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大明皇朝昭武二十七年秋京城

宫门前,华丽的车马一队队整齐排列著,鲜黄的旗帜随风飞扬著。

昭帝在位二十七年间,严谨治事、安稳内政,对于官员们的要求相当严苛,亦少有奢华糜烂之行止。

今日三位皇子即将替代君王巡狩各地,乃是睽违了三十多年的盛事,所以宫门前的庄严阵仗中隐约透著一股雀跃与紧张。

虽说三位皇子代替君王巡狩地方,所备的仪驾并没有君王亲自巡狩来得多,但仍需等奏告天地、神稷、太庙、孝陵,祭大江、旗寿等神后,车驾方能起程。

所以,不能参与祭典的官司员及侍驾的人们,就只能在宫门前等待。

烈日当头,身著礼服的宫人、侍卫们早已热出一身汗,仍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只有一些随侍的官员趁著闲暇,躲进一边搭起的帐下乘凉。

位于右侧的车阵内,一个少年神色严谨地走动著,不时停下步伐查看确认。

「一切好吗?」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倏地回头,看见是与他面貌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后,才神色微缓地点头,「嗯,都备妥了。」

拍他肩膀的人正是少年的大哥裴彻。

现官拜兵部侍郎,同时又是三公主驸马爷的他一出现,马上就有宫人恭敬地送来茶水给他消暑。

「日头大暑,怎么不到一边躲躲?」裴彻微笑著问,接过宫人给的水杯就直接交给弟弟饮用。

「反正只是一会儿。」裴竫甚无表情地摇摇头,喝著水问:「祭典结束了?」

简短而无起伏的对话并非无礼或不悦,只是性子使然,不愿意多说废话。

「嗯,皇上已先歇下,三位殿下等会儿就出来了。」见他不去一边乘凉,裴彻也随他在车阵中走动。「你见过这几位皇子吗?」

裴竫十二岁时就被父母送到城外寺庙去学艺,所以入宫当职得晚,不像他在十五岁时就已入宫当侍卫,对于这些官员跟皇子自然认识得少。

这一回三位皇子替皇子巡狩,六部会及各院都派出官员随行,而初从内廷转任兵部职务的裴竫也在父亲的荐举下入选;虽说做的是关于仪驾队伍的事务,但也算是跟著出去增广见闻。

「三皇子还无缘得见,其余两位都见过了。」

他说著伸手拉了拉马匹的套笼,确认缰绳已束好后又往前去确认其他马匹。

「那是自然,因为他素来讨厌被人认出,所以就算出现也不会用自己的身份。」裴彻微微一笑,似乎知之甚详的模样。

「大哥,你初次进宫就是在三皇子底下当差?」他记得裴彻一直当职到十八岁,才正式入了殿堂。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殿下才不过七岁。」他眼中有著一丝缅怀与感慨,沉默半晌才道:「你这回随著三皇子去,他或许有些不太注意礼仪的举止,你别太介意,他素来随性惯了。」

「你好像很了解三皇子?」裴竫回过头,敏感地问。

三皇子的事他也略有听闻,传言皇子并不特别重视他,众人亦说他平素慵懒喜玩乐,成不了大事……然而大哥却对此人特别在意,也似乎有著不同的评价。

「在三皇子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事,没什么的。」裴彻避重就轻地说:「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到一边去。」

裴竫点了点头,突然说了句:「爹娘,就麻烦大哥了。」

裴彻听得怔了怔,复笑道:「干嘛突然说得这么客套?爹娘可是咱们的,何须这么隆重提醒?」他想起似地问:「你还在介意前两日的事?」

几日前,爹打算给裴竫定下一门亲事,以便他在冠礼后可以完婚;然而却被裴竫给拒绝了,一口咬定自己绝不成亲。

就为了这件事两人争执起来,不但吓走了媒人,也气坏爹。

他这弟弟平日不多话,也少有情绪起伏,可一旦发起脾气,却比寻常人恐怖数倍。

「我没有成亲的打算。」

裴竫转过身往车阵前方走去,裴彻亦步亦趋在他身侧。

「是什么原因吗?」他关心地问。

不知为何,这两年来裴竫突然变得与自己疏离而且沉默许多,不似以往会与他闲话家常。

「我有意中人。」裴竫转过头正视著他,灿亮如炬般的黑眸没有丝毫犹疑。

「意中人?是哪家的小姐?」裴彻微微吃惊地追问。

是怎样的人会让这素来沉静冰冷的弟弟动了心?他从未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啊!

裴竫闻言动作顿了一顿,突然犹豫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他与那少年初次见面是在两年前,裴彻的婚筵上。

隔日醒转,他却发现昨夜缠绵的人早已消失,若不是一身的凌乱、沾染著点点血迹与情事痕迹的衣裳仍在,他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从此之后,他一直都没有再见过那少年,四处寻找亦没有他的下落。

「是在哪儿遇见的?怎么不告诉爹娘好去打听啊!」裴彻以为弟弟是在哪儿偶然遇见了,所以才不知道对方是谁。

「找到了,我自然会说。」

他闻言皱起眉,「你是说真的吗?该不会只是不想成亲才……」

「二位大人,请快点儿归位吧!」一名太监急匆匆跑来。「三位殿下就要出来了!」

被打断对谈的两人微怔了下,点了点头就分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站在官员行列之中,裴竫不由得看向裴彻。

大哥该知道那人是谁吧?

但即使明白裴彻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却不想问,不想将两人间私密的那个夜晚告知任何人。

都两年了,他毫无头绪地在当囍宴请的宾客中寻找,却始终没找著。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为何这样固执。他性子天生冷漠,怎会这么固执地去找一个人?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他,也只想要他,这一生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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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声的唱和传进耳里,他正了正心思抬起脸,陡然脸色大变。

三位皇子穿著正式的冠服缓缓从台阶上步下,沿途中似乎还彼此交谈了一会儿;这再自然不过的情景,却令他震撼得瞠大了一双眸子。

刹那间,他所以的理智都化为灰烬,连呼吸都差点忘了,只知道紧紧盯著位于右侧的身影。

怎么可能……

那抹玉白色的身影,那张脸庞,那个人!

他那一夜攀拆下的月昙花,竟是昭帝的三子,麒羽!

出了城门,车马便往运河渡口而行。

三队仪驾一同行至临清后,三皇子麒羽的车马便转向陆路,缓行往山西太原而去。

裴竫按响缓行地随在车辇旁,一双眼不时透过纱帘瞧著那昏昏欲睡似的俊美侧脸。

这位置是他今日强与人换来的,好让他能这样地看著麒羽—这个令他找了两年的人!

刚才当时的震撼令他险些就在数百名官员面前冲上去抓住麒羽质问,然而却在撞到身前同僚后清醒过来。

但几乎无法按捺胸膛的灼热,令他终于无视官阶以及早安排好的仪程,冲上去直直盯著麒羽,并在麒羽尚未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突兀的开口。

「殿下,请上车辇起程。」

当含著慵懒笑容的人儿回眸时,他清楚地看见麒羽呼吸凝窒而眼眸微瞠地看著自己,然而就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笑著点头步上车辇。

但够了,他知道他记得;不单是记得那一夜,也同样记得自己!

「现在到哪儿了?」慵懒的询问从马车内发了出来,外带一声明显且不文雅的呵欠。

「禀殿下,已快进入真定府治。」

「喔……」麒羽声音顿了顿,有些有气无力地道:「先找个地方歇会儿再进城吧!最好是靠河畔,我想会清凉些。」

八月末的晴空,晒得车辇又热又闷,不仅令他有些不适而且更加嗜睡;现在若不醒醒神,等会儿入城时弄不好就睡著,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是。」裴竫点了点头,驾的一声策马赶到队伍前方吩咐。

不一会儿,车辇停下。

不等人来服侍自己,麒羽就先行跳下车马往林荫的地方走去,并随意地一挥手要所有人自行歇息。

见麒羽带著两个侍卫就要走入林子往河畔而去,策马奔回的裴竫一拉缰绳,在马匹尚未立定就迅速跃下。「殿下,让下官陪著您去。」

「不用,裴大人也歇歇吧。」麒羽含笑拒绝后,迳自带著侍卫往河边去。

裴竫立在当地看著他离开半晌后,无视身后许多人的暖昧目光,也跟著走进林子里。

双手掬起冰凉的河水泼上脸颊,麒羽霎时感觉精神飒爽许多。

踩著碎石靠近的脚步声令他微微侧过头,旋即看见一只黑色靴子立在自己的身边,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真固执……还是要跟来吗?

他并没有忘记他是谁,因为那个夜晚发生的事令他想忘也忘不了。

但是,即使记得又怎样?当年只是一个昏乱下的错误,他并没有打算承认,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年,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裴大人也想来此清凉一会儿?」

他露出微笑站起身,随意地想以衣袖抹去脸上的水,却被裴竫无言地挡了下来,拿出一块绸布交给他。

「多谢。」

麒羽略作擦拭,正想著要不要将绸巾还给他时,裴竫已经伸手拿回绸巾放回自己怀里。

麒羽略微一怔,转过身就往河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儿,裴竫也跟了过来,不言不语的立在一边。

不说话,眼神却依然刺人。

「你跟裴彻果真有几分相似。」麒羽如闲话家常般地悠然开口。

两个侍卫早被裴竫撤下,四周除了风与水的声响,再无其他。

「殿下与家兄相熟?」

「他曾在我那儿当过差,是许久前的事儿了。」麒羽笑了笑,看著河水又问:「他近来可好?」

缅怀似的情愫虽极轻微,却仍是让裴竫给注意到了。

「托殿下福,一切顺当。」他心中无法按捺地升起一股怒意,硬著声音回答。

麒羽看了他一眼,而在两人双目交接后避了开去。

「时候差不多了,回去吧!」他站起身,越过裴竫往树林内走时,却被裴竫给拉住。

「裴大人有事?」骤然被阻的一丝慌张神色迅速被笑容掩饰住。

「殿下记得家兄,那么,可记得下官?」裴竫问著,一双眼依旧冷而窥探地直视著麒羽。

「我与裴大人见过面吗?」扬著浅笑,麒羽俊美的脸上仍然是一派的乐天与迷糊无心机般的模样。

「两年前,家兄迎娶三公主时。」

「我并未参加筵席,想必裴大人记错了。」他动作轻缓地扯开裴竫的手,神色没有任何的波动。

「下官指的并非筵席。」他缓慢且犀利地问著,凝视著麒羽的眼隐隐跃动著火光。「而是问殿下,您当夜可曾到过裴府?」

「没有。」麒羽迅速回答后,再度转过身背对他,语气变得薄冷:「歇息过久了,准备起程。」

「下官遵命。」

麒羽紧绷的肩头略微放松地往林子内走去,才走了一步,突然就整个人被抓著往隐蔽的树荫下压去。

「你……」一声喝斥来不及说,麒羽半启的唇已被夺取言语的能力。

灼热气息一下就窜进他的唇舌间,因惊愕而瞠大的眼眸对上裴竫燃烧著火光的眼眸。

「嗯唔……」太过蛮横的侵略令他蹙起眉,口中发出挣扎似的噫唔,一时间无法挣脱。

啪的一声脆响,伴著麒羽高举的手掌在林间响起。

「放肆!」麒羽喘息著退后几步,一双眼眸泛著熊熊怒火,身躯跟被吻得略红的唇都气得微微发颤。「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紊乱的呼吸,因愤怒而灿亮的眸子、微乱的发丝衬著薄红的脸颊,这一切看在裴竫眼里却是分外迷人。

那夜高雅脆弱而令人怜惜的人儿,变得更加生动而不再那么遥远、难以碰触。

「下官任殿下处置。」裴竫恭敬而冷淡地说著。

脸上虽因隐隐印著红色的掌印而显得有些可笑,然而他站得笔直的姿态却是充满著傲然的自信与不羁。

他没来由的笃定麒羽绝不会真的惩罚他。

「你……」麒羽高扬的手在一咬牙后忿忿地放下,甩头就走。

「殿下。」裴竫低沉呼唤一声,令要离去的人顿住脚步。「敢问,若是您寻到两年来日思夜想的意中人时,您会怎么做?」

麒羽的背影微微震颤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屈入掌心紧握。

「您认为,下官是否该尽全力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麒羽迅速打断他的话,而在察觉到自己失态时,遂放缓语气回避道:「那是裴大人的私事,何须问我?」

「殿下的意思是这是我的自由?」裴竫直直盯著他的背影。「既然殿下都如此说,那我明白该如何做了。」

麒羽闻言,微微倒抽了口气,懊恼似地咬著下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下官送殿下回车辇。」裴竫嘴角勾起一笑。

初次交手,裴竫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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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麒羽,今年方十九,仍未行冠礼。

他的形貌极佳,俊美且风采翩翩,在众位兄弟中只略逊于凤翾;他常带笑,爱玩又闲散,让人常以为他不过是个寻常公子哥儿。

虽然是三皇子,但并不见昭帝对他特别宠爱。他的亲娘不过是个美人,与各皇子的亲娘相比,地位最低、过世也最早,所以他在朝中势力不大,仅有他的娘舅内阁学士李宽处处护著他;但李宽辞官后,麒羽就没有任何势力可依靠。

但他似乎也不在乎,总是散漫过日子,既不爱多事也十分讨厌繁俗礼节;所以与官员们即使有往来,也总是平淡若水、不冷不热。

关于龙翱与凤翾之间的皇位争夺,他更是从头到尾不曾卷入过,亦从不曾支持任何一方,更没有争夺的念头与举动。

在旁人眼里,总觉得这皇子有些不可靠。但昭帝交给他的事务,他又能妥善处理没出大乱子,久而久之,大伙儿也就习惯他的性子。

此次代替圣上巡狩地方,起始并没有料想到他会被钦点。因为说起来,只怕小他三岁的四皇子睿翌更加称得上稳重可靠,而且有皇家风范。

由于这位年轻的皇子有著如冠玉秀美的容貌与风流倜傥的风采,加上平日的一些行止,以致在外人眼里,他是个爱附庸风雅、爱酒、爱诗、爱画、爱玩的公子哥儿,不但不喜讲究礼仪,更没有身为皇家之子的威严。

他是好脾性的、慵懒的、迷糊的,同时也是容易欺压瞒骗的。

所以从没有人能让他这么生气,从没有!

「殿下请回房歇息,莫耽误明日行程。」

听见这声音,麒羽几乎按捺不住,想立刻回头狠狠瞪那个人一眼,可是碍于其他官员在场,他只能压住怒气含笑点头。

裴竫数日来的紧迫盯人,让他又是生气又是拿他没办法。总不能让自己突然就变得脾气吧?那可是会毁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

他可不想像龙翱跟凤翾一样用威仪去压迫人,最后卷入麻烦是非中;所以他向来善于利用自己外在给人的感受,让人对自己失去戒备,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现今光是一个裴竫,就快逼得他丧失好脾气了。

日也缠、夜也缠,每次只要自己一转身他一定在,简直跟鬼一样阴魂不散!

没法骂出口的麒羽,只能一边含笑与共同用膳的地方官员们道别,一边毫无教养地在心里咒骂。

与所有官员道别后,麒羽转过身往驿馆的寝居走去,仍能察觉到裴净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甚至比他的贴身侍卫跟太监更尽责。

谁来给他一个方法叫裴竫别这般明目张胆哪?这十几日来的闲言闲语已多得令麒羽头疼,怎么同是兄弟,裴竫与裴彻的性子会差如此多?

一思及裴彻,他浮躁的心绪微微冷静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打从七岁那年开始,只有裴彻能让他彻底感到安心……他现在过得可好?

到了房门,随身的太监先行推开门。

「禀殿下,热水已准备好,请殿下沐浴后好好歇息。」

麒羽点了点头,踩入门槛时不由自主的回眸一看,却发现裴竫没了踪影。

「下去吧,我一人就行。」他挥手挡开上前要服侍自己沐浴的婢女,拒绝了地方官员的「美意」。

听见这话,婢女摆了摆微敞雪白酥胸的衣襟,退出门去。

赤了足,麒羽松口气除下重得闷死人的层层正式冠服。

他解开象征地位,却也沉重不已的珠玉头冠后,探手摸了一下水,却陡然警觉地将褪去一半的里衣摆上,迅速回头。

裴竫正面无表情,却好整以暇地环著手倚在墙边。

「出去!」麒羽抓著自己微敞的衣襟,忍不住心头火起地喝斥。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那婢女不入你的眼?」裴竫像是没听见,迳自盯著他问。

「与你无干。」

「十日来,你从未接受任何一个陪寝的侍婢。」他站直身靠近了几步,两人在一臂之距几乎是齐平的对望。「是不入你的眼,还是你对女人没兴趣?」

「裴竫,你太放肆了!」低喝的声音霎时被吞没。

裴竫的舌尖倏地窜入他的檀口,急切地汲取著他的芬芳。他双手紧扣麒羽的腰际,就像是怕他逃了。

亟欲逃脱的人跟抓住不放的人以气力相拼,麒羽惊讶用尽气力地一挣,却脚下一绊,两人一倾,跌入水里。

哗啦一声,麒羽不但全身湿透,还喝了几口水;裴竫也溅得衣襟全湿,却还是抓著人不放。

砰砰哗啦的连串声响引得屋外的侍卫和太监匆忙想推门而入。

「殿下,怎么了?」

「咳咳……咳,没事!别进来!」麒羽嘴里呛著水又慌忙喝斥,匆匆高声道:「只是碰倒了东西,不打紧。」

等到屋外脚步声远去后,麒羽方松口气转回视线,拨开湿淋淋的发丝,瞪著还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微喘低骂:「你究竟想怎样?」

「告诉我,两年前那人究竟是不是你?」裴竫的手指沿著麒羽的眉眼来到朱红的唇瓣,轻轻地勾画著。

「明知故问!是又如何?」他愠怒地打掉裴竫的手。

避开裴竫已经够累人了,若还得因为不承认而老被绑手绑脚、继续屈居下风的话,那还不如豁出去承认算了!

「我找了你两年。」裴竫执著地问:「你为什么逃了?」

逃?「我何时……」麒羽霎时想起两年前的事情噤口不语,想开口争辩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好转头避开眼前人的注视。

他知道自己该给裴竫一个解释,然而,那该如何解释?

虽然知道他是裴彻的弟弟,但他却没想过会再与他相遇,所以压根儿就把这事情给抛到脑后;谁知道自己会这么倒楣,两人竟在两年后面对面碰见了。

裴竫为什么不干脆忘掉这件事就好了?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你欠我!」得不到回答的裴竫,语气一转为强硬蛮横。

「欠?我欠你什么?」麒羽没好气的一瞪眼。「你不能先放手让我起身吗?我衣服都湿透了!」要说话也得看情况,他半个人还挂在水里哪!

裴竫注视著他的脸,视线又落下那被水染湿得半透明的赤裸胸膛,眼中霎时如火苗般燃烧了起来。

他松开了手,却在麒羽以为他要退开而松口气的瞬间,伸手按上贴著湿透里衣的胸膛。

「喂,你……哇!」麒羽忙举手格挡,身躯顿时一陷,一个不小心又呛了几口水。「咳咳……该死的!咳……你这人……想淹死我啊!」

他真是怀疑,裴竫找他两年该不会只是因为怀恨在心,所以想折腾他吧?

裴竫没有回答,只是拉起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带离水里;而麒羽一站直,身上的水哗啦一声全数落到地面散去。

而无可避免的,湿透的绢白里衣就这样紧贴著他的肌肤若隐若现,每一寸肌肤毕露无遗。

「转过去!」一看到眼前人露骨的目光,麒羽大窘地低喝一声,连忙抓起布巾遮住身子。

俄顷,一件外衣罩上他的身躯,为他挡住溢曳的春色。

麒羽惊愕地抬起头,不相信这么体贴的行径竟会是出自那个对自己穷追不舍、又毫无分寸得令人气炸的裴竫身上。

「告诉我你的名字。」裴竫的声音与眸光竟温柔得足以醉人。

麒羽心中的感动瞬间消去,不耐烦地道:「又问这种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你烦不烦?」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裴竫一动也不动,只是定定看著发梢兀自滴著水的麒羽。「我说过,这是你欠我的。」

「我是麒羽,三皇子麒羽,这样你满意了吗?」说完,他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你还想我回答什么就索性一次来吧,省得麻烦。」

「麒羽。」裴竫喃喃覆述著。「我只要知道你是谁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

就这样?缠了他一晚,还弄得他这么狼狈,就是为了问早已知道的名字?麒羽不怎么相信地看著他。

「除了你,其他都不重要。」裴竫淡淡地说,凝视著麒羽的眼光却炙热得烫人。「我要得到的人是你,只要你。」

不管他是当今圣上的三子,或是一个平民,他只要知道他是麒羽……是两年前花间月下……他所遇见的那个人。

这句话吓得麒羽微张著嘴,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倾过身吻了一下自己的唇,然后转身离开。

半晌后,全身湿透的麒羽终于因为身躯一阵发凉而回过神,转头瞪著水面。

这下可好,全身都湿了却没沐浴,现下桶里的水剩不到一半。

总不成告诉外对的人他想再沐浴一次,让他们烧水来吧?

裴竫,你真是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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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落卿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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