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把你的心,给我。
那一日的震撼过后,卫无攸每每想到这句话就直想笑。但那笑,绝非是因为喜悦,而是一种嘲讽。
呵!要他的心?
要他的心何用?凤翾有的还不够多吗?后宫佳丽千许芳心系于他一人,还要一个男人的心做什么?
更何况,他们之间,何来的交心之说?
就算话说得再好听,如何的细语温存,凤翾也不过是想要他的肉体罢了。
看着翠绿湖水,卫无攸嘴角弯了弯。自嘲笑容的深处,有种直陈人心的冰冷……沉重得令人无力挣扎的悲哀与晦涩。
「会冷?」
凤翾不知何时来了,走至长石椅的另一侧落座。
突然的说话声让卫无攸陡地一震,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好似怕冷地环住了身躯。他默然无语地松开手,仍是看也不看凤翾一眼。
离开扬州,凤翾并没有继续南行,而是让众人改换车马直往应天府去,打算一探四年多不见的龙翱。
见到他突然来访,而且身边还带了人,龙翱也仅仅是皱了下眉,便让人整理他们的住所。
向来两人交情就称不上好坏,只不过龙翱依然欠着凤翾一份情,所以除了问凤翾要待多久时日外,其余事情,也没兴趣多问。
眼看卫无攸依然不言不语,凤翾便伸出手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一阵温软袭来,卫无攸表情虽松动了一瞬,但神情仍是异常冷漠;就连凤翾俯身去吻他,他也只是挣扎了下便静静地承受。
怀里人僵硬的回应令凤翾松了唇,拧了剑眉,仍是捺着性子问:「你要赌气到什么时候?无攸。」
几日来他就是这么着,几乎不言不语;较之往常,神态间更有种明显的冰冷,就像在用全身的气力抗拒他的存在。
凤翾贵为九五之尊,何时受过这种对待?
若非不愿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又着实不想让两人间再有更多隔阂,自个儿又何必一忍再忍?
赌气?他不是赌气……卫无攸从他紧缚的臂弯里往外望,仍是没有开口。
他越待自己温柔,自己便越觉得无法呼吸地想挣扎脱离。为什么凤翾就是不能放了他?怎样他才会知足收手放了自己?
掌握了身躯及行动不够、磨去他的尊严不够,连他仅剩的思想跟情感,他都要一并掠夺去了才会甘心吗?
他对自己再怎么好,也抹杀不了当初他曾对自己做的事情——他彻底地践踏自己的一切,毁去他原该有的人生;难道现在他施恩般地对自己好,自己就该感谢万分,乖乖捧上他要的一切吗?
搂着那腰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因怒气紧箍,凤翾带了惩罚意味地用力吮吻他的唇瓣,终于让卫无攸出现疼痛的不满神色,并发出挣扎的细语。
一声惊呼,让凤翾骤地终止了惩罚的行为,他与卫无攸同时抬头看着那骨突然闯入的少年。
少年身形纤瘦,呆立在原地,脸上病态似的苍白因不知所措而浮现微红,一双黑墨般的眼像是不知道要看向哪里地闪避开。
「你是何人?」
怀里用力地箍着想离开的卫无攸,凤翾一双星目凌厉似地打量眼前的少年,语气并没有因那惹人怜惜的瘦弱而有温柔。
因为龙翱的府邸守卫森严,所以他才会在两人独处之时撤下护卫,但却还是闯进来了一个少年……难不成这少年便是──
「怀雪?」
「翱!」
那少年登时松了口气,转身看着及时出现的龙翱。
龙翱大步踏入三人的僵持中,先是不赞同地看了庭中的两人一眼,才转头问身边的少年,「你怎么会在这里?翠娘呢?」
「去拿药……」少年答得更小声。
「你偷溜了?」龙翱一双浓眉蹙得更紧。
「因为我在房里待了好几天了,所以……」看着皱眉却语气温柔的龙翱,他又急忙追加了句,「我只是看天气不错,想出来走走而已,不是不想吃药。」
龙翱松开眉,沉默半晌后无奈似地叹口气,跟着解下外挂温柔地替少年披上,「要出来的话,记得加件外衣。」
「我下次会记得。」听出他话里的妥协,少年放心地露出笑容,苍白脸上有着光亮的甜美神采。「翱,他们是……」
「客人。」龙翱简短地回答后,毫不避讳地抱起少年往另一头的凉亭而去,根本不理会也不打算介绍他们认识。
卫无攸看着眼前的情状,一时无法回神。
这少年,难不成会是龙翱的……难怪他会直到而立之年还不娶妻,原来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意中人。
「原来就是他。」凤翾突地一声笑,直到卫无攸回头才又续道:「约五年前,龙翱为了救他,曾欠下我人情。」
约五年前,那么约莫就是凤翾登基前了?他一直记得传言身为长子却非嫡出的龙翱与嫡出的次子凤翾水火不容,互争帝位,所以凤翾继位后才会将他派到南方镇守……但看这样,好像并非这么回事。
「龙翱要求镇守南方就是为了要守着他,而非谣传的我俩不合。」眼看卫无攸终于正视自己,凤翾旋即泛出了笑容,「看他这么瘦弱的模样,没想到有那个本事迷得龙翱为了救他甘愿屈膝于我,连帝位都不想争。」
「是吗……」卫无攸怔愣当场,心绪复杂且疑惑。
可以为对方做这么大的舍弃、牺牲的,是怎样的情感?他依然不能懂这种悖德的感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他不懂綮瑛的决然深情,不懂龙翱的义无反顾。但他也很清楚,今天若是凤翾,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如此自私的励翾,是不可能为了其它人做出这样的牺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凉亭相偎的一对,胸中升起一种苦闷的莫名感觉。
那样的情感……自己怕是一生都没办法得到了。
「我并非太后的亲子。」
突地一句话传来,震得发怔中的卫无攸迅速回神。
「我的亲娘虽然生长豪门,却只是商人之女。」凤翾深深地看他,语气却是淡然地叙述:「她不愿进宫所以遁入空门,而太后只是因为膝下无子,怕龙翱登了帝位,才接纳我。」
卫无攸屏气凝神,且瞠大了眼看向抱着自己诉说的男人,脑中想起的,是那市井中口耳相传的流言。
凤帝并非皇太后的亲生子……原来那竟是真的!这种天大的秘密,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
「而你,你有一双跟她相似的眼。」凤翾柔声地道,轻吻了下他的眼睑,「最初吸引我的,就是你这双眼;朕的所有嫔妃都有这样的眼眸,但全都比不上你,无攸。」
他的轻柔表白,却让卫无攸已经受到震撼的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微张着唇,声音像是便在喉中发不出来。
原来只是这双眼睛,不过是这双眼晴,凤翾只不过是在自己身上寻找他所怀念的眼睛而已,就这样恣意妄为地将他纳为……他怎能如此自私!
凤翾,只不过是在所有选择中,选择了最相似的而已。他令人迷惘的温柔不是对他,只是为了这双眼!
分不清楚心中那般感觉是苦是怨,只知道自己既想笑却又想哭。
「怎么了?」发觉他的异状,凤翾紧睇着那双失神眼眸。
「放手。」卫无攸颤着声,迅速别开了与他相对的眼,但强抑心绪的身躯竟也不自主地颤抖,「放开我……」
可笑!他还为了他的温柔迷惘,还为了他的话而慌乱……不不,他没有心慌,没有心动,他绝不让凤翾得到那些东西,也绝不会原谅他对自己的折辱。
对!他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永远不可能!
「你在想什么?」凤翾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不悦地拧起了眉。他将自己最私密的事情都告诉了他,难道他一点都不高兴吗?
咬着牙,卫无攸闭上眼倔强地将唇紧抿,就是不说一句话。
「无攸!」他明显的抗拒让凤翾发怒地伸出手掌欲抓他的手逼迫,却骤然看见那仍有淡色青瘀的手腕,忍耐地握紧了拳命令:「张开眼睛。」
眼前人儿胸口急骤起伏,但仍是动也不动;垂着的手,拳头亦呈压抑地紧握。
「我要你张开眼睛!看我!」他的声音无法压抑多日以来的怒气倏地高扬,惊动了凉亭的两人往这里看来。
卫无攸的身躯微微震动,张开眼却仍是拒绝看他。
「很好!这竟是你的态度?」凤翾怒极反笑,气得忘记了要改称谓,「朕就不信拿你没办法!」
他倏地一把揽过卫无攸,不容他挣扎地将他扛离庭院。
***
一脚踢开了房门,凤翾甚至没有理会与斥退一直在等着伺候的春茗及采悦,就这样将手上的人儿掷入床铺,直接带着怒火欺了上去。
卫无攸从震愕中回神,不暇思索地就反抗起来;他知道凤翾要做什么,但是一年来从没反抗过的他却直觉地抗拒了。
用力的挣扎欲推开他,让凤翾气得几乎失去理性,用全身的力量压止,双腿制住他的挣扎后,即刻将手伸同被扯乱的衣领。
站在门边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到听见衣帛撕裂声才回过神来,慌忙地垂下头转身欲退出。
「不许离开!都给我站着!」凤翾倏地喝住两人离开的脚步。
被叫住的两人一脸错愕地呆站,看了眼那跟自己一样被这命令吓住了的卫无攸;那几乎赤裸的上身跟等下会发生的事情令他们视线不知道要落到哪里去才好,却也是战战兢兢地不敢不照做,只好低着头。
「你总是这样是吗?朕对你百般万般好,你就是不领情,不将我放在眼底!既然如此,朕何必处处迁就挂虑于你?」
凤翾俯视着卫无攸,用极度冰冷的声音叙述后,便不留情地迅速扣住他的双手,用扯下的衣带捆缚。
卫无攸一双眼看着凤翾的动作,说不出话来,惊恐地猛力挣动;即使额际冒出汗珠,但被压制住的下半身根本动不了分毫,无法逃脱地被牢牢缚住双手。
捆缚的双手,让他几乎又清晰地想起初次的那一晚,那种种令人发冷的记忆!
不要……不,放开!放开我!他心中不断地喊着并极力想解开双手,但是那深刻记忆烙下的恐惧却让喉咙完全发不出声音。
「反正,朕要的也不过是你的身体。」看着他依然试图挣扎,凤翾眼中露出要将眼前人撕裂般的残忍光芒,轻柔道:「啊——朕倒是忘了,你也是很享受的不是吗?」
一句话止住了卫无攸挣扎的动作,他几乎无法呼吸地屏住气。
半晌,那微张的唇终于轻喘了声,彷佛看见了什么怪物般地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凤翾,全身因愤怒而颤抖。
「怎么?朕说得不对?」彷佛伤人的话说得还不够,凤翾的手探入了他的腰际,扣住那尚未有反应的地方,感觉手中一阵轻颤后冷笑,「你瞧,这不是有感觉了吗?」
既然对他怎么好他都不领惰,他又何必忍气吞声地试图讨好他!
凤翾被怒气主宰了的心只想着要如何伤害这一再践踏自己好意的人儿……不择手段地,只要能伤害眼前的人就好!
「你要朕怎么做?先用手服侍你,还是直接来?」说话间,他压低了身子,几乎贴着卫无攸的脸,「只要你开口,朕一定满足你;毕竟你的身体太让朕满意了,怎样都要不厌呢。」
「住口!」卫无攸终于大喊,高举被绑缚的手努力想捂着耳朵隔绝他的声音,却怎么都徒劳无功地持续大喊:「住口、住口、住口!」
闭嘴……闭嘴!他不想听,不想听!
「朕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有多令朕着迷呀,卫卿。」凤翾露出残忍的笑容,扣住他下颔柔道:「你那时可是极放荡的呀,嘴里嚷着不要,但你的身体贴着朕央求,喘息跟呻吟甜美得……」
一句又一句放荡露骨的话如利箭般刺得卫无攸几乎抚招架之力,连挣扎的气力也没有,只能摇着头重重喘息。
「不……」他语气变得软弱无力,虚弱也失神地不断反驳,「我没有……」
不是,那不是他……
不是,他没有……没有……
「没有?」凤翾冷冷哼了声,狠戾地轻咬牙,「没人比朕了解你在床上的模样,你若不信朕说的,就让他们看着吧!」
他说着,竟就在两名宫人的面前将卫无攸下身的衣物给撕扯下,在几声惊喘中发狠地吻上去,并伸手在他的下半身粗暴地抚摸。
「唔……不……」
卫无攸挣扎闪避,不断意识到他人惊异的目光。
旁边有人在看,有人在看呀!他怎么可以这般的不知羞耻,这般的……侮辱他!
心中一阵委屈,眼看泪水即将夺眶而出,但他用力地闭上眼晴,忍着不哭出来身子却颤抖得知风中落叶。
卫无攸的不断颤抖并没有让凤翾停手,而是在吻得他喘息如啜泣之时将手探向他……
「不……不要!」一阵战栗,过往与现在双重的记忆瞬间交迭,令卫无攸倏地崩溃似地失声大喊:「不要!住手!住手!」
不寻常的破碎嘶喊声让凤翾顿时住了手,带了些怔愕地撑起身看着不断失神喊着的人儿;见他从眼中滑下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床褥,印染出朵朵破碎的小花,震得他无法再有任何动作。
终于看见他像自己一样的失控了,但是……他一点都无法高兴,反而升起了近似懊悔的心情。
有生以来,他初次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我不要……住手……」没察觉他终止了动作,卫无攸只是再也受不了这一切地蜷缩起身子哭了起来。
他受够了!受够了!为什么他得承受这一些?为什么要让凤翾这么侮辱自己?为什么他不能反抗?
明明是那么的恨他,为什么身体会有反应?为什么……为什么他反抗不了凤翾的温存?
「无攸?」凤翾试探性地轻唤了声,却见他仍是不断哭泣,根本听不进自己的声音。
沉默了下,他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已经是退去怒意的冷静;他伸手一挥,春茗跟采悦立刻松口气退了下去。
***
「无攸。」他再度倾身过去,轻轻解开捆缚他双手的衣带,轻抚着柔声呼唤,「无攸,没事了。」
「不要……不要……」彷佛没听见他的话,卫无攸只是不断地低声哭泣着,神智昏茫得连凤翾斥退了宫人都没发现。
凤翾发出似有若无的轻叹,抓起外衣盖上哭泣的赤裸身躯,就着卫无攸侧身蜷缩的姿态将他抱入自己怀中。
「没事了,没事了。」他抱着那蜷缩着、哭得身躯颤抖的人儿,有些笨拙地柔声轻拍轻哄;心底因为浓浓的疼惜而犯疼,怒气早就在他放声哭吼的瞬间消失殆尽。
一开始他只想伤害他,想看见他受伤甚至哭泣,想折磨得他体无完肤……只是,一旦看见他哭成这样,自己才发现这样被气昏头做出的行为是多么愚蠢。
也罢,他认了,认栽了!一而再地败给了这个人,做不到完全的狠绝,也无法抛下他不理不睬,不认了又能怎样?
「我不要这样……」卫无攸用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失神呢喃般地啜泣叙述:「我不要……你不能这样……」
如果他的温柔是真,那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
凤翾始终是唯我独尊且自私的,他根本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卑贱的男宠。他的话,根本不是真心,不是真心……只是把他当成了替代物。
「是我气昏了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凤翾低声哄着,手不断安抚地抚摸着他颤抖的肩头。半晌才轻道:「是我的不对。」
他的道歉似乎起了作用,怀中背对着自己的人不再呜咽,但委屈的泪水却像是止不住般,扑簌簌地不断滑落,染湿凤翾的衣襟。
「我恨你。」抽泣的唇,在哭泣暂歇后虚软地说出这句话。
他从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恨他的强逼压迫,恨他的折辱,恨他的种种掠夺……让自己的人生完全摧毁,让他失去了一个男子该有的一切。
最恨他的假意温存,但更恨自己竟然有过折服与渴求的软弱念头。
凤翾似震动了下,拍抚的手停了停,低声回道:「我知道。」
早在初次要了他的隔日早晨,他就曾在他眼中读出恨意……只是,他从不认为那有什么,也不认为需要介意。
未即位前的他在宫里向来是许多人的眼中钉,恨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然而,那些人仍是在他登基后顺顺从从、逢迎拍马;所以他一直认为,那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挂心的。
现在,他却为了他一句恨他而……揪了心。
「我一点都不想要你的恩宠跟赏赐。」卫无攸彷佛没听见他的回答,依然自顾自的茫然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
宠爱为名的赏赐给的越多,他越觉得屈辱。他不要觉得自己像是用身体换取荣华富贵的人,因为他根本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他的宠爱。
「我知道。」凤翾伸手擦去他的泪水,顺手拨去他脸上紊乱的发丝,神色有些复杂。
他抬起上身,俯首欲如以往般吻他的眼,却被卫无攸挣扎着避了开去。
「别碰我……」他声音微哽地低道,侧过头疲倦似地闭上眼睛,「已经够了……我不是你的东西,不是你的玩物。」
已经够了……够了,就算会意怒他也不想管了,凤翾想怎样就怎样吧!他不想再忍受这一切,大不了,就是赔上这条命罢了。
他是个人,不是可以随意被践踏的草芥!
「朕……」凤翾为他话中的浓厚自伤而一凛,抱着他的手臂紧箍低声说:「我不是把你当玩物。」
他确实曾经有过以他为猎物的念头,也曾仅仅将他当成了自己众多的妃妾之一;但他若只是将卫无攸当成玩物,他又怎会为他花费这么多心思?怎会一而再地妥协退让?
「那么,就只是个男宠罢了。」听他这么说,卫无攸心冷而自嘲地笑了。
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他已经可以自残似地坦而言之——他是个男宠,一个随时可以被取代丢弃的东西。
「无攸!」难耐的焦躁从胸口爬升,凤翾忍不住一把翻过他的身子,压在自己身下捺着性子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是!他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男宠,但那又如何?只要他顺从地在自己身边,他就能给他世间所有东西,这样还不好吗?不够吗?
「我?」听他这么问,卫无攸轻笑了声;语气像是埋怨,又更带了些放弃一切的意味闭上眼睛幽幽地开口:「我不要……什么都不要。官位、赐封……全都还给你,请你……放了我。」
终于说出口了……他闭上了眼睛,心中直感到无力却轻快的松了口气。
是不是代表,这一切都总算该有个结束了?他不用再忍了,不用再随时想着凤翾想做什么,不用再强逼着自己去做个顺从、无意志的木娃娃,让人任意摆弄玩耍。
终于,可以结束了吧?
凤翾身躯一震,手忍耐似地握成拳又放开,「不。」
「你只不过是想找一双眼罢了。」听见他的回答,卫无攸没有半点惊讶,以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般地漠然看着他,「以你的权势能力,还可以找到更像的,未必一定要将就我这样的男子,不是吗?」
如此冷然决然的态度,让凤翾蓦地胸口一窒。
不是,不是这样!卫无攸是不同的,他不同于他的妃妾,不同于他以往任何宠幸之人,他不是……不是那样可以轻易被取代的!
「我只要你!」凤翾虽有些焦躁,却仍是霸气地道。
「只要?」卫无攸冷冷嘲笑,眼眸依然是冰冷的,「皇上言重了,无攸怎比得上后宫数千佳丽?」
反正这些话凤翾对任何人都能这么说,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他众多宠爱之一,何来「只要」的说法?
「你不一样!」他急躁而迅速地反驳,却只能重复地道:「你跟她们……不一样。」
不一样?呵,又是因为这双眼晴……卫无攸在心中嘲笑了声,一点都不为所动地开口:「真这么想要,就剜去我这双眼吧。」
「你——」凤翾蓦地震动了下,惊愕地望进眼前那双直视着自己的眼眸,却只看见了一片静水,无风无波,波澜不兴。
「或着,就直接将我赐死,那么一切就是你的了。」无视于他的头震,卫无攸依然是冷酷地直视着他。
这句话令凤翾忽然生出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绪,只能失了主张地看着身下的人,想找出那双眼里是否染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但,那双眼看着他,却没有他!彷佛就像是当年,娘亲那双空然无视于他的眼眸一样,舍弃了一切,放弃所有,无爱无欲……
不!他不能再忍受一次,不能!
凤翾胸口起伏不定,撑在卫无攸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压抑地陷入床褥,紧盯着那双凤眸不放。
他明明拥有天下,怎么可能会有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他拥有一切,却抓不住这在自己身下的人儿?为什么得不到他的心?
「除了恨我,你当真没有其它的想法?」半晌,凤翾终于从翻腾的思绪中找出话来,冀求般地问:「我,真的对你没有半点的好吗?无攸。」
身下的人儿微微地震了下,眼眸中一丝的微弱柔光乍现;彷佛乌云初开,凤翾紧抓住了那抹感觉,收入眼底心底。
「有的,对吗?」他情难自己地抚摸那张脸庞,心底的慌乱瞬间消去,留下的只有那抹强烈的笃定,「你恨我,但不讨厌我对吗?」
卫无攸眼眸微瞠地震了下,抿唇默不吭声地别开眼去;脸上的表情却掩饰不住被说中的心慌与苦涩。
如果他不曾对自己好,那么,自己又何来的迷惘?但他不该有迷惘,不该有任何感觉,只能紧抓着自己不断诉说——他是恨着凤翾,只有恨,没有其它。
如果承认留恋那份悸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变得如何。
「无攸……」看见他的表情,凤翾轻吻他的发顶,柔声开口:「我不杀你,但也绝不放你。」
不杀他,但也不放他。因为他狂热地想要这个人儿,倾尽一切所有,都想得到他的心——倾尽所有,只要能留下他!
「留下来。」凤翾低声说着吻上他的发鬓,柔声细语喃喃地不断诉说:「留下来……别离开。」
对他的柔声请求,卫无攸只是一径沉默着,连凤翾再度将他抱入怀中都没有反抗;耳边熟悉的心跳与环抱的体温,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你明知道我恨着你不是吗……」他低声地问,语气有些无力似的缥缈,「为什么还要留着我?」
他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凤翾随时可以找到替代的人不是吗?
「无所谓!」凤翾的手臂束紧,低声执着地道:「我不在乎,就算你恨我也罢,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就算恨也不在乎?听见他这句自私的话,卫无攸无话可答。
他本就是这样啊。他自己怎能要求一个唯我独尊惯了的男人不自私?他心底只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根本不会管其它的……
凤翾,就是这样一个自私残忍,却又能温柔得令人销魂的男人。
该说的已经说尽,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他沉默着,安安静静地蜷在男人有力的臂弯中疲惫地闭上眼。
好累……为什么都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挣脱不开这个男人的怀抱?他是不是只能这样被捆缚?
「留在我身边吧。」凤翾在他耳边呢喃,一声声柔语如丝线般层层包围、缠绕住他,「你是我的人……从第一眼见面开始,你已经注定会是我的,没人可带走!」
他有时间……只要将这个人儿锁在身边,总有一天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卫无攸一震,无言,跟着很轻地叹了口气,心底扬起抹苦笑。
或者真的像他所说,从第一眼见面,就注定了他会跟这个人纠缠一生。但在这男人的怀里,他完全看不见自己的将来究竟会如何,更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唯一能知道的,只有——
或许他一生,都逃不开这双手的掌握。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