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龙门 五四 鬼交
五四。鬼交我闻言一惊,一来没想到素来骄横的龙芊芊竟然不是龙千钧的亲生女儿,二来没想到龙小青竟然将龙门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我知道。
我说:“这……这是你们龙门的家事,我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吧。”
龙小青气得跺脚道:“你是眼睁睁看着龙门被这些外人搞得四分五裂吗?”
说实话,我实在不想管龙门的事,可是看见龙小青着急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说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能帮你做什么事呢?”
龙小青闻言欢喜,拉我坐下,沉吟了半晌,道:“说来话长,这还要从龙门的起家说起。”
丫鬟端上茶来,龙小青品了一口茶,悠悠说道:“先祖原来是长江上的摆渡人,机缘巧合得到龙珠和一些珍宝,于是便开始并购大小船只。传至我父亲这一代几乎已经称霸大半条长江。
我父亲雄才大略,年轻有为,帮助祖父清除了许多内忧外患,待祖父去世,迎娶母亲过门之后,现今龙门霸业便已奠定。
在此后的二十年里,父亲在外争战,母亲主持龙门之内大小事务,可谓顺风顺水,如日中天。”
我点头道:“如此说来,龙门霸业的成就可谓天意啦。”
龙小青冷笑道:“你哪里知道这中间的艰难……不过……我也并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一些年长的下人说的。
当年父亲为了兼并长江水路,带领手下四大天王在长江沿岸大战不下百余场,小战就更不计其数。四川岷江一战,咱们遭了敌人埋伏,广目天王为了掩护父亲,身中千余利箭,落入江中。从那以后,长江龙门虽然对外号称有‘四大天王’,可是这广目天王一直不知所踪。增长天王也在那一战被两艘船只挤压成肉酱,后来由他的弟子继承了他的位子。
父亲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纠结重叠,就像是龙鳞一样,号称龙王,实不为过。哪里像……像我们现在这样自在清闲。”
我一边听,心想:“要兼并别人,人家自然不肯束手就擒,自己没有战死,也算天大的幸运了。”
龙小青续道:“外面是真刀真枪的激战,家里也不太平。官府兵匪不断滋扰,幸好有母亲当家作主,开始是破耗些钱财便了事,后来龙门一再壮大,慑于龙门的威名这些兵匪倒也不怎么敢来滋扰了。
可恨的是一些被并购船只的刁民,隔三差五便会到龙门来哭天喊地地闹事。”
我说:“这是些什么刁民?”
龙小青道:“还不是那些龙门买下他们船只的渔民船家?”
我说:“那些大户船行也就罢了,可是那些渔民船家都是一辈子靠船为生,吃在穿上,睡在船上,生在船上,死在船上,你们夺了人家的命根子,人家自然不依。”
龙小青脸色一沉,冷笑道:“那些刁民有了龙门的庇护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觉得龙门所作所为很是过分么?”
我心想:“这位二小姐锦衣玉食骄纵惯了,自然不知道民间的疾苦。谁知道当初龙门是靠怎样的巧取豪夺的手段侵吞了人家的船只的”,笑道:“那都是前辈的事了,我无权过问。那些船家生了什么事端出来?”
龙小青道:“三五成群的来闹事的也就罢了,最厉害的一次是我刚出生四五个月的时候。
那次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瘦高个子带领了上千的渔民来到鹦鹉洲,在龙门门口大叫大闹,要求龙门交还他们的船只。
那时父亲还在外面争战,家里只有母亲和东郭持国镇守。那瘦高个武功很是高强,东郭持国与他从晌午一直战到深夜才将他擒住。母亲很是恼怒,为了杀一儆百,当下命人将这个领头的瘦高个吊死在江边。”
我说:“这个事端就此平息下来了?”
龙小青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恐惧的颜色,半晌方颤声道:“没有,事情正是从那时开始。”
我说:“怎么了?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龙小青道:“龙门处死一个人原本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可是那个人好像根本就不是人。若是平常人,不过眨眼的工夫就断气了,可是那个瘦高个被绳子拴着脖颈吊在半空中却是迟迟不肯断气。
据说当时江边的人都看见那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身体像一条蛇一般,吊在半空扭来扭去,足足有半个时辰还在扭动。当时人群就鼓噪起来,认为是上天派人来为他们做主,所以竟然问吊不死。
母亲当时也有些惊慌了,幸亏东郭持国抢上前去,用琵琶弦子将那人的头生生切割下来,才要了他的**命。”
那些刁民失了头领,被龙门家丁恐吓一阵就散去了。那个瘦高个的人头被挂在高杆上示众,可是当天夜里人头就无缘无故不见了,想必是被哪个好事的刁民盗走了。可是民间就传说那人是江里的白蛇显圣来带领他们反抗龙门,甚至有的地方还建起了小庙来供奉他们所谓的‘白蛇神’。”
我说:“百姓起事原本就喜欢假托上天的名义,这也不足为奇,可是那人竟然被吊颈半个时辰还不断气,实在是不可思议。说不定确实有什么过人之处,后来再没怎么闹事?”
龙小青叹了口气道:“后来……后来就是这个白衣瘦高个作怪了。那人被勒死的当天晚上,母亲就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人来到她床前……”
我说:“想必龙夫人因为白天里的惊吓,晚上做說閱讀,盡在
梦梦见也是有的。”
龙小青冷笑道:“我母亲什么大阵仗没见过,处死一个作乱的人算什么?!”
我一听,咽了口口水,不再言声了。
龙小青续道:“开始还只是梦见那人在床头滋扰恐吓,后来竟……”
我怕她抢白,没再搭言,见龙小青低着头半晌不说话,便问:“后来怎么?”
龙小青叹了口气,说:“后来竟闹得龙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延请了无数道士和尚医生郎中也无法解除母亲的病患。”
我说:“龙夫人怎么了?难道因为这事她生病了?”
龙小青沉默了半晌,道:“我既然要将此事告诉你,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要你能知道我的苦心,从此能同心一气对付芊芊和令狐**,我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后来……后来母亲竟然梦见那个白衣人夜夜跑到她的房里与她…….与她做那种事……”说到后面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我“哦”了一声,心想:“古来梦见与鬼交合的事情也是有的,想必是精神短缺,心神不定所致”,道:“那便请医生诊治便了。”
龙小青道:“哪里有你想得这么简单,若是单纯只是做梦也好说,可是…….可是过了不久母亲便有了身孕。”
我说:“这也没什么出奇啊。”
龙小青道:“什么不出奇,父亲那时已经离家五个月了,那么母亲的身孕究竟是什么地方来的呢?”
我心中一凛,道:“难道是鬼胎?”
龙小青道:“是不是鬼胎只有母亲知道,反正那个胎儿不过五个月就生产下来,她就是我的妹妹龙芊芊。”
我说:“这么早生产下来也能存活?你的意思是龙芊芊肯定不是你父亲龙千钧的亲生女儿咯?”
龙小青冷笑道:“不用我说,龙门上下早已众说纷纭。”
我说:“那么你的父亲怎么说呢?”
龙小青道:“父亲回来知道此事后,觉得鬼交一事纯属无稽。父亲母亲之间的感情自然是无可比拟,而且龙门霸业如日中天,便觉得自古承运受胎之事也不少,当初大禹便是其母踩着巨人的足印而受孕的,所以竟把芊芊的诞生看做是上天赐予龙门的幸事。”
我点头道:“如此说来,你的三妹反而因祸得福了。”
龙小青恨声道:“什么承运受胎,分明就是鬼胎。父亲母亲反而对她珍爱百倍,这…….这怎么叫人看得过去?”
我突然好奇,道:“你那时尚小,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呢?”
龙小青一愣,冷笑道:“自然是有对我忠心的人对我一五一十说清楚的。”
这是,突然门外有人道:“二小姐,有事禀报。”
龙小青推门出去,我看见门外一个弯腰驼背的人站在那里,心想:“这人样貌好熟悉,哦……好像是祭祖那日站在前排的那个,据说是‘四大天王’之一的……”
龙小青将他拉到一处,道:“怎么样?”
那人低声说了一通,听不清楚。
龙小青厉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
那人道:“是,是,是,请小姐责罚。”
龙小青“哼”了一声,道:“回去养伤吧,以后再说!”
那人道:“小姐,没想到半路杀出什么龙虎山,我……我……”
龙小青道:“你什么你,龙门给你锦衣玉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竟然一点功用也没有,简直就是酒囊饭袋!”
说着,人已经走到我门前。
那人还跟在后面,龙小青厉声道:“你想怎样,难道要气死我才甘心?!”
那人嗫嚅连声,诺诺退下。
我迎出去,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龙小青恨道:“没什么,一个下人,办事不利,被我骂了一顿。”
说着,来到屋里,道:“龙门现在越来越看不出有什么人可以光大这份基业的了。哎……想起来真叫人忧心啊。”沉吟了一会,道:“怎么样?现在你可想清楚了?”
我说:“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想你三妹必定也有了你这份心思。”
龙小青叹气道:“你能这么想最好。我也一直忧心这件事,这次她这么急着找令狐**定亲,我看,三分乎真情,七分倒是为了跟我们作对。哪里……哪里像我这么蠢笨……”
我知她的意思是说龙芊芊并非真心真意与令狐**定亲,而她则是全心付出。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推脱,说道:“好吧,以后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便是。”
龙小青闻言大喜,拉着我的手,跳了起来,道:“好啊,好啊,这样才不辜负我……我……”突然现自己失态,双颊晕红,低头一笑,扭身出去了。我站在那里,心中一时七上八下,一时一片茫然。
得意那晚追出去找楚狂儿之后,竟一直未回来。我想:既有林红瘦跟着她,想必不会出什么事,另外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便只好放下心来,一面叫阿地四处打探她们的下落。
令狐连几日到叶玉环房中为她疗伤敷药,叶玉环的伤势一日好似一日,府中上下无不赞叹令狐**的医技。
这日,龙小白来到叶玉环房中探视,叶玉环忙叫龙小白在床边坐下。
寒暄一阵过后,龙小白道:“母亲,我明日便要启程回金陵了。”
叶玉环略一惊讶,道:“怎么这么急,难道你不要看着你的妹妹们订婚了吗?”
龙小白道:“我此行一来探视母亲,二来便是看妹妹订婚,可是,现在婚宴推迟到元宵节,我恐怕等不及了。”
叶玉环道:“怎么?谢府还有什么事务吗?”
龙小白道:“正是不放心谢府的事。我这次夺得了谢府的管家之职,原本是兵行险招,我在谢府的基础还不稳固,这次出来虽然留下四个丫鬟代管我的事情,可是难保大夫人二夫人不趁此时反击于我。既然看到大家都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谢府的人虽然作恶多端,我的夫君对我总算是恩爱有加,咱们在谢府的基础一旦被毁,我担心……担心……”
叶玉环听了这话,怔怔出神,半晌说道:“小白,你不是我的亲生,我因为忌恨你的母亲,所以在你幼年之时对你……对你……”
龙小白叹了口气,说道:“母亲,以往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若是我的亲生母亲在世,想必也不希望看到龙门的基业分崩离析。若是连在谢府的落脚之处都不稳固,那就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叶玉环听了这话,心中一凛,拉住龙小白的手,流下两行泪,道:“小白啊,我一直忧心的也正是这件事啊。小青和芊芊虽是我的亲生,可是这两个冤家每日里除了争宠,就不会做别的事了。你,你是怎么想的?”
龙小白道:“龙门传至今日,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内忧外患实在不少。说到内忧,其一,就是继承人的问题。我如今远嫁在外,家里的事情无法**心,其实就算我想**心,也……也……”
叶玉环道:“我也不会让你,是吧?我知道你想这么说,但说无妨。其实,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难得……难得你这么心**宽广,不计前嫌。”
龙小白叹了口气,续道:“我如今在谢府有名有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当初的境遇,我还不会决意出嫁呢。可是,剩下的小青和芊芊呢?母亲认为谁可以继承龙门的大业呢?”
叶玉环长叹一声,道:“你怎么看呢?”
龙小白道:“小青与芊芊都是一副大小姐的脾气,只不过一个内敛一个张扬而已。小青为了得到自己的心上人,不惜任何手段,而且,骨子里还有那么一股**狠的气质,说到底,只是为了自己着想。说道运筹经济,简直是蠢笨有余,智慧不足。至于芊芊,在治理统帅方面,倒是有些远见和才干,说到她的刁蛮任**,胆大妄为,只怕将来会生出什么天大的事端出来。”
叶玉环点头道:“只怪我将他们惯坏了。”
龙小白道:“母亲宠爱她们也有原因,依我看,大半倒是天**使然。其二,父亲久出未归,生死不知,门下四大天王虽然技艺群,可是说到人品,简直不值一晒。上官多闻生**散漫,一直不服龙门约束,虽然不至于给龙门带来什么灾祸,可是也不值得倚靠。东郭持国生**怪癖,人品猥琐,**无大志,**狠毒辣,不足以托付大事。南宫增长虽然继承了前任增长天王的本事,可是生**高傲,人多不服。至于西门广目,可能……可能只有父亲知道他在哪里了……”
叶玉环怔怔出神,半晌道:“外患呢?”
龙小白道:“以龙门的财力势力,足以与南北两朝抗衡,两朝的皇帝早已瞧着龙门不顺眼了,只是咱们控制了长江水路,他们不便遽然下手而已。而且,龙门的家乃是侵吞了无数平民百姓赖以为生的家业得来的,民间积怨已深,一旦有人牵头**,恐怕难以收拾。”
听了这话,叶玉环腾地跳下床来,跪在龙小白面前,流泪道:“小白,难得你为龙门想这么多,那么,依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