姐送往玉龙山拜雪山神尼为师。哪知千防万防,还是逃不过老狐狸的算计,小姐艺成归来,姑爷却在此时上门求亲……」
「冷啸天想对付我,于是利用了无辜的清儿……是我给了冷啸天伤害清儿的机会——天啊!我对她做了什么?」时默生痛苦悲嚎,虎目含泪泛红。
他说爱她,却连保护她的能力也没有,反而给了冷啸天伤害她的机会,而伤害她最深的是他自己——他的不信任一定伤透了她的心。
「小姐被逼仓卒成亲,夫人再难容忍冷啸天的恶行,在小姐出嫁后两人大吵了起来,夫人才知我家老爷早在夫人嫁入冷家门时就心碎自尽了。多年梦想一朝尽,夫人悲痛自责不已,亦不愿因为自己的关系拖累小姐,自此拒吃冷啸天派人送来的解毒丹才会毒发身亡。」想到夫人惨死,奶娘悲难自抑,又泣不成声。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如果一开始便对我坦白,又怎会走到今日这地步……」
「姑爷,小姐根本无意婚嫁。她自幼拜雪山神尼为师,早有人空门之念——试想,一个连荤食都不忍沾的人,有可能杀人吗?」
「所以她才一直没对我下手,因为她早存死志……她不肯和我圆房,是想带着清白的身躯离世,亦是不愿我情牵于她,免我日后痛苦。若非我强占她的清白,她今日又何必受那么多磨难……」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潸潸而下。
清儿呀清儿,你怎能让我为你心痛若此!
至此,他终于明白她的心,一颗无尽温柔、体谅他人的慈悲芳心,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伤害他人。
跟她相比,他是存于黑暗的污泥,实难匹配她光风霁月的心灵。可是,他放不开……他再也放不开她了!
就算她身上碧湖春的毒永远无解,他也愿意和她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只求她永远伴在他身边。
清儿,你等我,等我回去向你负荆请罪!
时默生转身大步离去,一心只想回时家堡见他挚爱的妻。
殊不知等待着他的,是天人永隔悲剧——
*****
时默生马不停蹄的赶回时家堡,怕慢了一步,爱妻的小命就会断送在他残酷的手里。
冲进阴暗潮湿的地牢,时默生张大眼睛眺望,却不见熟悉的情影。恐慌揪住他的心脉,一口气梗在胸口,无法呼吸。
人呢?人为何不在牢里?他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会疯掉。
他忙抓住一名守卫问道:「夫人呢?」
「夫人她——」
「快说呀!」时默生不耐烦的催促。
守卫被时默生的怒气一吓,一古脑的全说出来,「夫人半个月前就服毒自尽了!」
什么?!放开守卫,时默生整个人楞住,大脑还无法接受这令他心魂俱碎的消息。
清儿死了!她服毒自尽了……不,这不是真的,他不相信!
「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谁说英雄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一向被江湖人士评为无血无泪的「时王」,终也为爱流下悲痛莫名的情泪。
左进和时阴追在时默生身后而来,见一向冷残的堡主竟然哭了,两人皆怔住了,不如该如何是好。
见到他们,时默生揪住两人的衣襟,「为什么我醒来时,你们都没有告诉我清儿自尽的事情?为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不如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说话呀!」
「主子,我们不想你伤心。」
「大哥,我们是怕你难过。」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们怕我难过、怕我伤心,却没想过我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心里的伤更深、痛更剧……这种痛,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平复!」
失去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失去和他心灵契合的伴侣,他的心永远都缺了一半,再也没有圆满的一天。
「我一直想不通大嫂下毒害你,为何又要帮你解毒,现在才明白,大嫂才是最无辜的人。」时阴不想再隐瞒大哥了。他是最有权利知道真相的人。
「是清儿帮我解的毒?」
时阴点头。「是大嫂留下的碧灵丹救了大哥的性命。」
「为什么?我误会她,又不信任她,她根本可以不用管我死活……。她既有能力为我解毒,又为何要自尽?」
「我想大嫂一定很爱你。」
「不!你错了。」时默生推翻时阴的说法。「清儿是在惩罚我,惩罚我对她的不信任……她是在惩罚我!」
由胸臆间漫出来的痛,犹如刮骨钢刀,刮痛他四肢百骸,也刮痛他的心灵最脆弱的地方。
「清儿,我对不起你!是我误解了你,甚至连给你辩解的机会也没有,所以你才用你的死来惩罚我,让我一个人活在没有你的世界……清儿,你好狠的心!连道歉和补偿的机会也不给我,让我一辈子活在悔恨痛苦之中。清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痛苦使他失去理智,双拳悲痛的猛击在墙上识希望借由肉体的痛楚来遏止心灵的创痛。
血肉之躯怎敌坚硬的土墙,斑斑血渍印在墙上,时默生的双拳早已血肉模糊。
「主子——」
「大哥,你冷静点!」两人奔上前去抓住他,阻止他疯狂的自残。
「你们不要管我!」时默生用力一挣,挣开两人的资制。
时阴整个人撞上墙,痛得他头昏眼花,眼冒金星。他揉着撞痛的脑袋,心里直埋怨大哥无情。
忽见墙上有字,凑近一看,是女子娟秀的字迹,他连忙招来兄长。
「大哥你看,墙上有字,该是大嫂留下来的遗言。」
三人凑近同观,「是清儿的字迹没错!」时默生肯定道。
抚着熟悉的字迹,时默生缓缓念着墙上的血宇。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无怖也无忧。若离于爱,无怖也无忧……」
他反反复复就念着最后那两句话,越念心中的痛越剧,痛得让他难以呼吸。
「清儿,你是在告诉我,你已经不爱我了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时默生悲痛怒吼,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吓得时阴和左进赶紧扶住他。
「我的心——我的心好痛——」捂着心口,时默生痛得倒地打滚。
终于,受不住心口的剧痛,他痛得晕了过去。
*****
时默生晕过去之后,足足病了大半年,病愈后,整个人都变了。
他把时家堡交给弟弟打理,将妻子的墓迁至雨谷,自己也搬来此地隐居。
一晃眼过了两年多,左进日日见主子自残落魄的样子,他也同样不好受。
夫人!你若知你的死会毁了主子的一生,是否还会选择自尽这条路?
唉!不想了。天色微亮,该是弄早饭的时候了。
「主子,你想吃些什么?属下为你张罗去——」
未闻应声,左进转身愕然。「主子?!」板床上空无一人。
人什么时候不见的?他竟一无所觉,真该死!
抓起雨伞,他朝主子心系之处走去。
雨势不因天亮而渐歇,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银色电光仿若银鞭鞭打昏暗的天地。
远远便见主子跪在冷清芯的墓前,左进走上前用雨伞为他遮雨。
「主子,我们回去吧!等而停了,属下再陪你来探望夫人。」左进软言相劝。
「我不回去!」推开左进持伞的手臂,时默生固执道:「我要向清儿仟悔,她若知我有心悔悟,或许便会来我梦中相会,一解我相思之苦。」
「主子,夫人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你如此自残。」
时默生悲凉苦笑,「她若泉下有知,就不会让我一个人痛苦的活在世上;她若泉下有知,当知我的悔恨如山如海。可是……她从没来见过我,她一定是还在怪我,怪我不相信她,怪我对她太残忍……」
「主子——」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左进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没有爱过人,不知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主子的身边。
忽地,怒雷闪电迎头打下,左进大惊失色,连忙抱着时默生滚离数尺外。
「主子,你没事吧?」
时默生推开左进关怀的手庶急奔到冷清芯的墓前,唯恐闪电怒雷打扰她的安眠。
见墓碑断裂,他满怀悲切,上前拾起墓碑。「清儿,我没用!我连你的墓碑都没能保护好……」他欲重新竖起墓碑,惊见坟被轰开,连棺盖也被摧毁,他心痛如绞地哺哺自语:「清儿,你生前命苦,死后还不得安宁……一切都是我的错!」他走上前欲将爱妻重新殓葬,赫然惊见棺木之中不见任何尸骨,只有一截腐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清儿还活着?希望的火花在心中燃起。
时默生一把抓来走近的左进,「你老实回答我,夫人真的已经死了吗?」
「当然是真的!当年二爷交代下来,由属下亲自监督。」
「你看清楚点!」他压下左进高大的身子,「看看棺木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怎么会这样?」左进一头雾水。夫人的尸体怎么会不翼而飞?
「你确定清儿真的死了吗?」
「当年属下和二爷亲眼见到夫人的遗体放人棺木中。」他敢举手发誓。
那就是说有人后来又移动了清儿的身体罗!为什么?因为清儿她——没死吗?
他非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左进,通知二爷,动用时家堡所有的力量,找寻夫人的下落。」他觉得自己好似又活过来。「顺便替我弄件像样的衣服,咱们去玉龙山拜访雪山神尼。」一向朦胧的双眼也变得晶亮有神。
「是!」看见主子又恢复昔日的生龙活虎,左进的心也跟着活起来。
清儿,你若真的还活在世上,就算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