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投资狮城　忏梅默哀结善果

八佰伴的环太平洋连锁化的第一站应是新加坡，新加坡的经济发展势头是那么的诱人。然而，在二战中，日本给新加坡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正值东南亚反日浪潮风起云涌之际，和田一夫到狮城战争纪念碑前忏悔默哀，给狮城人留下良好印象，八佰伴的业务也顺利展开。

和田一夫在巴西尝到海外开店的甜头，决定加大海外投资的力度。他的国际化最明确的构想，是环太平洋连锁化。

和田一夫把目光投向了新加坡。

新加坡是太平洋地区的一个小国。它位于马来半岛的最南端，隔着窄窄的马六甲海峡，与印尼的苏门答腊岛相望。

世界与日本的人们都说日本国土狭小，那么新加坡之小愈显名符其实。新加坡国的首都就是新加坡，新加坡也只有一个城市的规模。与香港地区相比，面积和人口都要约少3成。新加坡更是个弹丸之地，有人形容新加坡之小，说一架飞机起飞，如果要降落，一定是别国的领土上。

和田一夫计划到新加坡投资，对该国的历史现状作了较全面的了解。

新加坡的“新加”二字，马来语的意思是“狮子”，“坡”是“城”的意思，合起来便是“狮城”。“星洲”是东南亚华人的称呼，有多种解释，一说新加坡如星星那么小；或说新加坡在南洋如星光般的耀眼。

新加坡长期沦为英国的殖民地。19世纪初，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斯坦弗德·莱佛士登上这个小岛考察，认为该岛的地理位置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就与土著酋长谈判，以3000两银元买下新加坡。莱佛士被英国人封为新加坡的“殖民之父”。

二战期间，新加坡与马来亚被日本军占领，成为“大东亚共荣圈”的成员。战后英国恢复其殖民统治。1957年马来亚与英国谈判结束了英国的殖民统治。1965年新加坡退出马来西亚，成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

新加坡国土狭小，资源匾乏，连淡水也得从马来西亚进口。新加坡人民在卓越的领导人李光耀总理的领导下，取得了可喜的业绩。从70年代起经济开始起飞，成为日本之外，亚洲经济最活跃的地区之一，后来被经济学家将其与香港、台湾、韩国并称为亚洲四小龙。

新加坡的消费水平处于日本6O年代的水平，但新加坡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东南亚著名的旅游中心，观光客、海员、商务旅行者纷至沓来，这些人的消费水平普遍较高。当时，越南战火弥漫，很多美军来新加坡度假，美国人消费的豪爽与气派，和田一夫在日本曾领略过。

在新加坡开设分店的前景十分乐观。

1973年2月。受八佰伴委托的日本野村证券公司新加坡分公司，替八佰伴在狮城寻找发展机会，有了初步结果。

此时，新加坡发展银行正在建设一座大型的购物中心，野村公司便向银行当局试探，看他们是否有意租给国外的财团经营百货公司。银行当局正准备经营百货店，已有几家日本大公司有意于此。

和田一夫正准备前去洽谈，不利的消息传来，原打算投资的日本大公司，如大荣、高岛屋、大丸等，相继放弃意向。

直接的原因，是新加坡投资回报率太低，发展银行建造中的购物中心，要抽取1成的营业额，如果年营业额以35亿日元计算，扣除1成，等于没有纯利。租用其他商场，在新加坡没这个可能，新加坡政府不像香港政府，“积极的不干预”，而是“积极参与”，政府要首先保证建造中的购物中心有财团承租营运。

间接原因，是东南亚的反日情绪由来已久，而日本首相田中角荣现在出访“东盟”各国，唤起各国人民的痛苦回忆，引发一连串的反日示威行动。

泰国的大学生上街游行，号召市民罢买日货；印尼的反日示威演变成暴动，群众放火焚烧日本车和日本旗。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的报刊充满了追记日军在二战时的暴行，以及鼓动反日情绪的言论。

这期间，和田一夫处在国内，知悉甚少。日本政府和日本传媒长期掩盖和歪曲历史，美化侵略战争。《山本五十六》、《日本大海战》、《啊！海军》等鼓吹军国主义、美化侵略者的电影，从60年代后期相继出笼。日本虽在法律上规定言论自由，但如果哪家传媒、哪个作家和记者对二战中的历史作出客观介绍，便会受到各方的压力和责难。

野村证券的龟田寿男从新加坡回东京总部，和田一夫和二弟晃昌去东京与龟田见面。龟田谈到东南亚的反日情绪，晃昌惊诧地问道：

“二战期间，新加坡不是‘大东亚共荣圈’的成员吗？”

龟田说：“是的，在新加坡人民眼里，‘大东亚共荣圈’是殖民统治的工具，他们才不像国内的宣传那样，以此为荣，而是弓似为耻。”

和田一夫近来研读了有关新加坡的资料，问道：“我以为新加坡人民怀念殖民时代，若不是殖民化，新加坡可能到现在还是一个原始的荒岛。我不明白的是，英国的莱佛士仅用区区的3000两银元，买下整个新加坡，将新加坡纳入英国的版图；新加坡独立已有好些年了，而莱佛士的铜像仍旧矗立在政府大厦前的广场上；新加坡唯一的综合性大学，仍用莱佛士的名字命名。新加坡还保留了许多前殖民官员名字命名的地名和纪念物。像这样一个国家，怎么会排外呢？”

龟田说：“新加坡把菜佛士当‘开埠元勋’，视英国的殖民统治为传播文明，而把日本的殖民统治当成暴政。据我接触到的资料，日本占领新加坡，并不像国内宣传的那样，只是与英国殖民军队作战，日军打败了英军后，还屠杀了1万多新加坡的居民，并掠走了上亿美元的财富。”

龟田接着说：“东南亚素来排外。比如华人，华人并无侵略行为，他们几百年前就有迁往东南亚的，因为没有土地，主要从事流通。华人的富裕程度普遍高于土著居民，于是遭到土著的嫉恨，认为他们的贫穷是华人剥削的结果。反华情绪及反华暴乱几乎各国都存在和发生过，最厉害的数印尼，苏加诺总统被推翻后，几十万华人遭杀害。现在，大部分东南亚国家仍制定限制华人发展的歧视性政策。”

和田晃昌问：“你的意思是不可去新加坡投资？”

龟田说：“倒未必这样，我是要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新加坡政府奉行开放政策，鼓励并保障外国财团投资。新加坡法治严明，是东南亚唯一的没有发生排外骚乱的国家。但是政府可以防止反日的过激行动发生，却不能阻止国民的消极性的罢买行为。”

和田一夫问：“龟田先生，你对新加坡一方要抽1成的营业额充作租金，是怎么看的？是否真的无利可图？”

“这倒不见得。他们定这个数，不是轻易走下的，是估计经营商家完全可以承受。这就像在国内租屋开店，业主把租金定得高，证明地段好，生意旺。”

不管怎样，还是眼见为实。和田一夫与晃昌商量后，决定先由晃昌带几位职员赴新加坡考察。

不料晃昌带回的是不祥的消息。他们接触狮城的市民，市民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晃昌说：“他们对几十年前的旧帐耿耿于怀，对现在的日货也颇有微辞。他们抱有这种情绪，弄不好我们的店开起来，他们会消极罢买。”

难道昔日的心灵创伤真的不可愈合吗？为什么欧洲人现在淡化了反德情绪？问题是日本人从未真正反省过往日的侵略行为。

和田一夫决定亲自去一趋新加坡。

和田一夫出了狮城机场，立刻拦上一辆计程车：“去战争纪念碑。”

司机以惊奇的目光打量这位刚下飞机的日本人。

和田一夫说：“日本过去在新加坡打仗，伤害了新加坡人民。我头一次到贵国来，应该先去参拜战争纪念碑，向无辜受害的新加坡人民致哀，表达一个普通日本人的歉意。”

司机听了，大为动容，惊奇与冷淡的表情立即被友好和亲切所取代，他动情地说：“我父亲也是其中一个牺牲者，要是所有的日本人都像您这样就好了。”

司机的话使和田一夫触动很大。

日本政府和日本各界应有正视历史、仟悔过错的勇气。但军国复活思潮却在日本大肆泛滥，日本政府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对亚洲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总是在掩盖、抵赖、推卸、狡辩，实在是违背了日本人民爱好和平的善良愿望。

“靖国神社”问题，最伤害亚洲人民的感情。靖国神社是明治维新后建立起的，为供奉“为国捐躯者”的地方，有包括二战中日本头号战犯东条英机等在内的4000多“英灵”供奉于此。战后，历届首相及内阁大臣都要在日本的“终战纪念日”（8月15日）前往靖国神社参拜。现任的田中角荣首相，一面出访亚洲各国，为日本曾犯下的侵略行为表示歉意；一面以个人的名义，前往靖国神社参拜。这种做法，当然得不到亚洲人民的谅解。

在战争纪念碑前，和田一夫深深地鞠躬，久久默哀。

这情景，使人联想起西德总理勃兰特在犹太人墓前下跪请罪，勃兰特由此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德国政府的姿态，使得欧洲的反德情绪大大化解消融。因此，亚洲人民的反日情绪几十年不消散，实际上是日本政府造成的。

在回香格里拉酒店途中，和田一夫回想那位计程车司机的话，“要是所有的日本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和田一夫不可能令所有的日本人都像他一样，但他可以让八佰伴的职员这样。

化仇恨为友善的自信，充盈于和田一夫的胸中。

和田一夫回到日本，以他参拜战争纪念碑以及计程车司机态度的变化，说明在新加坡投资的可行性。

他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强调：“过去，日本人在新加坡欠的债，现在是偿还的时候了。的确，当地民众在感情上仍然反日，那是因为日本人做了错事。八佰伴去新加坡开店，要优先为新加坡人的利益着想。凭这样的态度去新加坡发展，当地民众就不会反对我们。”

和田一夫的计划得到与会者的赞同。

和田一夫作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失败，商场就归新加坡政府，算是尽了一份责任吧。

与新加坡方面谈判的结果，新加坡本国财团占合作公司55％的股权，日本八佰伴占45％。这就是说，控股权和管理权均在新方，八佰伴参与日常经营和管理。

日本八佰伴总公司派出左纳明、野末昌两位董事，组成8人先遣小组，赴新加坡筹备开设第一间八佰伴分店。8人小组临行前，和田上夫作了四条指示：

一、要牢记新加坡八佰伴不是日本人直接经营的百货公司。日本八佰伴职员要以助理者身分，协助新加坡人经营。

二、价格与服务，都要做到合乎大众要求的标准。

三、要把新加坡八佰伴做成一家诚实而有信用的百货公司。

四、任何事情都要尊重当地人的见解，一切讲求调和合作。

8人小组一下飞机，立即乘车直赴战争纪念碑。和田一夫并没有交待他们这样做，这是他们的自觉行为。新加坡报纸原就有狮城购物中心“名花有主”的报道，介绍日本八佰伴与本国财团合作经营。因为这批日本人身穿统一的八佰伴制服，引起记者的注意。该则新闻刊登于当地报纸，对化解当地民众的反日情绪起了较好的作用。

1974年9月14日，新加坡八佰伴隆重开幕。

这是在新加坡的第二家日资百货公司，日本伊势丹百货公司分店为第一家。但八佰伴后来者居上，首先在店铺规模上超过伊势丹。八佰伴店址在号称东南亚最大的新加坡购物中心，是狮城地价最高租金也最高的大型商用建筑。商铺总面积为13000平方米，八佰伴占有其中的8300平方米。

开张之前，相熟的朋友讲，新加坡可不像巴西，这里是真正的国际化都市，各国的商铺云集，当地人什么没见过？

和田一夫相信，日本的经营质量和眼务水平是世界先进的。就算一时不可宾客盈门，随着影响的扩大，生意必然会上去。

开幕之时，八佰伴门前的乌节路大道，人头涌动。开业的一个半小时后，由于宽敞的店堂拥挤不堪，不得不限制人店的人数。

巴西首家八佰伴开幕，店方酬宾是派送珍珠，而在新加坡则是派送日式豆沙包（Anpan），由八佰伴的面包师专门制做。新加坡是以华人为主体的国家，华人“民以食为天”的概念根深蒂固。和田一失了解到，在不富裕的华人社会，去看望病人，普遍赠送食品；而西方人再穷，也得向病人赠送一朵小花或一张祝贺卡。

八佰伴的宣传口号是“味道怎么样？买来吃吃看”。凡购10元新币的顾客，即可得一只日式豆沙包；单买3角新币一只。新加坡华人以广东人为多，广东人口味极挑剔，做吃的本领堪称世界一流。日式豆沙包赢得顾客的普遍赞誉，原计划日做1600只豆沙包，由于顾客排长龙购买，马上增加到日做8000只，才勉强应付过去。

豆沙包打出的名气，使得顾客相信，日本的即食食品也口味独特。八佰伴的食品屋马上火了起来。头一天日式食品的销售额，比预期的超出10倍。爱鸟及屋，顾客由此也青睐上八佰伴的其他货品。

八佰伴开张两星期后，当地报纸进行了一项社会调查，征询普通民众对百货公司的喜爱程度。

结果，八佰伴独占鳌头，成为最受消费者喜爱的首选商店。约40％的市民选择上八佰伴选购仅常生活必须品，去其他百货市场的人数，明显地比八佰伴要少。

和田一夫在总结新加坡投资的经验时，认为正确的市场定位，是成功的首要因素。

当时，狮城已有一家日本百货公司——伊势丹，伊势丹走的是高档路线，而八佰伴是面向大众消费者。在货品上，八佰伴从新鲜蔬菜水果肉类鱼类及日用物品一应俱有，八佰伴成为狮城居家度日的好伙伴。

其次，八佰伴有最长的服务时间。

当时狮城的大型店铺，大都在傍晚6点打烊，星期天一般不营业，这使得节假日和晚间购物很不方便。而八佰伴的营业时间，平时直到晚上9点半，星期天和节日照常营业，既方便了顾客，又增加了公司的业务量。

再次，八佰伴面向大众消费者，拒绝使用信用卡。

若站在今天的角度，这种做法再愚蠢不过。可当时信用卡在新加坡问世不久，只有富裕阶层才持有，用卡购物成为时尚追求，代表富有、面子和虚荣。新加坡银行界和商界鼓励市民持卡并用卡消费，八佰伴这样做，受到“不合时宜”、“保守”之类的指责。

对此，和田一夫有他的一套理由。他认为，只有少部分顾客使用信用卡，会使占绝大多数的用现金支付的“无卡族”产生自卑心理，他们或许就不会来八佰伴购物。这样，与八佰伴面向大众消费者的原则不符。

事实证明，在信用卡远未普及时期，采用这一做法是对的，使得八佰伴保持了大众特色。当信用卡渐渐普及后，八佰伴马上迎合潮流，鼓励顾客使用信用卡。

和田一夫正确的经营方针和善良的愿望，结出善果。

新加坡第一间八佰伴分店，在开幕后的11个月就收回投资，进入正常盈利阶段。

1977年8月，八佰伴在新加坡的加东地区开设了第2间分店。

1979年5月，八佰伴在郊外的汤逊区开设了第3间分店。

此时，八佰伴一跃成为新加坡最大的百货公司。

1981年8月，八佰伴在武吉知玛开设的新加坡第4间分店开幕。

1985年3月，日本八佰伴股票在新加坡证券交易所第二上市。

而1984年岁尾，八佰伴在香港的第1间分店也隆重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