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白日里,麒羽与裴竫在外人眼底,依然是水火不容。

可夜里,谁都不晓得这两人可是夜夜共枕而眠,宛如交颈鸳鸯般甜蜜。

「你今儿个是什么意思!」

这日夜里一见裴竫来了,麒羽立刻发难,脸上的神色岂只是怒气冲冲可以形容!

在凤阳落脚都好几日了,可今儿个一整日裴竫不知道哪儿不对劲,找碴找得他都快受不了了。

天知道他可是气得火气直冒,只不过没在诸位官员们面前发飙而已。

他到底在干啥啊?

真是莫名其妙!他平时不会找碴找得这么过火呀!

「你该睡了。」裴竫还是神色平静地走上前,动作轻柔地解开他的束缚。

「裴竫!」麒羽气恼地大喊。这下可好,换他给自己打马虎眼了!

「再不睡,你明日会精神不济。」

他说著将人拉往床榻。嗜睡的他虽然会在想睡时努力撑著等事情办完,可每次事情结束都像是瘫了一样,看得他皱眉。

「不睡!」麒羽任性地扯回手,气呼呼地大吼。

「小声点,会吵著外头。」

「吵你个头!」他粗鲁地骂著。「你要不说清楚,咱们今儿个就没完没了!」

今儿个他可是憋了一肚子气,不找这始作俑者发泄,还找谁去?

「你当真想知道?」裴竫冷静地道,嗓音中却隐隐约约也有著怒火,只不过是冷得烫人。

「要你说就说,罗嗦个什么劲儿?」

裴竫瞧了他一眼,薄唇微启的说出三个字:「贺、鹏、远。」

贺鹏远?麒羽愣了愣,不解地蹙起眉。

贺鹏远是王祯为他引荐的人,是前骥威将军贺起的长子,年方二十三却已是凤阳境处的守备,只是还未继承父职。

王祯言语里对他大加赞扬,似乎是希望能藉著贺鹏远的高升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麒羽暗自观察了这人两三日,发觉这人有从军者的刚气,也有文人的拘谨守礼,是个可以培育的人才。

若以下属而言,绝可保证忠心;以领导而言,也是个可服人的将领;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不太懂得转圆,过于严守礼教,然而既然于公事无碍,暂且可不考量。

「然后?他怎样了?」他纳闷地问。有些弄不懂贺鹏远究竟是哪里惹到他,而且就算是贺鹏远惹到他,干嘛拿自已出气?找贺鹏远不就成了?

「你跟他太亲近。」裴竫冷冷的指控。

「什么!」闻言,麒羽几乎是不可思议地大叫。

就为了这个?他跟贺鹏远接近也不过是为了将来打算,想说要办事也得有好部属嘛!哪知裴竫竟为了这个在吃醋,所以找他碴找了一天?

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吧!亏这大男人说得出口!

「这种理由你还真敢说哪……」他看了看裴竫,看见他一脸冷凝,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乱吃飞醋而感到不好意思。

裴竫没说话。

总之他就是不高兴麒羽对贺鹏远如此亲切。

他越亲近麒羽,就越渴望能完全独占他。每夜共眠,仍无法满足他拥有的渴望,因为他想要的是全部,一丁点都不可以和别人瓜分,更何况他并没有完全拥有他。

眼中一阵火光掠过,他手臂一伸,搂住眼前人惩罚似地吻上去。

「裴……」突如其来的动作令麒羽舞动著手臂想挣扎,却被裴竫一把扣在腰后。「唔,你别……呼……唔嗯……」

咬噬著的唇一松,他立刻一拳挥过去,毫不留情打上裴竫的脸。

「你别太过分了!」他气得身躯微微发抖,唇瓣还隐隐生疼。「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总之,这种没理由的气我不受!」

「你跟贺鹏远当真没什么?」摸著被打的俊脸,裴竫还是面不改色的冷然直视著他。

「去你的,谁跟他怎么了?混帐!」他气得连粗话都说了。「跟自个儿的下属拉拢感情都不成吗?」

「不成。」

「你!」他瞠大眼,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有人霸道成这样!

平日的他,不是都能了解自己想做什么,而且很贴心地顺著他的意吗?

他还以为裴竫是个懂道理、也懂得自己的人,没想到他吃起醋来竟是这么野蛮不讲理!

「我不要你看别人,麒羽。」裴竫伸出手,宛若珍宝似地轻捧著他的脸,嗓音变得好温柔。「请你,可不可以只看著我、只想著我?」

「你……」麒羽瞠大眼看著他,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话如此霸道,言语中的请求却是那样卑微,而且温柔得直窜到他心里。

「我跟贺鹏远真的不可能怎样。」他轻轻一叹,给他这样一弄,一肚子怒气也消了。「你不相信我吗?」

裴竫静默一会儿后,缓缓地开口:「我相信。」

「我只想要收他到门下,没有其他意思。」麒羽不由自主地又开了口。

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裴竫看起来好悲伤?害他不由得有些心疼。

「嗯。」裴竫仅点点头,轻应了声。

「我想要帮助父皇,你能明白吗?」麒羽著急地想解释。

「嗯。」

「我只是……」

「嘘。」裴竫靠了过去,一反之前的粗暴,轻柔地吻上他。

一声轻哝,麒羽闭上眼睛,两人恋恋不舍似地缠绵亲吻著。

汲取著唇间芳甜的同时,裴竫脑海里却苦涩地想起那一夜,麒羽在自己耳边呢喃著的温柔话语……

如果,我爱的人是你就好了……

是的,那一夜,他清晰地听见这句话,也清晰地知道……

麒羽爱的人,绝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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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人陆续离开,暂且可以松一口气的麒羽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再过三、四日他们就得起程回京城去,可他的愁眉不是为了回京,而是为了醋劲大得惊人的裴竫。

平日里,裴竫的刁难不过是两人私底下的乐趣,用来当作吵吵嘴的理由,没什么大不了也不会记恨;可一旦牵涉到麒羽跟他人太亲近,裴竫就容易不讲道理,这倾向近来加剧。

贺鹏远只不过是个开端,接下来他只不过跟人稍微亲近点就吃醋,连地方绅士送了个歌妓给他,裴竫也能气得频频刁难他。

这有啥好气的?他又不喜欢女人,甚至是讨厌女人。要不是这样,他早像他大哥和二哥先纳妾室,还轮得到裴竫在这儿乱吃飞醋?

唉!他明明有个那么沉稳严肃的兄长,怎么两人性子会差那么多?不过也是嘛,俗话说:「能生九子、各有所好」,他们十几个兄弟也找不出相像的……

「殿下,回京的仪驾已准备好,预定后日巳时起程。」

麒羽回过神,看著眼前人微笑道:「好的,辛苦裴郎中了。」

「是下官的本分。」裴竫淡淡的说著,躬身道:「无事吩咐的话,下官先行告退。」

可恶,这是什么态度啊!看他挺直著背脊倨傲地走出门外,麒羽咬牙哼了声转过头去,赌气决定不理他了。

「殿下,前内阁学士李宽李大人求见。」

「啊,快请!」麒羽眼睛一灿,待见到人进来就赶紧挥退侍卫起身行礼。「麒羽拜见舅父。」

前内阁学士李宽,是他已过世亲娘的唯一兄长,论辈分而言,他需称李宽一声舅父。只不过就皇室规矩而言,诸位皇子都只有一位亲娘,那就是皇后;所以只有在私底下,他才能行舅甥之礼。

「殿下快起。」李宽忙将他扶起,握著他的手,两人并肩坐下。「听闻殿下就要回京,才赶忙趁著殿下得闲时来。」

他早已在两年前辞官,若非甥儿是皇子,恐怕也进不到这驿馆。

「好些年不见了,舅父身子可好?」

「我一切都好。」李宽拍了拍他的手,开心地问:「听闻皇上身子不大好,可有这事儿?」

「太医要父皇多休养,所以才由甥儿代替前来。」麒羽模棱两可地回答,并非是敷衍,只不过本来就不可多谈。

李宽沉默了一下,才深吸口气道:「这么问或许太过悖逆,可小的想以舅父的身分问殿下一句……皇上,可有为你作安排?」

他不得不问,只因总听说皇上不看重麒羽,甚至是冷落……麒羽如何在皇上百年之后得以保全?

「舅父不用担心,没问题的。」

「如何不担心?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苦笑一下,眼光往下看著麒羽微敞的衣襟。「你依然不爱扣上衣襟。」

麒羽怔了怔,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上颈子,却旋即因为回想起往事而背脊战栗了一下忙放下手,狼狈地侧过脸。

「你依旧无法原谅你的娘亲吗?」李宽深深叹了一口气。

「舅父……」他唤著,微微苦涩的笑了一下。

怎么忘呢?那双涂著艳红蔻丹的青葱纤指扣在他的颈上,几乎夺去他的性命……

「依然忘不掉吧?」李宽说著,忍不住用枯瘦的手指抚著麒羽俊俏的脸庞,「若是我从没对你娘亲说那些话,也就不会害得你……」

只因为名利太过诱人,他才会怂恿自己的妹子去……只是没想到……她会变成那样子。

「舅父多虑了。」麒羽笑了笑,执著他的手温柔道:「成事在人,是她自己看不开,与他人无关。」

「那……你还是不想娶妻?」

麒羽摇摇头,低声道:「甥儿绝不会娶妻。」

起初是因为他讨厌女子,而且是到了一种连见著都讨厌的地步;所以早几年,他甚至不让宫女服侍,直到父皇听到流言训诫他一番,他才不得已收了些宫女。

然而现在,他有裴竫,一个醋味四溢的大醋坛子,他不需要妻子。

「殿下,您可是皇子!」李宽忧心忡忡地道。两年前因为裴彻成亲,他才松了口气辞宫回乡,没想著麒羽到现在还是对女子敬而远之。

「继承大统的人不会是甥儿,更何况,我也有了意中人。」

「是谁?」

麒羽略迟疑了一下。「现在还不方便说。」他眼角瞥向门口想梭巡裴竫的踪影,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真是固执,怎么都说不听呢?在这里还可以这样,一旦回到京城,周遭可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看著啊!

「就不能听我一句吗?」

「舅父,您若当真为我好,就让我自己作决定吧。」他一改平素慵懒,沉稳地道:「麒羽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让您担心。」

见他固执,李宽无话可说,叹了口气。「但愿真如你所说的。」

「舅父可否留一晚,好让麒羽略尽薄孝?」

「不了,能见到殿下一面,又看到一切安好,我已经很高兴了。」他拍拍麒羽的手,站起身拱手道:「我瞧殿下还有得忙,不打扰了。」

「舅父!」麒羽忙站起身唤一声,在看见李宽回头后迟疑了下,最终才微笑道:「请好好保重,麒羽定会前去拜望您的。」

反正,不过是迟早的事。

送走李宽,打算回自个儿屋内,麒羽便看见裴竫叉手靠在门边盯著他。

「怎么,你不是在忙吗?裴大人。」

一见到他那冷冰冰的态度,麒羽就忍不住心头火起地嘲讽。

「方才那位是谁?」

「他是我的舅父。」麒羽睨了他一眼。

「他为什么摸你?」他并没听见对话,只是远远瞧见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

「舅父不过是表示一下关心而已。」麒羽走进房间合上门,受不了似地坐下瞪他一眼。「你家人难道不会吗?」

一听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怎么有人吃醋吃得这么蛮横!

「不会。」

他回答得十分简洁,教麒羽险些跌倒。

他知道了!这家伙一定是打小就爱摆一张臭验,所以跟什么人都处不好,更别提有什么亲昵的动作。

可就算这样,也没必要把任何一个接近自己的人都当成毒蛇猛兽一样吧?

他不辛苦,自己可累惨了!

见裴竫走近自己,无言抚上自己脸颊,麒羽一阵懊恼地拍开他的手,冷冷地道:「这儿是外厅,裴大人莫要动手动脚。」

照他看,裴竫比较像是猛兽,所以他会把自己的东西咬紧著不放,生怕被别人抢走;更因为他是猛兽,所以也别奢望他听得懂人话。

「你根本不懂我的心,对吗?」裴竫双手握成拳,低声道。

「你这么乱来,我怎么会懂?」他赌气地撇开头不看他,就怕自己看见他那双眼又心软。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麒羽蹙起眉。「我不是已经跟你一起了吗?我真的不能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总是……」

「你真的跟我一起了吗?」裴竫盯著他,眼神深邃得让人无法违心回答。「你的心,当真是我的吗?」

他承认自己一吃醋就会毫不讲理,然而他要的就是他全部的爱,一旦他得到的不是全部,他就会不断这么做。

「裴竫……」麒羽愣住,一瞬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裴竫在一起也不过一个多月,他知道自己喜欢裴竫,可要他马上忘记裴彻,他做不到。

「你还没忘了他。这样的你能够信誓旦旦的说你是我的吗?」他冷冷的声音虽是指控,却含带著浓浓的悲伤。

「我……」

「麒羽。」裴竫突然屈下膝,握住他的手。「我爱你。」

「你……」麒羽瞠大眼,张著唇看著眼前这老是出乎他意料的男子,一瞬屏息了。

「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是我初次动心的人,我只会看你一个人。」所以他希望麒羽也是如此。

「我……」麒羽迟疑地开口,伸出手以指尖摩挲著他的唇,凝视著眼前跃动著火光的黑眸。「我没办法告诉你,我能否将那个人遗忘,因为那太困难。」

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即使是现今这样,他也不可能忘了他……就像不可能忘记自己的亲人是一样的,他希望裴竫明白。

更何况,他还是裴竫的兄长!

他们三人不可能一生都不碰面的。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从没说过爱我,一次都没有。」麒羽说著伸出手臂,将眼前人的颈子揽住抱往自己的胸膛,凑在他耳边浅笑道:「所以,你要不要再多说几次给我听呢?裴大人。」

听他声音轻快,揪著自己的手臂却圈得那样紧,裴竫只静默了一会儿,就顺从地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我还想听,继续。」麒羽撒娇似地在他颈窝里呢喃著,闭上眼睛。

「我爱你,麒羽。」

听著那一声比一声更加醉人的爱语,麒羽嘴角的笑容加深,闭著的眼睑却渐渐被染湿了,耀动著点点水光。

一双手臂紧紧搂著的是此生第一个说爱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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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落卿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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