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在最后规定日期到来之前,以红狮与帝华为首的两大集团,在投标日当天分训由集团董事长率领团队成员,将投资计画书送进捷运局分别进行演示文稿,再由捷运目甄选委员提出质询。

同时在土地开发上,帝华新干线比捷运局原规画之土地开发处,整整多了六个区块,这是为内部利益摊平所致。然而甄选委员有诸多疑虑,对于目前土地开发树益,感到不如预期乐观!

而在机电系统方面,红狮新干线早已与外商日本新干线公司谈妥条件,日本新干线承诺未来高铁兴建,将出资认股10%,在技术提供与投入这方面,红狮新干线所做的努力也令甄选委员十分满意。

然而让甄选委员判定最后胜负之最重要关键是,红狮新干线公司得标之兴建评估经费为2050亿新台币,帝华新干线公司之兴建评估经费为2365亿新台币,而红狮新干线在风险评估一栏超估150亿新台币,总计为2200亿新台币,仍然比帝华新干线公司的2365亿新台币,少了165亿新台币。

同时,红狮新干线公司以优渥的财务规画能力,使得其评估之未来捷运票价,比帝华新干线公司整整低了十元以上。

在长达十二个小时的会议后,甄选委员召集人宣布,由红狮新干线公司筹备处,取得高铁捷运优先议约权。

这一仗,帝华为首的团队打得灰头土脸,竟然占不到一丝便宜!

「利曜南就像长了第三只眼睛!他居然面面俱到,处处针对我们不足之处下针砭,就连增估风险预算150亿,总预算都还比我们低了一百多亿元!就好象他事前已经看过我们的投资计画书,才会对我们的计画书内容如此了若指掌、得以克敌机先!」在会场上演示文稿时一路溃败,让谭家嗣气急败坏,回程路上已经忍不住发飙。

「董事长,杨总已经提出声明,针对红狮新干线公司认股36.3%,与帝华新干线公司已认股43.5%,有明显落差。红狮新干线公司认股不足,高铁捷运局不该忽视这个问题。明天杨总就会委请律师团提出严正抗议,要求高铁捷运局成立项目调查小组。」姜文看见智珍脸色凝重,于是他代为发言安抚谭家嗣。「董事长,这件工程标案还有转机,您先别丧气。」

谭家嗣神色阴霾,突然闭口不言。

智珍当然清楚,父亲不豫的脸色代表着什么意义。

事实上,加上日本新干线公司承诺未来将认股的要求,红狮新干线公司认股高达46.3%,纵然认股不足50%容易落人话柄,未认购之股权成数太高,容易让人产生利益输送的联想,但如此巨大的工程案,所牵涉之利益太过庞大,本来就有多方势力等待安抚,即使今日换做帝华团队取得优先议约权,也将导致同样的结果。帝华新干线公司的抗议,几乎没有胜算可言。

回到办公室后,已是晚上十点。谭家嗣的情绪看起来较为和缓,似乎已经得到控制。

「姜文,已经很晚了,你先送智珍回去,我还要留在办公室里看一些文件。」谭家嗣对姜文道。

「是,董事长。」

「爸,您也累了一天,应该回去休息了。」

「没关系,妳现在就跟姜文一起回去,我还要留在公司处理事情。」谭家嗣丢下话后,就径自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内。

智珍本来不愿离开,但父亲的意志很坚决,而现在这个时刻也实在不适合再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

「这样也好,这件事总算告一个段落。」车上,姜文劝道:「事实上董事长的年事已高,早就应该退休享清福,实在不适合全心全力,投入这种激烈的工程竞标争夺战。」

「你说的没错。」智珍怔怔地望着前方,神情苦涩。「但这是我的错,是我太不争气了,所以不能为爸爸分忧。」

「妳怎么这么想?」姜文蹙着眉,回头看她一眼。「这么沮丧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妳!早知道我刚才就不说那些话,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智珍忽然转头,认真地问姜文:「我不是这个样子的吗?难道一直以来,我给你的印象总是那么积极?那么勇往直前?从来不退缩的?」

姜文怔住,视线胶着在挡风玻璃前。

「你真的觉得……我一直都是那样的吗?」她再问,仍旧认真。

「妳在说什么啊?!」姜文忽然笑出声。「我看妳今天受的刺激太大,情绪快比董事长还要难以捉摸了!」

智珍深深凝望着他。

问这个问题的她是认真的,然而姜文故作轻松的态度令她不解……她忽然感到,也许她并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么了解姜文。

「妳的公寓到了!」他停下车子,下车替她打开车门。「我送妳上去吧?」

智珍摇摇头。「不必了。」轻声回答。

「也好,」姜文一反常态,并不勉强。「今天晚上妳好好休息,相信明天进公司后,董事长一定会交代很多工作下来,毕竟这场仗还没打完,我们得有始有终。」

智珍没有回答他,仅淡淡一笑,然后转身下车走进公寓大门。

姜文站在楼下,依照往常习惯,他看到智珍公寓楼层的灯光亮起,才回到车上开车离去。

回到家中,智珍的心情更为沉重。

这阵子,有很多时候她感到一股无力感深深困扰着自己,她开始后悔,到台湾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

智珍慢慢走到窗前,心事重重地凝望着窗外夜色,父亲如此积极争取捷运工程案,不仅仅因为利曜南那天晚上设的饭局激怒了他,她担心的是,父亲这趟回到台湾别有目的……

就在智珍陷入愁思时,手机声忽然响起,她犹豫了半晌才从皮包里取出手机。

「喂?」她听见自己疲惫的声音。

「开门,我要见妳。」利曜南沉声命令。

智珍愣住。

「我现在就站在妳的公寓门外,快开门。」他理所当然地催促她。

她倒抽口气,因为这是一幢旧式公寓,楼下根本没有管理员,所以他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如入无人之地。「已经很晚了,我要休息不想被打扰。况且我有选择开不开门的自由。」她平声拒绝。

利曜南低笑。「听话,快开门,别跟我闹别扭。」他的嗓音低沉嘶哑,有一抹绩浓的磁性,彷佛情人的低语。

「闹别扭?请你不要误会,也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我不想替你开门,是因为我与你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同时,我也完全没有跟你闹情绪的必要和心情。」她严肃地「纠正」他的一厢情愿。

利曜南沉默数秒,忽然在话筒另一端深深叹息。「如果妳不开门,那么我会一直站在门外直到妳愿意打开大门为止。但是今天晚上天气很冷,我昨天才得了重感冒,如果妳希望我的病情加重,那么妳可以一直不开门,让我在门口站一整夜。」

他的话听似合情合理,实则却是威胁!

智珍握着手机,这一刻,她实在好后悔接起这通电话。「我不会开门的,如果你坚持站在门外一整夜,那么我也不能阻止。」说完话,她便合起手机盖。

关掉手机,她便将行动电话拋到沙发上,自己则缩在沙发另一角,蜷起膝盖,让身体完完全全陷入柔软的椅垫里……

她了解利曜南,知道拒绝他的后果堪虞,但不管他有多不高兴她的「拒绝」,今晚她真的没有心情面对他……

她没有心情,在面对他的时候戴起面具。

忽然感到疲惫不已,智珍蜷在沙发里不知不觉地睡着,直到寒冷将她唤醒,她抬头看到墙上的小熊维尼钟,才发现已经深夜两点。

已经两点了……

智珍迷迷糊糊地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回房间途中,她听见大门外似有声响。

她忽然想起,利曜南说过他会一直站在门外,直到她愿意打开大门。但是……但是他真的还会站在门外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好奇,更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她仍然走到门前,屏息着慢慢将门打开……

隔着铁门,她看到门外的走道上空无一人。

「真可笑……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她喃喃自间。

就在她要将门合上之际,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自楼梯间走出来。

「妳终于开门了。」利曜南站在楼梯口,深邃的眼神牢牢地紧盯着她。

智珍呆在门口,忽然之间,一股强烈的、逃避的冲动驱策着她--

她反手迅速而且用力地关上大门,然后紧贴着大门背面,无法呼吸……

为什么?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开门,妳逃避不了。听我的话,开门。」

利曜南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进门内。智珍无法回答,她掩住嘴奔逃到客厅里,远远地逃开那扇薄可传音的门屝。

之后,有十分钟的时间,不再有任何声音传进来,就在智珍以为他已经放弃离开时,铁门的锁孔忽然被插入不明物体,短短两秒钟后大门外的铁门被打开的「依呀」声传进智珍的耳朵里,接着是大门传出锁孔开锁的声音--

智珍还在发呆,利曜南已经登堂入室。

「你……」

她的话未说完,利曜南走到她面前整个身体忽然往前倾--在智珍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利曜南沉重的身躯骤然压到她身上!

智珍呆住了!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整个人被他壮硕的身躯压在沙发上,完全动弹不得……

智珍根本喘不过气!利曜南的体重是她的一倍半,她被压得就快要窒息了……

「我说过,我得了重感冒。」他皱着眉头,嘶哑的声调挟着浓重的鼻音。然后像是突然发现她的脸色不对,他呻吟一声,右手臂慢慢撑起半边身体。

她看见,这么冷的天,他的额头却在冒汗。「你还好吗?」她问,/心脏忽然揪成一团!

「快爬起来……我撑不了太久了。」他沙哑地呢喃,粗嗄的声调已经有点含混不清。

智珍终于确定,他正在发高烧!

她怎么会这么狠心?知道他在生病,为什么说不开门、就真的不开门?「我、我马上起来……」

等到她从身下爬出来,利曜南立刻重重地跌回沙发椅垫,智珍这才注意到,他的衬衫背部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

愕然看见他背上大片汗湿,眼泪忽然如掉线的珍珠般,滑下她苍白的脸庞。

她原以为他只是恐吓自己、威胁自己,根本不会真的守在门外等她开门,然而她错了,错得好彻底!利曜南甚至有她家里的钥匙,但他并没有在她拒绝后立刻使用,她相信如果不是快撑不住,他也许根本不会使用那两把钥匙……

此时此刻,她已无心追究他为何拥有自己家里的钥匙。

一时间,智珍陷入极度慌乱!然后她才想到该打电话、该对外求救,因为她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把体重多出自己数十公斤的利曜南搀扶起来,她得打电话叫救护车--

利曜南忽然捉住智珍拿起话筒的手。「让我留下来……让我留在这里休息,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他捉住她的手仍然有力,但那似乎是他最后的力气了!现在,他甚至连转过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你看起来病得很重,你不能待在这里,你得去医院看病!」她不同意,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正在一颗颗往下坠……

利曜南撑着疲惫的眼皮,他忽然露出笑容。「不要哭,我没事……」他叹息着嘶哑地低语。

似乎想伸手替她拭泪,但他举到一半的手却颓然垂下。

直到这时,智珍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漫湿了整个脸庞。「曜南?曜南……」

她颤抖的呼唤他的名字,然而他却不再响应自己……

利曜南已经失去了知觉。

利曜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

才睁开眼,他就看到坐在病床旁边的智珍。

昨夜利曜南失去知觉后,智珍半夜打电话叫救护车到家里,在急救人员的协助下将他送进附近的医院挂急诊。之后她就坐在病床边陪了他一整夜,直到巡房的医师确定病人的病情已经稳定,她才昏沉地伏在病床边睡去。

他沉默地凝望她疲惫的睡容,如呵护一件瓷器般,细腻轻柔地拂开她脸颊上紊乱的发丝……

智珍蹙着眉渐渐清醒过来。

「早安。」他嘶哑地,对着刚睁开双眼、眸光迷蒙的她低喃。

意识到自己趴在病床上睡着,智珍蓦然清醒。「你--你没事了吗?」她挺直背脊焦急地询问。

「暂时死不了。」他低笑。

知道他没事,她完全放松下来,可忽然有些生气了。「你明明生病,为什么要坚持站在大门外?」她忍不住质问他。

「因为妳不让我进去。」他理所当然地道。

没想到,他竟如此回答!这分明是赖皮的答案!「不对,如果我不开门,那么你就应该立刻走开,而不是守在门外站到深夜。」

「但是妳终究开门了,所以我的守候绝对有价值。」

她无法相信他的答案。「我很认真的在问你!」

他收起笑容。「我,也很认真的在回答。」

「你……」她忽然语窒。

分不清楚是生气还是无奈,不想再跟他纠缠不清,她转身欲走--

他却忽然抱住她。

智珍无法动弹……

「别走,让我抱着妳,只要一分钟就好。」他嘶哑地低喃,紧紧、紧紧地抱住她不放开。

智珍僵在床边,这一刻,拒绝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这刻病房沉默得犹如死寂,窗外白色的日光照射进来,她的脸色苍白剔透,漆黑的眸底蓦然凝聚了一层透明的水雾……

一个晚上打电话找不到利曜南,李芳渝直接质问马国程--因为自从那个谭智珍出现后,她开始患上严重的焦虑症!

「你给我说清楚!曜南现在人到底在哪里?!」早上九点整,李芳渝不顾秘书阻拦,直接冲进利曜南的办公室,却见不到人影,她只好转向马国程的办公室。

为掩饰自己做为一名未婚妻的失败--她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一夜去了何处?!于是她气焰嚣张地,以骄傲的口吻质问马国程。

马国程挑起眉,他不怒反笑。「李小姐,利先生是您的未婚夫,他去了哪里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他可不是被吓大的!他从不奉承主子,而是以能力取胜。

李芳渝瞪大眼睛。「你少在这边说风凉话!如果今天你不告诉我曜南的行踪,我就让曜南把你开除!」

闻言,马国程更觉得好笑。不过他还未开口,手机就突然响起来。

「利先生?」

马国程还没开始讲话,没想到李芳渝就立刻冲过去,一把抢下他的手机。「曜南?!我是芳渝!你人在哪里--」

李芳渝言辞激动,但瞬间彷佛被一桶冰水浇灌,她突然闭起嘴,脸色很难看。不一会儿李芳渝讪讪地伸手,把手机推到马国程面前。「快接啊!曜南说他要跟你讲话。」她脸色铁青。

「谢谢!」马国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接过李芳渝手中的电话,这让挫败的李芳渝更形狼狈。

马国程接到指令,三十分钟内赶到医院接人,然后直接到总顾问公司开会。「不过,李小姐现在正在办公室,她似乎急着要找您。」他好心地提及这个得罪他的女人。还好他向来大人不计小人过,况且引起李芳渝泼辣且蛮横的动机,其实也算可怜。

李芳渝颓丧的神情,总算再度出现笑容。

「是。」马国程挂了电话。

「怎么样?曜南在哪里?我知道现在是上班时间,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因为马国程刚才帮自己说话,她的口气明显客气许多。

「利先生请您先回去,今天下班后如果还有事,再请您Call他。」这是马国程意料中的答案。

「可是我打电话根本就找不到他啊!你为什么不让曜南跟我说话?!」李芳渝摆起脸色,口气又泼辣起来。

李芳渝是典型的大小姐性格,事情一不如己愿,脾气就摆在脸上,在她身边的人好象活该倒霉受气。

马国程脸上没什么表情。「李小姐,您想跟利先生说话,应该不必经过我同意才对?」这女人!真叫人想同情她也难。

李芳渝涨红脸,顿时无话可说。

马国程看了一眼手表。「很抱歉,我得去接利先生,不奉陪了。」

他懒得啰嗦,转身走出办公室。

马国程走后一分钟,咬牙切齿的李芳渝才猛然回过神,急急忙忙跑到电梯前按钮下楼,奔到街上后她招了一部出租车,然后要求司机把车子开到停车场出口。

「快点,跟着那部车!」

一看到马国程开着车子从车库里出来,她立刻指挥出租车司机,跟住马国程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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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鞋(五)─以爱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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